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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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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薛寶釵和薛蟠,是在賈母一行人從海津回榮國府的第三天抵達京城的。

薛家的書信在他們出發的前幾天就送了出來, 一路直達來京城, 不像薛家的船只一路停停走走,比書信晚了半個月才到。

賈母歸家後, 王夫人估算著薛姨媽母子三人也差不多要到了, 趕緊和老太太提了他們借住在榮國府一事。

賈母當時聽了, 鋒利的目光定定看著王夫人,一聲不吭。直至看到王夫人額冒冷汗, 笑容都保持不住了,老太太才提出了兩點要求。

只要薛家人莫要在外頭招惹是非給榮國府招黑,莫要如王、史兩家的親戚一樣利用魚兒求利, 偌大的一個榮國府, 分出一個院子給他們住絕對沒問題。

王夫人之前未經賈母同意, 就在和薛姨媽來往的書信裏,擅自邀薛家一門來榮國府小住。如今聽得賈母松口應了借助之事,保住了她的面子, 王夫人想也不想就滿口答應了。

王夫人如今在榮國府說話其實不大管用了,薛姨媽一家到京的這一天, 是王熙鳳派了三臺轎子去碼頭接了他們進榮國府的。畢竟怎麽說, 薛姨媽也是王熙鳳的姑媽, 她對王夫人意見大了去,對薛姨媽這個多年不見的小姑卻無甚惡感。

坐在轎子裏, 聽著由各種聲音交織而成的熱鬧樂曲, 頭一回來京城的薛蟠半顆腦袋伸出轎窗, 好奇的張望著。

薛寶釵身為閨中女子,自不能同薛蟠一樣不講究。她的看,是掀開轎簾下方一個指甲大的小角,用一只眼睛仔細的觀察。

只需要一眼,兄妹兩人就感覺到了京城和金陵的不同之處。

不同的是,薛蟠註意到的是京都繁華熱鬧,薛寶釵留意到的是京城百姓的整體精神面貌。

不說別的,單單說金陵城中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大半臉上的表情是麻木,眼睛灰蒙蒙的沒什麽亮度。

京城街道中央,走動的路人之中,有些人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看起來生活不太好,可是精神昂揚,眼睛明亮,眉眼處流露出淡淡的幸福。就連老年人身上都洋溢著年輕人的蓬勃朝氣。

薛寶釵以為是京城是天子腳下的緣故,所以底層百姓的精氣神才會與金陵大不相同。

事實上,並非如此。

她所見到了這一切,是去年年末才開始改變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魚兒促成的,另一部分則來源於帝皇和“海神”。他們堅信有明主、魚兒和海神在,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富裕紅火,所以眼睛裏充滿了不同於他處的希望。

當隊伍來到了寧榮街,瞧見了一整條街挨挨擠擠的都是人,比橫貫京都的朱雀大街還熱鬧,薛姨媽母子三人的眼睛裏露出了訝色。

隊伍走過某一處的時候,正好有一群人朝著某個方向彎腰做拜,看到了這一幕奇異的街景,三人不禁更好奇了。

由於身轎內,還在街道中走著,不方便問人解惑,唯有忍著好奇,在進了榮國府一一拜見過了賈母、王夫人,一家子最後到了王熙鳳的院子,薛姨媽才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來的路上我悄悄掃了一眼,寧榮街的人也太多了些吧?而且好多人都面朝某個方向行拜神佛之舉,又是什麽緣故?”落轎之時,她朝街道看了一眼,她還發現他們對著的方向恰恰是榮國府所在之處。

王熙鳳甩帕笑道:“他們呀,都是來沾福氣的。”

薛姨媽不是很能理解王熙鳳的意思,不明所以道:“沾福?此話怎講?”

