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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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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魏暖暖沒有任何汪衍譽的消息。

或者該說,她沒去找他,一如往常的上下班,想要刻意淡忘,讓自己抽離曾經與他靠近的事實。

他倒也爽快,前幾天還說喜歡她,卻在隔天很自動的從她面前消失。

魏暖暖發現自己有夠矛盾,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不相信他,要他走;可是當他消失了,她又懷疑起他愛她的告白,而且很可惜的覺得那是假的。

第一天,她告訴自己,一個人沒什麽不好。

第二天,她說服自己,他就是玩玩,自然容易放棄,沒什麽好失望的。

第三天,她要自己學會假裝沒事,好像從沒認識這個人。

第四天,她開始想念魯特琴的聲音,盡管心裏拚命的抗拒。

第五天,她感到寂寞,很想吃巷子底的火鍋,又不想一個人去……這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公交車站,旁邊是廣告櫥窗,一張海報吸引她的目光。

是汪衍譽的年底畫展,極盡讚美之能事,然而吸引她的是海報上初次曝光的一幅畫。

畫裏有一間平房,前方有院落,很普通的景色,好像隨便一個街角就能遇見的建築物。

文宣上寫著,這是臺中的一家育幼院,因為跟汪衍譽有淵源,所以特地畫了這幅畫,希望大眾關懷弱勢團體。

淵源?她不懂,汪衍譽跟育幼院有啥淵源?

眼前這幅畫非常普通,可是看著看著,她卻覺得有種情緒滿溢,象是一種極暖的溫柔,讓這間育幼院充滿光輝。

旁邊等公交車的民眾很嘈雜,魏暖暖卻覺得全身舒暢清爽,就為了這幅畫。

她總算承認自己很想念汪衍譽,沒有他的日子像惡夢,她其實一直沒有醒來,在惡夢裏,像行屍走肉,欺騙自己。

這幅畫喚醒了她,因為是汪衍譽畫的,所以光是站在這裏,她仿佛就能看見他當時優雅的執筆,溫柔的神情,專註的模樣,旁邊好像飄著他輕柔的魯特琴琴音,舒服得像場美夢。

原來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都像美夢。

她楞了楞,嘴角微揚,總算承認了,沒有汪衍譽,她過得很痛苦,而過去她一直擁有的,對現在來說反而像奢想。

伸長手臂,她攔下出租車,急著回家,她想見他,看著他有暖暖溫度的眼眸,這將使她得到救贖,這幾天真的很難熬。

她要出租車駛到社區門口,途經巷子,想到前幾天的爭吵,她的眼眶因此濕了,她還是痛,還是憎恨他欺騙她,可是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難受,所以她想再見他一次,雖然不敢肯定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可是她不能忽略自己的痛心。

下了出租車,她直奔電梯,搭乘電梯來到他家門口,按下電鈴,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她皺起眉頭,抿著唇,開始緊張。

怎麽沒人?

想起他不定時的睡覺時間,她深吸一口氣,再度按下電鈴。

過了一分鐘,還是沒人來應門。

在睡覺嗎?還是不在家?

突如其來的,她覺得很不安,擔心的想,他會去哪裏?會不會不回來了?

她好害怕,怕會找不到他。

對著大門,魏暖暖呆了一會兒,靈光一閃。

自己真是胡塗了,不會打電話喔?

從包包裏拿出手機,她按下一組號碼和通話鍵,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要跟他說什麽?

你去哪裏了?還是……我其實很……想念你?

倏地,她的臉色通紅。

不能這麽說,前幾天才說不相信他,今天就要告白嗎?她罵自己沒原則,不是說不理他、不相信他了嗎?怎麽一見到他的畫就心癢癢,思念大爆發?

