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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當關系(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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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當關系

by岫青曉白

1、

從洛杉磯起飛,在香港轉機,到了首都又遇上雷暴天氣,晚點了五個小時,趙千行才搭上回S城的飛機,落地已是淩晨。他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從通道走出,看也不看燈光大半暗滅的航站樓大廳,徑直往外。

五月份,春天只剩下個尾巴,但風裏仍殘留了丁點梔子花的香,帶著燥熱撲面而來。馬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少數黑車司機和出租車司機眼裏放著光,看見有人出來,就跑來問要不要坐車。

趙千行在美國待了六年,沒受過這樣的待遇,拒絕得很生疏,好不容易從大叔包圍圈裏擠出走到馬路邊,一輛啞光黑的寶馬突然殺過來,刺啦聲擦過耳膜,帶著喧囂與熱氣停在他手邊上。

“上車。”駕駛座上的人語氣冷漠,說話時看也不看他,眼睛直直盯著前方。

趙千行拿出手機,將備忘錄裏的車型車牌號與這輛車一一對照後,才拉開車門,坐進了後座。

那個冰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您還真拿我當您的司機啊?”

趙千行垂了下眼,沒動。駕駛座上的人也幹脆不動,調了下座椅,將腿抻直,搭在方向盤上。他從後視鏡裏看見趙千行閉上了眼睛,又幹脆利落地打開車載音響,放起了搖滾。

“喲,哥,你可真是天賦異稟,時差都不用倒的,到點就睡啊?”他唇角輕輕勾起,像是帶著點笑,但語氣裏盡是諷刺。

他是趙千行的弟弟,同母異父,相差六歲,叫做原烈。

趙千行撩起眼皮,偏頭望向窗外,過了好久,才對原烈說了一句話,“何必呢,我坐你旁邊你會更不舒服。”

車輛終於啟動,但車載音樂沒關,一首比一首喧鬧,鼓點仿佛要翻天。趙千行這一趟回國花了二十多個小時,在飛機上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閉著眼,但怎麽也睡不著,此時胸口悶得很,太陽穴也突突的跳,不舒服到了極點。

他擡起眼眸看了原烈好一會兒,揚起白皙凜然的下巴,涼絲絲開口,“你品味很行啊。”

“哪比得上你,不是聽巴赫就是帕格尼尼。”原烈挑起半邊眉梢,隨口道。

趙千行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從包裏拿出耳機戴上。這是索尼的一款頭戴式藍牙耳機,隔音效果很好,但外形有些笨拙,壓在趙千行柔軟黑發上,讓他看上去像一個圓耳熊。他依舊側臉看窗外,車廂內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互不幹擾。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原烈把車停到某個小區某個樓下,但自己沒下車,他丟了一把鑰匙給趙千行,說了句“十八樓三號,你房間是左邊那個”後,調轉車頭,揚塵而去。

趙千行沒有目送他,邁開步子上樓。

這套房是原烈他爸今年買的,就在原烈學校旁,為了方便他今年高三備考,但看得出,原烈並不常回來。

開了燈,撲鼻而來一股冰冷塵埃氣息,玄關的鞋櫃上積了一層灰,還放著瓶不知道多少個月前開蓋的可樂。趙千行面無表情地從塑封裏拆出拖鞋,拎著包進去,走進自己將暫住的那個房間。

入目一片淒慘,比客廳還不如。

趙千行在門口站了幾秒,掏出手機搜索附近酒店,給自己定了個單間。

2、

早上八點的時候,趙千行躺在床上,才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窗外樹枝鳥啼叫,他枕著這聲音墜入夢鄉,但只睡了兩個小時。

十點,手機鈴聲響起,他意識朦朧得很,接通後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麽,只知道“嗯”和“哦”,掛斷後過了幾分鐘,才清醒過來,一看屏幕,剛才那通電話是他媽陳女士打來的。

他沒有打回去,撐著頭坐起來,隔了好一會兒,等因為低血糖而發昏的視線過去,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

趙千行暑假回國,打算在S城找一份短期實習,但畢竟常年在國外,S城內人脈不多,接下來的幾天可以說是跑斷了腿,好說歹說,才拿到了三中高一某班實習班主任的工作。

多年的好友為表慶祝,請他在以前常去的一家餐廳吃飯。

因為時差倒得不怎麽順利,趙千行眼下青黑痕跡有些明顯,又因為睡不好而沒什麽胃口吃飯,人比在美國時清瘦許多,鎖骨凹陷很深,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腕骨分明。

