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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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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成林心裏“咯噔”了一下,倒不是被傅寧問的這問題問得心慌。只是這麽長時間以來,傅寧對他那方面的黏膩和在乎體現得少之又少,幾乎沒有。帶著點情感上的在意與一些些吃醋意味的,這還是這麽長時間以來的頭一次。

他還是慢踩著腳下的踏板,看好了路,開口道:“在跟你結婚之前我談過一個,這事兒也沒瞞過你,就是吳妮。”

“哦……”傅寧聽了話慢點著頭,其實在和那個吳妮打成招呼沒說幾句話的時候,傅寧大體上就猜到她是誰了。

“你不要多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也就是鄉裏鄉親的關系,也不常見。”柳成林雖然希望傅寧在乎自己,但也不想她心裏真的產生不安,於兩人的感情沒什麽好處。

“你怎麽會跟比自己小五歲的姑娘談戀愛?”傅寧在車後座沈默半晌,突然又問出這麽一句。

“這個……”柳成林猶疑,“咱們那時候上學都比較遲,也是沒有什麽年齡規定的,都隨便上。我家是後搬到向明村的,又從頭上,結果也只比吳妮大了兩級。我把青子和佑志收服了之後,學校裏的人就都認識了我,吳妮也是那時候接近上來的。”

“小學就談戀愛了?”傅寧把目光轉到柳成林背上。

“當然不是!”柳成林忙解釋,“我小學畢業的時候都十七歲了,又讀了三年初中,到二十歲,那時吳妮十五歲,我們才開始談的。雖然說是談,那也是我在外面混我的,她讀她的初中。”

傅寧想了一下,“那就是說,到我們結婚之前,你差不多跟她談了有四年多的時間……”

這個問題說的越詳細柳成林背後就越寒,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傅寧真的在乎自己,這些東西也該是在乎的。再說,傅寧在跟他認識並結婚之前,都沒有跟其他男人處過。

“那你們,有沒有做過不該做的事情?”低聲半天,傅寧又問出個敏感性問題。

柳成林沒控制好晃了一下車子,激動道:“沒有!阿寧你什麽都能冤枉我這個不能冤枉我,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了二十四年。”

總覺得自己是不在意這些的,但傅寧恬淡的心田間還是冒出了一絲安定來。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意了很多事情。

既然這個問題開了頭,傅寧也就沒有聊一半卡住的道理,把能問的都問了。這便也才知道柳成林為什麽沒有和吳妮成好事,也自然知道了吳妮對柳成林的依賴和喜愛程度。

在聊天過程中,傅寧也有意無意地試探了很多次柳成林現在對於吳妮的態度。好在,一切都是順自己心意的。在柳成林的心裏,吳妮現在與其他人無異。

也可能是因為沒有過太密切的身體接觸,而且兩人年齡差距大,也不常在一起,近四年不鹹不淡的戀愛,其實說起來便像個泡影。柳成林和嚴青、劉佑志呆一起的時間,那是遠遠超過與吳妮呆一起的時間的。

總結起來就是,當年都還太年輕。

“沒能在一起,遺憾嗎?後悔嗎?”不管多虛浮,畢竟都是人生中頭一次戀愛。

“我娶了個這麽能幹又漂亮的媳婦,後悔什麽?我腦子又沒問題。”柳成林接話就說。

傅寧也知道,柳成林要是對吳妮有十分割舍不下的刻骨銘心感情,當時也不會在她送上來的時候都不要她。忍住身體誘惑又抵得住四年感情,可能是尊嚴面子道德感使然,但也很能說明其他一些感情上的問題。

想到這,傅寧腦子裏“叮”地響了一下,回神似地身子一直。她竟不知道,她會在意這麽多了,居然連柳成林的前任都這麽在意。難道不是……怕他的心裏還有一小塊地方裝著某個別人?

