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馳定下出去玩的時間。

近來他並不是很忙，隨時可以出發，時小慢卻不能。公司內部定期會針對不同的員工做些培訓，時小慢正做招聘這一塊的工作，被經理安排去參加人力資源方面的培訓，時間共計三周。時小慢已是正式簽過合同的員工，自然就要聽領導安排。

雖然越馳是所有人的領導。

時小慢工作積極性很強，越馳總不好憑空打擊，所以就將時間定在了三周後。

等待旅行到來的時候，時小慢的一比一版娃娃做好了。越馳如今直接跟那位師傅聯系，師傅制作的過程中，都會拍照片或者視頻發給越馳看。雖相隔萬裏，越馳卻是一點一滴地看著那個娃娃如何做成。

當真和時小慢幾乎一模一樣，原本師傅想要更好的效果，試圖將娃娃的瞳孔做成碧璽粉或者寶石藍，越馳堅持要時小慢原本的瞳孔色。師傅將最終做好的娃娃拍了照片給越馳看，讚同道：果然是原本的瞳孔色最漂亮。

師傅再問何時寄到國內。

越馳看著照片上小了很多的時小慢，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不知時小慢抱著這個娃娃，會是什麽樣子？時小慢看到小小的自己，定然也會很高興吧。

越馳舍不得讓這個小小的時小慢孤獨地被裝進箱子，孤獨地在天上飛，在海上飄。

左右無事，越馳決定親自去把小時小慢給接回來。

為了留有驚喜，他只說出差。他經常出差，時小慢一點懷疑也沒有，還幫越馳收拾行李，並送越馳去機場。

去接個娃娃，並不用多少時間，只是來回坐飛機實在費時。越馳速去速回，這就直接導致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飛機上，時小慢與他聯系不上。

時小慢原本也是孤獨慣了的人，越孤單，遇到真正對自己的好的人時，依賴性便會越強。越馳不過走兩三天，他也很不能適應。時樂樂還小，盡管是個挺聰明的小姑娘，卻不懂大人們之間的感□□。

她見時小慢坐在沙發上發呆，挨過去問他怎麽了，再看到沙發上的糖紙，她好奇道：“爸爸你又在疊星星啦？”

時小慢摸摸她的頭，點頭。

“好多好多糖紙，爸爸又吃了好多糖？吃糖吃多了牙會疼哦。”

時小慢這幾天待在家無事可做，學完該學的，時間還是一大把，便開始疊星星。他說的，要給越馳疊一輩子的星星。其實也能買專門的紙來疊，但是越馳似乎很喜歡奶糖的味道，時小慢堅持還用糖紙疊。

牙疼就疼吧，反正疼不死人，疼到實在忍受不住時，拔掉就好。

小姑娘坐在他旁邊看他疊星星，陪他說話，說著說著，她說到思霂：“昨天思霂姐姐帶我出去玩，有好多阿姨以為她是我媽媽。”

時小慢的手一頓，小姑娘小聲道：“爸爸，我的媽媽也像思霂姐姐那麽漂亮嗎？”

時小慢看著手中亮閃閃的糖紙，想到記憶中那張臉，半晌後輕聲道：“很漂亮。”

時樂樂還想再問，時小慢溫聲道：“到睡覺的時候了，爸爸哄你睡覺吧？”

小姑娘到底好哄，沒再繼續說，乖乖地去睡覺。

將時樂樂哄睡著後，時小慢坐在時樂樂的床邊，看著她的臉發呆。

他發呆倒不是因為時樂樂提到了方芳，方芳與他一樣，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彼此。而是因方芳，他想到了他的媽。他想到那天電話中他媽說的話，時小慢垂著腦袋看自己的手發呆，良久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

隔日是周天，他與越霖一同出去，吃了飯，並辦了些事。越霖還有急事，辦完事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時小慢正在緩慢熟悉這座城市，他已經托老家鄰居的奶奶幫他問問有沒有人要買他的房子和店鋪，消息已經放了出去。

