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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時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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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了。”

推開的門後是明誠的聲音傳來,於曼麗未想到會在這個時間就看到已經在家裏的明誠。

她有些費力的脫下外套掛上再回身,明誠仍坐在沙發上。

“成了。”

“我被放了大假,不過明臺那邊,應該更忙了。”

“其他的,一切照舊。該行動行動。”想要迷惑錢唯止,太過收斂或者太過活躍都可以選擇,但最好的辦法是一切維持不變。

“我這幾天就在家當明太太了,逛逛街,看看戲,幹點兒貴婦闊太太該幹的事。”

明誠依舊沒什麽反應,但她知道他在聽。

“阿誠哥……”

“你的手?”

突然被明誠出聲打斷,再看到他臉上誇張的表情,她才想起自己的右手早上被包紮的的確有些嚇人了。不再糾結於自己剛剛要說的話,出聲解釋,“就是燙到了,看著嚇人而已。”

她笑笑舉起手,手指被固定的確不太方便活動,便整個手臂晃了晃以示自己沒事。下一刻卻被明誠捉住握在手中。她著實不習慣這樣的擔心,顧左右而言他。“阿香呢?”

“我讓她回家去了,”明誠望著她,有些許無奈,“晚上回來。”

“奧,”曼麗應過之後,卻才反應過來明白他說的什麽。“回家了?那我們今天的午飯怎麽辦?我還沒吃……”

明誠好笑,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裏像外人眼中那個進退得當滴水不漏的秘書處於大處長?

“不是還有我麽。”

廚房中有咄咄的切菜聲傳來。明誠挽起襯衣衣袖,洗手做羹湯。阿香那件常穿的圍裙對他來說小了些,明誠卻不在意,低頭掏洗起來。

她一直知道明誠的手指長得纖細修長,此刻那些瓜瓜菜菜刀刀鏟鏟亦在他手中乖順靈活。她就站在門口看著,明誠拒絕了她想要幫忙的提議,沖她安心的笑笑,“放心吧,我雖然久未下廚,做幾道能吃的飯菜還是沒問題的。”低頭繼續手中的事情。正午陽光透過白色窗幔投進來,也顯得不那麽刺目了。

竈上滾水弄著咕嘟咕嘟的動靜,揚起的熱氣送來陣陣米香。竈前人安靜而忙碌,不時,便有溫油發出的滋滋聲,如普通人家般的尋常,卻讓她生出些別的感嘆。

餘光看到倚在門口人的恍惚,明誠問得不經意。“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想你啊,”曼麗被他這一聲打斷,笑開,明艷如常,“想我們阿誠哥,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外能安邦定國,叱咤商場,讓對手聞風喪膽,內可齊家,洗衣做飯,樣樣全能。”甚至還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樣念起來,“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明誠自不去理她。

一頓兩人的午飯很快便擺上了桌。

“放下!”

曼麗被明誠這一聲吼得有些怔忡,要去拿碗筷的手便果真也保持著伸出的動作。

“沒關系,我可以……”

“就你那手?你打算用哪只?左手?”明誠已經把端著的湯放下回來,居高臨下的看她,“你拿得了了?”

“你……”於曼麗不可思議的擡頭,一個你字之後卻不知再如何接口。

明誠拿了碗筷,不去理她便出了廚房,語氣卻也軟了下來。“你以為你能瞞得住麽。”怎麽會沒註意到呢。她的左手,自那次受傷之後,便不常用了。

“還不過來吃飯?”

明誠在主位坐著,曼麗過來時手邊放的便是餐碟、湯碗和瓷勺。明誠見她坐定,拾起碗為她盛了湯,她便低著頭默默喝。慢慢的,被那氤氳的熱氣熏得有些鼻酸起來。這是她連夢中都無法出現的安穩生活。有人做了飯和她一起吃,有人受傷了擔心,有人罵她,有人知她不便又照顧她的自尊為她把筷子換成勺……

或許,她也是奢望過的。在義兄救起她的時候,她不敢相信。他從未因為她的過去嫌棄、輕視她。他為她求醫問藥治好了她的病,送她去上學,卻不圖她回報。王天風把她從死牢提出來的時候,她知道是利用,但他亦給了她新生。

……只是,她一個也沒有守住。

“別光喝湯,”明誠舉筷夾了青菜在她的盤中,“嘗嘗,也算是我的拿手菜了。”

曼麗低頭吃飯,他夾一筷過來,她便吃一勺下去。

尋常飯香,一室安寧。

這是她不敢奢望的——家人。

曼麗在客廳準備拿起蘋果……

“放下。”

曼麗看他。他回答的理所當然,“你又不吃皮,你那手能削了?”

