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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宮。南玉準備要去的是王昭容的長信宮,但在這之前,南玉不介意在後宮裏先閑逛兩圈,讓後宮的眾人都認一認她這個新上位的寵妃。

於是在這春花爛漫的暮春三月,禦花園裏姹紫嫣紅,牡丹芍藥桃花杏花都開得正艷,而那天在禦花園裏的小宮女們看到的是這樣的情形:新上位的那位新采女滿目春風,神氣飛揚的從禦花園裏穿花而過,身後跟著兩位亦步亦趨的小宮女。

飛舞的桃花杏花飄落在她的頭上,有一朵落在了她的額頭上面,另有一朵落到了她半露的酥胸上面。然後采女姑娘翹起蘭花指,將胸口上的桃花輕輕一彈,桃花飛落,卻露出了半酥胸上的另一朵粉色“桃花”。如果仔細的看,便會發現這樣的桃花還不止只出現在酥胸上的一朵。

圍觀的小宮女們紛紛低頭竊語,談論起這位新上位的小采女,都說見過高調的采女,但卻沒見過這麽高調的采女。

南玉隨意般的瞥了她們一眼,對自己引起的圍觀很是滿意,然後繼續趾高氣揚的走在花瓣鋪就的鵝卵石路上。

等她一直走到牡丹園中時,一個穿著齊胸襦裙的宮女從牡丹叢中走了出來,擡眼看到她走過來,她卻不像別的宮女那樣或停下來圍觀,或走上來行禮,而是轉身快速的想要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南玉喊住她:“站住。”

那宮女停下來,但卻不敢馬上回過頭來,好一會之後,才慢悠悠的轉過身,對著南玉屈膝行禮,道:“見過采女。”

南玉走過去,看著她道:“喲,原來是棲桐姑娘呀。”

趙棲桐,當初跟南玉一起伺候常婕妤的宮女,那時南玉還不叫南玉,叫棲梧,她們兩個人的名字合起來取自“鳳棲梧桐”。只是可惜,常婕妤空有鳳棲梧桐的野心,卻沒有鳳棲梧桐的命。

當初在常婕妤身邊,她比棲桐要受常婕妤重用。結果後面她用一杯茶水陷害得她在常婕妤面前翻不了身。

後來常婕妤會這麽不顧情分的折騰她,有很大部分都是這位棲桐姑娘挑撥離間的功勞。還有以前常婕妤折騰她的那些法子,什麽大冬天的讓她跪冰板,一直跪到長寬半米長寸餘厚的冰塊全都融化為止;大夏天的讓她頂著水缸在太陽下面站上三兩個時辰;再有什麽讓她給常婕妤試不知從哪裏淘弄來的藥,吃過後全身浮腫上吐下洩之類的,這些都少不了她慫恿的功勞。

棲桐笑得極為不自然,她自然也沒有忘記當初她對南玉做的事,現在有些討好的笑著道:“與采女許久不見了,不知采女可安好?”說著頓了頓,又繼續道:“從前奴婢和采女還在一張鋪上睡過來著,沒想到一轉眼采女便成聖上的人了,從前我就說,采女是最有福氣的人,總有一天會飛上枝頭的……”

南玉走到她跟前,呵呵的笑了兩下,道:“你見我如今從宮女變成了采女,便知道我活得十分的好。反倒是你,從前是婕妤身邊的大宮女,現在卻淪落到在趙修媛宮裏當掃地宮女,可見是過得不大好。”

棲桐臉上的笑容再撐不下去,漸漸凝固在臉上。

☆、第10 章

棲桐這個人吧,其實真不是好鳥。

當年常婕妤受寵,她把南玉踩下來自己上位,這本不算什麽,畢竟當年南玉也是踩著另一個宮女上位的,只是棲桐這個人心比較黑,上位了還不算,還要借著常婕妤的手來折騰她。後來常婕妤漸漸失寵了,她又搭上了戚貴妃,幫著戚貴妃把常婕妤也給黑了。

當初常婕妤這麽磋磨她,她也只是冷眼旁觀常婕妤自己作死而已,但棲桐就敢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來。她大約以為幫了戚貴妃,事成之後戚貴妃便會讓她來伺候自 己吧。一個是娘家勢大,在後宮只手遮天的貴妃,一個是漸漸失寵的三品婕妤,正常人也的確知道該怎麽選,更何況常婕妤這個人還實在不怎麽扶得起來。

但當宮女也是要講規矩的,最忌諱的就是背叛主子。棲桐幫著戚貴妃將常婕妤玩掛了之後,結果戚貴妃雖然沒有殺人滅口之類的,卻也根本沒有管她。從這個方面也可看出,棲桐這個人是有些小聰明,但卻沒有什麽大智慧……不像她南玉,智謀無雙,但就是比較懷才不遇。

嗯,前面說了,棲桐這個人是有些小聰明的,也比較會來事,她在後宮本來已經成了沒墳的孤魂野鬼了,結果後面又不知道找了哪條路子,將自己弄到趙修媛的宮 裏當了一個掃地的宮女,但也僅止步於此了,趙修媛並沒像常婕妤那樣重用於她。畢竟是背叛過主子一次的人,誰知道她會不會背叛第二次呢。

南玉看著屈膝維持著行禮姿勢的棲桐,沒由來的覺得暢快。

她走過去,用塗著蔻丹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笑著道:“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天下風水輪流轉,你說是不是。”

她說完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披帛,然後跟自己身邊的雪芽翠芽道:“你們說,這宮女行禮的姿勢是不是不太標準?”

