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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像是道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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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在奶奶家住了一晚, 就睡在以前自己住過的廂房裏,卻失眠到天亮。

這於他是很少見的, 除了媽媽去世的那一年,他的睡眠一向很好。

昨夜鐘意翻來覆去了大半夜,煩躁中想去沈西風屋裏拿褪黑素。

下了床, 他才想起自己不在沈家,而沈西風也不在身旁。

這個認知讓他沮喪得更加清醒了。

直到窗外天色發白, 鐘意才終於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 已經快到中午了。

他出門忘了帶充電器,昨晚手機就沒電了。

等他找了充電寶充上電,一開機, 沈西風的電話就來了。

“你去哪兒了, 手機一直關機!我找你了兩天了!想要急死我嗎?”

沈西風盡量壓著情緒說話, 可語氣裏的急切卻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鐘意不由得一皺眉:“怎麽, 出什麽事了?”

“……沒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沈西風一晚上都沒跟鐘意說上話,氣兒不順得很,好容易找到人了, 一開口又被堵了回來,憋屈得簡直想撓墻。

沈西風緩了緩神, 盡量溫和地問:“你在哪兒啊, 沒去學校?”

“我在親戚家。”

鐘意擡眼看了看窗外, 屋檐下燕子一家正在享用午飯, 嘰嘰喳喳地鬧著。

他頭昏得難受,揉著眉心緩聲道:“沒事你就去忙吧,我掛了,下午還要坐車回寧州。”

“別別——才說了幾句你就要掛!”

沈西風急得不行,話像連珠炮似地往外蹦:“我現在在去杭州的路上,這邊打雷下暴雨,我的行程可能會被延誤。本來我是周六中午的飛機回寧州,現在也不知道會不會因天氣取消,如果飛機取消了我就坐高鐵,杭州沒有直達寧州的高鐵,我得先去省城,再從那邊坐車回來。”

鐘意被他繞得頭更暈了,好半天才抓住重點:“你不是說周日才回來嗎?幹嘛那麽趕非要周六回?有什麽急事嗎?”

此話一出,對面沈默了數秒,而且才聽到一個斬釘截鐵的聲音回道:“有,很急,沒有比它更急的事。你周六在哪兒?”

“在家吧,”鐘意也沒多想,順口叮嚀道:“那你自己註意安全,每天跑一個城市也夠累的。”

沈西風提醒道:“行,我知道了。你帶上充電寶啊,別又把手機弄沒電了!”

掛了電話,鐘意振作精神,收拾好東西,再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壓在書桌的臺燈下。

做完這些,他推開門,走進院子,就見杏花在風中輕擺。

姑姑在廚房裏忙活,奶奶依然安靜地坐在屋檐下曬太陽,這院子裏的時光像被凍在了某個時間夾縫裏,安靜又悠長。

鐘意站在一邊靜靜地看了會兒,轉身,悄然離去。

另一邊的省際高速公路上,一輛黑色的奧迪在冒雨疾馳。

坐在後排的景明初扯了扯襯衣領口,皺著眉問沈西風:“你周六有什麽事?誰允許你中午就跑了?晚上不還有酒會嗎,我都來了你還敢跑?”

沈西風把電話往旁邊一丟,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斜著眼沖景明初笑:“就因為看到你來了,我才敢跑。之前就聽說這部電影會有新鮮資本註入,沒想到吃螃蟹的會是‘若和’,更沒想到,景家派了你過來。”

說著,沈西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身正裝的景明初,揚了揚眉道:“不錯啊,穿上正裝挺人五人六兒的啊,你爸不是說大學畢業前不會強迫你做生意嗎,怎麽改口了?”

“五千萬都沒有,算什麽做生意。”景明初哼道。

景明初也是180以上的大高個,裹在高定西服裏,渾身哪哪兒都不舒服。

當然,最讓他不舒服的,是這次來南京的原因。

窗外的暴雨刷刷地沖洗著車身,打開冷氣的車廂裏也浸著些濕意。

反正也沒外人,景明初索性脫了外套,又解開衣領跟袖口的衣扣,這才舒服了。

他伸手捋了捋造型師吹出來的發型,翹起二郎腿,抖著腳跟沈西風嘮嗑。

“上回飆車那次,得虧你小子早走了,後來二喬的車撞上護欄,摔了個半死。救護車警車都來了,我爸鐵青著臉把我提溜回去,差點就是一頓暴打。還是我姐給攔下了,說我大了,分點事兒給我,就沒精力再淘了。

