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喜歡女人。”

信息發送的時間是8點25分，差不多是譚韶詩與餘芷分開，急匆匆買煙趕回家的時候。

譚韶詩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這行字，一下子想到了方小筠。

當初，她受不了追問，猶猶豫豫地把自己對一位男同學的好感告訴了方小筠。方小筠聽了之後仍在笑，語氣卻有點古怪，說了一句，“原來你喜歡他。”

過了七年，譚韶詩已經不是18歲，不會再低頭臉紅不敢說話，冷冷打量著這一長串陌生的手機號碼，選中覆制，切到微信界面搜了下。

方小筠壓根沒打算掩飾。

她輕易找到了一個叫“小筠”的人，頭像磨皮P下巴加濾鏡有點失真，但五官大體不變，能跟方小筠的樣子對上號。

果然是她。

七年前把她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七年後又來用莫名其妙的話騷擾她？

譚韶詩咬牙切齒，不打算理會這種惡劣的人，刪除信息拉黑號碼一氣呵成，想將這個人徹底屏蔽在生活外。她心裏的煩躁情緒升了起來，忍不住把手機摔到床上，用勁太大，讓無辜的手機噗地在柔軟的被子上砸出明顯的凹痕。

“什麽人啊。”她抓抓頭發，弄疼了還覺得胸中一口郁氣散不出去，下意識去找另一個包裏的煙。

譚韶詩有了念頭便站起身，快步走去放置背包的架子邊，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包裏的煙盒。

所有動作是自然而然的，她甚至沒去想，就隨著本能行動了。

可是，譚韶詩低頭要拿煙的一瞬，看到了身上來不及換的裙子。

她想起了餘芷。

看到方小筠的信息，譚韶詩怨恨，憤怒，被席卷而來的負面情緒淹沒。她一想起餘芷，這些負面情緒卻沈了下去，現出今天另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

她脫單了，餘芷以女朋友的身份提出請求，希望她不要抽煙。

譚韶詩呆住片刻，放下煙盒，走到床邊撈回手機，瞧見時間的那刻便感覺自己糟糕透了。

她和餘芷才分開13分鐘，就說話不算話了。

譚韶詩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點，重新拿起煙盒，跑到廚房的垃圾桶裏扔了，讓煙盒跟室友祁小萱帶回來那些亂七八糟的外賣垃圾混在一塊，沾上醬汁和古怪味道。

“呼。”她像是完成了什麽大事，長舒一口氣，轉到水池邊洗手，仔細認真，像是要把香煙在指尖留下的的過去清楚幹凈。

譚韶詩撫過被餘芷吻過的手背，有一瞬的恍惚，回過神後潑了把水到臉上。

想什麽呢！

她被冷水一刺激，徹底清醒了，卸掉妝容換身衣服，正式開始大掃除。

房子不大，卻攤上一個常常加班的她和懶到極致的祁小萱，瑣碎的東西東一個西一個，她光是琢磨該不該扔就費了不少時間。眼見著時針走向十點，她覺得不行，找個空箱子把零碎東西收起放在陽臺角落裏，拖一遍地板保證能見人即可。

比起公共區域，譚韶詩的房間整齊多了，把衣服和桌面收好就能看。她掃視房間一邊，確認沒亂的地方，轉來轉去的目光不知怎麽停在了床上，思索起要不要換床單。

這套床單是三天前換的，還算幹凈，就是配色和圖案顯得幼稚，表面不夠軟……

譚韶詩想到這裏停下了，晃晃腦袋把奇怪的想法趕走。

“軟不軟有什麽關系！”

——

單身多年，譚韶詩總覺得她找到對象的那天一定是轟轟烈烈的。

然而……

她與餘芷確認交往沒有浪漫節目，在彼此接吻過後微亂的呼吸聲中用兩句話五秒鐘搞定了。

她第一次跟女朋友告別，不像是卓微瀾和莫霜那樣親親抱抱膩歪死人，尷尬賣個萌親下手背就分開了。

她的心情也沒不會激動到難以入眠，帶著大掃除過後的深深疲憊，沾枕而眠。

第二天醒來，譚韶詩麻木劃掉鬧鐘，洗漱換衣，想著今天應當又是窩在辦公室裏改圖的平靜一天，穿上了寬松毛衣、牛仔褲和運動鞋，慢悠悠準備出門。

走到玄關，她瞇著眼看微信裏沒來得及確認的信息，有公司群裏的瞎侃，有同學群的尬聊，還有……

餘芷：“早安。”

譚韶詩懵了兩秒，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有女朋友了。

“啊……”她後知後覺地低頭看自己一身樸實無華的打扮，“好像來不及換了。”