雪芽聞言知雅意,馬上點著頭道:“是不夠標準,這腿不夠彎,這腰也不夠直。另外,宮女第一次拜見主子,要行的是跪拜大禮,這宮女居然行的是福身禮,對采女實在不甚恭敬。”

前面先不說,這後面就純屬瞎說了。這宮女初見主子要行跪拜大禮,針對的僅是自己宮裏的宮女,可沒說別的宮裏的宮女也要對自己行叩拜大禮的。

不過南玉也沒有糾正她的錯誤,頗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棲桐道:“我說棲桐,你也是出來當差不下幾年的人了,怎麽連規矩都沒有學好,實在是丟盡了你 的教導姑姑的臉。”說著看向棲桐,笑得別有意味的道:“看在我們曾經‘姐妹一場’的份上,我就代你家主子重新教教你規矩。”說完對雪芽喚道:“雪芽。”

雪芽馬上道了一聲是,接著面不改色的上前去,對棲桐道:“得罪了。”說完伸腿在她腿彎處就是一腳,棲桐站不穩馬上“碰”的一聲跪到了地上。

棲桐擡起頭來瞪著南玉,眼睛裏帶著怒火,顯然是忍無可忍卻又不得不忍的狀態。南玉對跪著的她點了點頭,道:“嗯,這下動作倒是標準多了。不過身子還是不夠直。”

說完想到了什麽,左右看了一下,又走到路邊彎腰擡起一盆花來,放在棲桐的頭頂上,然後拍了拍手,對她道:“頂著這花盆好好的跪上兩個時辰,將規矩學好了。記著,可別讓花盆掉了,要不然可就不是跪地板這麽簡單,而是跪木頭了。”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當初她攛掇常婕妤讓她頂著水缸在太陽下站上站了三個時辰,現在只是讓她頂著花盆在這樣春光明媚的天氣裏跪兩個時辰,實在是便宜她了。果然她還是太善良了。

棲桐握緊了拳頭,眼睛看著南玉都能噴出火來。忍了幾下最終沒忍住,腦袋一晃頭頂的花盆掉下來,“啪”一聲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而她倏的從地上站起來,指著 南玉罵道:“李棲梧,你少在那裏猖狂,你不過是個八品的采女而已,有什麽了不起。我是初純宮的宮女,要管教也自有初純宮來,你算個什麽東西。你以為能一直 得寵嗎,聖上只是暫時被你蒙蔽而已,遲早有一天要將你打進冷宮,看你還能不能張狂得起來……”

南玉聽得眼睛沈了沈,走過去左右開弓揮手就是兩巴掌,然後道:“小小的宮女竟敢對聖上的禦嬪不敬,掌嘴。”

棲桐捂著嘴巴對她怒目而視:“你敢打我……”

只是話音還沒落,又是被左右開弓兩巴掌,南玉道:“小小宮女竟敢侮辱聖上的智商,聖上英明神武豈是我等蒙蔽得了的,再掌嘴。”

棲桐的腦袋噴噴的冒煙,一邊喊著“賤人,我要撕了你”一邊上前來想要抓她,結果卻被雪芽翠芽手快伸手按住。

南玉走近了半步,對著她笑道:“八品的采女是不算什麽,但是壓你足夠了。就比如是我現在……”說著再左右開弓兩巴掌,繼續道:“可以沒有任何理由的,就給你兩巴掌。”

說完揮了揮自己被打得有些發麻的手,又吩咐雪芽翠芽道:“把她給我按下去跪著。”

雪芽翠芽道是,然後用力將棲桐按著跪了下去,雪芽還特別懂事的從旁邊撿了一根小手臂粗的木頭放在了她的膝蓋下面。

南玉重新搬了一盆花放在了她的腦袋上面,然後道:“你要是再敢讓花盆掉了,下一次就是跪刀子了。”說完再次道:“跪滿兩個時辰,一刻鐘都不能少。”

說完帶著雪芽翠芽走了。

棲桐看著她的背影,握緊了拳頭,忍得牙齒都要咬碎了。可是好一會之後,她的拳頭又重新松了起來。

她就好好的跪著,她倒是要看看,一個得勢便猖狂跋扈狠辣的采女,聖上對她還寵不寵得起來,後宮也多的是人想要讓她摔下來。說不定她還能借機向趙修媛邀功,讓趙修媛對她慢慢信任起來。