原主小半生清清白白,是個標準的矜持乖姑娘且不說。就傅寧自己而言,她前一世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動過心,甚至連身體都是性冷淡。在家裏的逼婚下,她嫁了個男人,最終卻還是因為不能有性生活而草草離了婚。

這一世,換了身體,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不能否認的是,她已經在心裏默默把柳成林當成了自己的男人。而在她的思想裏,她和原主是一體的,不存在清晰界限。若有清晰界限,她也不會擁有這具身體了。她得帶著這具身體的使命,好好活下去,為原主,為自己。

晌午到家,柳成林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吃完午飯就出去給傅寧找了一塊薄板子來。開鋪子,不管怎麽著招牌都是要的。

下午找了薄板子,晚上又去張明朗家借了墨水和毛筆。柳成林字寫得大氣好看,招牌也是他拿毛筆親自寫的,仨黑色大字:做衣裳。

等墨水在板子上幹透,柳成林又拿了錘子釘子,去給釘到自家門邊泥墻上。張明朗吃完晚飯剛好出院子,見柳成林在釘東西就過來看了看:“柳三哥,你幹什麽呢?”

“你三嫂要開裁縫鋪子,我給釘塊招牌。”柳成林嘴裏含著釘的根部,含糊說。釘上一根釘子,又從嘴裏拿一根。

張明朗看了看招牌也就知道了怎麽回事,訝異出聲:“傅寧原來還會這個?”

“嗯。”柳成林悶聲應,拿下嘴裏的最後一根釘子往上釘,眼睛緊盯著釘子道:“阿寧比你還大一歲呢,別一天到晚連名帶姓的,要叫三嫂,知道嗎?張大才子。”

“喲,你還這麽長幼有序呢?咱們又不同姓更不一家,長些就得叫哥嫂了?”張明朗微微笑著。

“你都管我叫哥了,怎麽能不管她叫嫂呢?”柳成林釘完了釘子,轉頭盯著張明朗,玩鬧似的語氣道:“再連名帶姓地叫我錘你!”

張明笑出來,“好,我也打不過你這個蠻漢子。”

“我跟你說,我媳婦做裁縫,手藝是一流的,絕對不比大隊那爺們差,而且價錢便宜。你在學校教書,認識的有錢人也多一點,多給阿寧介紹介紹,知道吧?我怕她沒生意做,待會心裏不舒服。”柳成林看著張明朗,小聲說。

“沒想到你一副糙漢皮,還挺會體諒人?”張明朗調侃柳成林。

柳成林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要不你嫂子能死了心地跟著我?放眼整個向明村,我媳婦最好!”

“收收,收收,別得意過了啊,柳成林。”張明朗還沒說話,便聽到了傅寧的聲音。轉頭看過去,便見傅寧正穿著淡藍底白碎花的布褂子,黑長的頭發梳成一根麻花辮,額頭細碎的頭發襯著白凈的皮膚,烏黑的眸子明亮,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站在門框裏。

傅寧對張明朗的目光視作不見,走出去到柳成林旁邊,看了看已經釘好的招牌:“不錯嘛。”

柳成林擡手在板子上敲了兩下,“齊活,你就在家安心等著生意上門吧。”

“好。”傅寧笑,她當然是知道生意不會那麽快上門的,得有個被人認可的過程。

“走吧,接第一單生意。”柳成林和傅寧話說完沒一會,旁邊的張明朗突然出聲。

柳成林和傅寧一起看向他,柳成林一笑:“張大才子,你說什麽?”

“不是說生意嗎?我就當個小白鼠,拿了這第一單。”張明朗看著柳成林,“三哥你不是還想叫我出去宣傳宣傳,那也得有衣服穿上身上宣傳不是?”

柳成林聽著這話對頭,擡手攬上張明朗的肩拍了兩下,把他往懷裏攬並開心笑著說:“你小子夠義氣,走,進屋去。”

傅寧看兩人這般,也只好跟著進屋去。

拿出白天買的軟尺,傅寧又把筆和毛紙本塞到柳成林手裏,“記好尺寸。”

“沒有問題。”柳成林二郎腿一翹,把毛紙本子往腿上一放,手裏拿著筆。

傅寧拉開軟尺,在張明朗前前後後量尺寸。從肩寬量到腿長,量完一個報一個數據,柳成林記一個。張明朗老實站著,目光卻是一直追著傅寧動。

量完尺寸,傅寧把軟尺再卷起來,看向張明朗:“你說要做一身秋衣,那做什麽樣式的?中山裝還是西裝?”

“你會做西裝?”張明朗聽了這話突然來了興致,眼睛亮亮地看著傅寧。這稀奇的玩意,那可是連大隊的裁縫都不會。

“對。”傅寧微微笑著,“當然不會給你做特別正式的,平時上課穿著不會太突兀的那種。不過,你得自己買好全部料子。”

“那沒問題,就做西裝,穿出去才引人註意。稀奇了,人家才會問。”張明朗說:“等周末我就去鎮上買料子。”

“還得配個襯衫。”傅寧看著他笑,這會兒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不良商人,在誘惑消費。

敲定好一切,張明朗也沒多留,就回家去了。張明朗一走,柳成林就坐在板凳上嘶嘶抽氣,還微皺著眉。傅寧看了他一眼,不解問:“幹什麽呢?”