周逸銘給他開了瓶酒,輕聲笑道:“趙老師,你這個樣子,可壓不住那些叛逆學生啊。”

趙千行正在戳芒果班戟,聞言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壓不住再說。”

周逸銘把切好的那份牛排與趙千行面前的交換,除了甜點,兩人點的是相同的餐,菲力牛排,七分熟,黑椒汁。

“你不如來我這裏工作,幫忙記錄實驗數據就行,朝九晚五,比你七點半到校守完一節晚自習才下班輕松多了。”周逸銘挑眉。

趙千行還沒接話,餐廳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一群高中生走進來,穿著三中校服,青春逼人。他本來只是下意識看一眼,但沒想到在那群人最後看見了某個熟悉的面孔。

其實說不上熟悉,關系也並不親密,如果真要定義,他和原烈,只是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

原烈沒穿校服,上身是一件橫條紋Polo衫,下身搭直筒牛仔褲,手插在兜裏,臉上還戴著一副墨鏡,看上去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他最後一個進來,卻第一個落座,好巧不巧,選的位置就在趙千行他們旁邊,僅一條過道相隔。

那兩個高中女生都想坐原烈旁邊,但都猶豫了一刻,被另外的男生搶了先,只好坐去對面。

六人桌就這樣坐滿,趙千行掃了一眼收回目光,叉起一塊牛排。

“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周逸銘追問。

“放過我吧,在學校這幾年有大半時間吃住在實驗室,高中挺好的。”趙千行低笑,但牛排送入口中後,又皺了一下眉頭:“味道太重了。”

“吃我這份?”周逸銘剛好切完第二份,聞言又要交換牛排。

趙千行搖了搖頭,“是我的問題,這幾天胃口不好。”

“回個國倒受苦受難的。”周逸銘笑起來,“那別吃了,我們去樓下喝粥。”又說:“你不願來我實驗室就算了,但房子找好前先住我這邊吧,我早上開車送你去學校。”

趙千行挑了一下眉,點頭說好。

隔壁桌開始打打鬧鬧著點餐,趙千行垂眼看了下腕表,發現才十二點過三分。三中的午休時間從十一點五十開始,從學校過來步行街需要搭兩站車,這個時間差充分說明了這是群逃課的學生。

趙千行沒說什麽,更沒有掀眸看原烈一眼,只將牛排推到旁邊,拖回芒果班戟繼續吃。

“胃口不好就別吃涼的了。”周逸銘開口。

趙千行“嗯”了一聲,吃掉一小半才放下叉子。

周逸銘按鈴買單,然後和趙千行一起去五樓的朕之味。今天是工作日,周逸銘下午有個試驗要主持,陪他喝完小半碗皮蛋瘦肉粥,就匆匆忙忙離開了。趙千行坐在座位上沒動,掃了二維碼,進入店內菜單,手指一下一下滑動頁面,看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山椒兔看上去倒是好吃,但他的胃可能受不了太辣的;姜爆鴨也是,還有水煮肉片……

選來選去,令他有食欲的又不太辛辣的,就只有小炒肉了。

趙千行指頭戳了一下點菜,感覺到旁邊有人經過,他沒有在意,不過幾秒後,那個人竟然在對面坐了下來。

他不得不擡頭,看見的又是原烈的臉。

趙千行垂下眼眸,繼續看菜單,沒主動開口。

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凝重,都是原烈單方面造成的,趙千行悠閑地把菜單看到底,然後點進一個公眾號,看起了段子。

忽然啪的一聲響起,一個東西被丟到他這邊,又往前滑了一截,和白瓷碗相撞。

聲音清脆。

“你的鑰匙。”原烈做完這個動作,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放在桌邊,下巴微微擡起。他正好坐在燈下,偏黃的光從頭頂傾灑,加深了面部輪廓,那雙本就深的眼眸,更是顯得幽暗。

但趙千行頭也不擡:“是你的。”

原烈擡高音量:“按照媽的意思,你暑假住那邊,方便工作。”

“但不是你的意思,那處房產在你名下。”趙千行略有些沙啞的聲線偏冷,語氣沒什麽起伏。

原烈盯著趙千行看了好一會兒,唇角挑起,往前傾身,壓低聲音:“哥這是在埋怨,爸媽不給你買房子?”

