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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昨夜天涼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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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聽著李牧的話語, 感覺著李牧傳來的溫熱氣息,仲修遠耳朵裏嗡嗡作響, 只覺得李牧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什、什麽……”

李牧勾起嘴角, 帶著幾分壞笑的黑眸中透著些許的邪氣,“你說呢?”

話音落下,李牧伏低了身體, 吻了下去。

親吻、吸吮,氣息交融,這他們早已經做了無數次的事情, 此刻卻又變得那麽陌生那麽令人瘋狂。

一吻結束, 李牧從上至下看著面前被自己弄得眼含柔光的人,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仲修遠此刻卻有些渾渾噩噩, 他仿佛陷入了奇怪的夢境當中,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面前這個望著他的男人。

“李牧?”仲修遠開了口, 似是疑問,卻又只叫了李牧的名字。

“嗯,我在。”伴隨著李牧的回答的, 是一個更為灼熱的吻。

聽到令人心安的回答, 又嗅到了那令他沈醉的屬於李牧的氣息, 仲修遠仿若從夢中驚醒, 他不再迷茫,微微向上擡起身體,迎合著李牧向他索吻。

李牧狠狠地吮上仲修遠的唇, 冬日的寒冷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低沈的喘/息與耳鬢廝磨的喃喃。

聽著仲修遠氣喘籲籲的聲音,李牧的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揚,動作間也多了幾分力氣。

知曉這人存在已八年,與這人陰差陽錯拜了堂已三年有餘近四年,分開有兩年。

這人仿若消失誰也找不到的那大半年間,李牧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再也見不到這人了,那之前的隱忍與蹉跎是不是就成永久了。

如今人回來了,他自然不會再讓之前的事情發生。

胡思亂想間,李牧手上動作快了幾分,讓身下的人擺出更大也更為羞人的幅度姿勢,來迎合自己的動作。

清晨,天剛灰蒙蒙亮起時,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伴隨著那聲音而來的,還有清晨的冰冷與仲漫路的說話聲,“哥,我們要走了。”

昨天李牧就已經跟他和夏景明說了這賣鴨子的事情,原本約定好的便是今天上路。

雖說這事情李牧已經交給他和夏景明兩個人,但按照李牧的性格,早上定然會起床對他們再仔細的交代一番,沒想他們都快走了,李牧卻還在屋裏沒出來。

聽著那聲音,昨夜折騰了半宿的李牧睜開眼來,他本能地起身,動作間才發現臂彎間發沈。

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臂彎中的腦袋後,李牧還有些混沌的大腦逐漸清明。

他悄無聲息的把這人的腦袋放在了枕頭上,然後又替他裹了裹被子,這才起身穿了衣服,出了門。

出了門,李牧正整理著自己腰間的衣帶,仲漫路已經有些好奇的張望著,“怎麽啦?”

平日裏這個時間,李牧早就已經起來在山下轉了一圈了。李牧是個勤勞的性子,平日裏是少有這樣偷懶的時候。

“沒事。”李牧系好了衣帶向著門外走去,“昨夜天涼,他著涼了。”

仲漫路不疑有他,點了點頭,拉上了門就跟著李牧向著山下鴨棚那邊走去。

鴨子全部都放在鴨棚那邊,鴨棚到山下有一條路,李牧這幾年裏才開出來的,馬車勉強能夠經過,鴨子能夠直接運到山下。

李牧到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夏景明和仲漫路選了兩個年輕的長工,早就已經候在那裏,鴨子也已經全部裝好。

李牧又細細的交代了一番之後,便把之前的賬本遞到了仲漫路的面前,讓他自己小心的收著。

“到了地方之後,按照這賬本上的數目,把貨分別送出去,收了錢就可以回來。”李牧道。

他與這些人合作的關系也已經有好久,因此,這事情不難。

仲漫路謹慎小心的把那賬本收起,放在貼身的口袋裏,與李牧又說了兩句之後,這才興奮難耐地驅趕著馬車,向著山下走去。

李牧站在鴨棚前,直到眾人走遠他才慢慢的又往山上走去,上了山回了家。

李牧回到山上的時候,天邊遠處的魚肚白已經散去,換作霞光萬丈。

屋裏的人昨夜該是累著了,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的意思,李牧沒有把人叫醒,而是關了門去了昨夜仲修遠幫著搭好的那烤爐前,看放了一夜的鴨蛋。

