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二上學期的開學那天，喬嘉諾才從廉晉華那裏借到了手機。

他躲進廁所裏，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熟練地敲打，很快就撥通了那串已經爛熟於心的號碼。

嘟聲響了很久，電話才被接通。

“餵，你好。”對面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但絕對不是靳儲的聲音。

喬嘉諾醞釀了一肚子的話，還沒來得及出聲，那些話就被對面的聲音給結結實實的堵在了喉管裏。

“餵？”

待對面的聲音再次響起，喬嘉諾才從魔怔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你好。”喬嘉諾不由得握緊手機，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在囁嚅，“我找靳儲。”

盡管他的聲音很輕，可還是被對面那個人捕捉到了。

“你找靳儲嗎？”那個人大大咧咧地說道，他的聲音很好聽，尾音上揚，天生帶笑，很難讓人生出厭惡感，“你等一下哦，我去看看。”

把話說完，對面便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那個人正在挪開什麽東西，還有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

“靳儲！靳儲……你洗好了嗎？”

那個人的聲音很遠地傳來，可能是手機被他放下了，而他又走出了一段距離，“有人給你打電話，我幫你接了。”

不知道靳儲說了什麽，即便喬嘉諾屏住呼吸，也只能聽見那個人在自言自語的聲音。

等了沒多久，那陣拖鞋聲由遠及近。

最後，那個人拿起手機，語氣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哦，靳儲還沒洗完，你等會兒再打來吧。”

不等喬嘉諾說話，那個人又趕緊補充道，“或者你跟我說下你叫什麽名字，等他洗完了我跟他說一聲。”

聽到這些話，喬嘉諾感覺心裏酸酸澀澀，好像醋壇子被打翻了一樣。

他知道靳儲洗澡不代表什麽，也知道靳儲和其他男生交往不一定就是那種關系，可是他和靳儲這麽久沒有聯系，他好不容易從喬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借來手機撥通了靳儲的電話，卻面臨這種局面，心裏還是難受得仿佛在瞬間被掏空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

喬嘉諾斂了心神，到底沒敢問那個人和靳儲的關系，只道：“我叫喬嘉諾，你告訴靳儲，我的手機被我爸拿走了，我現在借了同學的手機給他打電話，等下我要把手機還給我同學，他有空的話就給這個號碼發條短信，我會給他回電話。”

那個人楞了一下，趕忙哦了一聲：“你放心，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靳儲。”

喬嘉諾說：“謝謝。”

掛斷電話後，曹暉依然有些懵逼。

他楞楞拿著手機，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想通，於是耐心等到靳儲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才拿著手機小跑過去。

雖然靳儲剛才洗了個澡，但是他這會兒不僅已經穿戴整齊，還把頭發打理好了。

靳儲整個人打扮得一絲不茍，高高在上，宛若神邸，一點也看不出來一個小時前的狼狽模樣。

看到這一幕，曹暉忍不住嘖了一下。

曹暉一直覺得靳儲這個人很奇怪。

靳儲長得又高又瘦、清俊好看，在學校裏很受女孩子的歡迎，可是靳儲非常保守，且不說在學校裏和女孩子們保持著銀河那麽寬的距離，就連他這個為數不多可以在靳儲身邊打轉的朋友，也被靳儲刻意豎起了一面屏障。

譬如現在，房間裏就他們兩個人，靳儲洗澡還要把浴室門反鎖了，出來時更是穿得整整齊齊。

“浴室裏全是蒸汽，你在那樣的環境下穿衣服也不嫌悶得慌。”曹暉把手機遞給靳儲，上下打量一番後，憋住了想翻白眼的欲望，“我不是給你準備了浴袍嗎？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就算穿件浴袍出來，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

靳儲的皮膚本就接近冷白色，剛才在浴室裏被蒸得愈發顯白，卻一點也不顯得娘氣，反而襯得他五官精致清冷，宛若天山雪蓮一般，讓人不敢接近。

他沒有理會曹暉的調侃，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而易舉地扣住手機，食指解開手機鎖。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隨便碰我的東西嗎？”

靳儲說話時，他的嗓音裏沒有多大的起伏，仿佛在敘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人捉摸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也讓人感到懼怕。

“還不是因為你手機一直在響，打擾了我畫畫嘛……”曹暉自知理虧，也有些害怕這樣子的靳儲，他縮了縮肩膀，示弱地說道，“我就是幫你接了個電話而已，沒有說其他的話。”

說到這裏，曹暉就想起了那通奇怪的電話——他認識靳儲幾個月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除了靳家以外的人給靳儲打電話，而且那個人還說手機被他爸沒收了。