柳成林又抽了口氣,抿了下唇又松開,看向傅寧:“你有沒有覺得張明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有嗎?”傅寧淡定反問,把剛才拿出來的東西一一收起來,“我怎麽沒發現,你沒事可別瞎說,叫人聽去了難免不會添油加醋。”

“可能是我看錯了。”柳成林松了眉心,”這話確實不能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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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到,張明朗便去鎮上買了許多布料回來,西裝面布、內襯,包括做襯衫的料子。去之前傅寧給他列了個單子,從布料到紐扣都稍微交代了一下,要多大,要多少。

這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做的第一筆生意,也是第一套服裝,自然是要盡自己手藝之長,做到最好的。

回來後,張明朗直接把車子騎到柳家門口停下,甩了一把汗就進了院子。此時地裏沒什麽農活,傅寧和趙蘭花正一起坐在西屋裏做針線。趙蘭花教傅寧納鞋底,教了半天無果,她就放棄了。

鋼針在趙蘭花手中很輕易就可以穿透六七毫米厚的鞋底,在傅寧手中卻只能進入一個尖。傅寧覺得這不是個技術活,而是個體力活。於是,她就默默學起了繡鞋面上的花。

花沒繡出一個瓣,看到張明朗滿頭大汗地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拎了好幾個塑料袋,傅寧忙站起來:“你把布料都買好了?”

趙蘭花見來人,也站起身子,看著張明朗柔聲道:“難得明朗你架我們家勢,衣服要是做得不好看,你要擔待啊。”

她可從沒見過傅寧做過東西,這要是浪費了人家這麽多的布料,多不好意思啊。

張明朗看著趙蘭花笑:“大娘,我相信三嫂的手藝。”

“這不能,你可不能太相信,要真是做不好呢?”趙蘭花還是給傅寧在話頭上留後路,傅寧卻是一笑,看著趙蘭花說:“媽,沒事的。”

“你這孩子。”趙蘭花拿眼瞥她,小著聲音,“話說得太滿,做不到看你怎麽辦?”

“做不好我不收他錢唄。”傅寧眉眼笑笑的,說得輕松。

趙蘭花微睜著眼睛盯著她,聲音更小道:“那人家買布的錢呢?”

傅寧也沒再跟趙蘭花纏這個話題,總歸這套衣服是要做的。好與不好,那後果也都是要承擔的。生意再小,都得有承擔風險的心理和準備。她接了張明朗的布料,看著他說了句:“謝謝你,做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成,我也不著急,三嫂你慢慢做就是。”

張明朗走後趙蘭花就忙去解開了他拎來的塑料袋,把裏面的布料都扯出來看了看。

“這張家果真是家底子厚,買了這麽多料子,得花多少錢啊。就這些料子,連大隊的裁縫鋪裏都沒有。阿寧,你跟他談好價錢沒?”

傅寧過來把趙蘭花看完的布料又裝好,拿到縫紉機旁,“他是因為成林的話才要幫我們的,我們怎麽還好跟他談價錢。這套衣服我沒打算要錢,也不能要。”

趙蘭花想了一下,“也倒是這話,就當練個手。要是你真能做出好衣裳來,還怕賺不到錢麽?明朗這套衣服,確實不該賺他錢,他是個心善的好孩子。”

說完話,趙蘭花又坐下,拿起竹筐子裏的鞋底,捏起手工針在頭發間蹭了兩下頭皮繼續納鞋底。傅寧把一直放在屋角放雜物的八仙桌收拾出來,擦擦幹凈,便攤開張明朗買來的布料,先按尺寸量好,用粉筆畫了印記,再一點點裁剪出來。

趙蘭花也不打擾她,自己一邊納鞋底一邊瞎絮叨:“阿寧啊,咱們也在一起生活那麽久了,我看你是幹啥啥不行。起先連飯也燒得艱難,這會兒飯倒是會燒了,但也還是不會種地,連起碼的針線活也不會。我倒也不是嫌棄你,成林不嫌棄你,我也不敢嫌棄你。你跟我說你會做衣裳,想當裁縫,我想著是好事,所以支持你。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說不定你啥事都不能,偏就這個行呢?你要是連這個都不行,那也真還是逃不掉種地的命。你不能讓成林一個人苦啊,你說我要是死了,你不心疼成林,還有誰心疼他?”