她僵硬的抿了抿唇。對……她太沖動,幹嘛打電話給他?說不定他是後悔說喜歡她,為了躲她才遠走……她立刻切斷電話。剛剛那一瞬間,是這幾天她與他最接近的一段距離,可是他沒接電話,她也稍稍清醒了。

或許她該多想一些……

忽地,手機震動,她低頭一看,熒幕上閃著汪衍譽三個字,心頭一熱,飛快的按下通話鍵。

“餵?”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穩。

電話那頭沒有回音。

“餵?餵?”魏暖暖鼓起勇氣,又喊了幾聲。

電話那頭沈默了幾秒,汪衍譽的嗓音才緩緩響起,“暖暖……”

他的聲音顯得疲憊,以及沈沈的消極,她聽出來了,心微微一顫。怎麽回事?他去哪裏了?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悲傷?

“汪……”她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暖暖,可不可以讓我多聽聽你的聲音?”

“為什麽?”仿佛被他的低氣壓感染,她的聲音也跟著***。

“拜托。”

這一秒,魏暖暖徹底的被擊潰了。

汪衍譽一向神色自若,暖如和風,如今卻啞著聲音說拜托,她完全無力抗拒,在這個夜晚,站在他家門口,空蕩蕩的長廊上,他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是這樣的靠近跟悲傷。

她完全被感染了,急急的問:“你為什麽不在家?你在哪裏?”

汪衍譽沈默了幾秒,嗓音悶悶的說:“我在臺中。”

“臺中?為什麽?你在臺中哪裏?”

他遲疑了幾秒,沒回答為什麽,只是說出他所在的地點。

“醫院?!”她駭著了,嗓音揚高。

怎麽了?他出事了?身體不舒服,還是出了意外?

一顆心怦怦狂跳,她既擔憂又緊張,嘴唇數度開合,想問他怎麽回事,又怕他說出令她害怕的答案。

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模糊,她太擔心了。從小到大她都不是愛哭的人,努力讓自己不當別人的負擔,可是汪衍譽讓她輕易的難過緊張,輕易的擔憂落淚。

“等我。”握著手機,她只說出這兩個字,然後掛斷電話,搭電梯回家拿了件外套,連行李也沒整理,就沖出家門。

晚上十點,魏暖暖搭出租車直奔臺中,心急如焚,忘了要恨他的欺騙,只記得擔心慌急,就跟發現段先生有女友的那一夜一樣,她從沒為暗戀失敗而心傷,只在乎他騙她。

她在乎的,什麽時候變成只有他了?

幾個小時後,魏暖暖來到汪衍譽所說的醫院門口,感覺被風吹得有些冷,可是無論再冷,她相信身子發抖的原因是因為汪衍譽。

一路上,她從沒停止想過,他是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要到臺中看醫生?他的聲音這樣沒精神,是不是病得很重?還是傷得太痛?

她拉緊薄外套,走上階梯,發現大門深鎖,不禁楞了下,接著繞過門邊,找到一扇可以進出的小門。

醫院大廳很冷清,微弱的燈光讓她倍感恐懼,不知該往哪裏去,於是打電話給他。

汪衍譽疲憊的站在病床邊,看著小豪毫無血色的臉龐,心裏忐忑。

不久之前魏暖暖叫他等她,然後他就等,一邊又覺得自己蠢,她氣他都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叫他等她?可能是太累了,產生幻聽。

然而,他就靠著她說的那兩個字,一直等到現在。

那天之後,小豪始終沒有清醒,汪衍譽在他旁邊畫了好多畫,小豪沒看到,他身上的管子跟儀器越來越多,那張愛笑的小臉沒了表情,平穩得象是睡著。

這幾天,汪衍譽一直陪著小豪,看著小豪的生命力一天天衰退,他的心情越來越沈,幾乎要撐不住了。

跟魏暖暖通過電話,聽見她的聲音之後,讓他在短時間內得到救贖,象是溺水的人抓到一塊浮木,暫時可以存活下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扯唇苦笑。果然,她不可能會來,明天她還要上班,怎麽可能會真的出現?