曼麗在門口準備握上把手……

“放下。”

曼麗看他。他回答的理所當然,“你又開不開,你那手能擰了?”

曼麗在書房準備把書歸位……

“放下。”

曼麗看他。他回答的理所當然,“你又拿不住,你那手能抓了?”

“阿香去買菜的話,告訴她今天晚上做個魚,明臺會回來吃晚飯。”

“你那手這幾天雖然恢覆的不錯,但也不能沾水。”

“我昨天找了兩張新唱片出來的,你要是在家無聊,可以拿來聽聽。”

“你要是出去的話,就找個人陪你吧,怎麽說你也是明家的太太。”明誠一邊套著外套一邊回頭叮囑,啰啰嗦嗦一堆,卻總覺得還是有什麽沒說到的。

曼麗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伸手在他的衣領上整了整,她的手的確好多了。“我說阿誠哥,這當了董事長,別的沒學好,光學會了資本家的那套擺譜講排場了?”

明誠倒也不在意她打岔,“是啊,我明誠的夫人,這排場還是要講的。”

在外人眼中上海明家長起來的,如果太太上街自己提東西,才當真惹人懷疑。她又怎麽不懂。“好了好了,你說了的你沒說的我都知道了。快去吧,你自己小心。”

她過去錦雲醫院的時候,人不多,只是沒見到待黎。她換完藥,正見小姑娘穿著便裝走出來。待黎看到是她,走上兩步來,卻也不敢過分親近,“明太太,又來換藥麽。”

曼麗笑笑點點頭。“今天不用值班?”

“嗯,晚上才值班的,現在正要去買些東西。”待黎規矩回答。

“是麽,正好我也要去買東西的。小黛方不方便跟我一起,”曼麗揚起自己有些不太方便的右手,“幫幫忙?”

理由充分合理。

兩人在百貨商店的各色櫃臺和櫥窗間穿行,如所有身邊經過的普通太太小姐一般。這樣的人來人往,其實是最好的掩護。

這家百貨的鋼筆櫃臺有上海最好、最新的舶來品,明家太太想買給自家先生自然無口厚非。二層的女鞋櫃臺正是換季打折,李小黛這樣的小姑娘自然是聞訊而來。走的累了,她們便在咖啡廳來一杯咖啡,點一塊點心,養精蓄銳,準備開啟第二輪血拼。

“待黎,我們的地下組出了叛徒。前段時間不方便清除……不久之後,很有可能有重要的情報送出去。”店中三三兩兩坐了些太太小姐,她們選了靠窗的位置,並無人註意。曼麗低聲道,“你必須保證自己的身份不暴露,懂麽。”

“我懂。”待黎回答的堅定,但卻忍不住擔心,“那你們……”

“不該你知道的不要問。”於曼麗出聲打斷,有些東西,她必須讓她知道。也許她看過槍林彈雨的戰場,可是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等著她的是同樣的殘酷。尤有過之。“誰都可以死,但任務必須完成。”

“是。”待黎低頭攪拌著手中的咖啡,悶悶的回答。

她嘆了口氣,終是不忍。“我們既然選擇了,有些犧牲就是不可避免的。但你不會後悔你的選擇,對麽?”

“是,我堅信。”我一直堅信!