祁小萱比她清醒得多，把鞋一套就往外走，順便提醒了句，“韶詩，你別發呆了，遲到了要扣全勤的。”

譚韶詩立即做了決定：不換了，全勤重要。

坐地鐵和公車白費等待的時間，她騎了單車趕去，提前十分鐘到了公司樓下，跑到面包店裏買早餐，莫名其妙被愛心小餅幹吸引了視線。

譚韶詩的手不由自主伸過去，加入購物籃。

抵達辦公室，她打了卡，往總監辦公室瞥了一眼。

透明玻璃窗的百葉簾沒放下，清晰地映出餘芷坐在裏面看文件的樣子。

譚韶詩抿抿唇，想著這個樣子沒法把小餅幹送過去，悶悶地走到休息室去吃早餐。順手倒了杯熱茶回來，她又看了一眼總監辦公室。

百葉簾放下了。

譚韶詩咬咬唇，問了旁邊的同事一句，“今天不開晨會嗎？”

“對啊。”

“噢。”譚韶詩坐回位置上，借著打開電腦的時間重新查看手機。

餘芷沒有回覆她的早安，左上角倒是多了一個陌生的圖標。她楞了楞，點開一看發現是信息被攔截的提示，順手打開。

方小筠發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騙子。”

譚韶詩想到方小筠頭像假惺惺的笑，嫌棄地刪掉，把手機丟到一邊開始工作。

整個上午，她都見不到餘芷，偶爾往總監辦公室方向瞥一眼，瞧見遮擋的門扉和百葉簾便默默低下頭，把裝著愛心小餅幹的袋子整一整。

怎麽給餘芷呢？

譚韶詩後悔買了這麽一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眼見著餅幹上的巧克力融化了變得不那麽好看，幹脆收到抽屜裏，打算自己回家吃了。

下午，她時不時看手機一眼，沒等到餘芷發來信息。

昨天不是說……

譚韶詩由著毫無動靜的情況逆推回去，覺得餘芷說要“檢查煙味”不過是說說而已，不代表著要去她家，更不代表著今天要私下見面。

她看了看指向4點47分的時鐘，開始盤算起晚上吃什麽。

譚韶詩特意發了個信息問室友祁小萱在不在家吃飯。

室友說：“我要去送愛心便當~~”

愛心用的是系統符號，粉色甜膩乘以二，蕩漾的波浪號也乘以二。

譚韶詩平白被砸了狗糧，嘴角一抽，“你做的？“

“打算買團子家的甜蜜套餐。”

譚韶詩不懂甜蜜套餐是個啥玩意，但記得團子家瞄準的是有少女情懷和童心的客戶，上次某個男同事買回來的粉色禮盒拎在手裏違和感極強被大家調侃，友善提示，“那家口味偏甜，包裝是粉色。”

祁小萱回了一句大實話，“不要緊的~我出現在公司給他驚喜才是重點~”

出現在公司？

譚韶詩往毫無動靜的餘芷辦公室瞅一下，一口氣不知不覺嘆了出來，敷衍回了室友一句“好，加油”，繼續琢磨自己晚上能吃個啥。

5點，下班時間到，大家又是麻溜收拾東西要走，譚韶詩磨磨蹭蹭，想等著其他人走完再拎著愛心小餅幹下樓。

人走光了，譚韶詩認命地關燈關窗，走到餘芷辦公室附近時被打開的門扉嚇了一跳。

餘芷在裏面朝她微笑勾勾手，“進來。”

譚韶詩聽話是聽話，走進去後的第一句話卻是凝聚整天怨念的吐槽，“下次提前說一聲不行嗎？”

“抱歉。”餘芷把手機亮給她看，“這個人剛剛取消見面。”

得到解釋，譚韶詩並不高興，因為她看到了信息發送人是洛薇寧，業內有名的獨立設計師。

洛薇寧名氣大，作品好，長得漂亮，剛放了餘芷的鴿子。

“噢。”結合起來看，她的心裏挺不舒服，清清嗓子回了一句自認為正常的話，“所以你現在有空了？”

餘芷不答話，慢慢地走近了。

譚韶詩心裏一咯噔，本能要退，被餘芷伸手一圈走不開了。

正是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她想起昨天過後，餘芷的身份就是她的女朋友。她盯著越來越近的臉楞了下，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認命地閉上眼睛。

餘芷的鼻尖蹭過她的臉頰，附耳輕笑，“嗯，沒煙味。”

“……”

譚韶詩重新睜開眼，看著站直了拉遠距離的餘芷撇撇嘴，扯出一個笑。

哦，剛才是檢查煙味，不是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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