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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局中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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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連鳳玖出了太夫人的屋子,見著天色還早,便轉身進屋取了早上剛紮好的紙鳶就往外頭走。

這兩日她和住在莊子口的方家四妞處得熱絡,方家有三個丫頭,四妞下面還有個幺妹,今年才剛滿五歲,正是奶聲奶氣、粉嫩可愛的年紀。昨兒小丫頭說想放紙鳶,連鳳玖便是二話不說回來就紮了一個,卻是搗鼓了大半天,又請老莊頭的兒子幫了些忙,這才把這蝴蝶紙鳶紮出了精致漂亮的感覺來。

“就是不知道飛不飛得高。”連鳳玖一邊出門一邊嘀咕,正巧遇著來送鮮果的張家嫂子。

“九姑娘出去?”張家嫂子見著連鳳玖,順手便指了指托盤裏的鮮果道,“這些都是新鮮摘的,給姑娘和太夫人嘗個鮮。”

連鳳玖笑著點頭,順手拿了兩個青果子放在了隨身背著的布包中,然後俏皮道,“先給我解解饞吧,嫂子一會兒可別和祖母說。”說罷便是在張家嫂子爽朗的笑聲中飛快的跑出了門。

莊子裏的小道都很窄,也遠沒有城裏的官道造得那麽講究。遇著接二連三的雨水天,那小路很容易就泥濘不堪,而當天轉晴以後,遇著風,塵土便會鋪面而來。

不過莊子有莊子的鄉野閑趣,尤其眼下臨近盛春,路邊開滿了五顏六色不知名的野花,舉目望去一片姹紫嫣紅,倒讓連鳳玖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兒。

可走了不過小片刻,連鳳玖就看到不遠處有一頂高頭軟轎緩緩搖來。

轎子嬌小,卻精致有型,流蘇的轎簾在轎夫微蕩的晃動中輕擺成韻,飄散在風中,宛若被吹開的花絲一般意境如仙,令連鳳玖不免有些錯愕。

鄉莊山腳,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頂代步的軟轎,更何況那擡轎子的兩個轎夫身著的衣衫雖樸實無華,卻因為日頭的反射而折出了碎銀般的光,一看就是絲蘊閣的橫紋錦料,這料子一匹少說也要四、五兩銀子,那這轎子的主子只怕身份來頭不小。

如此一想,連鳳玖便自然的停下了腳步立在了田埂邊,心中不禁有了些猜想。

不一會兒那轎子便微晃靠近,果不然就在連鳳玖的眼皮子前停了下來。

轎簾微掀,化著精致妝容的蘇妙弋便探出了頭。

“阿九。”

“蘇姐姐。”連鳳玖黛眉彎彎,屈膝行禮。

蘇妙弋笑道,“你知是我,竟半點也不驚訝?”

“莊子上鮮少有如此精致的代步軟轎,我便猜應是姐姐。”

蘇妙弋笑著頷首道,“本我也不想如此引人側目,不過宅子裏代步的也就只這一頂小轎而已,沒得選了。”

“姐姐這是要去哪裏?”連鳳玖有些好奇,順著蘇妙弋轎行的方向,只有老莊頭的家舍和她同祖母落腳的舍莊兩處宅子,再過去便就是天音山的山腳了。

“去先人祖墳祭拜。”蘇妙弋直言道,“再過兩日我便要回宣城了,恐怕清明前後是來不了了,便就提早盡一份孝心。”

連鳳玖恍然大悟,“姐姐之前說先人的祖墳,原來就是在天音山上啊。”

“那山頭還有名字?”蘇妙弋顯然不知。

連鳳玖笑道,“取天悅和音二字。”

“倒是優雅。”蘇妙弋含笑側目,忽然正色又道,“阿九,晚上你來我這兒用膳可好?”

蘇妙弋這話說的隨性,仿佛不過是臨時起的意一般,透著一股子暖心的親切,卻也叫連鳳玖不知要如何應答。

可見她神色微緊,蘇妙弋不禁又笑道,“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唐突了,既是誠邀,本也應該鄭重的下個請帖的……”

“不不,蘇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聽聞蘇妙弋這麽一說,連鳳玖又不好意思了起來,“只是姐姐這兒新宅喬遷,又是盡先人之孝道,我若是不答應,卻是拂了姐姐的面子,可我若是答應,卻也不知道要帶些什麽喬遷之禮才好。”

她如實坦言,倒讓蘇妙弋心中頓時生出了些許的好感,不由得柔了眉眼道,“我請的如此隨意,你便大大方方的來,哪兒還要帶什麽喬遷之禮,你我今日以姐妹想稱,自然不講究這些。”

連鳳玖聞言猶豫了起來,見蘇妙弋一直靜靜的掀著轎簾等著她回答,便是硬著頭皮道,“如此我一會兒便去姐姐的新宅叨擾一晚。”

“好。”蘇妙弋笑著點頭,然後輕輕的放下了轎簾。

明媚的柔光隨之一暗,淺影瞬間從蘇妙弋的頭頂籠罩了下來,而她臉上那隨和淡柔的笑意也漸漸變得涼薄無暖起來。

金釵玉翎,珠光綽綽,粉妝盈盈,卻映襯得蘇妙弋的臉龐愈發的清冷如水。

連鳳玖,連鳳玖……若說她註定是這場爭鬥中的一顆棋,那她蘇妙弋自己呢?她自己又是誰的棋子?