趙千行終於舍得擡起頭來,他清亮的眸眼眨也不眨地註視原烈,說:“你想多了。”

“你要在三中實習,我那兒離三中步行只要十分鐘,你真的不考慮?”原烈重新靠回椅背。

“不考慮。”趙千行說。

“你何必折騰自己呢?”原烈問他。

趙千行反問:“你又何必折騰自己呢?”

原烈說了句“隨你吧”,伸了個懶腰走了,那把鑰匙依舊在趙千行眼前,折射出冰冷的光。

3、

趙千行和原烈的關系,不能用水火不容來形容,如果真要找一個詞來描述,趙千行覺得應該用“陰陽怪氣”,不過,在他大三之前,他和原烈還不是這樣的。

兩年前的聖誕,原烈跑來美國找他。

那時候原烈十六歲,初中生,能順溜說出口的英語只有“what’s ur name”“how r u”以及“how old r u?fine ,thanx and u?”

那一年美國東海岸雪大得嚇人,雪人根本用不著堆,出門在外面站個幾分鐘,自己就是了。留守兒童原烈縮在趙千行床鋪上,吹著暖氣看窗外飄雪,等趙千行回來,陪自己吃火雞。

趙千行是和人合租的,那人和他就讀於同一所大學,不過不同專業。他臨時出門,是因為實驗室出了點事,但那位室友……是因為趙千行出門而出門。

因為他和他室友是戀愛關系,剛確定不到一周,還在熱戀期。

那一天他們回來得很晚,倒不是由於家裏忽然多了個討嫌的小崽子,而是趙千行繞了路,去買了個原烈可能會喜歡的蛋糕。

到家時討嫌的小崽子已經睡著了,趙千行還沒來得及喊他,就被那時的男朋友拉入了另一間房中。

吻鋪天蓋地下來,冰冷的唇得以溫熱,趙千行或許發出了低低的□□,或許被親得語帶哭腔。原烈順著響動找過來,看見的是一截白如凝脂玉的腰握在一只小麥膚色的手中,□□過後留下紅痕,瘦長的手臂環在另一個人脖頸間,而腿纏在他身上,腳趾顫抖著蜷縮起來,白皙卻泛著一層薄紅。

原烈摔門而去,只穿單衣走進大雪中。趙千行找了他四個小時,見面時,聽見的第一句話是:“你真惡心,竟然和男人搞在一起。”

從那之後,原烈和他說話總是帶刺,兩個人關系漸漸疏遠,也不怎麽見面,上次在機場,是趙千行讀研後,頭一次和原烈碰面。

趙千行去酒店取行李、退房,然後到周逸銘的實驗室等他下班。回去路上,趙千行下了個APP看租房信息,周逸銘在等綠燈時瞥了眼他的手機,話語帶笑:“你在三中實習到七月份是吧?”

“對,七月三號,高一放假。”趙千行回答他。

“現在是五月中旬,一共實習四十多天,別找房子了,就住我那兒。”周逸銘說。

“你打的是等高中生放暑假之後,我不上班了,就天天給你做飯的主意吧?”趙千行淡淡地拆穿好友意圖。

他做飯的水平是真沒得說,畢竟出去了好幾年,那邊中餐館不地道,又不能總吃肥宅快樂套餐,所以宛如讀的是新東方,連從零開始做手抓餅都能搞定。

“國內外賣這麽方便,想吃什麽吃不到,我才懶得做飯。”趙千行又說。

周逸銘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

趙千行周一開始正式到三中實習,周逸銘送他,踩著點進辦公室。他本專業學生物,但帶他的老師姓孫,教英語,所以他管的也是英語課目。

孫老師在早讀上給學生介紹了這位實習班主任,趙千行保持著慣有的冷淡,點了下頭,就不再多說了。班上因為他長著一張好看的臉而興奮雀躍的女生們被這氣場一冰,頓時也不敢再交頭接耳,只能立起課本,在課桌底下傳小紙條。

“趙老師好兇。”

“但笑起來肯定很好看!”

“你猜他什麽時候會笑?”

