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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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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驚。

雖然白羽衣武功甚高,但充其量也不過是會些暗器,輕功稍強。蕭陌年紀雖小,卻是古劍玉骨的劍主。古劍本就是最具威能的兇器,那白羽衣何德何能,竟可相提並論?

“你說清楚?!如何本少爺便不是那姓白的對手?!”

蕭陌眼一瞪,嚷道,“那家夥縱然達到天地之境又如何,玉骨在手,本少爺非要一劍刺穿他的喉嚨,看看在臨死之前他還能不能那樣笑得出來!”他說的咬牙切齒,仿佛真的要去拼命。

楚離說道:“你們都小看他,總要後悔。”

柴跖嘴角一抽,話說你學誰不好,非要學這句。他也認為楚離小題大做了,白羽衣功夫再高,也絕越不過古劍劍主。

楚離暗嘆一聲,不再爭辯。

誰也不曾註意到,那美麗的白羽中所蘊含的玄機。

不含殺氣的招式,你可能認為是完全收斂。可是那些白羽卻是因為它們本就是天地之間的事物幻化而來。

楚離心念純粹,看得出那漫天飛羽,皆是一粒粒黃沙。帶了輕柔飄渺的劍意,幻化出白羽的模樣欺騙雙眼。

蕭陌能看出白羽衣禦使的是天地巨力,卻看不出這力量的來源。

他手中的白羽才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機在地上的黃沙之中。然而那殺機又不是純粹的殺機。

憑空被天上的雷電劈下致死,你能說雷電帶有殺機麽?

白羽衣的道,與蕭陌劍道中的“變”字十分相似。但蕭陌是將自己的劍融入天地,他卻是利用自然之變,順水推舟,便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道微風而起,他只需稍作推動,打鬥中的任何意外都可作為殺人利器,而又不算是他所殺。

一個是技巧的極致,一個籌算的極限。

好一個變字,好一個白羽衣。

或許你有可能在勝券在握時,或許已陷入對方編織的羅網,這一切盡在算計之內。這樣可怕的武學,即使不是劍道,也足讓人眼前一亮。

所以楚離說,蕭陌必敗。

又過了數日,楚離一行人已經能遙遙看到人跡,所有人十分謹慎,相互打量幾眼便不再理會。

這是一片龐大的冰原。下陷的地面斷裂成一片峽谷,萬丈懸崖垂下尖銳的冰柱,陽光一照,便見虹橋萬千,滿目琳瑯。稍不註意便會一腳踩空,成為這美麗景色下的亡魂。

懸崖無路,只得沿冰柱縱躍而下。

冰柱有百丈,不多也不少。

一口氣能躍下百丈的人不多,所以下來的人也不多。蕭陌執意不肯留守,“你莫不是怕我搶了這古劍不成。”那倔強的模樣讓楚離只得沈默。

幸而二十多名劍手輕功尚可,便點頭應允。

“可,可我不會輕功。”柴跖面色尷尬,窘迫得耳根泛紅。

楚離卻道:“我帶著你。”

柴跖登時臉色更紅了。旁人只當他是羞愧的,他卻忽然半分也不敢看楚離的雙眼。只覺心跳如鼓,被那雙臂膀攬住腰際的時候,更加如此。

“走罷。”

耳邊是少年清冷平靜的語聲,隨著墜落的眩暈感,世界在眼前飛速掠過,模糊了視線,也似乎模糊了心。

百丈一過,眼前登時紅光彌漫,滾燙的熱氣舔舐上衣衫,空氣變得稀薄,腳下深處入目皆是巖漿,硫磺蒸騰的氣流吹的人睜不開眼睛。柴跖只覺熱氣難耐,勉強睜開眼睛看到腳下景象,登時驚呼:“小心!”

他繃緊了臉龐,驚駭莫名,這滾滾巖漿哪裏有落腳的地方,這麽多跳下來的人竟是要死在這裏不成?

他心中覆雜,只覺無數滋味湧上心頭。既惦念家中母親,失去自己這個兒子,她必然無依無靠。又覺得這個淺淡的懷抱甚是讓人安心,他主動緊了緊手臂下的腰背,好似心中有個魔魅的聲音說著,就這麽死在一起,也不錯。

他這廂心亂如麻,楚離卻並未放棄。

他銳利的視線掃過下方,確是沒有落腳的地方。但是巖漿中有很多未化去的巖石碎渣,它們偶爾被黏在一起抱聚成團,不過半息功夫又沈沈散開,足可作落腳之地。

然而即便是巖石渣滓,那溫度也灼熱的驚人,而半息落腳之地,更是驚險。

一個不慎,這下來的眾人都要成為這巖漿裏的亡魂。

楚離目色幽深,長劍微擡。凜冽的劍光在這山腹內宛如一道驚虹閃過!

萬古冰河!

尋常人難見的琉璃世界哢嚓擦裂開數道縫隙,恐怖的寒意從其中爭先恐後蔓延開來。

他附近的巖漿便被這急劇下降的溫度凝作星星點點黑乎乎的巖石。可惜,這裂縫太小,小到一瞬間便被自然巨力所恢覆。

而那些個落腳之地,也不過多撐了三息!

