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時候不能想東想西，而麥阿瑟的思維卻開始漂移。在被少年用了十足的力氣甩向地面的同時，黑手黨的男人腦海裏浮現出的是，還在流星街的那一天，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的早晨。

——“能夠到那個家族去做傭人你也算是有福啦，誒把鼻涕擦擦吧這副貓臉怎麽見人。”

那是送婕英離開的早上，他一臉不耐煩地揮手，有什麽不好的呢？去做傭人總比一直在這裏打打殺殺要好。而他的妹妹則是渾身發抖地忍著眼淚，但是鼻涕可忍不住，十三歲的女孩瞪著他，像是要擡起手在他臉上狠狠地摑上一掌。

然而那個時候的婕英最終也沒動手，她跟著佐爾迪克的管家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留下他在原地喋喋不休。

“別擔心哥，哥厲害著呢，沒有你也照樣能吃好喝好當山大王。總有一天哥也會去外面闖的，到時候我們再見吧，你在外面自己照顧自己記得長點心，別讓著外人，寧可動刀子也絕對不讓自己吃虧，啊還有啊，如果有男人追你千萬別答應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喳喳喳喳。似乎只有不停地說才能保持平靜地望著她往垃圾山外越走越遠，直到一個點也看不見。而從那天起，麥阿瑟就變得喜歡不分對象地長篇大論了。

他跟著前代十老頭，肖恩美卡的祖父才得以從流星街離開，也是多虧了肖恩美卡他們兄妹才得以團聚，所以亞力斯魯於他有恩，這也是麥阿瑟決定效忠的原因。

眼前的亞路嘉佐爾迪克，是實現肖恩美卡野心的重要道具，如果不能為BOSS所用，那就應該在她落到別的家族手裏之前把她抹殺掉。而基路亞佐爾迪克，是妨礙他的元兇。

所有阻礙BOSS願望的東西，就由他麥阿瑟來鏟除吧。

“嚓——！”

“嚓——！”

耳朵捕捉到奇異的聲響的時候，基路亞已經沒有退路了。四面機關墻霍然自原墻翻轉過來，把對決的兩人還有亞路嘉統統包圍在內，用盡了機械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每一面墻上都浮起上十臺介於槍與炮之間的物什，想來是高更的傑作了，威力只怕比兩種武器的火力加起來還要令人吃不消。

在基路亞的震驚之色面前，麥阿瑟平靜地開口道；“開火。”

話音未落，數十架對準了基路亞和亞路嘉的炮口齊刷刷地發起連射，那是高更嘔心瀝血的作品，由麥阿瑟掌控，之所以安裝在此是因為這裏是最初和最後的要塞。

在那些森冷的炮臺指向之處，幾乎囊括了所有的角度，就連天花板上也沒有可以躲避的死角。而這其中，也包括了麥阿瑟自身，他不惜同歸於盡也不想放過佐爾迪克家的這兩個人。

躲閃不及，基路亞一把撲倒亞路嘉，但是槍口再一次調整方向，對準了兩人，基路亞不得不調動大量的氣來維持住包裹住自身的堅，同時還需要使用周在連接亞路嘉，並且加持上更多的氣來加固周。在麥阿瑟的角度看來，基路亞把女孩整個都牢牢地壓了下去，只有少年自身用著一層不穩定的堅硬抗。

念的氣量在劇烈消耗，饒是基路亞也忍不住露出了吃力的表情，數百架槍口齊射，數千次炮火轟擊在少年身上，令他咬牙切齒。

“辛苦嗎……受不了的話，不管那家夥就好了。”炮火的轟擊聲仿佛地表崩裂的末世之音，魔鬼的獰笑為它伴奏，震耳欲聾，可是基路亞還是能聽見麥阿瑟冷笑著說出的話語。麥阿瑟也不好受，用著為數不多的氣防禦不認人的流彈，暫且沒有收到傷害，當然，並不包括先前被基路亞重傷的部位。