南玉自然沒有管棲桐是怎麽想的,她從禦花園出來後,接著去的是王昭容的長信宮。

南玉進來的時候,王昭容的宮女和弦正跪在地上頭上舉著一塊冰塊。她的手已經被凍得肥胖通紅,冰塊上融化的冰水滴落下來,流得和弦的臉上、身上、頭發上哪裏都是,看著顯得有些狼狽。

而她咬著牙,臉上有些青白,時不時凍得嘶嘶的吸氣。

南玉對見到的情景並不意外,王昭容是因為她跟和弦交好,所以才被戚貴妃利用來陷害她的,王昭容未必不會因此遷怒於她。何況她跟長信宮外的宮女走得近,難免不讓王昭容多想什麽,自此之後,王昭容怕也不會再信任於她。

南玉走過去,將她手上舉著的冰塊拿了下來。大概是因為手上少了舉重的東西,和弦的身體松了下來,接著一邊將凍得通紅的手放在嘴裏呵氣,一邊擡頭看著她 道:“你終於來了,你要是再晚一點,估計就是來給我燒紙錢的了。”說著頓了頓,十分埋怨的道:“李侍茶,我這次被你害慘了。”

侍茶是南玉在尚宮局時教導她的姑姑給取的名字。那時候在尚宮局學規矩,她、碧池、和弦還有現在在太醫院當差的茉莉兒,是分在同一個寢室的宮女。

南玉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十分同情的眼神,然後道:“你再多跪一會啊,我找你家主子聊天去。”

和弦:“……”

大概她進長信宮的門的時候便有人已經通知了王昭容,所以南玉進來的時候,王昭容已經坐在正殿裏等著她了。她眼睛周圍有很厚的眼袋,臉上也憔悴得很,看著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見到南玉進來,她笑道:“沒想到妹妹今日會來。”

王昭容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說話的時候也十分聞聲細語,讓人聽著十分的舒服。

南玉對她行了禮,笑著道:“見過昭容娘娘,莫名上門,叨擾娘娘了。”

王昭容道:“妹妹哪裏的話。”說著請了她在椅子上坐下,又讓人奉了茶。接著又問道:“不知妹妹找我有什麽事?”

南玉喝了一口茶,然後笑了笑,道:“嬪妾也不跟娘娘繞彎子,嬪妾今日上門,是想問娘娘要個人。”

王昭容倒是沒有半點驚訝,卻仍是道:“哦,是誰?”

南玉道:“便是跪在外頭的和弦。”

王昭容沒有馬上說話,低著頭看著手上的茶碗沈思。

她的確不滿和弦與南玉交好讓她被牽扯進何才人小產的事情中,但她罰她舉著冰塊跪在外面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不是心狠之人,也沒有故意磋磨下人的愛好。只是戚貴妃在後宮只手遮天,她無寵,大郎也不得聖上的喜愛,想要護著大郎長大,除了不斷低頭不斷忍耐還能怎麽如何。

她總要做個樣子給戚貴妃看看,她被她陷害之事她並不敢怨恨她,她怨恨也是怨恨南玉而已。

王昭容擡起頭,轉頭看向南玉。是個很漂亮的宮女,此時看著她微微而笑,眼角不經意間流灑出來的韻味風流,嫵媚的,嬌艷的,卻又暗含著清麗的,像是春天的風,又像是醇香的酒,還像是山谷間長出的幽蘭,沒有人能形容出那股風流韻致,只是越看越會被她吸引了去,包括女子。

比起她出色卻還不算絕色的容貌,反而是她這股獨一無二的韻致更讓人迷戀。

再看向她脖子間胸前赤裸的肌膚上那明顯的粉紅,她想,難怪聖上會看上她,這真的是一個很令人沈醉的姑娘。

罷了,反正她再怎麽做,戚貴妃都不會相信她能夠不怨恨她,而她也再沒辦法信任和弦,既然如此,何不送李采女一個人情。或許她真的能抓牢了聖上的心,等她得勢時,或許能還她這個人情。

王昭容笑了笑,道:“我知道妹妹與和弦交好,可是我讓和弦伺候慣了,大郎更是喜歡她陪著玩,我這裏也是離不開和弦。”雖然決定送這個人情,但她也不想讓南玉要得太容易。太容易得來的東西,總是不夠讓人珍惜。

南玉自然知道她想要什麽,態度懇切的對她道:“娘娘若是能答應嬪妾的請求,這份情嬪妾一定記在心裏,大恩大德,嬪妾一定沒齒難忘。”

這種事情,卻也不好太過矯情,王昭容道:“罷了,既然妹妹已經如此請求了,我也不能不給妹妹這個面子。我讓和弦進來問過她,只要她願意跟著你去,我自然不會阻攔。”

這些就都是形式上的事情了,和弦如今在長信宮的地位已經尷尬和不受信任,再在這裏混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和弦多半是會願意的。

南玉道:“那就多謝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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