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

“嗯？”

“你說……”

“嗯。”

“貓肉火鍋怎麽做比較好吃？”

面對一片狼藉、沾滿火鍋醬料的床鋪, 以及蹲在上面一臉無辜的兩只貓, 紀明越咬牙切齒地發出了詢問。

弄臟床單也就算了, 因為紀明越中午才在床上午睡過，起來的時候懶得疊被子，現在被子就打開攤在床上, 被大年這只移動的顏料瓶一爬一滾，它就以紀明越來不及阻止的速度、迅速變成了左一塊右一塊的斑點被。

——比他自己搞印象派畫法還刺激。

林風也忍不住笑了下，說道：“還有換洗的床單被罩嗎？”

“沒了, 我看今天天氣好, 上午剛把床單被罩拆下來塞洗衣機裏洗了，現在還在陽臺掛著呢, 都沒幹。這會兒用的就是備用那套。”

看林風在家，紀明越難得想表現一下、勤快一回, 就被這麽無情打擊了，他痛心疾首地捏住大年的貓臉：“我供你吃供你穿還給你鏟屎, 你就這麽對我！”

要不是時代超前了，他都想原地唱一首“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

大年在他手下一臉懵懂無辜地喵喵叫, 林風拎住它的後頸, 把它提了起來：“別跟它鬧了，我先給它洗澡，你也來洗手，然後把床單被罩都拆下來、放洗衣機裏。”

“哦。”紀明越乖乖應了，跟在他身後去衛生間洗手。

路過客廳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掛鐘, 已經快五點半了，周末的晚自習是在六點半開始。他本來想要是吃完火鍋、來得及的話，就和林風一起去上晚自習，不過現在又要給貓洗澡、又要拆洗被褥，火鍋也才吃到一半，應該是來不及了。

還好高一高二的晚自習還是自願的，到了高三才需要強制晚自習，周末的晚自習一般去的人不多，曠掉一節也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他跟林風分工合作，林風給貓洗澡，他去拆床單被褥。大年最怕洗澡了，一碰到水就開始淒厲嚎叫、不停撲騰，連小年都一溜煙跑到衛生間門口，緊張地跟著看。

林風捏著它的後頸，拿花灑慢慢地沖，總算讓它漸漸安靜下來了。大年攜帶的醬料太濃，不光弄臟了床單，還滲透了好幾層被褥，弄得又黑又黏。

紀明越抱著厚厚的床單被褥進來，被擋住了視線，沒註意到腳下大年撲騰出來的水，險些滑倒，被林風扶了一把才站穩。

林風一手要鎮壓試圖反抗的貓咪，因而只能騰出一只手來、防止紀明越摔倒，手臂幾乎是繞過背後、直接摟在了他的腰上：“小心點。”

“嗯嗯，沒事……”紀明越把被子抱得又高了點，擋住自己泛紅的臉：他總覺得今天的林風格外有侵略性，是他的錯覺嗎……

“這些全都要洗？”林風在他身後道，“晚上來我房間睡吧。”

“……”紀明越半張臉都快紮到被子裏去了，隔了會兒才小聲答應了一句，“好啊。”

太不好意思了啊啊啊……

他覺得自己應該立刻再滑倒一次比較合適TAT

“好像又長高了？”等林風洗完了貓，紀明越也把床單被褥都塞到洗衣機裏，林風伸手試了試他的頭頂，說，“比起去年，差距好像又小了。”

“是嗎是嗎？”每次說到“長高”話題，紀明越都很興奮，在“繼續吃火鍋”和“立刻量身高”之間，只遲疑了不到一秒，就去客臥翻皮尺了。

“177，確實又長了。”林風在原來門框畫杠的位置往上，又畫了一道杠，“長得挺快的，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到180，或者還能再往上竄一竄。”

“長到180我就心滿意足了哈哈哈……”紀明越興高采烈，“來，你也量一下！”

林風則只長了0.5cm，不過他原來就已經有185，再長高就有點太鶴立雞群了。紀明越滿足地收起皮尺，正要往客臥走，林風主動接了過來：“我去放吧，你接著開火吃火鍋。”

“好。”紀明越聽話地坐回客廳沙發，重新擰開了開關。火鍋的好處就是，就算涼了，再熱一熱也能繼續吃，雖然粉條和手搟面泡得有點軟了，不過肉依然很香，再加上材料剛才也沒全下完，他還可以接著往裏面放其他的。

這回長了記性，他先把兩只貓關進了書房，不用再擔心天降破壞神，他一口一口吃得享受又愜意。

不過……林風去放個皮尺，會不會去得有點久啊？

他正這麽想著，就聽見林風從客臥走了出來，他筷子剛夾到一片涮肉，舍不得擡頭，一邊撈肉一邊說：“怎麽去那麽久……”

頭頂忽然一重，不知道什麽東西好像被放在了上面。

“呃，什麽……”

“送給你。”林風俯身，看著他道，“生日快樂。”

紀明越呆了一瞬，才晃了晃腦袋，把頭頂那樣東西摘下來。

是一頂銀質的漂亮小王冠。

“不是說不用禮物了嘛……”嘴上雖然這麽說，紀明越剛撈到碗裏的肉也不吃了，捧著那頂小王冠愛不釋手地看。

“正好看到，覺得適合你。”林風道。

“會不會很貴啊？”看它造型細膩、做工精良，紀明越在上面反覆摩挲，忍不住有點擔心。

“還好，主要是怕你不喜歡。”林風說道，“去年在別墅的時候，你看見別人戴這個，盯著看了半天，我猜你可能喜歡，不過也不確定，怕你覺得太小女生了。本來想送你個游戲手柄的，但總覺得這個時候，送些容易玩物喪志的東西不太好。”