他真的快要沒有後路了，這座城市往後就會是他的家，他得再快些適應才行。

思霂十分喜歡時樂樂，遇到周末，常常是她帶時樂樂出去玩。越馳又在國外，時小慢並不著急回家，索性一個人沿著街道慢慢走。他認真地看著路牌上的名字，再仔細記到心中。地面上鋪設的陽光零碎，正是夏天快要結尾的時候，天氣十分舒服。

時小慢不由就想到他剛遇到越馳的時候，那還是去年十一月，格外寒冷的時候。他也還記得曾追著越馳的車連著跑了兩個路口，當時的街道是那樣冷，人又是那樣少，街道兩側的樹上甚至沒有一點枝葉。

天地間似乎沒有絲毫的暖氣，唯有寂寥。

他也記得，越馳的車終究還是在他面前停下時，記得越馳看向他的眼睛。他知道，越馳並不是個熱絡的人，甚至冷漠到極致。但他那天，真的從越馳那雙照樣冷漠的雙眼中看到一點點溫暖的光。

興許是他看錯，也或者是他理解錯了吧。

但就是那或許看錯的一點，照亮並溫暖了當時其實因各種大事小事而害怕到極致的自己。

再看現在，正是植物生長得最為肆意的時候。

最寒冷的時候終究是過去了。

時小慢仰頭，瞇眼透過樹葉看天空中的白色雲朵。

他也知道自己在變，變得比從前體面了許多。先前他是很惶恐於這份改變，他覺得自己還會回去，也覺得自己不配有這些改變，他怕迷失自己。

現在不同，他只想做更好的自己。

他也知道，越馳不會弄丟他，不會拋開他。

時小慢收回腦袋與視線，繼續往前走。走到前頭就要拐彎時，時小慢的手機響。他拿出來看了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又思考了一兩秒，接通了那個電話。

也不知對方說了些什麽，時小慢再思考幾秒，應道：“好。”

半個小時後，時小慢找到那家很隱蔽的咖啡店。

時小慢猶豫了片刻，走進去，果然只有一張桌子上坐著人。時小慢走到桌邊，低頭坐著的人擡頭看他。雖說飽受□□的困擾，事業也一落千丈，但那張臉依然漂亮到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時小慢有那麽一瞬間是慌的，但他想到越馳，想到越馳的那些話。

他沒有閃躲，而是對沒起身的程繁繁有禮貌道：“你好。”

程繁繁皺眉，即便是此時，她驕傲慣了，眼神中依然滿是挑剔，並問道：“你就是時小慢？”

“是我。”

程繁繁指向對面：“坐吧。”

“謝謝。”時小慢依然很有禮貌，到她對面坐下。

程繁繁自始至終地看他，打量他，他坐下後，也並未問他要喝什麽。時小慢的雙手握拳，擺在膝蓋上。時小慢不知程繁繁找自己是要做什麽，他甚至不知程繁繁近來為這些事所困擾。他一點也不關心娛樂圈內的事，而他近來天天在培訓，培訓挺嚴格，還要考試，身邊的同事都很緊張，沒人討論這些。

他兩點一線，越馳家中的傭人更不會與他說這些。

但程繁繁既然找他，他也不怕。時小慢暗中給自己打氣，拿周松煦做例子，叫自己別緊張。

程繁繁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再看時小慢，原本準備進入正題，可是看到時小慢這張臉，她心中憋屈極了。越馳怎麽就對她這麽狠心？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她放下一切面子，那麽多次自降身價地想要接近他，他半點機會不給。

這也就罷了。就當兩人沒緣分，可越馳竟然找了這樣一個人？

她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個時小慢哪裏好。越馳的情人從前無數，甚至有些人離開越馳後，拿與越馳的那一段出去炫耀。程繁繁也見過，全都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再不濟，臉還是能看的。

