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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愛是螢火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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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小松、鄔童、尹柯和傾城可不是那種容易放棄的人,相反,聽完傾城的話再加上昨晚的失敗更加激起了他們的鬥志。尤其是鄔童,簡直無法原諒那個尖叫逃跑的自己。

這天晚上他們就再接再厲地來到教學樓,而且這次特地來得早了一些,好趕在肇事者到達之前埋伏起來。

話說要把三個長腿少年同時塞進講臺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傾城身高170,也是大長腿一枚。就這樣,四人艱難地擠在了講臺下。班小松一會兒伸伸這,一會兒屈屈那,難受得很。鄔童實在受不了,厲聲喝道:“你能不能老實點?”

時間過來很久,四個人的腳開始麻了。而傾城還有一個煩惱就是——裙子。她穿著裙子坐在地面上,實在是不方便。她帶著慌張的表情和慌張的手,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裙子。尹柯紳士地把視線轉向其他地方,班小松越來越困靠在傾城肩膀上睡著了,鄔童則不停地搓揉著自己的大長腿。

時間又過了許久,剩下三人的困意也越來越重。

這時,月光將一個人影投射在地上,有人進來了!傾城拐了拐靠在自己肩上睡著的班小松。

肇事者果然是從窗戶翻進來的,進來之後,他在一個個課桌前停留著,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班小松第一個按捺不住,打開隨身帶的小手電,從講臺下面跳了出來,大喊一聲:“不許動!”

教室裏的肇事者被突然跳出來的班小松嚇壞了,僵住片刻之後,快速從後門跑了出去。班小松和尹柯緊追在後面,傾城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裙子便趕忙追上去。鄔童則還在和他被困在講臺下的大長腿搏鬥。

班小松飛跑著,短跑可是他的強項,可這肇事者也跑得著實不慢。班小松回頭給尹柯遞了一個眼色,尹柯立刻會意,掉頭朝後跑去,轉眼就從另一個方向出現在肇事者的前方,和班小松形成了夾擊之勢。

肇事者沒辦法,掉頭向上跑,這時鄔童和傾城也趕到了,和班小松、尹柯一起將肇事者堵在了天臺上。天臺上的風大極了,吹得班小松他們睜不開眼睛,可他們還是緊緊逼視著正背對著他們在瘋狂喘息著的肇事者,心裏交織著憤怒、慶幸和好奇的感覺。

眼見無法逃走了,肇事者只好回過頭,居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班小松、傾城、鄔童和尹柯同時驚呼出聲:“薛鐵!”

薛鐵是他們班一個平時不太起眼的男生。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花了這麽多心思和力氣,掀起這麽大的波瀾,傳播這麽多的惡意呢?

此刻四人的心裏,閃動著一百個問號。

薛鐵喘著氣,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幾個人,對他們吼道:“你們三番五次來學校調查不就是想找出兇手嗎,就是我,你們想怎麽樣?”

班小松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氣喘籲籲地問:“大家都是同學,你為什麽要這樣惡意詛咒別人?”

“為什麽?”薛鐵忽然激動起來,雙手握拳砸向自己的胸口,“你們居然問我為什麽?你們當然不知道為什麽,你們只知道怎麽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只知道怎麽取笑我!欺負我!是,我的父母沒有體面的工作,只是收廢品的,可他們是憑著自己的雙手養活我,你們憑什麽嘲笑我的父母,嘲笑我。每天都諷刺我是個撿垃圾的,渾身垃圾味,還把我的書本、課桌扔到垃圾堆裏面。”

尹柯伸出手,試圖讓他鎮定下來:“薛鐵,你冷靜一下。”

薛鐵揮開尹柯的手臂,激動地說:“你讓我怎麽冷靜!像你們這種受大家歡迎的人,就只會說風涼話而已!你們不是想知道原因嗎,很簡單,就是為了報覆,你們不是說我是撿垃圾的嗎,我就惡心惡心你們。”痛苦的淚水從薛鐵眼中滑落。

薛鐵也想像班小松那樣快樂,或者,像鄔童那樣自信,像尹柯那樣優秀。

可惜,這些他通通做不到。他所有的,只有貧困的家庭,無愛的父母和卑微怯懦的自己。有的時候,他會恨父母為什麽要將自己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難道只是為了讓他像一株無人問津的小草一樣,在角落裏旁觀一切屬於別人的美好嗎?