皇權在上,連她蘇妙弋都不免因此而心動,又何況是蟄伏了將近二十年的王爺?

想到這裏,她不由的緊握住了拳,隱隱的發出了一記嗤之以鼻的輕笑。如此的感春悲秋,不過是一顆棋子在憐憫另外一顆棋子罷了,她本就自願做那毫不起眼的墊腳石,所謂王妃,不過就是皇權禁錮下的一個貴仆,有何可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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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一刻,黃昏漸沈,連鳳玖如約而至。

只見她身著一襲水芙色緞織掐花對襟外裳,錦繡三線繡的茉莉淡淡的開滿雙袖,烏黑如墨的青絲綰成的半碎彎月髻上帶著一支梅英采勝簪,淡色的流蘇隨意落下,和袖口的茉莉相映成趣。

連鳳玖這一身打扮不算隆重卻勝在玲瓏精致,再加上她膚若凝脂、如琬似花,淡雅的粉妝襯得她眉目如畫,倒真正稱得上是個美人胚子,不禁讓蘇妙弋好聲讚嘆了幾句。

“妹妹今日這身打扮,可真是佳人傾城呢。”

連鳳玖鮮少聽到這樣的讚譽,聞言不免微紅了臉道,“姐姐謬讚了。”說著便是從一旁的襲月手中提過了一籃子鮮果道,“雖這些果子看著不怎麽起眼,不過卻是甜香可口的,給姐姐嘗鮮。”

“阿九,你太客氣了。”蘇妙弋笑著接過了果籃,然後帶著連鳳玖進了內堂。

這頓晚膳正如蘇妙弋所言,不過是最最平常的一席家膳,一桌二人,四菜一湯,蘇妙弋又命人上了一壺酒,隨即就先舉了杯。

連鳳玖心有餘悸,端著已倒滿了酒的杯子道,“幸好姐姐今兒開壇的不是辛香。”說罷便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蘇妙弋被她那一朝被蛇咬的神情逗樂了,一並喝盡了酒以後夾了一筷子的東坡肉放在了連鳳玖的碗中,然後道,“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瞧得出,皇宴那日,咱們不過是做了萬歲爺和王爺的槍把子,不瞞妹妹,那麽沒頭沒腦的猛灌辛香,我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是以也想找個機會和妹妹道個歉。”

“姐姐酒量是真好。”連鳳玖由衷道,“我卻是趕鴨子上架的。”

“妹妹酒品也是真的好。”蘇妙弋說著又給連鳳玖添了一碗熱湯,繼續道,“俗話說酒品見人品,妹妹磊落坦蕩,確是可交心之人呢。”

兩人聊著聊著,話題便漸漸散開了去。席間,連鳳玖只覺得蘇妙弋心思細膩,待客有道,布菜添酒全由她一人動手,笑語嫣然的模樣絲毫不見帝王家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很,令她放松了不少。

而蘇妙弋卻覺連鳳玖通曉天文地理、史書異志,卻是神奇,忍不住道,“難怪皇上要破格擇了你入宮為官,妹妹雖為女兒身,可學識見諦卻一點也不比那些朝中臣子差呢。”

“沒有沒有!”連鳳玖聞言嚇得徑直咽下了剛入口的暖湯,然後擱下勺子道,“若說真才實學,那當今只怕沒有人敢和白大人媲美的,我肚子裏這些文章,到了白大人跟前可就不夠用了,承姐姐誇辭,可我真也不過就是過目……”

但連鳳玖話還未說完,臉色卻突然變得很糟糕。

蘇妙弋正聚精會神的聽她閑聊,自然是立刻就發現了她的異樣,不禁蹙眉道,“妹妹怎麽了?是不是酒氣上了頭?”

可連鳳玖卻猛的搖起了頭,張得大大的嘴卻似有異物堵著一般只能發出“呵、啊……唔,開”幾聲根本聽不懂的話。

蘇妙弋見狀也擔心了起來,便是連連站起了身,然後吃力的扶住了一直在大口喘息的連鳳玖道,“阿九,你怎麽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她喘癥犯了!

連鳳玖心中一驚,這才有些慌了。方才出門的時候她換了一身平時不太穿的廣袖裙衫,然後就把藥落在了屋子裏,她是到了半路才想起來未將藥帶在身上的,卻也根本沒想到竟會在這兒犯了病。

可這會兒她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想到底是什麽原因引發了她已經平靜了多日的喘癥,因為連鳳玖只覺得此時此刻特別的難受。

這是一種似乎無法呼吸的感覺,仿佛她的口、耳、鼻都被打濕了的厚帕子緊緊的捂住了一般讓她動彈不得。

她想使勁拉住蘇妙弋攙扶著自己的手,可她的指尖卻完全的使不上勁,連帶著呼吸都開始變得短而淺促。

倉皇間,她眼中透出的是蘇妙弋驚恐擔心的模樣,連鳳玖的左手覆在胸口,竟感覺自己的心跳似隨時都會戛然而止一般。

她心中恐懼驟浮,腦海中卻鬼使神差的躍出了白卿那張亙古不變的俊容來。

“阿九,阿九你清醒點,阿九!”

耳畔傳來焦急的呼喚聲,卻模糊的宛若天際飄來似的。

連鳳玖只覺得越發的難受,卻不由心生惋惜,想著若是以後再也不能與白卿鬥嘴了,那多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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