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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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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吳山上,除了當屆山大王賽太歲白撿了處洞天福地修行,其他小妖怪大多是枕地席天,自然隨性。飛禽在崖邊樹上搭巢,走獸占地穴樹洞做窩,少有像白狐貍青風這樣講究的,硬是挖了個正兒八經的山洞,造了張雕花刻雲的木床來睡覺。

雖然心裏叫嚷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心情微妙的青風到底還是撿回了紅毛白耳的奇怪醜狐貍。

它在自己小床旁的腳榻上鋪了層幹燥的茅草,再附贈一條狐茸毛毯,算是搭了個臨時睡覺的地鋪。

可紅狐貍自打一覺睡過去,就沒見醒過,連身都不帶翻一回的。

青風時常半夜醒來,忍不住悄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總懷疑此狐已死,早該燒紙。

山大王是一只犼妖,自稱“賽太歲”,意思是他的本事比天上掌管人世吉兇禍福的值日仙官還要賽過一等。自打來了鹿吳山,他憑借一身呼風喚雨的神通收降了在山間修煉的妖魔鬼怪,共計一百四十二只,並給它們編了本花名簿。

賽太歲平素也沒有欺男霸女的惡習,關起門來只管練自個兒的仙丹,沒事收收過路費,逢年過節時,再找對著花名簿挨個收點“保護費”。像紅狐貍這樣的,屬於外界來訪妖怪,視在鹿吳山的滯留時間長短來收取保護費。

豹爺平素是在賽太歲手底下當差,雖然在認定紅狐貍的身份上有一定誤會存在,但既然青風撿回了人,便只好乖乖去繳費。

賽太歲收取的保護費既非金也非銀,不過是妖精們修煉的功力罷了。

這一日,青風冒著鵝毛大雪去賽太歲處交過費後回來,整個人有些懨懨的。

它無精打采的拿熱水給紅狐貍擦了擦四爪,換過草藥,又餵他吃了粒賽太歲贈送的固本培元的“仙丹”後,爬上自己的小木床睡了。

這一日,註定不尋常。

大半夜的時候,青風小狐貍睡著睡著,突然“哐當——”一聲從床上摔了下來。

它攥著胸口的被子,坐在地上,一臉懵逼,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小木床說起來小,實際上卻同人間凡人睡的床大小無異,再加上它睡覺素來老實安分,抱著自個兒尾巴團成小小一團,想來在床上再怎麽折騰也翻不下地。

今晚卻突然摔下來,身體的痛覺尚輕,腦子卻是糊塗。

好半晌後,想通了什麽的它陰測測地爬起來,拖著它的小被子瞇著眼走在床邊,往床上橫躺著的人看去。

事實擺在眼前,它是被人擠下去的!

紅狐貍又變成了腰窄腿長屁股翹的凡人男子模樣。

擁著的白茸狐毛毯被他蹬到了腰下,堪堪蓋住身下某個重要部位。因為霸道的睡姿將緊致平坦的腰身線條勾勒得極為突出,幹凈利落,腹部幾塊疙瘩肉碼得整整齊齊,看來是個練家子。他的四肢舒展,長腿長手牢牢據著整張床,分毫不讓,從這難看的睡相推斷此人占有欲強得驚人,興許從未和人分享過東西。

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好吃好喝伺候著,采藥擦身照顧著,一朝傷好,到頭來路人甲把老恩公給從床上擠了下去?!只聽說狐貍報恩,沒聽過狐貍搶床,還沒有沒天理王法啦?

青風小狐貍白日裏被抽走了三個月的修為,倦得很,魂也躁得很。

也不顧忌對方身上的傷了,氣呼呼地敲鑼打鼓鬧起來,勢必要吵醒他。

白招拒也很冤枉,本就是睡慣了錦繡堆的仙上仙,爬上床不過身體本能罷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了眼洞外,只見雪封千裏,黑夜沈沈,不免詫異:大半夜的,小狐貍為何不睡覺?

他伸手一撈,將毛絨絨小東西抱到了床上。許是嫌棄它掙紮扭動睡覺不老實,順手在它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懷裏的小東西身子一僵,霎時安靜下來。

過了會兒,以為它是怕得小身子直發抖,白招拒還細心地將它摟得更緊,後來幹脆直接放在胸口上,另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它的脊梁骨給順毛,口中喃喃低語,溫柔地哄它入睡。

九月飛雪,天氣反常冷得很。

白招拒的身上既幹燥又溫暖,還有一絲絲好聞的清新藥草味。

青風小狐貍仰著頭打量睡夢中的他,對方呼吸綿長而沈穩,如畫的眉睫就在眼前。模模糊糊中,它的小腦瓜裏隱約有一個相似面容一閃而過,一股難以言喻的溫熱暖流湧到心田間。

不知怎的,青風的心情莫名低落下來,好像是它看見一個極渴求的寶貝,以為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實際上卻遠在天邊,遙不可及。這種沈重的無力感壓上心頭,讓它連方才生而為妖被拍屁股的羞恥都忘了。

好在它素來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起初的一點點不自在,也漸漸在白招拒一下下的順毛中消失殆盡。破罐破摔,它想著反正大家都是公狐貍,同塌而眠也說不上誰吃虧誰上當!白撿的火爐子,不抱白不抱,隨其自然,它也很快睡著了。