傅寧專心低頭剪裁布料,大體知道趙蘭花在絮叨什麽,但也沒聽太真切,也就沒答話,任她絮叨。總之也都是嘴巴閑,讓她說說話解悶。說到最後,趙蘭花看向傅寧:“阿寧,你聽到沒?”

“都聽著呢,媽。”傅寧應著,註意力還是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布料和剪刀上。

趙蘭花滿意地低下頭,又開始絮叨起別的。誰家的老母豬生小豬仔了,她要買兩頭豬回來養著。家裏現在只有幾只母雞和一只公雞,要不要再買點鴨呢鵝呢?聽說有人家養羊也是賣了賺不少錢,買幾頭羊養一養也倒是可以的,就是總要牽出去遛比較麻煩。

柳成林大哥柳成文是從外頭買的小牛仔回來養,養大了一頭牛也能賺好些錢。但這不是誰家都能做的,畢竟小牛仔比較貴,而且得有來源,固定生意往來。柳成文能做起這生意,那跟柳家沒多大關系,而是靠著自己媳婦娘家那邊,也就是劉洪金家。

傅寧只是隨便附和趙蘭花的話,這些事情現在還都是趙蘭花自己拿主意就可以的,根本不需要她這個兒媳婦點頭或是搖頭。趙蘭花在這裏說,也不過是嘴閑下來就嫌悶的慌。

張明朗的這套西裝加襯衫,傅寧花了不算短的一個月時間,細致到每一處針腳。最後西裝和襯衫成型,她往柳成林面前一攤:“怎麽樣?”

柳成林雖然一直看著傅寧在做這套衣服,但看到成品的時候還是微微震驚,半天緩了神道:“阿寧,跟我在外頭看到那些有錢人穿的,一模一樣。不,比他們穿的那還好看呢!”

傅寧笑,“你都見過多少有錢人?”

“可不少,我還去過北京呢。”柳成林伸手去拿西裝,“要不我先套上試試?”

“你身板高大,又壯實,怕是穿不上。”傅寧說的時候看了看柳成林,柳成林把衣服放在身前比了比,“好像是,張明朗那小子文弱。”

說完柳成林也沒把衣服放下,直接卷了卷,找了塑料袋塞進去,“我這就拿去給那小子,讓他開開眼界。”

“人家在城裏讀過大學,什麽眼界沒開過?”

“那不一樣,他開的眼界裏可沒有你做的西裝。”柳成林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誇張,仿佛傅寧與這件西裝都是金貴不已的。

傅寧嘴角含笑,“去吧,送完趕緊回來睡覺。”

“好。”

柳成林應完話,也沒直接就把西裝給張明朗送過去,而是先拿去給趙蘭花、柳成輝和柳大士看了看,看完拎著襯衫和西裝去了隔壁張家。

這會兒張明朗也早洗完了澡,正在自己房間燈下批改作業。聽得柳成林來找自己,忙就擱了紅鋼筆出來。

柳成林滿面春風,笑呵呵地把衣服送到他手中:“給你,襯衫和西裝,阿寧給你做好了。”

“真的?”張明朗眸子一亮,忙拉了柳成林進自己屋去,“我換上你給我看看,看好不好看?”

“你換衣服拉我進來幹什麽?”柳成林說著話已經被張明朗拉進了屋。

張明朗把袋子裏的衣服拿出來,一把塞到柳成林懷裏,就把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脫了。柳成林看著他,嘴角還有笑,挑了一下眉說:“沒想到你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倒是挺精壯的嘛。”

“都是鄉下人長大的,誰沒幹過粗活重活,還有不精壯的?”張明朗把柳成林懷裏的襯衫先拿出來,套到身上扣好扣子。又換了褲子,再套上西裝外套,整個人立馬就瞧著不一樣了。

柳成林把手臂抱在胸前,看著張明朗:“好看,這麽一打扮,比我都俊了。”

張明朗一笑,“從沒穿過這麽舒服又合身的衣服,三嫂手藝好。”