王熙鳳挺了挺直背脊,驕傲的笑了起來。“還不是因為我們家玉兒。他不是得了海神老人家的青眼嗎?做出了一點兒功績,老百姓都說他是活著的仙人,敬仰他。他們認為玉兒誕生居住於榮國府,便將榮國府當做神廟之類有福之地,時常來拜一拜。”

“如此,榮國府所在的寧榮街便成了搶手貨。那些攤販,都爭著來寧榮街擺攤做買賣,攤位都是靠腳快搶來的。另外,距離越靠近咱們府的宅子價錢越高。有一陣子,京城裏的富戶們為了在寧榮街買到一間宅子,都搶破頭顱了。”

看著薛家三人驚訝的表情,王熙鳳微微揚起眉毛,神色自得,繼續道:“你們是不知道啊,前些時候,寧榮街的人更多,更熱鬧呢,一些經過的車馬轎子磨磨蹭蹭半個多時辰才能走完一條街。要不是一部分人去了海津,今兒個姑媽你們的轎子可不會這麽輕易的就走了過來。”

聽完了王熙鳳完寧榮街非比尋常繁盛的原因,薛姨媽三人心中很是震驚,從中亦是清晰無比的認識到了,魚兒和榮國府在世人眼中的地位。

那影響力比他們從王夫人信件信息中兀自猜測的,超出了老長一大截!

花了一會子的時間三人才消化這個震撼的信息,好奇的薛姨媽再次開口問:“為何會有一部分人去了海津?”

王熙鳳低頭抿了兩口桂花露,滋潤一下說得有些幹的嗓子。“其實這件事不是什麽大秘密,只不過姑媽您今兒剛到京城不知道而已。我們家玉兒,用仙法在海津那邊的海下修建了一座公園。許多人都沖著公園去了海津。”

“公園沒有車馬,去那兒游玩的人都是騎著快有馬車大的海龜和海蟹行走的。公園裏的建築可神奇了,特別幾個院子大鯨魚形狀的浮空樓,最令人震撼。對了,姑媽可知鯨魚長得什麽樣?聽我們家玉兒說了,它的身軀有三四條西湖斷橋那麽長,光靠身體就可以把一個大宅子壓碎……”

王熙鳳一口一個“我們家玉兒”,一提起魚兒語氣便不由自主的帶上了驕傲。

聽著她言語中的如夢似幻、趣味無窮的海底公園,薛蟠的眼睛越睜越大,感覺自己就是那鄉下來的,沒有見識的土包子。

王熙鳳一口氣說完,最後總結道:“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海底公園不僅美得像是水中仙宮,還特好玩。只要進去了一回,就再也舍不得離開,恨不得一輩子住在了那裏。唉,若非京城府裏許多事情等著我回來處理,我還真不想離開海津。”

說到末尾王熙鳳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失落,不過一想到約莫半月後,她們還會再去海津小住,她的心情立刻就好起來了。

聽罷,薛姨媽和薛寶釵神往不已。

尤愛玩樂的薛蟠,原本對京都的繁華滿懷期待。如今聽完王熙鳳的講述,薛蟠對京城這地方半點興趣都沒有了,半刻鐘都不想待在榮國府,就想長了一雙翅膀,馬上飛去海津,去那足以媲美天宮的海底公園游走一番。

“我家裏這個,都是做父親的年紀了,還一事無成。”薛姨媽瞪了魂游九霄的薛蟠一眼,感嘆道:“真羨慕姐姐生了個出色的好兒子,榮耀加身,後福無限。”

有他這個表弟在,自家寶釵沒有不順利入選進宮的道理。

只要能入選,憑寶釵的本事,青雲直上之日便不遠了。寶釵是個爭氣的孩子,來日定也會給她爭個誥命回來。到時,她也不必羨慕身負誥命的姐姐了。

王熙鳳不著痕跡的瞟了一眼薛姨媽,笑容有一瞬間的古怪。看來姑媽並不知道玉兒同他那位“好母親”之間惡劣的關系。不過一想也對,某人愛面子如命,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都不會主動和別人說她和有出息的獨子互看不順眼。

想著薛姨媽一家在榮國府住下一段日子,慢慢兒的便會發現真相,是以王熙鳳並不打算直接說破。

她掩嘴笑了笑,剛要說點薛蟠的好話捧捧薛姨媽,外頭賈璉已大笑著跑了進來。“鳳兒,好消息啊!皇上宣旨成立國教海靈教,信奉海神,立了玉兒為一教之主,一國之師。加封的聖旨已經送往海津去了。”