這麽一想，向來高高在上慣了的程繁繁沒忍住，直接嘲諷道：“越馳怎麽會看上你？”

時小慢一直以為程繁繁是真的跟越馳有過一段的，那天越霖約程繁繁，他並不知道。越霖一直在哭，並叫他也喝酒，他為了哄越霖，只好陪著喝，哪裏料到直接喝醉了。後來程繁繁過來，他也沒看到，吃了藥更為迷糊的程繁繁甚至準備睡她，他更不知道。

他聽到程繁繁這些話，腦中一陣空白，但他臉上還是保持平靜。他極力打破腦中空白，去想越馳那天站在他身後，教他揍人的事。

他不怕，他不怕！

他反覆默念。

程繁繁看時小慢的“臉皮這麽厚”，更氣。

她最近衰透了，她早放棄了越馳，越馳的弟弟傻。可能是因越馳從來看不上她，心中有些氣，她這幾個月就一直吊著越馳的弟弟玩。誰能想到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她爸爸去求情都沒用，越馳見都不見。

也是實在沒了辦法，知道越馳出國後，她爸爸與經紀人商量，一致要求她過來見時小慢，試圖請時小慢幫她求情。

之所以知道時小慢這個人，也是因那天，程繁繁的保鏢與助理其實也在，只是躲得好，沒被越馳瞧見。再一打聽，人就這麽找到了。程繁繁根本不想來，但是到底前途重要，她只好過來。

想到越馳抱著時小慢，甚至就是為了這個人要下狠手整她，程繁繁就完全無法將話說出口。她根本做不到向眼前的人求情。

她見自己說完，時小慢一句話不搭，將杯子狠狠往桌上一放，傲氣又憤怒道：“你怎麽一句話不說？你自己說，越馳看上你什麽？是你的臉，還是你的學識？！你有什麽值得越馳去喜歡啊？”

時小慢已漸漸穩了下來，聽到程繁繁這些話，他心中也漸漸有了些氣。

但他從前怯懦慣了，現在雖然好了很多，不與人為惡是他早已習慣的事。他盡管氣，也還是好聲好氣地問：“請問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白蓮花！”程繁繁一拍桌子，“不要臉！”

時小慢抿嘴，垂首看桌布。

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這是罵人的。可是他不會罵人，他更不會隨意罵女孩子。

“我告訴你！越馳喜歡過的多了去了，哪個不比你長得漂亮？博士後都有！家世上億的都有！你就等著被拋棄吧，白蓮花！”

時小慢變得更氣，他索性擡頭：“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說完，起身就走。

程繁繁趕緊道：“你站住！”

時小慢背對她，程繁繁怒道：“誰許你走了？你給我回來！”

時小慢沒理她，還往前走。

“你回來！”程繁繁叫他，她現在清醒了，這是她最後能求的人了。盡管她厭惡得很，但是再不求，她就真的徹底廢了。可是她不管怎麽喊，時小慢都沒再回頭。程繁繁的負面情緒徹底到達頂點，在沒有其他人的廳內，大聲道，“你得意什麽，你不就仗著越馳現在對你還有點興趣嗎。可是越馳是你的誰啊？你又是誰啊，你別做夢了，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快走吧！看到你就煩！”

時小慢深吸一口氣，突然又回身走回來。

程繁繁反倒楞了。

“第一。”時小慢看著她，認真道，“是你請我過來的。”

“第二。越馳不是可以被人拿來攻擊別人的，誰也不能利用他！”

“你——”程繁繁不服。

時小慢打斷她的話：“第三，你問越馳是我的誰，還問我是越馳的誰。”

程繁繁瞪他。

“越馳是我老公，你說我是他的誰？”

“……”

時小慢說完，回身就走，幹脆利落。

他都走到門口，才聽到身後桌椅倒地與杯盞碗碟碎了一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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