昨夜這烤爐搭的簡單,裏面就簡單的放了一些棉絮,便放了兩三個鴨蛋進去,這會李牧把上方的棉絮打開之後,一股溫熱的氣息便迎面撲來。

李牧把手在鴨蛋上試了試溫度,溫度並不算特別的高,但比起體溫來卻高出了不少。

李牧拿了其中一個鴨蛋,走到門口的方向,用手握著鴨蛋對著有光的地方看了看。

琢磨了一番後,他去廚房拿了個碗,然後把鴨蛋對著碗口‘哐當’一聲敲響,掰開了殼,把蛋打在碗裏。

果不其然,這蛋雖然沒有熟透,但是蛋白也已經起了白,這溫度到底還是有些高了。

李牧又回屋,把其餘的兩個蛋也全部都打在了碗裏,那兩個蛋的情況與他之前敲的那一個情況差不多,都是一樣蛋清泛著白。

李牧一邊琢磨著要在那石頭做的烤爐裏,再給它弄點隔熱的東西,讓溫度再降些,一邊把這幾個打出來的蛋花拿到廚房,煮了一鍋蛋花湯。

又簡單的弄了些碎面下鍋,煮了一鍋碎面,他這才去了臥室,把依舊睡得很香的人叫醒。

清晨的寒氣已經褪去,這會兒陽光已經灑進屋裏,讓屋內的溫度比晚上的時候稍高些。

迷迷糊糊睡著的仲修遠聽見了李牧的聲音,翻了個身似乎還想再睡一會兒,動作間牽扯到了那昨夜被李牧折騰的夠嗆的地方,他叮嚀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

“睡醒了就起來。”李牧坐在床邊,看著正一臉面紅耳赤的把被子往自己脖子上扯的人。

該看的昨夜他都看過了,不該看的也看過了,甚至是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如今把這被子扯了遮住鼻子嘴巴有什麽用?

“仲漫路已經去碼頭那邊,太陽也已經出來了,你再不起來,太陽就該曬屁股了。”李牧一邊說話,一邊從枕頭旁邊拿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東西,放在了被子上。

仲修遠的兩只眼睛一直隨著李牧的動作轉動,這會兒見著李牧拿在手裏的東西,疑惑了一會兒之後,明白過來時,更是狼狽地側開臉去。

李牧卻根本沒有給他躲避的機會,而是扯扯被子,把手中的東西往前遞了幾分,“過來,我看看。”

仲修遠聽了李牧的話,又見著李牧動手,折騰了一夜本就已經酥軟無力泛著麻的腰頓時一陣熱流,那本就有些腫脹不舒服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難受著。

“我自己來就好……”好半晌之後,仲修遠才聲音沙啞的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你自己能看見?”李牧沒有放手的意思。

仲修遠又往被子下縮了縮,有些擡不起頭來。

昨夜之事怎麽說,雖然說出來難免有些沒羞沒臊,但他早已經想過了,與李牧分開的這兩年裏偶爾夜裏也會夢到些羞人的事情,昨夜與李牧那也算是水到渠成。

但想歸想,真的發生了,卻又有些不同。

雖說知道這是水到渠成的事,年輕氣盛的身體也多少想念著這種事,可是現如今又不是在做那事,還叫他擺出那樣大開的姿勢,讓這人看他羞人之處,他做不到。

無關禮數教條,而是他抹不開這臉,也著實是羞得厲害。

仲修遠沒在說什麽,他伸了手要去奪李牧手中那放著藥膏的竹筒,李牧手一擡,避開了他的手。

仲修遠搶東西沒搶成,手正要收回,卻被李牧抓住。

李牧低下頭去,湊近了躲在被子中的人,“你自己是學醫的,該知道如果傷口不好會是個什麽樣的後果,到時候遭罪的也是你自己。”