“講個笑話逗他唄。”

女生收到紙條還沒來得及提筆回覆,就被一只漂亮修長的手給抽走。但趙千行沒看內容,直接丟進了女生掛在課桌旁的垃圾袋裏。

今年來三中實習的英語專業學生不多,趙千行一來就被抓了壯丁,要去代管一節高二八班的自習課。上課鈴響前,趙千行掃了眼花名冊,看見原烈這兩個字赫然在列。

他神情沒什麽變化,癱著一張臉進去,讓課代表幫忙發試卷。

起初的十分鐘,教室裏還算安靜,漸漸的有人開始小聲講話,甚至吃東西。原烈坐在最後一排,翹著二郎腿看視頻,還不時從同桌那抓一片薯片。

原烈哢嚓哢嚓吃著,又戴著耳機,沒能及時了解周圍環境變化,等到同桌捅了他一手肘,才撩起眼皮,看見趙千行垂著眸光站在他課桌旁時,唇角輕挑:“喲,趙老師,怎麽了?”

趙千行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將手裏那疊起碼十厘米高的試卷丟到原烈平板上,說:“幫忙發一下。”

原烈慢條斯理地扯下耳機,從試卷下面抽出平板,將視頻暫停,然後才捏著那摞試卷站起來。

“趙老師,這恐怕有點多吧?”原烈臉上帶著點痞笑,單手插進褲兜,垂著眼看趙千行。

趙千行這才意識到原烈好像高出自己半個腦袋,他撩了撩眼皮,說:“兩套英語一套數學,晚自習前收上來。”

說完他轉身走回講臺,繼續看才看了十幾頁的書——《君主論》,馬基雅維利所著,講政治學。

原烈在班上頗有影響力,他還沒從座位裏挪動出來,就有人殷切地幫他把試卷發了。趙千行目光平平地掃過這幾人,旋即把目光落回書上。

交頭接耳的聲音少了,但並非全部人都安靜了下來,後排有個男生和原烈同桌換了位置,將抽屜裏的書全摞在課桌上,確保自己被擋住後,他伸手勾著原烈耳機線,把耳塞扯下來,輕聲問:“你怎麽知道這個小哥哥姓趙?”

原烈不耐煩地瞪他,“我不僅知道他姓趙,我還知道他是高一老孫帶的實習生,怎麽,看上他了?”

這個人叫李途,三中知名基佬,穿著花襯衫,上頭兩顆紐扣都松開,下搭深黑緊身褲,翹著腳靠在窗臺上,笑容裏春情蕩漾,從頭到尾都透著騷味兒。

“我們gay都是有雷達的,他這樣的人,我一看就知道是同類。”李途聲音壓得很低,但蓋不住語氣裏的興奮,說著,還踢了原烈一腳,“那你曉得他手機號嗎?微信也可以。”

原烈說了句自己去問,戴回耳機,繼續看電影。

李途果真去了,不過是下課前兩分鐘去的,手裏還扯了張試卷,笑得跟春天裏的花兒似的,“趙老師,你能告訴我這個單詞是什麽意思嗎?”

他靠趙千行靠得很近,胸膛幾乎貼在肩膀上,趙千行偏頭瞥了他一眼,將講臺上那本英語字典拿起來,拍到李途身上,隔開他和自己。

“自己查字典。”趙千行聲線平直,神色冷淡。

教室後排傳出一陣哄笑,恰巧鈴聲響起,趙千行合上《君主論》,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途扯著那張試卷慢吞吞走回去,沖原烈拋了個媚眼,“我們趙老師果然很帶勁。”

原烈懶得搭理他。

下午的時候高二八班體育課,體育老師帶著做了幾組訓練、繞著操場跑了幾圈後,就解散自由活動。

今天天氣不錯,有陽光,但氣溫不高,風吹在臉上,有些春初的感覺。原烈背靠著操場外圍的鐵絲網席地而坐,兩條長腿抻開,手裏依舊拿著平板,不過這回沒看電影,在玩吃雞。

單排,決賽圈,alive:4。

原烈的角色躲在掩體後,正打算朝對面探頭的人開槍時,肩膀竟被人打了一拳,他手一抖,摁錯了方向,整個滾出掩體,被人爆掉了腦殼。

青年罵了句艹,擡腳就踹,李途笑嘻嘻躲開,打了個滾坐到地上,手扒拉著鐵網,使勁兒往外面看。

還非得拖著原烈。

“原狗,你說,我們趙老師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李途朝斜下方努嘴。

三中進門見坡,所有建築都是沿著地勢修建,操場的位置比較高,只要來對了地方,能清楚地看見校門口。原烈順著李途所指看去,只見趙千行與一個男人並肩走上來,眉眼難得柔和。