兩人說著話,張明朗的爹媽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頭往裏一伸看到張明朗這一套行頭,都眼睛一亮。他爸又往裏跨兩步,看著張明朗說:“誒?明朗你哪來的衣服?樣式新奇,但穿著倒是精神好看。”

“爸,這就是城裏人穿的西裝,柳三嫂給做的。”張明朗說著還順了一下西裝領口。

“傅寧做的?”張明朗爸媽明顯不相信。

“大爺大娘,是我媳婦做的,我都全程看著呢。”柳成林也看向兩位長輩,應話道。

張明朗爸媽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他媽看向柳成林:“自從你家門口掛了那牌子以後,我們都疑心了好一陣子,敢情是真有手藝在家藏著呢。”

“是啊,就是怕沒人信,也沒人上門,我才找明朗老弟幫忙的。讓明朗老弟破費了,實在不好意思。”柳成林說到最後笑裏就流露出些不好意思。

張明朗他媽又仔仔細細把張明朗身上的衣服看了一遍,甚至過去扯了縫合口看針腳,最後擡頭看向柳成林:“這衣服做得細致,又合我們明朗的身材,一點都不破費。我們明朗跟別人不一樣,那大隊裁縫做的衣服,我都覺得讓咱們明朗穿著,都把他穿土了。這身衣服又精神又時髦,買都買不來哪!”

柳成林聽張明朗媽媽這麽誇自己媳婦,一下子就更樂了,滿面壓不住興奮笑意:“大娘要是喜歡,以後有衣服都拿來咱家做,包大娘滿意。”

“做得好肯定去的,咱們明朗做的這一身,要多少手工費?”

柳成林笑著,“大娘,這頭單生意本就是我求來的,哪還能要錢,不要錢!”

“這不成。”張明朗他爸突然出聲,“既然是頭一單,就更要收錢了,開個好兆頭!你家和黃家宅基下的墳被移走了,那是要轉運的,就從這兒轉起,好吧?”

柳成林一個人推不過張家三口人,最後被送出院子的時候,手裏就捏著八十八塊錢。柳成林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感謝的話,現在看著手裏的八十八塊錢,只覺得這個夜晚真是太美妙了。

他呆樂呆樂地把錢拿回家,塞到傅寧手裏,看著她說了句:“媳婦兒,咱們家要轉運了,張大爺說的,就從這八十八塊錢開始。”

傅寧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便沒忍住笑出來,“出息。”

傅寧把張明朗這件衣服做好後,整個安平鎮便又進入了金黃稻穗風中搖的農忙期。那一片片廣闊無垠的金色稻穗順風起伏成浪,也印證著秋收季節的到來。

農作物的種植與收割、施肥、除草這些問題,對於傅寧來說一直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好在柳成林護著她,趙蘭花平日裏也只是在她面前偶爾嘮叨兩句,並不多說什麽。

但,鄉下少有不說閑話的婦人,趙蘭花自然也是。

因著柳家和黃家風水被改的事情,柳家這會兒在前莊本隊,也再沒有之前那麽不招人待見。雖也稱不上親近,但坐下嚼別家亦或自家的舌根,也是不讓人排斥的。多一張嘴,就多一些閑話,婦道人家都喜歡聽各家家長裏短的瑣碎事。

作為婆婆也沒有不說自家兒媳德行的,畢竟認真說起來,兒媳婦是娶回來的外人。對於傅寧,人長得標致又孝順,又幫柳家解決了不知多少麻煩事,趙蘭花自然是不討厭傅寧的。但與人坐到一起,傅寧不會做家務不會種地此類的事情,她也當作閑聊都沒藏著掖著過。

鄉裏鄉間的沒電視沒戲看,全靠家長裏短充實閑暇時間,因而誰家的事情也都不會完全是自家的事情,或者說是自己莊子上的事情。所以,向明村第六生產隊的老老少少,也都知道柳家老三的媳婦是個嬌貴得不得了的人兒。

對於這事兒,外人只是說說嘴,畢竟不關自家的事情。而對這事最看不順眼的,那還得是傅寧的倆妯娌——老大柳成文的媳婦劉珍、老二柳成武的媳婦吳萍。

劉珍是趙蘭花的親侄女,身上流著劉洪金和趙蘭芝的血,也就有劉家人的眼高於頂的特質,對柳成林和傅寧是懶得低眉瞧。吳萍麽,當然是覺得傅寧占了兩老的的便宜才能得這麽個日子,看得她眼饞又心恨,直冷嘲柳成林娶了這樣的媳婦,這輩子也甭想過好了。