“我知曉……”仲修遠側頭,不與李牧面對面。

李牧一手撐在他身側,下巴鉆進了被子當中,不由分說地吻住了這人的唇,他原本只是淺嘗即止,誰曾想開了頭便停不下來,直到把這人吻得喘不過氣來,他才放了人。

李牧把這人和著被子翻了個身,在他身下墊了被子,又扯了他身上的被子,只露出傷處。

擰開了竹筒,挖了藥膏出來輕輕地塗抹著。

看著手底下有些紅腫的傷處,李牧動作不由的輕了幾分,昨夜到底折騰得有些過了。

“很難受?”李牧問道。

這人到底是第一次,又是還沒恢覆過來的身體,他該要溫柔些。

仲修遠此刻趴在床上,埋首與枕頭之間,兩只手更是緊緊地拽住被子,只露出兩只通紅的耳廓。

聽了李牧的問話,他腦袋輕輕動了動,也不知到底是說不還是說是。

上完了藥,李牧又扯了被子給人蓋上。

他收了藥膏,起了身,拿了放在旁邊的衣服放在枕頭旁邊,“好了,穿了衣服出來吃飯。”

知道這人羞赧,昨夜又折騰了半宿,李牧沒有再繼續欺負人。

只是,即使是如此,他臉上的笑容也一直未曾消失。

002.

三、四月之後,這山裏頭也就算是春天的日子了。

雖說他們這裏夏天熱冬天冷,山裏頭的雪還有一些地方沒化,可是冬去春來,山裏的桃花該開的還是開了。

這幾年來,李牧斷斷續續的在周圍的山裏頭種桃樹,種棗樹,還種了些其它的果樹。

其它的果樹如今還沒動靜,有好些還只是光禿禿的樹桿子,但這漫山遍野最多的桃樹,如今卻已經結出了顆顆花骨朵。

山裏連著十來天的春日暖陽曬著,把整個冬天的寒氣曬走,把山裏的雪都曬化得差不多時,山裏頭便傳來陣陣飄香。

去賣鴨子的仲漫路再回到這山裏的時候,山裏的桃花已經完全盛開,漫山遍野的粉紅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煞是可愛。

山下鎮子裏頭好些個人邀約著來這山上看桃花,倒是把這冷清的山裏頭,一時間弄得有些熱鬧。

山裏的雪化了,山裏的花開了,李牧這的事兒也就來了。

桃花開,一簇一簇的開,花勢極好,但這對李牧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李牧這山裏頭種植的桃花是要結果賣桃子的,這桃花就不能再任由它隨意的開,過了冬天入了春之後,就必須得疏花疏果。

把那枝繁葉茂的花骨朵兒給掐了些,就留些主幹上的,好讓這地裏頭的營養跟上,免得到時候果子多了反而都長得歪七扭八。

疏花疏果這事李牧去年就已經學著了,那會兒山裏頭的桃樹第一次開花,開的不多,也就那麽幾棵樹開著,因此李牧拿了那些樹練手,如今這經驗也算是勉強有了。

不過今年山裏頭的桃花基本都開了,要疏花疏果的桃樹也就多了,他這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早兩個月就已經在琢磨著請人幫忙。