只有三息。

卻足夠接應他身後的二十個人。這些劍手本也是一流的高手,如此險境,卻是顯得有些勉強。

眾人見狀精神一振,當即跟了上去。

其他人便沒有如此好運,輕功好的或可逃過一劫,不好的便只能一步踏錯看著自己被熔巖吞噬,到處都是戛然而止的慘叫。

因為那些慘叫的人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出聲。

腳下是滾燙的巖漿,前面是看不見的彼岸,這無垠的巖漿海出乎意料的廣大,初時尚且看到流動的方向,而後仿佛一灘死水,他們幾個人撒進去完全激不起一點浪花。

騰起的硫磺氣息讓人只能瞇起眼睛,腳下還不能放松。

一個時辰過去。

蕭陌還好些,他的劍法變性極大,反應很快,也從未算錯該落腳的地方。

相比之下,楚離依然在揮劍,柴跖卻能感覺到少年已汗濕重衣,修長矯健的身體被巖漿炙烤得滾燙,他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忽然有些溫暖。在柴家,他與雙親的相見的次數只手可數,多年奔波又是見慣爾虞我詐。與楚離一起,開始或存了報恩利用的心思,可是相處一段時日,他便能清晰感受到少年心中那無與倫比的傲氣。

不是流於表面的傲氣,而是傲在骨子裏。

楚離便是這種人,他從不看輕任何人,因為他們在他眼裏都是一樣的。這樣的人對自己也必然是嚴格苛刻的。

他所做的事情,必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即便是你死在他面前,也絕不會有一絲動容。

這是一種冷酷又熾烈的情感。

現在的楚離便沈浸在這樣的情感中,劍已在手,劍氣已動,是不是就如出鞘的劍必要染血,不到最後一刻,他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可是最後一刻是什麽時候呢?

真氣耗盡?

力氣盡失?

當你認為自己已經精疲力竭的時候,其實還可堅持片刻。

巖漿海無盡頭。

“餵餵,你還撐得住麽。”

蕭陌嘴硬著,心裏卻有些擔憂。

二十名劍手已剩下十五人,各個汗流頰背。即便有楚離不時引動天地之力,這依然是場殘酷的淘汰。

在第五個時辰的時候,楚離曾經真氣耗盡。

可現在,他還未死。

“無妨,繼續。”

經脈隱隱作痛,這已經是第二次突破極限,在真氣幹涸的時候,生出新力。楚離敏銳地發現,這新生的真氣更為綿長,若這樣的真氣灌滿經脈,他至少比先前要多堅持一成的時間。於是,心更加靜。

又過了三個時辰,楚離再次到達極限。那種瀕臨絕境,體內空蕩蕩沒有一絲一毫力量的感覺,足以讓任何人崩潰。

白衣少年用盡力氣高高躍起。

就像折翼的雄鷹,即使雙翅俱斷,依然要掙紮著飛向天空,哪怕它只能離開地面片刻,與生俱來的驕傲依然不允許它放棄。

人在半空,沒有真氣,沒有力量,仿佛落下的一瞬間,他也會像那些失敗者一樣,成為此地亡魂。楚離擡著頭,目光依舊凜冽平靜。

經脈裏已經沒有了真氣。

就如同一個空掉的水車不停的旋轉,可正如沒有了水的水車還可以被風推動。

楚離眉角青筋迸起,他的意念已如一束利劍刺入,一遍一遍推動這心法運轉。經脈痙攣撕痛,卻仿佛從海綿中生生擠出的水,一點一點的真氣奇跡般慢慢化生出來。

這一點真氣,便是救命的力量。

劍再出,光華沒有曾經逼人的燦爛,它很微弱,微弱到好似一陣風便能吹散。

可是劍光落下,卻恰到好處凝結出十幾塊巴掌大的落腳地。

每次出劍,緩緩恢覆的力量便會消減一部分,這種損耗與恢覆並不能持平,所以,耗盡的時候,便又是極限。

楚離已第三次突破這個極限,一次比一次艱難。

人的潛力有多大呢?不論多大,也終究有所瓶頸,當這個瓶頸不足以用毅力與危機打破的時候,機遇就會變成厄運。

如果楚離沒有及時化生真氣,他必然會死。

這就是厄運。

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不會是厄運。

如果楚離只有一個人,他有九成可以度過這一劫,可是他的傲氣不允許他放棄自己救下的人,無關他們是否感激。

柴跖默默感受著腰上一如既往緊扣的手,神色覆雜。

當看到巖漿海遠處出現一絲巖石岸的時候,任何人都松了一口氣。清算人數,二十個劍手當中只剩下區區五人。個個神色狼狽,但一身的氣度卻宛若脫胎換骨,驟然沈靜內斂了起來。可以想見這些人若能活著離開這裏,必非池中之物。

一步踏上石岸,眾人心中終於踏實起來。

這片石岸似乎延伸向更深的地底,崎嶇無路,偶爾還能看到火紅的巖漿如瀑布一般緩緩順著石頭流淌。

“休息片刻罷。”

眾人都是精疲力竭,卻不敢放松精神,只坐倒在地默默恢覆真氣。

楚離也坐了下來,然而這一坐下便覺出不對勁。

他多年純粹心念,連葉知秋那匿劍於道的手段也能察覺一二,眼下周圍的空氣扭曲的不正常,似不全是為熱力所致。

就在這時,他肩上一沈,已有一雙手從身後環繞過來。

輕緩的呼吸若有若無,時而有溫軟唇澤印在脖頸露出的肌膚上,耳鬢廝磨,低低輕吟。

空氣更加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昨天晚上太累了,今天起床第一件事打開電腦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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