他正在渴望友情的年紀裏,當然也曾經嘗試著伸出自己的橄欖枝。可他得到的,只有漠視和嘲笑,甚至捉弄。他的桌椅曾經被搬到垃圾桶旁邊;他曾經因為椅子被抽掉而坐了個屁股蹲兒;他被起了個外號叫“缺鐵”……面對這些,他從來沒反抗過,可那些傷害卻一點一點地積攢在他的心裏,積少成多,直到變成深深的怨念。

他恨那些捉弄他的人,也恨那些漠視他的人,久而久之,連班小松、傾城、鄔童和尹柯這些從未傷害過他的人,他也恨,他恨他們的快樂,恨他們的陽光,恨他們生來就什麽都有。

如果他能像他們那樣,擁有那麽多的愛,他也會活得和他們一樣好吧?

四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沈默。薛鐵見他們一言不發,一下子爆發起來,在風中大聲咆哮:“我有什麽錯,我只不過是讓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受到懲罰而已!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鄔童看著發狂的薛鐵,冷冷地說:“他們傷害了你,你就反過來傷害他們,你現在這個樣子,和那些傷害過你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薛鐵瞪著鄔童,不再發狂,抿緊了嘴巴一言不發,手中的拳頭卻在微微地顫抖。忽然,薛鐵撞開了鄔童,低著頭跑下了天臺。傾城想去追他,卻被鄔童一把拉住:“讓他冷靜一下吧。”

傾城擔憂地看了看薛鐵離開的方向,班小松說道:“還以為只是同學之間的小玩笑,沒想到會讓他這麽難受。”

尹柯輕輕地嘆了口氣:“別小看這種言語暴力,有時候比真刀真槍還傷人。薛鐵本來就敏感內向,不擅長傾訴,長時間的自我壓抑肯定是要出問題的,這不就爆發出來了。”

四個人站在天臺上繼續吹著冷風,再度陷入了沈默。

恐怖事件的始作俑者抓住了,安謐答應他們重建球隊的條件也達成了。班小松、傾城、鄔童和尹柯他們感到高興嗎?

答案是“不”。

看著薛鐵被校方的人帶走,不知怎麽的,他們都感到一陣憋屈、難受。鄔童更是一直在發脾氣。班小松納悶地問尹柯:“鄔童為什麽生氣啊?”

尹柯是這樣回答的:“鄔童的正義感爆棚,如果他的正義感得不到滿足,就會生氣。”也許連尹柯自己也沒察覺,他的這個答案裏,透露了多少對鄔童的欣賞。

三人去給陶西說清楚這件事,傾城呆在教室裏。高一六班得到焦耳傳來的消息,一片對薛鐵的指責:“薛鐵太過分了,這人品是得有多差啊!”

“我早就覺得是他做的了!除了他,誰能做出這麽惡心的事!”

“平時看著挺老實的,原來內心這麽險惡!”

…………

聽著教室裏嗡嗡的議論聲,坐在後面寫習題的傾城緊緊握住了自己的筆。她的兩根手指,好像快要掰斷了這支筆。

越說越難聽,傾城忍無可忍,站起來將手中的習題重重拍在桌上,吼道:“都別罵了!”走回來的班小松、鄔童和尹柯三人剛好聽到了這些。

所有人呆滯地望著傾城,傾城怒視所有人:“薛鐵會做出這些,全都是因為你們,你們現在還在這裏指責他,還有沒有人性?”