桃花的花季是有定性的,它不會一直的開,所以他們必須得在這花開完之前,把這多餘的花骨朵給掐了。

這就是個趕時間的活,人手得足夠。

李牧家裏如今請的長工加起來有十二三個,這些個人,李牧是不準備動的,因為他們還得幫忙餵鴨子。

所以這幫著疏花疏果的人,他得重新再請。

請人倒不是個難事,李牧隨便吆喝一聲,村裏頭的人山下的那些農家把式,聽說有錢拿,願意來的人多了去了,主要的麻煩還是得教這些人怎麽疏花疏果。

折騰了十來天,選了一批看著手腳勤快的農婦,李牧領著一群人去山裏頭好好的給講了一天的課,親力親為的做了一遍給眾人看。

然後又跟在眾人的身邊,守著眾人看著眾人動手,這麽折騰了兩、三天之後,李牧才敢放手讓這些人去做。

工錢是一天天給開的,做一天是一天。

這疏花疏果的好壞,是會影響到當年果樹結果的質量還有數量的。

李牧倒不嫌這些人為了多賺點錢而慢手慢腳,他就怕這些人為了那點錢而馬虎胡來。

四月中旬那會兒,原本寂靜的山中熱鬧了起來,二三十來個村婦,個個都腰間背著個小竹簍,拿著梯子在這山中開始忙碌。

李牧和仲修遠、仲漫路也在其中,他們也和其他的人一樣,腰上掛著個小竹簍,用來裝一些模樣好看的桃花。

這桃花的花骨朵原本摘下來就沒了用處,李牧卻讓眾人選了些好看的放小籃子裏頭,然後晚上統一交上去。

眾人不明所以,但李牧給的工錢大方,眾人也就沒追究,按照李牧說的在采摘的桃花裏頭選了些看著漂亮的,塞進了小籃筐,夜裏下工時交給李牧。

清晨,山裏頭的霧氣還沒完全散去,眾人的歡聲笑語伴雜著陣陣的桃花香味,已在山林間傳開。

“小心著些。”李牧站在桃樹下扶著梯子,讓順著梯子上的仲修遠,去摘在桃樹頂端上的那些花。

仲修遠身體十分靈活,他上了樹之後,踩在樹幹之上,穩穩當當地站在了樹枝間,伸了手去扒在樹上方的那些枝椏,扯下來摘上面過多的花朵。

仲修遠是個聰明的人,腦子靈活,學東西也快。

之前李牧剛開始教他做著疏花疏果的工作時,他學的有些慢,但這真的上手了,如今做起來倒是比李牧的速度還要順暢多了。

“我沒事,你就把梯子放那吧。”仲修遠站在樹幹之上,身處於一簇簇的桃花之間,整個人都快被桃花淹沒。

他這身體是常年鍛煉著的,十分的靈活,這兩、三年的桃樹雖然枝椏已經長出來,但卻並不是很高,即使他腳下滑了摔下去也不會出什麽事。

李牧仰頭看了一會兒,確定仲修遠能夠自己下來之後,這才緊了緊身後的小竹簍,往旁邊走去。

清晨的桃花林中,桃花樹上都是晶瑩剔透生機勃然的露珠,打在身上時帶著幾分冰涼,也帶著幾分香氣。

那落英繽紛間幽幽的桃花香,似乎已經滲透到了露水當中,在這山中轉悠一圈,下山時身上都帶著幾分幽香。

旁邊幾棵樹上的村婦三三兩兩的聊著天,對著桃花樹上的露珠也是喜歡得緊,對於身上偶爾沾上的一兩片桃花瓣,那也是開心不已。

半上午時分,仲漫路氣喘籲籲地背著好大一個水桶上來,那是李牧請了徐田幫著熬的些桃花湯。

桃花水,蜂蜜加上一點新鮮的桃花,放點兒生姜,熬煮出來,帶著陣陣熱氣與香氣的湯水,解渴,也驅寒。

四月的山裏頭,雖然雪已經大部分化了,但到底還是有些冷的。

特別是沾染了這一身的露水之後,若是吹風,那就有些凍手凍腳,因此李牧特意讓徐田幫著熬了這樣驅寒的湯。

仲修遠幫著拿了碗,把這桃花湯一人一碗的分放下去後,端著個碗,在這林中找到了在遠處拿著桃花樹枝摘桃花的李牧,端了碗走了過去。

“喝些熱的。”仲修遠把碗遞了過去。

李牧手裏頭拿著樹枝沒有松手,就著仲修遠的手把碗裏的桃花湯一口氣喝了大半。

仲修遠見李牧不再喝了,就著同一個碗,把剩下的也給喝了。

為了方便做事情,仲修遠把自己的兩只袖子都挽了起來,露出精壯結實的手臂。

他收了碗,盯著李牧,在他身上檢那些掉落下來的桃花花瓣,又拍了拍他身上沾染著的露水,“你要不歇會兒?”

李牧在這忙碌了半早上的時間,這會兒也確實是有些累了。

看了看旁邊都在休息的人,他把自己綁在身上的小竹簍拿了下來,看了看裏面的桃花。

“行,我把這花瓣弄回家裏。”李牧道。

“要我幫你嗎?”仲修遠把碗還給了仲漫路。

別的人不知道李牧拿了這些桃花到底想幹嘛,但是仲修遠卻再清楚不過。

李牧把這些個采回來的新鮮帶著露水的桃花,全部拿來釀酒了。

仲修遠也不知道李牧到底哪裏想出來地點子,但是他釀出來的桃花酒,味道暫且不說,光看那模樣確實是十分的喜人。

桃花酒這東西,仲修遠雖然不嗜酒但還是聽過的,他常聽人說桃花酒能治百病,早晚各一杯,甚至是能長命百歲身體安康。

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延年益壽仲修遠不知道,但是據說這東西口感極佳,帶著淡淡的桃花香氣,所以是個中珍品。

