如今我一個神尊，心境和秉性都修煉地已臻化境，面對其他神仙就算是三清四禦之首的元始天尊，也不會有任何忐忑，也無須忐忑。奈何本神尊與這位琳虛境來的公主數不清的諸多憤懟冤仇，竟讓本神尊如今在見她之時頗生出幾分忐忑來。這或許就是凡界所說的條件反射？

五萬多年前，她找上門去，對我說：“真的很對不起，我與聆月兩個人的事情卻牽扯到你。我因為被我爹指婚給祈音神尊，聆月以為是我要背叛他嫁與祈音神尊，這才刻意不理我，來了這幻海邊散心。謝謝你最近對聆月的照顧，他現在仍然在生我的氣，你便幫我勸一勸他。他就算是生我的氣也不該丟下自己的父君與母後。若是因為我一人之過而耽誤了聆月的前程，槿顏萬死亦難辭其咎！”“清清姑娘，雖然聆月此時不願回去，但是他身份尊貴，總是會離開這裏。這裏並不是他該待的地方，還望清清姑娘能夠體恤帝後，以及槿顏的難處，早日勸聆月回天宮。”

三萬多年前，她又找上門去，對我說，天宮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我應該回到我自己的地方去，然後設計奪取了我的臉，最後頂著我的臉，對我道：“本宮說過，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本宮當初因為在君上身上發現了女子的絲絹，與他發生爭執，君上一時之氣才去了昆侖山散心，遇見了你。後來本宮才知道原來那絲絹是君上從月宮帶來的月浣紗織就的要送我的生辰禮物。我們倆的事情連累到你，真的很抱歉，只是你也別再怨聆月，要怨就怨本宮好了，君上都是因為愛本宮才如此。”

這兩番話端的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懇懇切切，又淒淒哀哀，看不出絲毫漏洞且又有事實作證，實則瞎編亂套，瞞天過海，可見這位槿顏說話的藝術修煉地多麽高尚，簡直可稱得上四海八荒第一人。也就我那時候傻得很，竟也信得個完全。

直到一千年前，她又故技重施，且這謊話編的愈發爐火純青，讓人瞧不出破綻。仿佛聆月君與她真的有多麽琴瑟和鳴心心相印似的，哎，也虧得演戲演得這般好，我被她三番五次地騙，倒也不算冤了。

今日卻不知，她演得又是哪出戲呢？

我坐在巍雲殿裏端著茶水細細地品，身旁站著的汜葉一臉不樂意，顯然是對我準槿顏入巍雲殿頗有微詞。她倒是護主心切，可她不知道，這位槿顏側妃，若是不狠狠的給她點顏色瞧瞧，她怕是永遠也學不會乖字，即便軟禁在淩棲宮，也難免興風作浪。

今日，便也讓這小丫鬟瞧瞧，本神尊的手段。

待到那一主一仆入殿而來，我便懶洋洋擡頭，將她們瞧了個仔細。

仍是那張嬌媚的臉，雖是偷來的，可見她用得一直很順心。也對，她之前自己那張臉，雖也是個美人，卻分毫及不上我這張臉呀，她討了這麽一個便宜，自己是用得順心的。

仍是那副婀娜柔弱，如春花楊柳的身姿，走起路來端的是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記得六哥曾與我說，我這副樣子雖長得不錯，可走路姿勢卻不怎麽樣，雖然還不粗魯，可實在太過隨意慵懶，去哪兒都跟閑庭信步出門踏青似的，分毫沒有其他公主的端莊秀麗，蓮步輕移之感。竊以為，我這種閑人走路自然是慵懶的，看六哥他自己，比我更閑，姿勢也比我更慵懶，卻還好意思笑我。其實隨意慵懶又有何不妥？至少可以觀賞路邊風景。像眼前人這般，姿態優美，卻心機叵測，為了一個人，深謀遠慮，煞費苦心，反倒沒有留心身邊風景，又是何苦？