忽地,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楞了幾秒,緩緩拿出手機,不敢置信的看著上面的***顯示。

是她。

他飛快的接通手機,聽見她說在一樓大廳等他,心跳加快,大步離開病房,按電梯的手微微發顫。

當他在微暗的大廳裏看見她單薄的身影時,只覺得視線模糊。

原來這幾天他累壞了,一直處在小豪的情況變壞,以及她永遠不理他的恐懼中,見到她的這一刻,心情也跟著放松。

汪衍譽緊緊的擁抱她,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等等。”她推著他的胸膛。

他不說話,只是將臉埋入她的發間,這嬌小身子給了他力量。

“唉,”她不大自在,明明還沒原諒他,可是他這樣的深深擁抱,不可否認的,讓她心念一動,“你傷到哪裏了?還是病了?怎麽會來醫院?這麽多天都沒回家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他心頭暖和。她關心他呢!

汪衍譽稍稍松開了雙手,熱切的看著她,“想不想喝咖啡?我請你喝咖啡?”

在醫院另一頭的便利商店買了咖啡,汪衍譽帶領她來到中庭花園,在一棵樹下的小桌子旁坐下。

四周一片寂靜,兩人相視無語,只聽見昆蟲鳴叫聲。

半晌,他率先打破沈默,“我沒病也沒傷。”

她的手放在桌上,握著熱咖啡,松了口氣的擡頭看著他,“沒事就好,那你為什麽……”會來這裏?還待這麽多天?

後面的話,她沒問出口,因為看見他的黑眼圈與疲憊的神色,他會待在這裏,一定有問題,可是她不確定他想不想說,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立場不明確,前幾天還說不相信他呢!

“暖暖,我愛你。”他突如其來的說出心裏的話。

她呆住了,不懂他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心裏卻甜絲絲的,一直以來的不安被化解了,他說愛她,就這麽簡單,她開心了。

“騙了你,我很抱歉。你呢?今天會來這裏,是不是也……”

本來他沒這麽厚臉皮的,以為她愛段先生,所以暗自心傷,可是漸漸的他發現她為了他騙她而生氣,這反應……有一點象是在怨怪戀人。

今夜她風塵仆仆的趕來,若不是擔心他,又是為什麽?他雀躍又歡喜,猜想她或許有一些些喜歡他。

魏暖暖低頭看著紙杯裏的咖啡,心裏浮浮的,有種將被拋入天際的***籠罩著她。

汪衍譽毫不在意,剛剛在買咖啡時,他就決定要把自己心裏的痛苦和疑慮全部說給她聽,他是這樣的信任她,加上面對她,他有種想侃侃而談的感覺。

“我會在這裏,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有幫助一家育幼院,唉,不能這麽說,我會幫助那家育幼院,是因為裏面的一個院童。”

魏暖暖想起他這次的展覽先曝光的那幅畫,那家育幼院就在臺中……她很肯定了,就是現在他口中說的育幼院。

他苦笑,想到病***的男孩,“他叫小豪,今年……快十二歲了吧?現在就躺在病房裏,前幾天晚上,我接到電話,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手術後到今天,一直沒醒過來。”

“你一直在這裏陪他?”她的心莫名的揪緊,有預感聽了他的故事,將會淚流滿面。

“嗯,我看著他就像睡著了,心裏很慌。”他淡淡的說,象是刻意保持平靜,卻又有種***的惆悵。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他看向她,神情麻木。

“為什麽對他這樣執著?”

