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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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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庭這天, 整個江州的新聞媒體幾乎都到場了。

未能拿到旁聽資格的媒體將法院大門擠得水洩不通,警方出動了兩輛警車維持秩序。

報道所受到的關註也早就上滿了本市的熱搜榜。

法院這邊在開庭前就召開會議, 幾番會議, 到底是單個審理每起案件呢,還是數案並審。

諸擇心主動申請做主檢, 不懈地向法院提出數案並審,這樣才能將沈廣贏等人的罪名都坐實。

最後法院也考慮到茲事體大, 關註度很高, 涉案人員身份也比較特殊,便同意幾個案子合並審理。

這樣一來, 審理的工作量是十分大的, 幸好這次檢方已經做好準備, 人證、物證都已齊全, 只是一直未能拿到嫌疑人的口供——這自然歸功於辯方律師胡耀,不管檢方給出什麽證據,被告堅決不認。

這一次沈廣贏不僅搬出胡耀, 更請了一整個律師團。

按說就算他們律師團再強大,如今證據如山,沈廣贏是在劫難逃,可幾個女孩的供詞只能敲定沈廣贏等人故意傷害罪, 牽扯到周麗一案的新證並不充分。

檢方為了釘死了沈廣贏等人, 提出的控訴是“輪j、強j、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等罪名,故意傷害在前面幾條跟前,實在不值一提。

若想重啟周麗的案件, 必須想辦法證明鄭敏雲證詞的可靠性和醫檢報告的權威性。

這個案子他們足足準備了兩個月,中間休庭,申請新證,從初夏到了盛夏。

炎熱讓所有人都躁動起來,更令精力蒸發,疲憊席卷。

檢方不敢懈怠,一次一次的控訴中因未得到有效的進展,辯方和被告也從過去的沈默開始變得傲慢,無數次桃子坐在觀眾席中望著被告席的那幾人,心底都是一片淒涼。

他們的不可一世,他們的狂妄自大,無一不在說明了一件事情——他們不會因為自己的所做作為而感到懺悔,他們唯一有的情緒是慶幸,是逃脫的喜悅……

桃子知道大部分人從出生開始接受的教育都是正統的,不管是學前教育還是在學校裏學習的東西,道德、法律,都是在教人走向正途,可這些,是什麽時候在這些人眼中變得一文不值的?

若說人性本善,她原本是相信的。可是他們這些人呢?

到底是出生時就是惡魔,還是後天的成長讓他們變成了這個模樣?

法庭上,檢方再次提出開啟周麗的醫檢報告,報告顯示,周麗曾遭受不同程度且有理由懷疑是不同人造成的傷害。辯方提出反對,提出此報告在之前就已經被質疑。

檢方這次卻請來法醫出庭作證,拿出的是周麗死亡後的屍檢報告,辯方這才閉嘴。

法醫在證人席上表示,通過屍檢可以看出周麗的身體上出現多處新舊不一的傷痕。

辯方詰辯稱這些傷口不能證明是被告所為。

檢方這次沒有慌張,諸擇心不急不緩說:“法官,我請求另一位證人出庭。”

辯方這才詫異,胡耀起身:“反對,我們沒有接到檢方有新證人的申請!”

諸擇心道:“證人在觀眾之中,請法官讓我簡單詢問幾句話,來證明辯方所說的傷痕是不是被告所為。”

法官點頭:“反對無效,檢方請證人出席。”

眾人小聲議論,正疑惑這個證人是誰時,一個瘦小的男生慢慢從觀眾席中站出來。

他太不起眼了,很多人都沒有註意到他。

桃子慢慢也站起身來,註視著鄭旭旭小心翼翼從觀眾席走到證人席。

他看了桃子一眼,桃子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

法官看到證人穿著校服,敲響驚堂錘,讓眾人保持安靜,隨後問及證人:“你成年了嗎?”

鄭旭旭身子筆直:“我已經成年,剛好18歲,可以獨立成為證人。”

再看辯方和被告席,沈廣贏盯著鄭旭旭的眼睛仿佛要瞪出血。

他是死活也沒有想到檢方的證人竟然是鄭旭旭。

這個膽小怕事的臭小子!他父親鄭浚不是已經收了錢的嗎?!

檢方上前,提問鄭旭旭,道:“證人,可以說明一下你跟被告之間的關系嗎?”

鄭旭旭咽了口氣,他沒有看沈廣贏,只盯著諸擇心說:“一年前我跟被告認識,就是沈廣贏,還有張赫和錢建新……我在學校被人欺負,他們幫過我,後來就帶我一起玩。”

諸擇心挑眉:“那他們對你怎麽樣?”

鄭旭旭擡頭,終於看向被告席:“我不知道他們算不算對我好。沈廣贏,沈公子有錢,經常請我們吃飯喝酒,帶我去酒吧和夜店玩,但我其實就是他的一個小弟,他高興了會給我點好吃,不高興了,打罵也是平常事……”

“那個時候你成年了嗎?”

“沒有。”

沈廣贏怒,一下坐起來,法警立刻按住他。

法官警告:“被告,坐下!”