這一上午的時間,李牧用來收集桃花的籃筐已裝了八分滿,粉紅色的桃花花瓣帶著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李牧把所有的小籃筐裏的桃花都倒了進去後,和仲修遠兩人一人擡著一邊,把那大竹筐擡回了山上。

山裏頭李牧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釀制桃花酒需要用的東西,各種壺壺罐罐還有清酒、醪糟、冰糖,以及浸泡桃花用的井水。

新采回來的桃花要用來釀酒之前,是需要用淡鹽水浸泡然後晾幹的。

擡著籃子到了自家籬笆院之後,仲修遠便幫著李牧把桃花撿了出來,然後浸泡。

李牧肚子裏有饞蟲,所以他對待吃食向來都十分的耐心,從小心翼翼的清洗桃花到晾幹到裝瓶,每一步他都親力親為。

今天的桃花全部都浸泡進水裏之後,李牧便從旁邊拿了昨天泡好晾幹的,然後兩人一人一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裏裝瓶。

桃花味苦,桃花酒得加糖,冰糖那決不能不舍得,罐底鋪了一層冰糖之後才能加桃花,桃花鋪完便可以倒酒進去。

朵朵花瓣在清酒裏浮沈舒展,然後最終洗盡鉛華,成就一壇桃花酒。

把最後一壇桃花酒也埋入了這山裏後,仲修遠抹去了額上的汗水,嘴上卻不禁低吟,“……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覆日,花落花開年覆年……”

這詩是他在李牧的口中聽來的,並非李牧所寫,但他只聽了一次便徹底的愛上。

這裏雖然不是桃花庵,也沒有桃花仙人,他雖然未摘了桃花換酒錢,但卻要守著這桃林歲歲又年年。

這裏有著滿山遍野的桃樹,還有李牧,這裏對他來說,大概便已經是那詩裏的世外桃源。

003.