那個男人他見過,但不知道名字。

4、

“你怎麽來了?”趙千行把周逸銘從校門口接進來,順便接過他帶來的禮物,一支海鹽冰淇淋甜筒。

周逸銘偏頭看了趙千行一會兒,才把視線投到前方教學樓上,用輕松的口吻說:“來看看母校。”

“哦對,你是三中畢業的。”趙千行點頭。

孫老師沒有布置新的任務給他,也沒被抓壯丁,所以這一節課趙千行很閑,他陪周逸銘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又去食堂點零食。

周逸銘邊說著這些年來三中基本沒變,邊帶趙千行從偏門走進籃球場,儼然成了個向導。趙千行落後他半步,沒怎麽註意周圍,專心用竹簽戳紙盒裏的魚丸。

一個籃球忽然滾到腳邊,趙千行下意識幫忙踩住,擡起頭時,看見一張笑得燦爛的臉。

“趙老師這麽有空,來打籃球嗎?”汗水從額角滑落,李途彎腰把籃球撿起來,往後方用力一擲,接著回過頭來問趙千行。

沒等趙千行回答,一個有點低沈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不會打,滾回來,開始了。”

原烈唇線抿得很緊,眼裏的不耐煩濃到極點,掃了趙千行和他手上的東西一眼,將籃球狠狠一砸,跑進球場中。

李途挑了挑眉,笑著和趙千行打了聲招呼,也跑過去。

趙千行難得站在一旁看原烈打球,不時往口中塞一塊雞排。他吃東西時細嚼慢咽,將垃圾食品也吃得優雅從容。周逸銘攬著他肩膀把他往後拉了兩步,避免籃球飛過來。

“那個說你不會打籃球的,就是你弟弟?”周逸銘忽然問。

趙千行“嗯”了一聲,又問:“怎麽了?”

“看人的眼神有點狠。”周逸銘笑了一下。

“你是沒見過他更狠的時候。”趙千行漫不經心道。

兩年前的雪夜,風肆意呼嘯,趙千行在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裏找到原烈。那小孩兒穿著單衣坐在臨窗的座位上,手捧一杯咖啡,看見趙千行過來時,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跑向便利店後門。

但他身上冷得不行,行動有些遲緩,被趙千行輕易地就抓住了手腕。

原烈扭過頭來時,趙千行覺得自己看見了刀鋒。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面流淌的情緒也傷人,就那麽刺入心口,卻流不出一滴鮮血。

即使時隔多年,偶爾會想起那個雪夜那雙眼睛,趙千行的心依舊是疼的。

他站在籃球場邊吃完了整盒油炸食品,提步走到垃圾桶旁,然後和周逸銘一起離開操場。

晚上趙千行只需要守一節晚自習就能收拾東西下班,他暫住在周逸銘那,開車只需要十多分鐘,但搭地鐵或公交,大概要花上半個小時。

趙千行還不是很熟悉路,走出校門口的時候點開了導航。

霞光尚未完全散去,薄雲泛紅,又藏著些許深藍色,瑰麗絢爛。趙千行迎著晚霞而去,在馬路邊等紅綠燈時,一輛啞光黑寶馬滑到他面前。

透過降下的車窗,他看見了原烈。

“喲,真巧,竟然在這裏看見趙老師,不過你男朋友都不來接你下課的嗎?”原烈半邊臉隱在陰暗中,唇角輕勾,但話音偏冷。

“男朋友?”趙千行眼皮輕輕一撩,“你是說誰?”

原烈唇角弧度彎得更大,話語卻透著一股子尖銳:“還能有誰?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吃飯、早上送你來學校、下午又來陪你逛操場的那個。”

聞言,趙千行頓時皺起眉,“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還不是啊。”原烈拖長調子。

原烈陰陽怪氣的模樣趙千行見識過無數次,內心沒生出半點波瀾,也懶得解釋,等到紅燈跳綠,邁開腿就走。

但原烈突然彈開了車門,將趙千行攔了一下,等趙千行偏頭以眼神詢問,才慢條斯理地說:“媽讓我接你回家吃飯。”