鄭旭旭依然緊緊盯著他:“後來有一天,我放學之後跟著他們去酒吧,那天我們都喝了酒,沈廣贏說他認識了一個女孩,要帶她去玩玩,叫我們不要跟他們一輛車。我和張赫、錢建新一起,雖然沒有跟沈公子一輛車,但都一直跟在後面。他們開車到了江邊之後,張赫和錢建新就讓我在旁邊等著,他們兩個去了沈廣贏的車上。”

“後來呢?”

“後來……”鄭旭旭緊緊捏住手指頭,“後來我聽到那個女孩在喊救命,我被嚇到了,我想去看看怎麽回事,我剛過去就見到他們三個正按著那個女孩,那個女孩正在掙紮……張赫見我過來,踹了我一覺,讓我不要多管閑事,在旁邊守好,如果有其他人經過,立刻去給他們報告……”

觀眾席一片嘩然——

砰砰!法官警告。

鄭旭旭舔了舔嘴唇,聲音已經有些不穩。

“我怕挨打,就沒敢再過去,我就一直聽見那個女孩在喊,在哭……”

檢方:“你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是……”

“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

“他們在……他們在打她,撕她的衣服……”

“他們在對女孩實施強j。”

“是……”

諸擇心沈聲道:“你沒有替她報警。”

鄭旭旭閉上眼睛:“我沒有。我害怕。”

諸擇心退後:“我沒有要問的了。”

堂下寂靜,連法官都緩了一會兒才提醒辯方是否需要詢問證人。

胡耀毫不猶豫地起身問:“證人,你說你看到了一場犯罪,請問那天你目睹實施犯罪的人,是我的當事人嗎?”

鄭旭旭重新擡頭:“是。”

胡耀沈眸:“你說他們會帶你一起喝酒,一起去酒吧,一起玩,如果真如你所言,那這種事情……他們是不是也會帶著你做?”

鄭旭旭徒然睜大眼睛:“我沒有!我沒有碰她!”

胡耀道:“證人說的這起案件,在去年的審理中已經得到庭下和解,而今天這位證人看著很眼熟,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在那時也是被告之一,如果你現在證明我的幾位當事人涉嫌輪j,那你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鄭旭旭慌了一下:“我沒有強j她,我只是在旁邊看著……”

胡耀大笑:“如果我的當事人有罪,那你當然也參與其中!你現在出面指認,不過是想洗脫自己的罪名!”

諸擇心反對:“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攻擊證人!”

法官道:“反對有效!辯方律師請註意言行。”

胡耀卻對警告渾然不在意:“法官,證人證詞存疑,況且證人說的案件已經結案,與今天審理的幾個案件無關,並未並案到這次審理中,請求不采用證人對我當事人的指證——”

話音剛落,鄭旭旭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沒有說謊,我還有話沒說完!”

法官問:“證人還有什麽沒有說。”

鄭旭旭雙眸充血,眼底強忍著晶瑩。

他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咬緊牙關:“胡律師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也參與其中,我不否認是幫兇!那個案子裏我是幫兇,周麗的案子裏我也是幫兇!去年的11月28日,我接到了沈廣贏的電話,他讓我給他送一件東西,那是我父親收藏的幾瓶紅酒……我到了他家時,見過周麗。”

他不緊不慢地將這一切講出來,語調平緩,條理清晰。

“我不知道小區的監控還能不能查到我和周麗的出入記錄,不過我記得那天我和周麗一起上了一輛網約車,是她求我帶她去地鐵口。她走了之前,我偷偷拍了一張的照片……”

鄭旭旭將自己的手機送上,相冊裏有拍攝時間。

胡耀起身:“反對!”

檢方諸擇心立刻道:“法官,證人與受害人之間無社會關系,證詞可信!”

鄭旭旭起身,在一眾噪雜質疑聲中堅定道:“我叫鄭旭旭,我是江州電視臺臺長鄭浚的兒子!我可以以我父親的名義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並且沒有任何隱瞞!在這件事情中,我無法洗脫自己的罪惡,因為我知道沈默就是一種罪!但是今天,我不會再沈默了,我不會再忍受別人對我的欺負,我也不會再看著別的人受傷害默不作聲了!”

法官看著照片,慢慢問他:“你為什麽拍這張照片?”

鄭旭旭倔強的臉上終於落下一行淚,他哽咽道:“因為我覺得她很漂亮……她這麽漂亮的女孩,為什麽要遭受這一切……”

法官深看他一眼,宣布證物入檔,休庭!