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沒收孩子手機的家長？

曹暉從小在蜜糖罐子裏泡著長大，家裏就他這麽一個兒子，要什麽有什麽，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新鮮事，免不了要多想。

可是他想得再多，也不敢向靳儲提起一個字。

他把靳儲約來家裏畫畫，不小心把顏料水潑得靳儲一身就算了，還接聽了人家的隱私電話。

靳儲的臉色那麽難看，沒把他滅口，就已經是顧及這幾個月來的友情了。

曹暉不說話，就開始在腦子裏胡思亂想，才想到一半，就在餘光中瞥見靳儲的神情驟然變得僵硬起來。

靳儲手機上的最新通話記錄裏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可是那個號碼的歸屬地對他而言，到死也不能忘記。

——螢市。

“誰給我打的電話？”靳儲抓住曹暉的胳膊，隱隱有些發顫的聲音裏夾雜著小心翼翼的期待，“他說了他是誰嗎？”

曹暉被靳儲失態的樣子嚇到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胳膊都被他抓得發疼。

“曹暉，你說話！”

直到靳儲半是忐忑半是懇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曹暉才像是被人點了解穴。

“我天，你的力氣也太大了吧，我手都要被你拎斷了！”曹暉痛呼一聲，一邊掙紮一邊說，“好像姓喬來著，他讓你有時間了給他回短信。”

靳儲怔了一瞬，放開曹暉：“喬東？”

曹暉搖頭：“三個字。”

“……”靳儲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下，“喬嘉諾？”

“對對對！就是喬嘉諾！”

曹暉的話音還沒落下，只見靳儲拿著手機一陣風似的沖出了房間。

曹暉：“……”

要不是打電話來的人是個男生，他絕對會認為那個人是靳儲的對象。

還沒瞧見靳儲為誰這麽緊張過。

雖然廉晉華有手機，但是他平時不會輕易使用，尤其是他爸媽經常搞偷襲給他打電話，只要逮著他在上課時間開機，就會把他臭罵一通。

因此，當喬嘉諾再次拿到廉晉華手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放學的時間了。

廉晉華把手機交給喬嘉諾，臉頰通紅，表情也很尷尬：“對不起，我一開機就收到二十多條短信，我還以為是我爸媽有急事找我，就點開看了……”

結果那二十多條短信全是靳儲發來的。

喬嘉諾沒有和廉晉華吳翼去吃飯，他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翻看靳儲發給他的短信。

靳儲倒沒有說什麽露骨的話，可能也是考慮到這不是喬嘉諾的手機，他詳細地向喬嘉諾解釋了一遍他那天提早離開的原因，說是他奶奶突然有非常緊急的事喊他回去，所以他才不告而別，也許未來兩年都不能再回來看望喬嘉諾，不過他一直都會在帝都等著喬嘉諾。

看著看著，喬嘉諾的眼睛泛酸，緊接著，一滴接著一滴的滾燙液體湧出了眼眶。

啪嗒一聲。

眼淚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喬嘉諾考慮到這是廉晉華的手機，忙不疊用掌心把屏幕上的淚水擦拭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他越擦，滴落在屏幕上的眼淚就越多。

到最後，他懶得擦了，任由眼淚肆無忌憚地往下落。

打濕了他整個面龐。

他閉了閉眼，又想哭又覺得好笑：“白癡，你把我當成三歲小孩了嗎？”

靳儲壓根不是被他奶奶喊回去，而是被喬東趕走了而已。

也許在他們失聯的這段時間裏，靳儲給他打過很多次電話，可惜都被喬東接通了，以喬東現在的性子，免不了又要劈頭蓋臉地對靳儲進行一頓教育。

喬嘉諾這麽想著，突然感到心疼，感到心酸，感到看不見未來的迷茫。

他一條一條的把短信看下去，看到後面，也就是半個小時前發的短信，靳儲說他要參加一場晚宴，不能攜帶手機。

喬嘉諾撥通了靳儲的電話，果然沒有人接聽。

喬嘉諾傻傻地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內容，過了很久，他緩慢的在回覆框裏敲出四個字。

【我好想你。】

點擊發送。

然後把他發給靳儲以及靳儲發給他的短信全部刪掉。

沒有了手機，喬嘉諾的異地戀直接變成了守寡式戀愛。

喬嘉諾每個月只能用廉晉華的手機給靳儲發幾條短信，由於作息時間對不上，又要避開喬東的監視，很多次喬嘉諾用公共電話都沒有聯系上靳儲。

時間久了，喬嘉諾竟然也習慣了每個月只發幾條短信的生活，在漫長而又枯燥的學習生活中，靳儲的幾條短信已然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

喬嘉諾無事可做，只能學習，拼了命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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