當然,對於外頭人的看法和風言風語,傅寧不在意也懶得在意。什麽人的眼光都得顧,什麽人的心思都得揣測,整天怎麽想著把日子過得讓人無處說嘴,那也真是不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

日子是過給自己感受的,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

稻田地被割去小半塊的稻子,露出一小片幹得不見一絲水的土地,隔幾步便堆著個稻梗堆。傅寧擡起手,用套袖蹭了蹭被稻穗擦得微癢的臉。汗從額際流下來,浸在套袖上。放下手,傅寧便扶著自己的腰,看著還剩下的大片水稻長吐了口氣。

“累了就去歇會,也不差你收的那一點。”柳成林停下手裏的鐮刀,轉頭看她。

傅寧點了一下頭,“那我去休息會,太累了,有點吃不消。”

“去吧。”

傅寧垂下扶腰的手臂,摘下涼帽,拿著鐮刀便往地頭去。趙蘭花這會也直了下腰,回頭看了兩眼,出聲道:“這回不錯,收了那麽一小堆呢。”

“看著是累壞了。”柳成林接趙蘭花的話,“就讓阿寧歇著吧,下面不要她收了......”

“也林你說成就成。”趙蘭花也不反駁柳成林,說完又說了句:“但也不能太供著。”

那邊傅寧到了地頭田埂上,把鐮刀丟在一旁,就去水瓶邊倒了些涼開水,找幹凈的枯草地坐下來喝水。涼開水沒喝幾口,便見得隔了幾塊地的吳萍並著向明村的其他幾個婦人一起往地頭上來。到了地頭上,又各自去找水喝。

傅寧收回目光,喝了自己的涼白開放下碗,便微瞇眼看向地裏柳成林的身影。看得微微出神,便聽得身後有人說:“喲,傅寧你又來看柳老三和兩老的收莊稼呢?真是窮日子裏也有好福氣呢。”

話音落下,又有幾個婦人低低的笑聲。不過是笑柳成林家日子不好過,笑傅寧窮嬌貴,就是不知道過日子的窮矯情。

聽出說話人的聲音是吳萍的,傅寧也懶得回身,便還是看著柳成林,淡聲道:“二嫂當初要是也能嫁個疼自己的好男人,現在也會有這種福氣。聽說二哥平日裏沒事便對你吆五喝六呼來喝去的,臟活苦活一個不少你的,還要每天做好飯端好洗腳水伺候著,真是難為你了。”

吳萍一聽這話臉都綠了,卻還是換了換表情繞到傅寧面前,帶著譏笑道:“我說傅寧,你真拿自己是城裏人家的小姐呢?在我們鄉下,誰家媳婦不是臟活累活搶著幹?那是懂事,是顧家。你瞧瞧你,哪裏有一點做人家媳婦的樣子,多少人在背後戳你脊梁骨,你知道麽?要真是有個有錢娘家也就算了,你娘家有什麽?說句不好聽的,你嫁進柳家門,連裏面穿的褲頭都是老三買的吧?”

吳萍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很是得意,想著必是傅寧痛處了。傅寧出嫁那會,傅家可是什麽都沒陪的。拿這麽私密的內褲說事,不就是赤裸裸在羞辱傅寧麽?

吳萍等著傅寧變臉色呢,傅寧臉上表情卻是絲毫沒變,然後微擡頭瞥了她一眼,繼續淡淡道:“二嫂你不是連個褲頭都沒撈著,上趕著跟二哥回家把孩子生了麽?”

聽得傅寧這話,吳萍腦子一陣充血,翻了一下白眼險些沒站住。傅寧也懶得管她,一邊起身一邊說了句:“找自家人尋事找優越感,讓外人看笑話。二嫂,別把自己弄得太沒臉。”

吳萍顫著嘴唇,也沒說出話,本來看熱鬧的幾個婦人過來繞開話題勸了兩句,把吳萍又勸回去了。等吳萍一走,剩下的幾人又貓在一起一陣笑。

一婦人說:“沒見識到不知道,今兒見識到了,那傅寧的嘴巴哪是毒啊,真是絕了!怪到當初劉老漢一家被找過就不敢再鬧了,連那劉洪金都弄不過她。”

“誰說不是呢?三言兩語把你堵死死的,她還一點不生氣,就震得你一句話說不出,這可一點不像鄉下人。虧了不是個男人,是個男人準能幹大事!”另一婦人又說。

“幹什麽大事?這可捧高了。誰不知道,她不會做家事不會種地,苦活累活一個幹不成,能幹什麽大事?男人有力氣,能幹活,那還能幹大事!”再一個婦人辯駁,標準鄉下種田人思維。

“不是說會做衣裳麽?你們可見過她做的衣裳沒?”