賈璉一大早就出了外頭閑逛,碰見了下朝歸家的幾位朝廷官員。他們認出了賈璉,遂將喜訊傳達給了他。

賈璉聽後,一路跑了回來的報喜。到了王熙鳳面前,裏衣已經濕透了,但是他毫不在意。

一聽魚兒被皇帝認命為了地位超然的國師,王熙鳳來不及為賈璉和薛家人雙方介紹,忙差遣丫鬟去其他主子屋裏報喜,同喜懵的眾人一道湧向了賈母的院子。

很快,寧榮兩府和薛家人全聚在了老太太的榮慶堂裏。喜不自勝的眾人,一個接一個的恭喜老太太教出了一個好孫兒。

自家一來就碰見了這樣的大喜事,薛姨媽心裏止不住的高興,拉著旁邊王夫人的手,親親熱熱的同她道喜。

每當這個時候榮國府的其他人就不接話,王夫人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一多了,聰慧的薛寶釵就發現不對勁兒了。當薛姨媽要說王夫人好福氣時,薛寶釵就悄悄的拉住她,搶先把話題轉到老太太身上。

晚上,一群人聚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吃了一頓席面後散去。王熙鳳選了梨香院打掃幹凈給薛姨媽一家三口居住,宴散後,薛家一家由丫鬟引路回了梨香院。

坐在了繡墩上,打發了下人出去看門,母女兩人才說起了私話。

薛姨媽問薛寶釵適才在賈母的住處,為何要屢次打斷她,不讓她和王夫人的對話。

薛寶釵把自己觀察來的結果告訴薛姨媽。

“榮國府的情況很是覆雜,與姨媽來信說的根本不一樣,她隱瞞了我們許多事情。”

“母親您都沒有發現嗎?榮國府裏管事兒的,根本不是她這個二太太,而是咱們的表姐王熙鳳。姨媽在榮國府裏的地位非常尷尬,還沒有她內侄女高。而且不光是老太太漠視她,除了她身邊的探春姑娘,府裏的其他女眷,一個都不待見她。”

“眾人都在高興著玉兒表弟榮升為國師,當時她的笑容根本沒有笑進心裏。還有一點就是,姨父根本不在京裏。”

“女兒可以大膽的猜測,姨媽在榮國府裏根本不得人心,和玉兒表弟的關系只怕也是不好的,更做不得什麽主。”

薛姨媽回想今日的種種畫面,和薛寶釵所言的幾點統統對上了,不由得低下頭沈默了起來。

半晌之後,她看向薛寶釵道:“那咱們還住不住了?”說實在的,她不想走。如果搬出去就不好借榮國府的勢幫助寶釵了。倘若當真要搬出去,起碼也要等寶釵入選之後再走。

薛寶釵沈吟片刻,出聲道:“榮國府管家的璉二奶奶是您的侄女兒,住下無妨。”

薛姨媽安心了,知道了王夫人無用,心中默默地將討好的對象轉為王熙鳳和賈母。

討好王熙鳳簡單,倒是老太太待他們一家的態度冷冷淡淡的,一天下來禮節性的過問了他們幾句,便不怎麽說話了。要討得她的歡心,恐怕要費不少力氣。

薛姨媽不知道,賈母對他們冷淡是有原因的。

實在是因為王家和史家這兩門親戚幹的那些蠢事,惡心透了老太太,她老人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故此對薛家怎麽都熱情不來。

這時候王熙鳳來了,正在外間和薛蟠說話,問可有缺少什麽用品沒有。

薛蟠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向往,問王熙鳳道:“不知玉兒表弟身在何處,我可真想見見他。”

他的內心無比的期盼著,能見到自己這位小小年紀便創造出一次次奇跡,受萬人敬仰的活神仙表弟。最好能相約出外頭轉一圈,好讓京城裏的人都知道國師是他的表弟,屆時滿京都的高官子弟還不得捧著薛大爺?

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受群人擁簇的畫面,薛蟠情不自禁嘿嘿笑了出聲。

王熙鳳奇怪地看了一眼徑自傻笑的薛蟠,說明道:“玉兒和定陽王投契,總喜歡和他粘在一塊兒。這不,定陽王奉了聖旨在海津訓練海軍,玉兒也留在了那裏。正因為玉兒不在家裏,所以今兒授封的聖旨,方會讓人快馬送去海津了,而不是在榮國府宣旨。你想要見到他恐怕還要稍等一段時間。”

塗蘊之的威名,薛蟠遠在金陵都有所耳聞。薛蟠來不及失落,就讓塗蘊之的名頭嚇住了。

玉兒表弟神仙般的人物,怎能和那個殺人如麻、嗜血如命的莽夫相交?榮國府都沒人阻止魚兒表弟嗎?