“不是執著,是牽絆。”他斂眸,聲音有些沙啞,“我高中畢業那年出了場車禍,我的父母雙亡,你知道嗎?那一天小豪也跟我一樣,失去了爸媽。”

魏暖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知道他侃侃而談的是他的傷痕。

汪衍譽的視線越過綠色草坪,穿過灰色矮墻,看著更遠的地方,“那場車禍是怎麽發生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本來好好的,我爸跟我媽好像在討論工作上的事,然後一聲巨響,一個大搖晃,我只覺得很痛,然後昏了過去,醒來時已在醫院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我們被一輛車撞到,駕駛喝了酒,車子當場飛了出去,落在機車道上,更不幸的是,有一輛機車被我們壓到了。”

她倒抽一口氣,雙手在桌子底下緊握。

“機車騎士載著懷孕的妻子,他們也被送到醫院,雙雙身亡,我本來以為我是這場車禍唯一的幸存者,後來護士跟我說,那個妻子生下一個小嬰兒,就是小豪。”

她的嘴唇微顫,眼眶泛紅。

這個故事太深沈,原來他會這樣在乎小豪,是因為他們的人生在同一天有了極大的轉變。

汪衍譽看著她的眼睛,想說些什麽安慰她,可是話梗在喉嚨,始終說不出口。

說出這段過去,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痛,沒想到心情反而好很多。

“所以我很在乎小豪,他沒見過自己的爸媽,我每次下臺中,都會陪他玩,畫畫給他看,久了之後,我覺得他好像變成我在這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個親人,那種感覺……我不會說。”

不知不覺的,她的眼眶盈滿淚水,終於明白他為什麽會待在這裏好幾天,以及電話裏的聲音為什麽那麽無助。

她能想象,在他翩然俊雅的外表下,因為過去的經驗,其實很怕失去,才會在現在有這樣悲傷的情緒。

而上帝待他不夠好,讓小豪受了這麽重的傷,魏暖暖為他心疼,他讓自己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房間也沒有任何累贅的裝飾,其實就是不讓自己太有感情,別人受傷會成為冷酷***的豹,他受傷卻像小醜魚,讓自己五顏六色,表現不在乎,卻在單調的藍色海裏游動。

他受了好重的傷,卻沒有憤世嫉俗,只是保持低調,讓自己沒有影響力,那麽就不會怕失去。

可是為什麽他這樣努力了,小豪還會受傷?

魏暖暖心想,他有理由可以憎恨這個世界,可以變壞放縱。

“小豪現在怎麽樣了?”

汪衍譽一楞,右手握緊又松開,“醫生說,腦神經受傷,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她站了起來,走到他旁邊坐下,握住他的手。

一股溫暖輕輕柔柔的流入他快哭幹的心裏,這些天他一直很怕,卻從不曾說出來,現在他感覺自己可以談了。

“怎麽辦?我很怕,真的很怕,怕小豪變成植物人……”他的嗓音沙啞、***。

而她哭了,握著他的手輕輕發抖,“先不要這樣想……明天再問問醫生……”

他側過臉,看見她淚流滿面,嘴唇微微抖動,仿佛小豪也是她的親人,他的心瞬間***,伸手摟住她,讓她靠著他的肩膀,感覺她暖暖的體溫,慢慢沈澱恐懼的情緒。

“哭什麽?”他笑了,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觸碰熱淚,“你甚至連小豪都還沒見過。”

“我幫你哭……”她柔聲說道。

她幫他哭……他的眼神黯淡,收緊環抱她的肩膀的手,感覺她的身體因為哭泣而***。

他的眼眶也悄悄的紅了,她的眼淚滋養了他孤獨的心,讓他充滿力量,所有的悲傷情緒消失不見。

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好正面,心想,如果小豪真的不幸變成植物人,他還是要畫畫給他看,也許小豪哪天會醒來,對他說,汪叔叔,可不可以多畫幾個太陽?

後來,魏暖暖終於見到了昏迷不醒的小豪。

她沒哭,反而笑了,蹲下身子,貼近小豪的耳朵,輕輕的說:“小豪,我是暖暖阿姨,第一次見面,請多指教,阿姨很厲害,知道所有好吃的零食,小豪,你快點醒來,阿姨就告訴你,哪一家的洋芋片最好吃。”

站在一旁的汪衍譽笑了,這個寂寞的病房,因為她的到來,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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