白招拒也只有在那一夜顯出過人身,第二日醒來後,依舊同青風一樣,是只“上不得臺面的醜狐貍”。

這一年的冬天歷時很久也未見結束,過了年關,數著日子快到驚蟄了,大雪依舊下個沒完。

鹿吳山上有些妖怪熬不下去了,為了不吃土過活,一個個學起了冬眠。他們紛紛挖好坑,把自己埋進土裏,發誓不到春天不出來。

饒是像青風這樣,向來精打細算未雨綢繆,習慣性屯糧的富足型妖怪,也扛不住這麽長的冬天了,它悲觀地想,天涼了,它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挖個坑了。

在那之前,它想它應該會先把某只紅狐貍給活埋了。

想到這裏,它看了眼淡定坐在桌子旁,早早擺好筷子和碗,只等投餵從不創收的某二大爺,心情很是覆雜。

青風時常會懷疑,在它淵博如浩瀚雲海的知識寶庫裏,是不是遺漏了某支高貴的紅毛白耳狐族。不然,身為一只醜狐貍哪裏會養出如此二大爺性情?好似天生習慣被人伺候著,理所應當地受著別人待他的好。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之前有一回青風好不容易接來一桶雪水,它燒熱後準備用來洗澡,前腳出門找皂莢和松木,後腳回來人已經躺澡盆子裏頭睡著了。它被氣得半死,人家還一副不明所以,十分困惑的不解模樣,壓根沒發覺自己做了啥錯事。

一而再再而三地,終於有一回青風小狐貍豁出去了,趕在他往澡盆子裏坐之前,理直氣壯地往裏頭邁爪。但它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紅狐貍當時的神情……

恍然大悟地挑眉,笑眼溫柔,他道:“原來青風一直想與我共浴!”

……

青風發誓,它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狐!

小狐貍當時臉就黑了,陰測測地瞇了瞇眼,退了兩步,再加一個沖刺,往澡盆子裏頭一跳。

若不是白招拒眼皮一跳,預感大事不妙,挪動臀部的速度比它快了一步,他的小老二恐怕當時就為他主人的盛世厚顏犧牲了。

也是那一回,白招拒第一次撇開看曾經“仙官”的眼神,開始用一種全新的視角來觀察青風小狐貍。

他很詫異,畢竟不管滄海如何變作桑田,一個人的秉性不可能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若是出入太大,不是記憶有誤,便是從未深刻認識過。

青風小狐貍將一鍋煮熟的土豆端上桌來,方才還一副“世外謫仙·修煉勿擾”姿態的紅狐貍白招拒聞到香味,笑著睜開了眼。

一狐一大碗土豆塊,慢條斯理地開吃。

白招拒吃東西很秀氣,一口一口,從容不迫。即使是最尋常的土豆蘿蔔,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氣派。

青風小狐貍每到這時,總是又窘又氣,又好笑又無奈。

窘的是自己明明只是提供區區土豆,偏偏吃完後還要接受某狐的實力尬吹,他會真心誠意地讚揚你烹燴的食物是如何如何美味,款待又是如何如何周到,包你聽不出半分虛情假意;氣的是這人空手套白狼,空口套土豆,只會說漂亮話,沒做一點兒貢獻,都快要把它給吃窮了!

青風覺得,今天,是時候坦誠一波了。

於是就在白招拒放下碗筷,漱過口,剛要開口進行每日一吹時,青風瞅準時機,從墻根腳下翻出存放食物的大布袋。

它先是掂了掂手裏空蕩蕩,沒剩幾個土豆的布袋,而後用幽幽的、無限哀怨的目光望了他一眼,意味頗為深長,接著很是滄桑地負爪在後,緩步往山洞門口走去,留下一個背影,弱小、可憐又無助。

白招拒見狀,很明顯地一楞後,垂眸抿唇一笑,閉嘴緩緩跟上。

青風站在山洞外,風雪太大,很快迷了眼。

它眨巴眨巴眼,伸爪正要揉揉,卻出乎意料地落入令一只溫暖的爪子裏。

青風眼神幽幽:……誰要和你握爪?

白招拒上挑的桃花眼中有淺淺的、溫暖的笑。

青風小狐貍的爪子動了動,就沒有抽回來了——畢竟,還是他比較暖和啊!

“這場雪是下得夠久了。”仙界為他哀奠情理之中,但若是要賠上這一山生靈的性命,卻是過了。

白招拒垂了眸,對上小狐貍的一臉懵逼,忍不住失笑,無奈地搖搖頭,伸爪摸了摸它看起來觸感極好的紅耳朵。

與他的氣定神閑迥異,青風有些自暴自棄。

它又不是戲精,來這一出還不是想體面點,想讓白招拒有點自知之明,要麽抱歉離開自尋生路,要麽主動出門打獵尋食呀!什麽叫“這場雪是下得夠久了”?擺出這副“天涼可破”的霸道姿態又是何意?

嘖,此狐,無藥可救。

一陣寒風卷著雪花吹來,青風搓搓兩臂上的雞皮疙瘩,默默懷念著曾經吃過的美味小土雞,打道回府。

又過了三日,到了二月初的某個晚上。

天畔轟隆隆的雷聲震個不停,抵足纏尾而眠的兩只狐貍中,忽而有一只化出人形來,他抿唇笑了笑,將白毛紅耳的小狐貍輕輕擁入懷裏,閉眼睡去。

室內安寧和諧,外頭世界翻天覆地。

鹿吳山上的妖魔精怪們一大早醒來,出門一看,萬物覆蘇,鳥語花香,今年的春天一夜而至!

聽說了嗎?三界六道,又有大人物出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作者也很孤單

讀者老爺們,真的不留言來聊聊天麽Q3Q

日更第二天【打鉤】

想誇我自己……

☆、春風十裏丟不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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