待見了他,自己必要勸說他遠離定陽王那種毫無人性的暴徒。

裏頭薛姨媽母女兩人聽見了外頭傳來的說話聲,已經停止了談話,起身而出。

王熙鳳又同她們兩人說了一會子話,見天色已晚便告辭離去了。

第二日,薛家一家帶著厚禮去了王子騰府上,獲悉了王家的窘境,知曉王子騰一家不日就要被迫離京,繼在王夫人身上受到的沖擊之後,薛姨媽又一次遭到了打擊。

回來的時候她和薛寶釵的臉色都不怎麽好。

薛姨媽尤記著薛蟠被人打傷之仇,想著請她的哥哥和姐姐出力幫忙尋人覆仇,不過從眼下的情況來開,她只能暫時打消了指望他們的念頭。

薛姨媽決定等過上一段時間,和王熙鳳感情好了以後,再和王熙鳳提起,請她說服老太太,讓玉兒出手,請朝中百官出力相助。

炮弾事情告一段落,塗蘊之生辰快到了。記起自己答應過塗蘊之,用人魚之聲給他唱一曲,魚兒便暫時離開了塗蘊之,回了榮國府同兩位戲曲啟蒙老師認真學戲。

魚兒沒有提前知會任何一人,悄無聲息的就回來了。

他到家的時候中午還沒過去,府裏的女眷們受了皇後娘家的邀請,去那邊做客。男眷們都不知道跑哪兒玩樂去了,沒有一個主人在家。

故而,魚兒的歸來只驚動了門房和幾個丫鬟,並未引起很大的動靜。

他在自己的院子裏開火吃了一頓午膳後,就往府裏的戲園子去了。

戲園子設立在遠離各位主人住宅的大院裏,家養的戲子平日裏就住在那兒,吊嗓子、排戲都不會吵到幾房的主人。

突然見到不在家的魚兒獨自到來,正在排戲的柳言和方詞差點以為自個兒眼花了,直到魚兒走到眼前才匆忙回神問好。

魚兒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了今次來的目的是為了學一出戲給人賀壽,柳言和方詞不假思索就提出了好幾個曲目。

然而都是唱來給老人聽的,不適合塗蘊之。

魚兒思考過後,放棄了一開始的曲目種類選擇,選擇了愛戲成癡的姜知姜大人兩年前所作的,描寫愛侶之間深厚情誼的戲劇學習。

由於時間緊迫,且想一個人唱一出獨戲給塗蘊之,魚兒只擇取了旦角表達情意的一個片段學習。

又因為魚兒想把第一次開嗓的機會留給塗蘊之聽,所以魚兒學習的方法是,柳言在舞臺上,一邊示範著唱,一邊講解,而他在旁邊跟著學動作,嘴巴張張合合,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柳言、方詞和圍觀的戲子們滿頭黑線,很懷疑魚兒這樣能不能學會。

薛蟠近日在外頭交到了一群新的酒肉朋友,喝得半醉回來,一不小心走錯了路,走到了戲園子附近。

他聽到裏頭飄出來的咿咿呀呀唱戲聲,心中一動,遂腳步虛浮的走了進去。

能讓挑選進榮國府的戲子,男男女女都是好顏色。

若是在平時看見了他們,薛蟠定然會一個一個看個夠。

只不過,有了魚兒的襯托,他們就是鶴立雞群裏的一群雞。

看著舞臺中心,無聲地和柳言學戲的那只鶴,臺上臺下樣貌不俗的戲子,再也無法入薛蟠的眼。

薛蟠直勾勾地盯著臺上的魚兒,張大著嘴巴,口水從嘴角流下來滴在了衣襟上都沒有察覺到。

榮國府竟然還藏了這麽一個絕色的戲子?!!!

那出身忠順王府,同時深受北靜王欣賞的蔣玉菡,跟他一比,就是米粒之光和皓月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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