趙千行這才想起他前幾天答應了陳女士今天要回去,於是擡手將副駕駛車門一合,坐進了後座。

“還真拿我當司機啊。”原烈冷哼。

一路無話,車開了半個多鐘頭,終於抵達目的地。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原烈將車停進地下車庫,才解鎖讓趙千行下車。

車庫裏光線昏暗,落鎖聲響起,寶馬車燈從亮到熄滅。趙千行走在原烈之前,忽然聽到身後人說:“但那個人看你眼神不對。”

“你覺得誰看我的眼神都不對。”趙千行蹙著眉心說了這麽句話。

“如果看你的眼神對,會先把你的那盤牛排切好?如果看你的眼神對,會在你說味道太重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叫廚師而是兩個人換一盤?”原烈壓低聲音吼著,倏爾語氣又變得尖銳,“趙千行,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其實樂在其中吧?”

趙千行猛地一下停住腳步,折身時衣擺揚起,在不甚明朗的光線中化出冷淡的弧度。他盯著原烈看了好幾分鐘,唇邊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有些冷,又有些嘲風。

“你覺得是就是吧。”趙千行道。

算是兄弟兩人的默契,他們私下裏雖然相處極不愉快,但在父母面前,依舊表現得兄友弟恭。

陳女士分別為兩人夾菜,叫趙千行在學校的時候多盯著原烈這小兔崽子一些,免得他整日逃課打架。後來不知怎麽回事,話題竟然來到了相親上,說某某同事家的女兒年齡剛好,脾氣也好,問趙千行有沒有興趣加個微信聊聊。

這頓飯吃得很累,臨到告別時,竟然遇上暴雨。陳女士給他們找了把雙人傘,細心叮囑回去路上開車一定要開慢點。

大雨讓夜色更加深沈,按亮手機後,那點微光照得趙千行半張臉森白凜然。原烈瞟了眼他手機界面,諷刺道:“打算叫你的小情人來接?”

“我打車。”說完,趙千行看也不看原烈,大步跨離這把雙人傘,朝小區門口走。但他沒走出幾步,手腕就被一只手給拽住,那把傘重新罩到他頭頂。原烈半垂的眼眸裏藏著火,他咬了幾次唇,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你就這麽討厭我?”

趙千行想說先討厭的那個不是你嗎,但原烈的表情陰沈得嚇人,手也被拽得生疼,不用看都知道紅了。

長柄傘被原烈死死捏住,兩個人就這樣對峙了三四分鐘,原烈笑了一下,然後把趙千行往車庫拖。

“反正你討厭我,不如再討厭我一點。”

原烈低聲吼著,趙千行發現自己竟然品不出這人的情緒。

他被粗暴地塞進副駕駛座,更是被安全帶勒了一下。原烈打轉方向盤將車駛出車庫,出了小區大門,將自動擋切成手動,猛然提速。

驟雨與街燈化作模糊的光影被甩在身後,道路兩旁的霓虹招牌一閃即過,晃得人眼花,原烈不僅超速行駛,更是在路況並不算好的道路上超車。

趙千行抓緊斜上方的扶手,冷著臉呵斥原烈:“你發什麽瘋?”他只淋了幾秒的雨,但全身上下沒一處不濕透,水珠順著些微淩亂的發梢淌落,又沿著臉龐森白的弧線往下,滴入緊緊貼在身上的襯衫中。

那開開合合的唇被泛黃的燈光照成橘色,原烈掃了一眼,猛地打轉方向盤,一路疾馳,奔上內環。

“我發什麽瘋?”青年重覆了一遍趙千行的話,旋即低低笑起來,“我想拉著你去死啊。”

趙千行鮮少有這麽不平靜的時候,過快的車速讓他心悸,擡起的手就要扇到原烈臉上,竟見青年挺直的背垮了下去,靠到椅背上。

原烈變道來到應急車道上,減速停車。

窗外雨聲更顯分明,原烈把頭偏過去,對趙千行說:“你打吧,你從小到大,還沒打過我呢。”

趙千行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手垂下時在座椅上砸出一聲響,水珠被震飛,跟細碎花瓣似的濺到前方。他瞥了原烈一眼,轉頭將視線投向窗外。

“你到底在鬧什麽別扭?”趙千行問。

“我怎麽會跟你鬧別扭呢?”原烈的聲音很輕,甚至帶上了絲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死啊。死了多好,我就不會想東想西了。”

沈默了很久,趙千行才說:“你都想些什麽?”