高一六班的人都被震到了,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平時文質彬彬的傾城發這麽大的脾氣。有一個女生不屑地說:“切,他自己做了什麽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父母是那樣的果然自己也就是那樣的。夏傾城,你這麽向著他,不會是,喜歡薛鐵吧?”話一出,傾城怒瞪著她,旁邊有一些人還笑了。

“你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真的太過分了。”說完,傾城氣沖沖跑出教室。

門外的三人看著傾城離去的背影,又聽見裏面又傳來了對薛鐵的謾罵,現在還帶上了傾城一起。

班小松覺得內心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鄔童更是直接,毫不猶豫地跨進教室,一腳踢翻門口的桌子,“砰”的一聲,議論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罵夠了沒有?”鄔童大聲呵斥道。全班同學都被他的氣場震住了,沒有人再敢吭聲。

鄔童同樣怒視全場:“薛鐵會出這種事就是因為你們的言語暴力,你們不好好反省自己的惡言惡行,反倒指責薛鐵。職業不分貴賤,收廢品怎麽了,又沒有偷又沒有搶,你們歧視別人父母的工作,進而欺負薛鐵,都是做子女的,但凡有點血性的都會反抗,你們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不知誰咕噥了一句:“我們只不過是開他玩笑而已。”

“開玩笑?”鄔童冷笑一聲,“如果我把你鎖在廁所隔間,把你的桌椅扔到垃圾堆裏,每天罵你是垃圾,你們也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話一出口,剛剛那幾個叫囂的同學也都不說話了。想到自己平時的所作所為,同學們的氣焰都弱了很多。

“傾城好意勸你們,你們卻說出那樣的話,有意思嗎?”聽到這裏,尹柯突然想起來傾城,他什麽話也沒說跑去找傾城了。

“你們以開玩笑的名義欺負同學,比實質性的傷害更過分。”鄔童的話讓大多數人都陷入了沈思。

仿佛直到這一刻,這些少男少女的心才被驚醒了,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麽,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開始為薛鐵感到擔憂,希望他別受到校方太嚴重的懲罰。

校長辦公室裏,校長、安謐和焦安三個人正在緊急商議著薛鐵的事,作為強硬派,焦安堅決要求將薛鐵開除。

陶西突然闖進來,急切地對校長說:“校長,這件事不能全怪學生。我作為班主任也有很大責任,我對學生關心不夠,沒有註意到學生們平時的相處情況,才會讓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焦安接口:“陶老師自我批評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調皮搗蛋的學生必須受到警告,以儆效尤……”

陶西焦急地打斷了他:“開除會對學生的心理造成多大的打擊啊,他甚至有可能就此走上歪路了。如果每個孩子生下來天生就是完美的,那就沒必要再有學校的存在,老師的存在,我們不能就這麽毀了一個孩子的前途。”

他輪番看著校長和安謐,眼睛裏閃著懇求的光。再一次,安謐覺得從那雙一貫漫不經心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靈魂。她覺得,到自己開口的時候了。其實就算陶西不來,她也不會容許薛鐵就這樣被開除。

安謐堅定地說:“焦主任,你知道薛鐵的家庭背景嗎?知道他父母的情況嗎?你知道他們人均收入多少嗎?知道薛鐵平時在班級裏怎麽和其他同學相處嗎?”她的聲音遠不像平時那樣冷漠平靜,而是流露出急切和動情。這是因為在這兩天的時間裏,她已經對薛鐵的家庭和心態做了細致的調查和研究,現在,她打內心深處覺得薛鐵需要的不是懲罰,而是幫助。

焦安一怔,搖了搖頭。

“你一無所知,不覺得你的開除提議太隨意太武斷了嗎?沒有了解事實就沒有發言權,焦主任,我還要提醒你,你現在只是個雜務主任,還是先幹好你分內的事吧。”焦安被嗆得直翻白眼,終於不再開口了。校長對怎麽處理這件事其實很猶豫,見投資方代表安謐這樣堅決,就順勢說:“安主任,那就按你的意思處理吧。”

安謐回過頭,迎上了陶西感激的微笑。和她感覺到陶西的異樣類似,陶西也開始重新打量這個“表裏不一”的女人了。

尹柯在天臺上找到了傾城,天臺上風很大,這天天氣也霧沈沈的,她一個人站在那顯得很落寞。

傾城望著遠方,嘆了一聲又一聲的氣,她的眼睛很紅腫,像是剛剛哭了一場似的。

尹柯走上前,看見她紅紅的眼睛,關心問道:“沒事吧?”

