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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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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從四環一直往東,在森林公園處轉而向北,近40分鐘後,鶴西朗來到了蘇元的小區。

這是個神奇的地方,兩年前媒體曾對這裏做出系列報道,他們把這個小區稱為“亞洲第一大社區”,這裏占地8平方公裏,居住人口高達80萬,絕大部分都是租戶,很多房子被小中介租下來打上隔斷,一個普通三居室能被隔斷成十幾戶進行單獨出租。

現在蘇元住的是六室,一個小小的兩居室隔斷成了6戶,男女混雜。蘇元那間房幾乎只能放進一張床和一個兩扇門衣櫃,而且還沒有窗,但房租很便宜,在一線城市只要500塊。

鶴西朗每次來這裏都覺得很神奇,然而最讓他覺得神奇的是蘇元。在他印象中,文字工作者或多或少都有些社交恐懼癥,但蘇元似乎已經完全適應這裏了。大部分人都是由奢入儉難,但是蘇元偏偏和別人不一樣。

辭職後,蘇元從一室一廳換到和人合租,每搬一次家居住條件就降一個檔次,他離市中心越來越遠,住的隔斷越來越多。今年年初,他搬到了這個五環外的超級大社區,之前的存款終於告罄,但他依然沒有打算找工作,開始靠著在網上寫小黃文勉強維生。

鶴西朗有時候都忍不住想,蘇元是不是有一種受難傾向,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但是他基本每次都選了更差的那一個。

小區環境其實還不錯,就是管理太混亂,樓道裏堆滿了雜物,衛生條件也相當差。鶴西朗一進屋就皺起了眉頭,屋裏傳來一股下水道和臭襪子混合的氣味,還混著廚房的油煙味,跟生化武器似的。

蘇元套了件連帽運動衫,帽子往腦袋上一套,存在感幾乎為0……勉強0.5吧。

“去哪兒吃?”鶴西朗問。

“你挑吧,我都行。”蘇元還忒大方。

反正沒打算讓蘇元付錢,鶴西朗也沒客氣,在導航裏輸入了一家私房川菜館,麻辣程度五顆星。他是這家店的高級會員,已經高級到店裏老板、廚師、服務員、收銀全都認識他了,因為來得太頻繁,醫院裏肛腸科的醫生護士也全都認識他了,但鶴西朗無所畏懼。

“你上次究竟是怎麽回事?”鶴西朗還沒忘記這茬。

“啊……沒什麽啊。”蘇元打哈哈,他一點也不想讓鶴西朗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

“真沒什麽?”鶴西朗明顯不相信。

蘇元被看得心虛,但想到自己之前那麽丟臉,還是咬緊牙關搖了搖頭。

這件事的起因是他色/情小說的編輯給他介紹了一個現代詩編輯,說對方看上了他的詩,想找他討論出版事宜。人窮就是這點要命,會不顧一切抓住所有可以稱作為“機遇”的東西。

蘇元盼這一天盼得太久了,卻沒想到,所謂的機遇背後,等著他的是陷阱。他沒有想過,為什麽對方要在大晚上約他在酒吧見面,也沒有察覺到,對方一杯又一杯灌他酒背後的意圖,等他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被餵了藥,整個人都快神志不清了。

蘇元掙紮著給鶴西朗打了電話,可惜對方沒有接聽,在最後的意識消失之前,他發出了一條求救短信,手機還來不及收,那個男人就已經湊到了他面前,雙手不規矩地開始往他身上摸。

蘇元被摸得一陣惡心,張嘴就吐在了那人身上。對方一陣咒罵,忍著惡心跑去去洗手間把身上的嘔吐物清洗幹凈。不料等他出來,卡座裏已經沒了人,喝得醉醺醺的蘇元直接跑到了馬路上。

蘇元跑了沒兩分鐘就走不動了,他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頭暈得要命,胃裏翻江倒海的,不一會兒他又在路邊吐了起來。

這輛車剛停過來,車燈摸著還是熱乎的,車主沒走遠,看到有醉漢吐在他車上,整個人都炸毛了。

“操,你他媽喝醉了不會滾遠點兒啊!” 來人穿著一身黑,帥得一臉邪氣,邊上勾著一個妹子,身後還跟著兩個男人。他看到自己的法拉利488被糟蹋,想都沒想,皮鞋直接往蘇元身上飛去。

“說你呢,裝什麽死!”

蘇元被踢得翻了個身,幹脆趴在車上,一動也不動了。

眾人:“……”

“嘖,敢吐在季少車上,這人怕是不想活了。”

季長華一把揪住蘇元衣領,本來打算把人胖揍一頓,不料對了上醉漢那鮮紅的嘴唇和迷離的眼神。就像被灌了迷魂湯似的,這個場景竟讓他有片刻恍惚,下一刻,季長華迅速把人塞進車裏,然後揚長而去。送上門的蠢貨,哪有不吃的道理。

被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心裏湧起一陣不安:季少忍住,殺人要犯法啊!