“哈……這種程度額攻擊你的念撐不了多久了對吧？扔掉那家夥，你就還有跟我大戰三百回合的力量，”男人的聲音殘酷地說著，“你只能選擇保護一個，你，或者那家夥。來，讓我看看你的決定吧。”

從來不知道連念都沒有附加過的科技產品的威力是這麽驚人，基路亞艱難地支撐著保護著兩人的一畝三分地。那個混蛋說的對，這樣下去基路亞的念只能夠再護住一個人，他或者亞路嘉多少都會受傷。基路亞無所謂，但是亞路嘉絕對承受不住這樣的傷勢。

該死！

內心的憤慨愈燃愈烈，頭腦開始趨向混亂的時候，基路亞對上了亞路嘉的雙眼。

女孩的眼神是平靜的，那雙和他一樣瞳色的眼睛似乎從來不會懷疑，又似乎什麽都能接受，無論基路亞的選擇給她帶來的是什麽。亞路嘉就這麽不做聲，一動不動地回盯著基路亞，一如無數次露出的略帶一點兒迷惑的表情。

在女孩的註視下，基路亞漸漸冷靜下來了，然後些微的弧度浮現在少年的嘴角。

是了，早就決定過的不是嗎。

“哪怕是拼上命，都要保護她”這件事。

如果不能回應亞路嘉的信任的話，他也就太失敗了啊，無論是作為哥哥……還是作為別的什麽。

“哥哥……要我叫那尼卡出來嗎？”他聽見亞路嘉這樣問道。

基路亞稍稍有些困難地騰出一只手，拍拍亞路嘉的頭頂，女孩眨了眨眼，不解地等待他的回答。基路亞微笑著說道：“沒事的，看我的吧。”

亞路嘉回以了然的一笑。

周圍忽的一片靜默，看來是第一輪攢射結束了，基路亞對亞路嘉做出不要動的手勢接著獨自擡起頭，麥阿瑟吃力地喘著氣，想必所剩無多的氣也被亂來的主子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你還有力氣用啊……”麥阿瑟冷哼。

“哼，你覺得這種玩意能有多有效呢？”基路亞不客氣地回敬道，不過在麥阿瑟看來，也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真是嘴硬！”麥阿瑟拔高了嗓門大聲嘲笑道，“吃下這一輪之後你還能這樣逞能嗎！”

“開火！”

隨著機關接到聲控命令，第二輪齊射毫不留情地朝基路亞落去，基路亞一如剛才一樣用身體擋住亞路嘉，在攻擊結束之前除了防禦什麽也不做。在麥阿瑟觀察不到的角度，少年的表情鋒利而隱忍，好像在等待著什麽，計劃著、計算著什麽。

一輪進攻的時間其實並不長，然而基路亞和麥阿瑟都覺得時間過了好久，耳朵的接收範圍再次恢覆一片連呼吸聲都聽得見的死寂之後，基路亞已經沒有能夠覆蓋住全身的念了，而麥阿瑟也是同樣。

少年看上去狼狽多了，白色的上衣上盡是灰塵，一頭標志性的銀發也不覆平日的柔軟閃耀，唯獨一雙澄藍的眼睛挑釁似的浮動著得意的神色。

“你在高興些什麽？”麥阿瑟問。

基路亞回答道：“你的武器不會再打中任何人了。”

“我們走著瞧。”麥阿瑟咬牙道，“開火……！”

麥阿瑟的命令回蕩在機關室裏，而他的仆人們卻沒有予以回應，他不可置信地又一次命令道：“……開火！”

“哼。”一聲輕到幾不可聞的笑聲從基路亞的鼻息裏發出聲來，“我說過了。”

——基路亞陡然提高了嗓門：“你的武器不會再打中任何人了！”