長長的走廊上,鄭旭旭弓著背慢慢走著。

桃子快步追上他,在他身邊時慢下腳步,對他說:“我送你回家吧。”

鄭旭旭擡頭,臉上還掛著淚痕,男孩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他搖搖頭說:“我從門口坐公交車就行,今天上午我沒去上學,我要回學校跟老師解釋這一切。”

桃子擡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良久,說了句:“謝謝。”

鄭旭旭破顏微笑:“該我說謝謝,如果不是你和蒙潮……恐怕我現在還是個膽小如鼠的懦夫,甚至不知道那樣的日子什麽時候能結束。今天站在那兒,我很害怕的,但是從上面下來之後,我突然覺得很輕松,因為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再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了……”

桃子抿唇:“你很勇敢,真的。”

他點點頭,靦腆說:“我真的要走了,再見。”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桃子欣慰地吐出一口氣。

諸擇心走出來,與前幾次不一樣,這次的他十分意氣風發。

桃子和他對視一眼,“一起走嗎?”

諸擇心點頭:“有好消息嗎?”

桃子微笑:“當然。”

再次開庭是一天之後。

辯方仍期盼著能利用證詞的不全面來幫助沈廣贏等人獲得最輕判決。

可這一天註定不會來臨——

開庭前,桃子在休息室裏見到了胡耀。

她對這個大律師其實很感興趣,趁此機會,倒了茶給對方。

桃子說:“胡律師,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麽你要替他們辯護?你是真的相信他們並沒有犯罪嗎?”

胡耀看了桃子一眼,他也早就註意到了這個案件中一直在給檢方提供幫助的桃子。

他道:“如果我說是因為他們給的錢多,算不算是個理由?”

桃子笑:“當然算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然一定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

胡耀長長吐了一口氣,他說:“我不會給自己找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一行愛一行,我做律師的第一天就知道,這不會是一條非黑即白的路,我既然做了,就要一路走到底。之所以要替這些人辯護,是因為我想知道,這世上的惡,到底能以多少種形式存在。”

桃子聽罷,靜默不語。

他們的談話似乎進行不下去了。

桃子也終於知道,胡耀這樣的人,在他心中是沒有善惡觀的,甚至沒有對錯。

很可惜,沒有絕對的善惡對錯的世界,恰恰是最真實的世界。

胡耀說:“桃主播,其實我很佩服你,在這個世上,敢說真話,是要付出很沈痛的代價的。”

桃子道:“人活一世,這也算是種冒險吧。”她偏頭問,“胡律師,你知道鄭敏雲醒了吧?”

是的,這就是桃子跟諸擇心說的好消息。

就在昨天開庭前,醫院傳來好消息——鄭敏雲已經清醒,並且脫離生命危險,今天經過觀察之後,她被轉入普通病房,隨後警察和法醫到醫院錄口供采集傷情樣本。

今天,鄭敏雲也會親自出庭。

她坐著輪椅出庭,脖子和腿上都打著石膏蹦帶。

經過庭上幾位醫生的鑒定,確定她可以作為證人出庭作證後,她被人推上證人席。

鄭敏雲作證的這個過程註定是對所有在場人內心的一種煎烤。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受害者,她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受害經過親口講出……

她死死盯著被告席哪幾個早該千刀萬剮的人,保持最理智最清醒的狀態將每一處傷痕一一對照。

在最後的最後,她輕聲說:“沈廣贏,你真蠢,你以為你買通人給你做不在場證明,把現場清理幹凈了,就能逃脫了嗎?你以為你留我一命,就不用背上殺人罪名了?你錯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奪了我的手機,真可惜,那不是我的手機,那是周麗的……我的手機早就藏在了那個胡同裏,開著錄音,今天早上我已經讓警察把我自己的手機找到了,你所做的一切,你所說的話,都在裏面……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你就是個殺人犯!”

沈廣贏震驚不已,而這個時候他的心理防線也終於被鄭敏雲的一字一句徹底攻破。

他跳起來,憤怒地咆哮:“臭表子!我應該殺了你!我應該弄死你!臭表子!!!”

在法官的警告和法警的阻撓下,沈廣贏被強勢制服,而這場官司的結果也已經昭然若揭……

當這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江州下了一場大雨。

這場暴雨沖擊了江州的排水系統造成交通大擁擠,在這場瓢潑下雨的沖洗下,所有真相都暴露在世人眼前……

案件牽扯出來的做偽證者均被追責,涉案人員一一被查處。

綠園股價驟跌,名聲掃地,綠園高層為平民憤,投票解除了沈克董事長的職位。然而任憑他們做出了很大努力,卻依然無法在短時間內解除危機。

大雨停後,警方帶著拘捕令敲響了江州電視臺臺長鄭浚的辦公室,將他連同辦公室內所有文件一並帶走……另一邊,《局內人》節目官博曝光了江州電視臺歷年來最大的醜聞——臺長鄭浚涉嫌賄賂被捕,七點新聞主播陳雪泓因X醜聞被革職調查。

江州電視臺遭此風波,嚴重受創。

局裏立刻作出調整,由董向賢接任臺長一職,桃子覆職七點新聞,並組織調查小組嚴密清查臺內違紀行為,做好自查究查。

七點新聞的主播辦公室內,潘蘇橋正拿著陳雪泓和鄭浚在車內親熱的照片和桃子炫耀。

桃子手下照片,對她說了聲“謝謝”。

她摸了摸辦公桌,再去看窗外。

烈日當空,清明再現,城市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這一切布局,終於到這一刻一舉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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