咳咳，面對這個女人，我竟還能走神？真是閑暇日子過多了……

她身後跟著的流紋卻沒太多變化，只是看我的那雙眼，嘖嘖，竟比槿顏還來得兇狠，活像我剮了她全家似的！

槿顏笑得頗典雅自然，真是個賢惠的好側妃。她挪到我跟前，領著身後的流紋給我拜了一拜，道：“姐姐遠道而來，妹妹本該出門相迎，可前幾日姐姐正在病中，妹妹我也不好打擾。如今見姐姐氣色這般好，妹妹也替姐姐高興呢！”

“哦？可本神尊，怎麽就看不出你很高興呢？”我面無表情，慢悠悠道。

她臉色微變，卻不過須臾，又恢覆了典雅端莊，賠笑道：“妹妹當然是高興的。這不，妹妹還給姐姐帶了禮物呢！知道姐姐的瑤清境是什麽寶貝都不缺的，可這是我禦火朱雀族的神器，流霞鏡，所照之處，稍用法力，便可燃起紅蓮業火，給姐姐作為防身之用。”

說著，她身後的流紋就呈了面鏡子上來。

今日是怎麽回事兒，人人都送我鏡子，且都是些寶貝鏡子。這流霞鏡紅艷艷的，倒的確是有些名氣的，與方才陵光送與我的春秋鏡齊名，是個不錯的寶貝。她這側妃做的，真是實在，知道扳我不倒，便開始討好我麽？

我接過鏡子，二話不說，施了幾分法力對著那槿顏便是一照，只聽得“呼啦”一聲，紅色的火焰嘭地就燃了起來，將她那身黃嫩嫩的裙子燒的個焦黑，惹得她尖叫了幾聲。

我收了鏡子，笑瞇瞇道：“真是個不錯的東西。我便收下了。”

那槿顏終於看出，我這個“姐姐”並不是個善良的“姐姐”，臉上有著幾分驚慌。可她這千萬年的功夫真不是蓋的，也不過一瞬，她又不驚慌了，讓我很有些郁悶。

“姐姐，”她跪在地上，那姿態本來很優美，可被我這麽一燒，也再優美不起來，“不知妹妹是哪裏得罪了姐姐，還請姐姐示下！”

我喝了口茶，頓了半日，這才開口道：“既然你求了本神尊，本神尊也就告訴你吧！卻也不是什麽大罪，就是你這姐姐妹妹的，叫地本神尊心煩罷了。”

她柔弱道：“可……可是，我與姐姐同服侍君上……”

“放肆！”我順手就將手裏的茶碗往她身上一丟，登時，滾燙的茶水灑了她一頭一臉，她被燙得顫了幾顫，卻也沒施術緩解一下燙傷。

我卻奇異地沒有一絲同情或者愧疚，反而生出幾分快感來，汜葉顯然也被我這舉止駭到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我便讓她又泡了另一杯茶來，接著道：“本神尊都說了，莫要再叫姐姐，你是不把本神尊的話放在眼裏麽？”

“妹……槿顏不敢！”她把額頭對著地上磕了磕，可我實在看不出，她這頭磕的，有幾分真心。

“說起來，若論起這個稱呼，你比我長了幾萬年，怎麽的也該是本神尊叫你姐姐吧？”

“槿顏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我笑道，“你雖是一方公主，過去，也曾經也頂了君上的側妃的名頭。可如今本神尊既然位列正宮天後，你也未嘗被君上給個天妃的頭銜，你這姐姐妹妹的亂叫，就不怎麽妥當了。本神尊雖然小了你一些，可如今位列光華，又豈是你可以亂叫姐姐的？！”

她繼續磕頭，連連稱是。

“君上讓你留在淩棲宮，你便安生在那兒待著吧。橫豎我也不會去找你麻煩，你也別來尋我的煩惱。以後見著我，便同其他仙子仙婢一樣，喚我的尊號便是。”

“是！”

