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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自離去未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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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六站在泉邊,看到敘木南已經走得很遠了,背對著自己去摘樹上的綠葉,這才小心翼翼的將衣裳脫下,疊好放在泉邊,將身子緩緩的浸入水中,水涼的刺骨,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她身上傷口甚多,這些天用草藥敷過之後已經好了很多了,幺六就拿水小心翼翼的擦拭著皮膚上面凝結的血塊,水冰冷的溫度順著毛孔一點點的刺進來,她頓時感覺到清醒了很多,仿佛前些天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夢魘。

幺六不敢離敘木南太遠,就在潭中沒有待得太久,洗幹凈之後站起身來,準備上岸將衣裳穿上,誰知剛剛站起來,就覺得泉水中有什麽東西微微的發亮,伸手在泉水中摸索了一陣,摸到一塊極為圓滑的石頭,揀出來對著太陽看了看,光彩四溢,十分好看。

幺六心裏有些奇怪,鉆入泉底看了一看,這才發現這泉水中藏了不少這樣的石頭,在水底看起來五色琉璃,色彩斑斕,她心下歡喜起來,將身子縮起來仰頭去看,那些光彩就在自己的眼前輕輕晃動著,隨著日光一起耀眼起來。

這些彩色之中,忽然間隱約出現一道黑色的影子,顯得極為紮眼。幺六細細看去,這才發現時泉水靠著的那面懸崖,石頭凸起的地方映入水中,和這些顏色混在了一起,她心裏一動,從泉水裏面站了起來,伸出手去在泉水靠著的懸崖上邊摸索起來,不多時就摸到一塊刻著花紋的凸石。

幺六不敢妄動,走到岸上將衣裳穿起來,將濕漉漉的頭發簡單的挽了起來,輕聲喚道:“石頭,你來。”

敘木南這才轉過身,朝著這邊走過來,幺六指了指她方才摸到的那塊凸石,道:“石頭,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那塊凸石藏得極為隱蔽,幺六拿手指著,敘木南都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來,走到懸崖壁邊細細的看了一番,輕輕的“咦”了一聲,道:“怎地這般眼熟,這花紋我好像是在哪裏見過的……我想起來了,是傳喚令!”

“傳喚令是什麽?”幺六問道。

“傳喚令這個東西……我以前在霍小玉那裏見過。”敘木南想了想,道:“以前江湖還沒有東林西林之分,盟主就由這傳喚令號令群雄。只是後來東西分割,這傳喚令被毀掉,就消失在江湖了。琉璃影壁的前任主人手裏面有這樣一個東西,霍小玉殺掉他之後就把這個東西帶到了身上。這裏是掩翠山,霍小玉來過這裏,會有這樣一個東西出現也不足為奇。”

幺六覺得有些奇怪:“她把這個東西刻在這裏做什麽?”

敘木南皺著眉頭道:“她有個習慣,她喜歡把自己想要的東西隨手寫下來,或許她也在這裏洗過臉,就順手將這個花紋刻在這裏了……我猜她是想借著傳喚令統一江湖,當時的前輩一致認可誰得傳喚令誰得盟主之位,她此時傳喚令在手,只等時機了。”

幺六想到霍小玉,心裏就有些難受,輕聲道:“石頭,我們不要去想她了,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敘木南也不願提及這個事情,點頭道:“你洗好了嗎?我們出谷吧,我方才看了一下,這個方向應該沒錯的。”

“嗯。”幺六應了一聲,隨著他往前面走,一面道:“我們回鬼莊嗎?”

“那是自然,你莫要忘了我們拉過勾的……況且青衣先生肯定是要跟隨姑姑,不會再回山雨城了,他把風滿樓交給你,你可要好好替他管著。”

“他就這樣走了,不和那些刀手說一聲嗎?”

“青衣先生是個很隨性的人,讓他好好的道別,那才叫難受呢。”

兩人一面聊著天,一面走路,倒也不覺得有多累,但他們的腳程很慢,走到日落西山也沒有走出去,便決定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得半天就肯定能夠看到官道了。當下就尋個塊幹凈的地方,收拾妥當,生了火,天也慢慢的黑了下來。

兩人坐在火堆前說了會話,說著說著敘木南就有些困倦了,幺六見著他瞌睡,輕聲道:“不如早些歇息吧,明天也好早些起來。”

敘木南仰頭倒了下去,長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才知道,馬兒對於我們來講是多麽的重要。”

幺六微微一笑:“累了嗎?”