“沒有,誰見過了?就見他家門口掛了個牌子,也沒見有人去讓她做過。也沒聽人說她拜了師學了藝,怎麽會突然就會做衣裳了?”

“你們瞧著,這裏面是不是有點......”

人都看著這話說一半打住的婦人,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默契交換,最後道:“她人長得俊,倒有這個可能。只是這麽明目張膽的,不怕被人罵麽?”

“她家都窮成那樣了,還怕人罵什麽?再說,不是掛著做衣裳的羊頭麽,賣著自己的狗肉。他柳家單靠柳成林苦,那得苦到什麽時候?得窮上好一陣子呢。你說要不是這女人賺著錢供家裏,柳家人做什麽這麽供著她?你見過誰家疼媳婦疼兒媳婦,都疼到不肯讓怎麽幹累活的?”

“說得有理,那也真是丟人敗姓姓了。一家子為了錢容著她這樣,也真是夠下作的。”

“這怎麽說著說著就跟真的似的了,誰都沒見過這事,可不能瞎說,不是敗壞人家麽?人家要是沒幹這事兒,那不是冤死了?再說了,柳成林絕對不是為了錢能讓自己媳婦幹這種事的人,他是出了名的好面子。”

“冤什麽?我瞧著只能是這麽回事,不信咱們就等著看,這事兒還能就不露馬腳麽?”

“對,咱們也別先給人判了刑,等著看,到底是不是這麽回事。”

一堆婦人絮叨了一陣,被各家男人催,才散開了去。

那邊早先回了自家地裏的吳萍也是氣鼓著,但她向來怕柳成武,閑雜事向來也是不敢在柳成武面前說,所以也便老老實實收莊稼,沒說什麽。

其實吳萍會針對傅寧,不過就是找不到其他自己能去比一下的人,唯有能跟同樣遭了難的自家人比。老大家柳成文有財路,她不能比,所以只能處處盯著傅寧。偏老三家日子過得不怎麽樣,傅寧卻比村裏誰家媳婦過得都輕松,她當然看不過眼。

攀著柳大士和趙蘭花兩老的給自己家幹活,再攀著傅寧,也算是她平日裏伺候柳成武和家裏兩個孩子之餘,還能找到點充實生活的事情。與其說是想爭點東西,倒不如說是喜歡爭的這個過程。

而一段時間後,各家田裏水稻收完,便都放去了場上去梗、攤曬。等顆粒盡幹沒了分毫水分之後,再用鬥運進窖中,有了合適的價錢,再賣出去換錢用。

水稻收完,緊接著又是耕地播種種麥子,等著來年春末的農忙豐收。這是個周而覆始的過程,每年都如此。

而這秋一季的農忙一過,也就大閑了下來。張明朗也終於在合適的氣候溫度裏,把傅寧做的那一套西裝給穿了出來。為了穿得時髦亮堂,他還特意去買了雙皮鞋,一並配上。

因為張明朗是有文化的教書先生,又在城裏念過大學,穿這身衣裳雖讓人看著新奇,倒也是不違和的。辦公室裏有年齡大些的男老師,看著喜歡心癢,便會問在哪買的,貴不貴之類的。張明朗一笑,便把西裝怎麽來的,都給詳細說了,就算是為傅寧打了廣告。

張明朗穿著這身衣裳在大隊晃了幾日,在自家店裏買東西的時候也穿著。有人來買農藥或是買肥料的,見了都會問上兩句。這一人問兩人問的,張明朗都不遺餘力地誇。有時他爸媽在,還會附和上兩句。

時日不長,傅寧會做衣裳,並且是會做很時髦衣裳的話,就在鄉裏鄉外傳了開來。與此前難聽的傳聞一起,讓人難辨真假。

大隊裁縫鋪的裁縫也聽了這事,見向明村出了要搶生意的人,哪裏有不上心的,便目的明確地來了張家店裏來看張明朗的衣服。

張明朗站在櫃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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