“聊天”結束,逛街還得繼續。於曼麗無心購物,但樣子還是要擺足。看到身邊人瞄向櫥窗的視線,拉了人進去。這是一家老式的旗袍店面,面料講究,做工也還算精細。上流社會還有些念舊的太太們的,或許這樣才支撐這家款式稱得上“老舊”的旗袍店在崇洋的潮流中得以幸存。在店中轉了一圈,不得不感嘆,成衣潮流中連旗袍也是按碼制好了的。於曼麗指著櫥窗那件,“麻煩你,拿件小碼的給我。”

店員過來,“太太,您眼光真好,這是我們店裏最經典的款式了。我看按您的尺寸,中碼比較合適。”

於曼麗了然,“不是我穿。”

店員立刻明白,看了眼身邊站著的人,說著好的就去取了。

“我穿不到旗袍的,而且我也不適合,”待黎連忙擺手,“還是您……”

曼麗含笑搖頭,打斷她,“你知道,我現在,穿不了這樣的款式。”

“麗姐姐……”待黎低聲喚她。

“沒關系,我覺得很適合你,”於曼麗自店員手中接過來,在她身前比了比,“去試試看吧。”

待黎很快便換了那件出來。暗底潑墨的花色,剛剛過膝蓋的款式。領口立起包住脖頸,顯得含蓄大方,上面的兩個盤扣此刻正在她手中整理著,無袖的樣式露出女孩子的珠肩藕臂,下擺的開叉亦恰到好處。

於曼麗坐在一側的椅中看她。曾幾何時,她亦試過一件旗袍,問身邊人的看法。

“太太?太太?”

那樣的稱呼喚回了她的註意,曼麗點點頭,臉上亦是滿意,“很漂亮。”

“是啊,你姐姐眼光真好,”女店員認真打量起來,“您穿著像量身定制的一樣。”

“啊,她不是……”待黎正要解釋,曼麗已經出聲定論。

“嗯,就這件。”她拉住想要推辭的人,“好啦,一件衣服,穿著吧,不要換了。”

樣子做的差不多了,她們也可以收場。出得一層大廳,她們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曼麗?”

那喚聲太過熟悉,她怎會不知。再回頭,臉上已揚起笑容。

“明臺。”

“明先生。”待黎亦在一邊規矩的向來人點頭。

“好巧,”明臺亦點點頭,目光淡淡從身邊人的身上掃過便再不停留。“回家麽?”

曼麗見他只有一個人,雖然奇怪,倒也照實回答,“是,正要回家。”

“那正好,我們一起吧。”明臺示意待黎將東西交給自己,沒有給於曼麗選擇的機會。

她無奈,向待黎點點頭,“小黛,今天謝謝你,你先回醫院去吧。”

“好,曼麗姐再見,明先生,再見。”

明臺草草應了聲,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拉著人就往往走。哪裏還註意那個被留在原地的身影。

“我今天沒開車,我知道你也沒開。”明臺在門外松了手,說得理所當然。“陪我走走吧。”

於曼麗站在原地看他。他現在的樣子,實在太像她初見時的明臺了。霸道,張揚,有時還有些不管不顧,卻如破開重重雲層的一束刺目陽光,橫沖直撞的闖入她的世界,毫不講道理。無處可躲。她唯有點點頭,與他並肩在街上走。

“這是給阿誠哥買的吧,我記得阿誠哥一直用這個牌子的筆。”明臺講的漫不經心,“你倒是清閑,逛街、喝咖啡。”

“我最近可是忙得很,錢總孫處他們恨不得把我拴在電訊處,難得抽出時間這樣走走。”

“不過我是誰,還能有我搞不定的,他們要的結果,不過是早晚的事。”

她默默跟在他身邊,看他的眉飛色舞,聽他的張揚恣意。或許是她的沈默傳染了他。再開口,他的話中也有了些許巫山滄海的味道。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一起走過了。”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錦雲的醫院,以後便不要去了吧。”明臺開口,依舊是陳述的口氣,沒有商量的意思。“讓護士到家裏來就好。”

他側頭望著身邊的人,她默默跟在自己身邊,笑顏依舊,他突然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覺。“錦雲她——單純——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明臺認真,“希望你看在,……她是名醫者的份上,往後多照顧照顧她。”

於曼麗好笑,“你這是為了她,在對我用美人計麽?”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明臺未去看她,低沈了聲音。

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不喜歡他現在的樣子,太沈重……但這樣的時代,又有誰可以當真身可由己。

“這天是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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