我滿意一笑，見她也嚇得夠慘了，便揮揮手道：“好了，本神尊乏了，你退下吧！”

二人還沒走出殿門，又被我叫住了。

“慢些！”我撫過那面流霞鏡子，這才發現這鏡子上似乎摻了什麽……

呵呵，若是猜的不錯，這裏面摻著的，正是近些日子我一連中了兩次的東西，赤菽。

本來不過想嚇她一嚇，讓她安分安分就好，誰曾想，她竟敢先向我出手！好，我倒要看看，這回，到底是誰贏得了誰！

起身拉過槿顏，握著她的手親切道：“方才不過開個玩笑，槿顏側妃可莫要放在心上啊！這面流霞鏡，我可很喜歡呢！”

我說這話的同時，對那流紋投去一瞥，果然見她目中劃過一絲慌亂。槿顏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被我拉著坐下了，這才又笑道：“尊上本就說得在理，方才是槿顏的錯。”

“你不計較就好！”不計較，哼，我可分明看到她眼裏怨恨的火光！說的也是，她又何曾受過這等恥辱？可論起演戲，我卻要看看，我又能比她差幾分。

“既然槿顏側妃來了巍雲殿一趟，便與我好生聊聊才是。汜葉，你帶著流紋先退下去。”

“不！”

那流紋絲毫不知隱瞞自己的脾氣，此番狠狠瞪著我，拉著槿顏的衣袖就是不放開，“我要留下來陪娘娘！”

汜葉拉了幾下拉不開，正要用強的，我則對她笑了笑，“既然她要留下便留下吧！你去把殿門關了。”

汜葉不明所以，只得去關了殿門，然後守在了殿門口。

我讓槿顏做到我旁邊來，倒真的笑瞇瞇地跟她說起來閑事兒。

“槿顏側妃在淩棲宮待了很多年了吧？”我狀似無意道。

她仍是典雅端莊地挑不出一絲不妥，似乎並未覺得到我話中的諷刺，倒是那流紋，看著我的眼裏仿佛淬了毒。她端莊道：“從與君上拜堂成親算起，足足有五萬七千多年了。”

“哦，那側妃與君上該感情很深才是，為何君上沒讓你遷進極樂宮來呢？聽說淩棲宮如今蕭條荒涼的，而這極樂宮大的很，又只我一個人，真是委屈側妃了呀！”我笑得很開心，是人都曉得，我這是在嘲笑她。

她終於笑不出來了，“說的是。聽說小殿下很喜歡您，君上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自然也很寵愛您的。這可真是好呢。”

“喲，側妃這話的意思是說，君上是因清兒喜歡我才對我好的？”我挑眉道。

“您錯怪我了。”槿顏又笑，“我只是說，君上很看重清兒殿下。畢竟，清兒殿下是君上最愛的女子所出，若是槿顏有那個福分生下皇子，怕也得不到如同清兒殿下那般的寵愛。”

她這話綿裏藏針，若是我少活幾年，說不定要被她騙了。她的潛臺詞，不就是說，聆月愛的是清兒的母親，而不是我，就算是我日後生下皇子，也不可能立為太子麽？厲害，這麽快就開始出招了！

幸好我曉得清兒就是我兒子，不然又被她挑起一番心結。

她見我不說話，又繼續道，“說起清兒殿下的母妃，雖然命苦死了，可她卻一直活在君上心裏。當年她死後，君上受不得打擊，足足沈睡了三千年才醒來，至今也從未忘卻。那女子，我卻也見過的，長得，呃，竟同您有幾分相像……倒是君上的福氣了，雖然失了真心所愛，終歸有您來安慰他。”

“哦，原來我在君上心中，只是那女人的一個替身啊！”我故作驚訝道。

那槿顏又急切道，“您別誤會。想來，想來君上也不是絕情之人，您既然與那女人長得像……”

“哎呀！”我忽然捧腹一聲呻吟，“我怎麽沒有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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