“於是他們給我了三個項目,我一看這電影是你接的,當然二話不說就選了這個。我也就是過來見見人,給給錢,打通點關系。

“今明兩年,‘若和’想開辟文娛市場,具體怎麽做還沒想好,前期各處投投錢,試試水。我也就只能接點這種小活兒,當打工了。”

沈西風默默聽著,他眼神掃過景明初筆挺帶褶的褲腿,暗自發笑。

他跟景明初是早上在酒店大堂裏碰見的,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景家這位小爺從來都走嘻哈風,十個手指恨不能帶上二十個戒指,耳釘鐵鏈子一樣不少,身上那些衣服的logo花出了天際,經常讓他瞧著眼暈。

今日得見,人摘了周身的叮當玩意兒,襯衣西服一套,往那兒一站,還以為是哪家新出道的小明星來參加頒獎禮了。

這才像樣嘛,畢竟是“若和”集團的太子爺啊,都成年了氣勢跟逼格都得跟上才行。

“您受累!”沈西風笑著接了一句。

忽地沈西風腦子一轉,剛才只顧上驚訝了,沒發現其中的問題:“不對啊,你找《夜獵》的資方談合同,應該直接去杭州,怎麽跑南京來了?”

景明初瞥了他一眼,悠閑地晃了晃腿:“景家要進軍娛樂界,第一個考察的藝人會是誰?你那合同是簽到今年的吧?想不想換新東家?”

沈西風跟他交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不知新東家覺得我的表現如何?”

景明初也笑著推了他一把:“還沒定啊,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你那歌兒還唱得不錯,比你第一場那個《死了都要愛》好多了。媽呀,你那場一出來,差點嚇得我奶犯心臟病,真不知哪個豬腦子想出來的。”

沈西風笑得肩膀直顫,“奶奶還好吧?砸了一場也好,我才能搶回主動權。這後面的歌都是我選的,只會一場比一場更好。”

“成啊,你要奪了冠,我私人第一個簽你。”

景明初抖腿抖得歡實,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喲,小初爺滿了十八歲就是有底氣啊!”

沈西風調笑著,“脾氣也知道收斂了,出門辦事都不帶上小女朋友了,後生可畏啊!”

“誰?哦,你說小艾啊,早分了。”小初爺抖著腳,以過來人的姿態拍了拍沈西風的肩。

“小爺教你啊,這感情呢,就像電影院裏的爆米花,聞著那叫一個香,可等你吃到嘴裏了,才知道,沒吃到的那一刻永遠是最香的,得之未得時,最勾人心哪!”

沈西風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懶得理這個情場浪子。

可景明初卻揪著這問題不放了,“你搖什麽頭?在小爺面前裝什麽裝?說,偷偷談過幾個了?”

“少來套我話。”沈西風才不會上這些當,“你這一個問題就好幾千萬,當我第一天混這個圈子?就我這樣連覺都睡不完整,哪兒來的狗屁時間去談戀愛?”

“真沒有?”景明初摸著下巴懷疑道:“那你昨晚唱那首歌怎麽那樣深情?臺下那些女的都恨不得把你吃了。”

昨晚景明初躲在後臺看了個現場,對沈西風的表現很是滿意。

那歌選得好,唱得也好,無怪能得那麽好的名次。

“那首歌?”沈西風想了想,忽地笑了,轉過頭帶了幾分正經問道:“你說說,喜歡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因人而異吧。”

景明初細細回想了一下,“我吧,若是看上眼了,就想要擁有,甭管是個人還是物件,都變成自己的才安心。”

“變了以後呢?玩幾天新鮮,然後就膩味了?”

景明初對沈西風詰問不置可否,揚著嘴角朝他一擡下巴:“你從小到大有什麽東西是一直喜歡的?書、游戲、衣服、鞋子,甭管買回來時有多愛不釋手,過了新鮮勁不就沒意思了?這就叫物競天擇,生物性驅使我們不斷追求新鮮事物,不然人類怎麽進步?”

“放你的狗屁。”沈西風笑罵了他一句,跟這種二世祖談感情,真是自取其辱。

正說著話,車外一道極粗的閃電劈下,接著又一個驚天落地雷打下,震得車窗都開始抖動。

景明初嘖嘖聲道:“這天兒根本不像是打雷,像是道友在渡劫啊!聽說明後兩天天氣更惡劣,你急著趕回去做什麽?就留在南京陪我玩兒兩天唄?”