蘇元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十足十的蠢事,這件事他不敢告訴鶴西朗,他更不敢讓鶴西朗知道,在那一晚之後,他和那個叫季長華的人又連續睡了好幾次,他一次房費也沒付過,完全是白嫖。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那晚回來,蘇元接到一封郵件,發現自己的一首詩被《詩刊》選中了,於是才有了這次的約飯。

為了轉移註意力,蘇元突然指著邊上一棟棟的高樓,說:“你覺不覺得這裏很有九龍城寨的感覺?”

鶴西朗掃了一眼,眼前的樓房又高又密,雜亂無章,但中國城建還遠遠沒糟糕到那種地步,他不接這個梗:“不像。”

蘇元顯然沒聽進去,繼續發揮:“像的不是這些樓,而是我們和九龍城寨居民的生活狀況。”

鶴西朗一陣無語:“你再這麽想,當心有天被請去喝茶。”

“喝茶就喝茶,”蘇元不以為意,“可能對你們來說這個城市是美麗繁華的,充滿著希望與夢想,但在我眼中,這些繁華和我沒有一點關系。大城市下埋葬著數以百萬的底層工作者,但你們都看不起他們。我正在想要不要寫一本《惡之花》這樣的作品,反應這個時代……”

鶴西朗嘆氣:“我早說給你找個住處,你偏偏不答應,非得自己來這地方受苦受難,傻不傻,吃苦又不能讓你成功。”

“但至少是我的態度,證明我為了寫詩能夠放棄那麽多東西。”蘇元堅持,這種愚蠢的堅持竟然顯得有些天真。

鶴西朗沒話了,每當蘇元這樣,他就不知道要說什麽。蘇元又蠢又天真,腦回路奇葩得要命,別人評價他都會說是個瘋子。但是這年頭,這麽瘋又這麽理想主義的人已經不多,似乎都快要絕跡了……

鶴西朗癟癟嘴:“……蘇大詩人您樂意就成。”

蘇元喜滋滋的,又道:“你也別老想著接濟我,我要是一直要你資助,那不成了你包養我?”

“包養就包養,我還養不起你啊?”鶴西朗笑,“而且古代近現代都有資助好友的行為啊,不要把我們純潔的友情說成是骯臟的PY交易。”

“什麽叫做骯臟的PY交易?”

“你自己上網查。”

蘇元掏出手機,看了半天突然來了句:“其實真的有人想和我進行骯臟的PY交易……”

鶴西朗驚得手一抖:“誰啊?”

“其實也不算,就是睡過幾次而已。”

“炮友?”

“差不多吧……”蘇元嘟噥著。

“嘖嘖嘖,不愧是寫顏色小說的,您老人家可真會玩。”

“我不是沈迷肉/欲,我這是學術研究!”蘇元一本正經地解釋著,“只有在性/愛的高潮中我才能觸摸到酒神。”

“尼采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鶴西朗翻白眼,“能把約/炮說得這麽清奇,除了你估計也沒別人了。”

“你知道嗎?當兩俱肉體交纏的那刻,你會體驗到靈魂升華的快感,在性/愛的迷醉中體會到歡樂和痛苦,然後……”

“打住打住,我一點兒都不想聽你口述色/情文學!”

“真的,西朗你信我,當你在性/愛中,你就會體會到酒神的夢與醉,然後真正進入酒神的世界。”蘇元認真道,“我覺得你不應該一直過得像個苦行僧一樣,你要知道,貞潔這種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美德而是罪惡。”

“說得好像我會守貞一樣,”鶴西朗不以為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型是98年的吳彥祖那樣的,可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長吳彥祖那樣的?更別說98年的吳彥祖。”鶴西朗總結,“我不是不想睡,我只是找不到人睡。”

“美少年之戀?”蘇元有些意外,“沒想到你喜歡未成年。”

“滾,吳彥祖那時候都24歲了好吧。”

蘇元自顧自說:“我算是懂了,反正你就愛老牛吃嫩草。”

鶴西朗:“吳彥祖啊,試問有哪個gay不想睡吳彥祖?”

蘇元:“可那些人不像你一樣,想睡未成年的吳彥祖。”

鶴西朗:“我都說了,吳彥祖那時候已經24了!”

蘇元:“毛都沒長齊究竟哪裏好了?我要睡也是睡現在的吳彥祖。”

鶴西朗:“……”

簡直雞同鴨講。

二人吵了一路,語氣及其認真,簡直就跟他們真的能睡到吳彥祖一樣。萬幸,很快他們就到達了目的地,終止了這場毫無意義的鬥嘴。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酒神”指“酒神精神”,出自尼采《悲劇的誕生》。

“對一些人來說,貞潔是一種美德,可是對多數人來說,貞潔卻幾乎是一種罪惡。”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意思就是說,勉強保守貞潔,就會陷入偽善和冷酷的罪惡。被抑制的性/欲,就會變成對他認的憎恨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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