去年？紀明越楞了一下想起來，那應該是給溫爾雅過生日的時候，溫爾雅戴了個紙質的王冠，他確實是盯著多看了一會兒，不過沒好意思自己拿過來戴。

林風那時候就一直都在註意他……他的心又要飄飄悠悠了。

“我喜歡啊，為什麽不能喜歡？”紀明越把它戴到頭上，搖了搖頭道，“男生就不能喜歡好看的東西嗎？這跟稍微堅強獨立一點的女生就得被叫‘女漢子’有什麽區別？同樣都是性別刻板印象，就是把男的女的都釘死在一個框架裏了。”

“……女漢子？”林風微微一頓，準確提煉出了這段話的重點。

“啊……就是最近網上有些地方會說的！”紀明越撓了撓臉，糟糕，一激動他又說漏嘴了，林風以後應該不會去考據、這個詞是哪年哪月出來的吧……他想了想道，“比較類似於咱們通常說的‘男人婆’、‘假小子’。”

“確實，像這樣的刻板印象，本身就是一種性別歧視。”林風點點頭表示認同，旋即伸手幫他扶了一下，微微笑了笑說，“你喜歡就好。”

紀明越也正要擡手去扶，被林風搶了先，手暫時停頓在空中，一擡眼，剛好和林風對視上。

雖然自己幫著反駁了，男生不是不可以收、甚至喜歡這樣的禮物，但一個男生送另外一個男生這個，比起送游戲手柄、漫畫、手辦……意義，多少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火鍋在他們之間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熱氣氤氳間，他看不太清楚林風的臉，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睛闐黑、一瞬不瞬，極其認真地望向自己。

這種認真讓他心慌。

“好香啊！林風，面條還有嗎？”紀明越埋頭下去，再次開始充滿熱情地撈肉，“客臥有家庭影院，我都沒怎麽用過，等吃完火鍋，咱們找個電影看吧！”

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氣氛就這麽被破壞，林風單手撐著下頜，滿心無可奈何，看著對面埋頭吃喝的身影、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啊。”

“我看看……”紀明越換了睡衣，半蹲在地上翻看著藍光光盤，“要不就看這個吧？好萊塢大片，看個爽就行了，這個——”他回頭，拿著光盤對林風晃了晃，“看過嗎？”

“沒有，那就看這個吧。”林風坐在床上，點頭說道。

掀開被子上床的時候，紀明越有點臉熱，因為吃了火鍋、沾了一身味道，他和林風剛剛輪流去洗了澡，現在一靠近，都是彼此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林風穿了一件寬松的棉質黑襯衣當睡衣，領口開得有些明顯，鎖骨深得仿佛能積水，紀明越只瞄了一眼就趕緊挪開了視線。

電影很快就開始播放了，紛雜的聲音淹沒了一點尷尬。紀明越不敢靠得林風太近，也不想離他太遠，維持中間隔著半個人的距離，盯著屏幕看。

這部電影紀明越也沒看過，而且好萊塢電影雖然因商業和套路被詬病，它的大片還是節奏把控精妙、十分扣人心弦的，他跟著不知不覺就看了進去。

“啊啊，她怎麽這麽笨，明知道裏面只有反派和她還要往裏走。”電影裏面，主角摯愛的女朋友正為了一個牽強的理由以身犯險，雖然明知是套路，紀明越還是忍不住吐槽，“這下又要被抓住、拿來威脅主角了。”

“唉，果然被抓住了……”紀明越把薯片咬得哢嚓哢嚓響，“你說現實裏真有這麽聖母的人嗎，哪兒危險她往哪兒跑，真是，不作就不會死……”

林風偏過頭，在明滅不定的光線裏看了他一眼，說：“有啊。”

“嗯？”紀明越嘴裏咬著薯片，有些沒反應過來。

“當然有了，”林風笑了一下，忽而傾身過來，一手撐在紀明越身後，低聲道，“……你不就是嗎？”

紀明越手裏的薯片灑了一床。

原本隔著半個人的距離，紀明越自覺好像還挺安全，誰知道林風只需要這麽一側身、再微微前傾，兩個人之間幾乎就沒有任何距離了。

紀明越不自覺攥緊了被子，往後靠了靠，結結巴巴問：“你、你什麽意思？”

“說你現在。”客臥裏一片昏暗，只有林風背後閃動著變換不停的光線，映得林風的面容既英俊又虛幻，“……我們現在。”

“你在說什麽啊……”紀明越幹笑兩聲，想往後躲，才發現他已經躲到頭了，“咱、咱們不都是男的嗎？”

林風又往前靠了一點，這下徹底從靠近變成了壓迫，他膝蓋頂進紀明越腿間，輕聲說：“放學後的教室？中文翻譯過來，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

轟地一聲，紀明越覺得自己臉紅得快要爆炸了，大腦裏嗡嗡響，幾秒鐘之內，全然是一片空白。

林風低頭看著紀明越，看他臉色通紅，眼睛焦急濕漉，嘴唇輕輕翕張，像是想說話又因為太急迫而說不出口，心裏忽然軟成一團，放緩了聲音道：“你別怕，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

他的聲音忽而頓住了。

這一刻的大門外，鑰匙插進鎖孔，緩緩旋轉的聲音，清晰到令人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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