“真不行,”沈西風望著車窗外的瓢潑大雨,含著笑低喃了一句:“太重要了,下刀子也得回去。”

周五下午,鐘意回到了自己家。

這個家很久沒人回來過,四處都有些浮塵。

他就幹脆做了個大掃除,從午後一直忙到太陽下山,加上頭一晚的失眠,整個人都乏透了。

就這樣,他仍不放心,拖著疲憊的身子出門吃了飯,又去超市逛了一大圈,買了些生活用品,再回家洗澡睡覺。

他本以為這樣晚上就能睡個好覺,誰知當他躺上床後,依舊毫無睡意。

這問題有點嚴重了啊。

鐘意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為了今晚能睡好,他甚至特意去買了在沈家用的那種沐浴露和洗發水,做足了功課,最終仍是一番徒勞。

鐘意睜著酸脹的眼睛,盯住臥室天花板上的一小塊陰影,腦子裏反覆思考著一個問題。

人類不睡覺最長能熬多久?

他只在天明前睡了一小會兒,時間短得讓他覺得那不是睡著,而是暈過去了。

天亮後,鐘意打開沒有任何新信息新來電的手機,發了會兒呆,起床拿了套道服往精誠道館去了。

周末的道館,滿地都是小孩,哼哼哈嘿地擺弄著胳膊腿兒,小小的身子裹在不大合身的道服裏,像一屋子會蹦會跳的冬瓜。

金館長背著手,不時上去踹一腳這個,拍一屁股那個,聽見招呼,回過頭見鐘意來了。

金館長倒沒覺得吃驚,只是被他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你幹嘛了,熬夜讀書?不對啊,你又不參加高考,這眼睛怎麽了?別是紅眼病吧!”

鐘意搖搖頭不答話,隨便挑了個小師弟練對打,把人打得直告饒,狠狠地出了一身大汗。

金館長摸著下巴在一旁看了半天,轉身出了趟門。

臨到到中午金館長才回來,直接讓後廚給鐘意下了碗面,又加了半斤鹵牛肉。

等鐘意唏哩呼嚕地吃完了面,擡頭卻見金館長捧了個小蛋糕來到自己面前。

“十七歲了,小夥子。”金館長笑瞇瞇地看著他,“生日快樂哦。”

鐘意瞥了眼那個小蛋糕,轉過頭去,“我不吃這種奶油的。”

“不吃也得吃,花了我28塊呢!”金館長說到那價格就有些疼得心尖滴血。

他把那蛋糕往鐘意面前一送:“吃吧,明年你就花不了我的錢了。”

鐘意埋著頭,用勺子挖了一小塊送入嘴裏,好半天,才低低地冒了一句:“他連個問候都沒有。”

“嗨,你這孩子!”金館長坐到鐘意身邊,不以為然道:“你爸滿世界飛的人,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個時區呢,等他有空了,自然會給你電話的。”

“去年就沒有。”

鐘意還是不肯擡頭,聲音陰沈得能滴出水來。

金館長聽得心酸,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就沒有,館長跟你說也是一樣的。你爸是做大事的人,不像館長這樣一天無所事事,只能給孩子跑跑腿,買個蛋糕什麽的。

“你將來出息了忙了,一年也回不了道館看幾次,可這不代表你對道館沒感情了啊,什麽年紀做什麽事兒嘛。我們小意也是大小夥子了,這點寬容還是有的啊。你等著,下次你爸回來時,肯定會給你帶高級禮物的!”

鐘意不答話,沈默著吃完了那塊蛋糕。

禮物,他已經三年都沒收到過他爸的生日禮物了。除了秦雯每年還給他說句生日快樂,這世上,好像再沒別的人記得他的生日了。

也談不上多難受,就是心裏有點空。

就這麽屁大點事兒,說出來矯情,不說,心裏憋屈。

鐘意對自己不夠理智的情緒很不滿,告別了金館長,紅著眼睛回了家。

他兩晚沒睡,眼底盡是血絲,頭疼欲裂。

洗完澡也不想躺床上去,就窩在沙發裏發呆。

他倒是想抽煙,可惜連去拿煙的力氣都沒有。

鐘意半瞇著眼楞楞地盯著窗外,早上起來就是陰天,這會兒雨越下越大,被強風裹著鞭子一樣往玻璃上抽打,樹枝打著轉兒地晃動,不時哐當砸在窗玻璃上。

鐘意大腦空空,一看就是一下午。

直到有個無法忽視的聲音突破耳膜闖進他大腦時,他才驚覺窗外已一片漆黑,而那個不依不饒的聲音,是門鈴。

也不知響了多久,還伴隨著‘砰砰’的砸門聲了。

鐘意連忙起身,湊到貓眼裏一瞧,趕緊打開門。

他對著來人定睛看了好幾秒,才吶吶出聲:“我艹,你……你這是……”

發型盡塌,渾身都是濕意的沈西風靠在門邊,故作瀟灑地沖他一揮手:“Hi,鐘意意,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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