“累死了。”敘木南合上眼,低聲道:“六姑娘,按理講你的傷比我輕不了多少,但為什麽你這麽有精神?”他說著頓了頓,又道:“還有,你這樣靠著我,好香……”

幺六默默的躺在他身邊,伸手扣住他的五指,輕聲道:“那你快睡吧。”

敘木南似乎真的很累了,再沒有了聲息,幺六卻怎麽也睡不著,只聽著他在耳邊輕微的呼吸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敘木南低聲道:“六姑娘,你抱住我好不好?”

幺六靦腆起來,沒有動,敘木南就伸出手把她摟住,把自己的臉貼在她雪白細膩的脖間,道:“我不想叫你六姑娘了。”

“那你叫我什麽?”幺六問。

“我也不知道。”敘木南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細不可聞:“你這香氣,為什麽和前幾天的不一樣了?聞著就讓人犯困……我睡啦,明天起來再想一想,就知道叫你什麽了……”

幺六任他抱著,不多時就察覺到他細微的鼻息在脖間變得均勻,似乎是已經睡著了。幺六睜著眼看著面前還有些餘光的火堆,沒有半分困意,其實她也很疲憊了,可是今晚她不能入眠,因為霍小玉留給她的時間已經到了。

早些時候看到石壁上面那個花紋的時候,她聽到敘木南講那是霍小玉身上的傳喚令,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後來安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才想清楚這個不對勁到底在什麽地方……無緣無故出現霍小玉的標志,那就是她對自己的提醒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敘木南的手挪開,讓他能夠睡得舒服一些,緩緩坐了起來……敘木南吸了那股催眠香,只怕今晚上要醒沒有那麽容易,這樣也好,她不知道怎樣跟他告別,就讓自己這樣走了吧。

一雙青色的繡著兩只蝴蝶的花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火堆前,幺六站起來,看著霍小玉那一襲紅衣,輕聲道:“走吧。”

霍小玉的目光落在沈睡的敘木南身上,道:“你想好了,當真要換他?”

幺六沒有講話,默默的拿一根燒得漆黑的木條在地面上寫了些什麽,然後走到霍小玉身邊,道:“不必多問了,走吧。”

霍小玉看了一眼她寫的字,淡淡一笑:“六姑娘,你也真是多情。”

“不要叫我六姑娘。”幺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順帶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片刻之間心情就變得風輕雲淡,仿佛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她忽然想起來方才敘木南說不要再叫自己六姑娘了,那他會叫自己什麽呢?

一陣夜風吹過耳際,幺六輕輕的攏了一下散落的頭發,張開掌心感覺風穿過指縫時候的涼意,仿佛涼到了心底,低聲道:“風……你以後叫我,風待葬罷。”

離開江南的時候去掉自己的姓氏,此後自己再不是霹靂堂陸家的人;離開敘木南的時候換掉一個名字,此後“六姑娘”這個人就葬在自己的心裏,再也沒有那個善良單純的幺六了。

敘木南恍恍惚惚之中做了個夢。

他夢見幺六在他耳邊輕聲道:“石頭,石頭,你傷口怎麽又裂開啦?你不要動,我去給你采藥。”說完起身就走了,他本來想拉住她,告訴她帶著自己一起去,可是胸口痛的要命,掙紮著起不來身,他就只有默默的等待著。

可是,他在這裏等了她三天,都沒有等到她回來,他忽然間想起來曾經那個女子也在這裏安靜的等了他一夜,最後輕輕的撫著身邊的白駒,微笑問道:“馬兒,馬兒,你說他是不是和你一樣熱愛遠方?”然後策馬離去。

為什麽她沒有回來?她是不是已經走了,已經走了對不對,她已經對著身著紅衣和青色蝴蝶繡花鞋的女子攤開了自己的掌心,笑道:“來吧,給我你的冷血,換他自由。”

他頓時悲從心起,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敘木南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下意識起身去看身邊的人還在不在,驚覺自己身邊已經空空如也……幺六對自己說去采藥是假的,自己等他三天三夜是假的,她等不到自己策馬離去是假的。唯一真切的是,她真的已經向那個紅衣女子攤開了自己的掌心,用她的性命來換自己的自由,她是真真切切的走了,她沒有向他告別,就這樣默默的決定自己的命數。

難怪那日霍小玉會放過他。

敘木南心裏一痛,一時之間竟連呼吸都做不到了,遙遙見得前方地面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寫了一行字,就像是他第一次去江南,在野外酒館的那張桌子上看到的“江南好,風景舊曾谙”那首詩一樣,字跡清雅。他看清那句話寫的是什麽,忍不住放聲大哭。

“近來風冷,仔細加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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