“我不告訴你。”原烈用以前玩鬧時的語氣說出這話,說完掏出手機開了導航,跟著志玲姐姐的聲音發動車輛。

趙千行又瞥了他一眼,但懶得主動開口。

直到車停到三中附近的小區某棟樓下,原烈熄火拔出車鑰匙,一邊轉著鑰匙扣,一邊打破沈默:“哥你駕照借我唄,我的分不夠扣了。”

趙千行挑了下眉,說過幾天給你。

原烈用鑰匙開門後,按亮了客廳頂燈,趙千行發現這套房子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幹凈得纖塵不染,茶幾上擺了一堆水果小零食,沙發上還多了兩個顏色鮮亮的抱枕。

“媽來過一趟。”原烈聳著肩,幫趙千行把拖鞋從鞋櫃裏拿出來。

趙千行沒說什麽,默默走進去。

“你先洗澡吧,免得一會兒感冒。”原烈又道,他徑自走進自己的房間,沒過一會兒又出來,手裏拿著一根毛巾、一件睡袍……以及一條內褲,“你將就穿我的吧。”

他把這些東西擺進浴室的架子上,又回到房間,聽聲音,是打開了電腦開始玩游戲。

原烈給了趙千行一種錯覺,好像是這場大雨幫他們兩人和解了,他們的關系回到了從前。但不安感亦湧上心頭,趙千行總覺得原烈哪裏不對。

可能哪裏都不對吧,誰家小孩會動不動說要拉著你去死呢?

不過趙千行還是走進了浴室,畢竟濕衣服穿在身上太不舒服了。

趙千行在浴缸裏泡了半個小時,中途聽見原烈出來了一次,去廚房接水,路過浴室門口時,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這房子是兩室兩廳,只有一個洗手間,趙千行覺得原烈可能是想上廁所,但他並沒有因此加快速度。

慢條斯理把身上的水擦幹後,趙千行有些猶豫地拿起那條純白內褲,比起他的,這尺碼稍微有些大。趙千行內心忽然生出一股別扭之情,皺著眉頭盯了這條內褲很久,才垂著眼角穿上。

然後是睡袍,嘖,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

趙千行邊心道現在的小孩真是肯長,邊拉開浴室的門,甫一擡頭,竟看到原烈抱著手臂靠在對面墻上,眼神直勾勾的,像狼盯著獵物。

“我沒找到新的牙刷。”原烈走過來,在距離趙千行僅有幾厘米時駐足,居高臨下地註視他,勾唇輕笑,“但我不介意你用我的。”

趙千行相當介意,他繞開原烈走回屬於他的那個房間,把手機拿出來,在App上搜到了一家提供外送服務的便利店,下了單,順便還買了點感冒藥。可饒是如此,第二天早上起來時,他還是發起了低燒。

喉嚨幹啞、頭腦昏沈,趙千行在床上掙紮了十多分鐘,才坐起身來,後背已是冷汗大片。他踏著沈重的腳步拉開房門,只見此刻天光照不透的餐廳中,頂燈微暖,青年穿著素凈的長袖,正低垂眉目擺放碗筷。

“今天降溫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你的衣服沒幹,我給你拿了一套新的,在沙發上。”原烈擡起頭來,看清趙千行臉色的那瞬眉心狠狠蹙起,“你生病了?”

趙千行朝他擺了一下手,沒什麽力氣地坐到沙發上。

原烈走過去用手背嘆了一下趙千行額頭,沒摸出什麽,幹脆將劉海一撩,額頭抵上額頭。他看見趙千行睫毛極不自然地顫了兩下,有往後縮的趨勢,便伸手按住這人單薄的肩膀。

“別動,讓我感受一下。”原烈低聲道,溫熱氣息就這麽噴薄而去,惹得趙千行皺了一下眉。

感受完後,原烈直起身來,將那套衣服塞到趙千行懷裏,“好像是有點燒,去把衣服穿上,然後去醫院。”

生了病,趙千行整個人都懨懨的,根本不想動彈,聽到要去醫院,更是不情願,“我吃點退燒藥就去學校。”

“趙老師,您可真是愛崗敬業。”原烈挑著眉,半扶半抱著把趙千行從沙發上弄起來,將他塞回房間,又把衣服遞進去。

上衣是件連帽衛衣,黑底,前面還印著個貓,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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