“沒事。”傾城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接著她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說:“大家現在都還沒明白,薛鐵受到了這麽多的冷暴力,憑什麽現在一切的責任都由他來承擔。他現在需要的是幫助和關愛,而不是指責和懲罰。”她低著頭,閉上眼睛,哽咽了一下。

尹柯看著傾城無助的狀態,也哽咽了一下:“我相信,陶老師和安主任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他關心地拍了拍傾城的肩。

這時,鄔童和班小松來了,鄔童看著傾城這副模樣輕聲說道:“放心吧,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傾城擡起頭來,看著鄔童又看了對自己微笑點頭的班小松,嘆了口氣。

尹柯問:“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傾城:“我有一個辦法。”

…………

早自習時間,陶西走進教室,站到了講臺上,而他的身後,跟著的正是薛鐵。同學們見狀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們。薛鐵一直低著頭,從進門到站在講臺上,他都未敢擡眼看過眾人,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

陶西看著平靜而緊張的眾人,語氣平緩地說:“惡作劇的事件告一段落,薛鐵同學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學校也已經給予他警告處分……大家以後遇到困難,不要獨自承受和壓抑自己,一定要及時找老師幫忙,不要采取激進的解決辦法。”他看了看薛鐵,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大家其實都很擔心你。”薛鐵咽了咽口水,緊緊跟在陶西身邊,依然不敢直視同學們,一直低著頭。

下課鈴聲響起,陸續有學生從各個教室中走出來,而高一(六)班卻一反常態地無人走動。

薛鐵的手指依然緊張得絞在一起,嘴唇愈加發白。“薛鐵,擡起頭來!”鄔童大喊一聲。薛鐵嚇得一下子把頭擡起來,他站在講臺上,背對著黑板,面對一整個教室裏不再假裝學習,而是一起擡頭盯著他的人,緊張得仿佛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

尹柯按動投影儀屏幕的按鈕,傾城比了一個OK的手勢。原本遮在黑板前面的屏幕升了起來,露出了黑板。可薛鐵太緊張了,根本沒發現身後正在進行的事情,只是怯怯地看著大家。

班小松出聲提醒:“薛鐵,回頭看背後啊!”薛鐵這才大夢初醒一般回頭向黑板看去,這一看,他楞住了。

只見黑板上寫著三行大字:

“薛鐵,對不起!”

“今後,讓我們一起成長!”

“歡迎回到高一(六)班!”

教室裏同學們齊聲喊道:“薛鐵,歡迎回家!”薛鐵含著眼淚被蜂擁上來的同學們圍住了。

班小松得意地對傾城、鄔童和尹柯說:“擊個掌吧!”這一切都是他們四人一起策劃的。

尹柯和傾城微笑著伸出手來,鄔童看起來很不情願地伸出巴掌,他們兩兩high five,班小松突然問鄔童:“你現在,有沒有一種團隊的感覺?”

“沒有。”鄔童一楞,立刻嘴硬地否認。當班小松失望地移開視線後,他卻偷偷地微笑了。

其實,有,有那麽一點兒……不,是有很多。

傾城微笑著:“很好,你們三個越來越像一個team了。”

班小松也笑道:“什麽三個,還有你,我們四個之後正式成立一個團隊,以後我們一起加油。”

陶西也滿意地看著這一切。至於那個差點兒把班小松嚇掉半條命的小身影和小手印,是那晚他不放心,帶著果果一起去學校看看——這個,就不必告訴他們了吧。

言語有著你無法想象的力量,它如影隨形無處不在,看似蒼白無力,卻暗藏著利刃的光芒。有時候一句話可以將一個人打入歧途,徒留一身灰暗和無盡的遺憾;有時候又是一種溫暖的救贖,引導他人找到正確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這條路決定了我們今天的面貌。人無法將自己從地上拎起來,對於想擺脫往日痕跡、重新開始的人,需要的是愛,而不是嘲笑。

愛是螢火般的光芒,有愛,在黑夜裏迷路的人才能找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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