在少年咆哮的那一刻，雷息震怒。

潛行於機關中的雷電將數百架對準了基路亞的槍口瞬間摧毀，高更嘔心瀝血為同僚打造的終極武器徹底報廢，在一場須臾間爆炸開來，像是綻放了滿目的絢爛的花。那一刻麥阿瑟覺得時間好像都靜止了，那些花兒的瓣燃著火舌以難以置信的慢速朝自己席卷而來，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如鑼鼓鳴響。

——絕對，躲不過去了。

包裹著雷電的念占領了這片戰鬥區域，先前基路亞受到了何種程度的攻擊，現在就返還多少回去。掌控領悟內的雷電暴躁而無情地攻擊著一切事物，當然，除了被基路亞刻意護住的亞路嘉，而基路亞一步不動地擋在她前方，磐石般堅定。

狂雷平息過後，基路亞看見他的敵人不出意料地倒下了，那家夥奄奄一息，不管怎麽看都不可能有反抗的餘地了。

連轉動腦袋的力氣也使不出，麥阿瑟艱難地轉動眼珠。佐爾迪克家的少年牽著女孩的手朝他走過來，陰影下的表情既沒有刻毒也沒有報覆後的快感，少年註視著他的眼神只有近乎漠視的平靜。

“真是……令人驚訝。”因痛苦而慘叫過後的聲帶嘶啞而無力，麥阿瑟斷斷續續地說道，“我輸了……殺了我。”

基路亞的掌心聚集起蘊含著濃縮如核爆的雷電，顯然麥阿瑟不說他也打算這麽做了。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連基路亞也覺得難以置信。

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她是以何種方法，何種角度沖出來擋在麥阿瑟前方的。唯一能夠確信的是婕英站在基路亞面前，替麥阿瑟受了這足以死亡的一擊。

女人在電擊裏光影變換的側臉深深地烙印在亞路嘉的記憶裏，她一下子想了起來。照顧過亞路嘉的仆人多不勝數，多到她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和臉，但是亞路嘉知道他們已經全部不在世上了。而那之中，有一個女人會微笑著撫摸她的頭，給她講述她貧瘠的家鄉，還有她那不省心的哥哥。

婕英不是個聰明的人，從來就不是，不然憑借著剛才那超越了極限的速度，她絕對能夠殺掉基路亞，但是她沒有。

那還能被稱為是人嗎？基路亞不知道。虛偽的表皮在高溫中燃燒，婕英一半左右的表皮像油漆一樣剝落下來，留存下的只有堅實的人造骨骼和肌肉，在電光裏格外森然可怖，像是從地獄裏爬回來的惡鬼。

基路亞停止了攻擊，因為沒有必要了。婕英始終沒有看他，她扭頭，用只有半邊偽造表皮的可怖的臉看向麥阿瑟，嘴唇輕輕開合，像是在說——

“哥哥。”

麥阿瑟躺在地上看完了一切，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波瀾翻湧。他想站起來再戰，可是他沒有力氣了，他想伸出手扶住倒下的女人，但是手伸到半空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好長一段時間麥阿瑟都不知道被高更救回來的究竟是他的妹妹婕英，還是有著婕英半個大腦的機器。因為她們長得完全不一樣，僅靠著口述怎麽也還原不了她的樣貌，而且和失去了情感和記憶的人也無從確認。

然而即使丟失了一些東西，婕英看起來還是知道對她而言什麽是最重要的。

基路亞表情覆雜地看了瀕死的兩人一眼，然後背起亞路嘉向外走。

“你……”麥阿瑟叫住他，基路亞腳步一頓，蹙著眉回頭，“不殺了我……嗎？”

“不了，”基路亞說，“我沒那個心情。”

麥阿瑟不再看他，忽然間癲狂而虛弱地笑出聲來：“哈……真是天真啊……佐爾迪克，你……總有一天會對自己的天真……後悔的。”

基路亞不理睬他，徑直將兩人拋在腦後，心中波濤暗湧。

“別浪費我難得的善心啊，白癡。”少年喃喃自語道，“要說令人驚訝，你們也一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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