五月份的時候,山裏的桃樹基本都已經全部疏花疏果完,李牧與眾人結了工錢,又擺了桌簡單的宴席宴請了眾人後,這事兒便算徹底的完了。

桃樹大體的工作做完,接下去的時間李牧只在偶爾有空去山裏頭,看看有沒有需要再剪掉些花骨朵的。

其餘的時間便已不在這山上晃,而是在山下望著自己新孵出來的那一批小鴨子。

之前他從青木那邊買回來的鴨蛋一共有三十個,如今到他手上的鴨子卻已經只剩下十七只,但好歹算是孵出來了。

那些個白色的毛茸茸的拳頭大小的小鴨子,一個個的在這春意盎然的山裏頭,看著如同一團團的棉絮,是格外的招人愛憐。

因為知道這些個鴨子不好養,所以從它們孵化出來之後,李牧幾乎都跟在它們的身邊,寸刻不離。

所有的吃食全部都是他親自動手,每天早上夜裏還會一個個拿起來檢查一番。

仲修遠又把自己之前落下的那些醫書撿了起來,整日裏也跟在李牧的身邊琢磨著這些個鴨子。

眼見著這些個鴨子一天天的慢慢長大,兩人卻不敢掉以輕心,而是越發的緊張起來。

不過除了這鴨子,山裏頭也不是沒有讓兩人在意的事情。

四、五月這會兒,山裏頭長春筍。

今年因為格外的寒冷,所以這日子往後推了些。最近太陽好,因此這滿山遍野的都是背著竹簍去挖春筍的人。

仲修遠今年也跟著李牧背著竹簍進了山,去挖那種只有拇指大小長長一根根的竹筍。

晌午時分,迎著暖陽,一身都是汗水露水的兩人背著兩大背簍的竹筍,回到自己家院子時,仲修遠頗為感慨。

剛來這山裏的第一年,他腿上帶著傷無法下地行走,那時候是李牧和鴻叔去山裏頭掰竹筍,回來後李牧便把這東西塞到他的面前,丟了個‘剝’就走人了。

猶記得那時候,他整日整日圍著這東西轉,還頗有些懊惱,如今再見到這東西他卻多了幾分喜歡。

一節一節的帶著竹筍特有的清香,白白綠綠的,令人食指大動。

院子裏,李牧把自己背回來的竹筍扔給了在鴻叔家院子裏,搬著小馬紮對著一大堆的竹筍,愁眉苦臉的仲漫路之後。

就著身上帶著露水的衣服,拿了放在自己家院子裏的網還有水桶,就往山下走去。

仲修遠見狀,無視自己弟弟投來的求助的眼神,也拍了拍屁股跟著李牧往山下走去。

五月底的天氣,山裏頭除了有竹筍吃,還有一樣東西也讓李牧惦記已久,那就是水塘裏頭的黃鱔。

黃鱔這東西原本應該是在六、七月才比較多,但是五月底的時候已經是見著個長,已經能吃了,所以李木木早就已經惦記上了。

領著仲修遠下了山,找了自己家水塘坎邊,李牧把水桶放下之後,便拿了網,準備下淤泥裏去摸。

山裏頭原本那個大水塘,被李牧在這兩年裏給開大了許多,供給鴨子玩水。

水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清澈,帶著幾分渾濁。

水至清則無魚,這麽些年來裏面的魚倒是多了,連帶著黃鱔之類的東西也有不少。

李牧幹這些事兒順溜,沒一會兒就摸了好幾條,仲修遠見了有些手癢,也挽了袖子,脫了鞋子,跟著李牧下了淤泥地。

“小心些,滑——”李牧見仲修遠下來,正準備提醒他告訴他這淤泥裏不好走,話還沒說完,仲修遠已經腳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去。

仲修遠坐在淤泥裏頭,楞了一會兒之後才回過勁來,他掙紮著想要從淤泥裏站起來,結果這一掙紮屁股卻是越來越往下陷。

看著他四四腳朝天屁股往下陷的模樣,李牧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仲修遠卻因為自己這窘迫的模樣,而有些訕訕。

李牧伸了手過去,把這人拉了起來。

“去岸上呆著。”李牧忍笑。

仲修遠回頭看了看自己屁股墩上的泥巴,垂頭喪氣的,慢慢地摸著地往岸上走。

等李牧摸了十來條的黃鱔,收了東西帶著人往山上走去時,仲修遠屁股墩上的那一堆泥巴已經快幹了。

看得走在他後面的李牧,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也把這人看得面紅耳赤,恨不得立刻回家去換了衣服。

住在山裏,有住在山裏頭的好處,一如這一年四季的野味,那住在山裏頭的人必然是最先嘗到的。

也不算熱的天氣裏,拿了往年存下的竹筍幹割一塊臘肉下來燉一鍋熱湯,弄個鮮竹筍炒了,炒一碟辣黃鱔,再去桃花林那邊挖一壺新釀的桃花酒。

夜裏,窩在自家小院兒堂屋裏,就著搖曳的油燈,這日子也是極其逍遙自在的。

入了夜,李牧端了幹竹筍燉的臘肉湯放在桌上之後,就趕緊收了手去摸耳朵。

隨後的仲修遠還有仲漫路,兩人一人拿著碗一人端著菜,看著桌上不算豐富卻令人食指大動的晚餐,都有那麽幾分期待。

三人正準備入坐,院子外卻傳來一陣動靜。

漆黑的夜幕之下,一群人穿著黑色的披風,湧入了他們家的院子裏。

李牧來不及驚訝,就認出了闖入他院子中的人,是鴻叔那邊的人。

“怎麽?”李牧向著門邊走去,進了他院子中的二十來個人,卻全部都湧進了他家的堂屋。

神秘兮兮地關了門之後,眾人把李牧還有仲修遠等人圍在中間,站成了一圈。

為首的依舊是經常給李牧送東西來的那些人,不過這一次,他臉上的神色頗為嚴肅。

沒等李牧再開口詢問,原本站在李牧面前的兩人,便恭敬的向著旁邊退去,露出了原本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孩子。

那孩子七、八歲的模樣,身上同樣穿著一件黑色的厚披風,鬥篷下稚嫩的面容,在這一群全都是成年男人的隊伍當中,顯得格外顯眼。

見旁邊的人讓開,他上前兩步站到了眾人面前,雖無言語,動作間的那份尊貴卻讓人不由一震。

他摘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了那張與印象中已有些不同的臉。

原本帶著幾分嬰兒肥的那張臉,在這三年的時間裏已經長開,雖還有幾分肉乎乎的,可眉目間卻已經多了幾分陌生的嚴厲與不茍言笑。

他把鬥笠遞給了旁邊的黑衣人,然後手一揮,無聲的讓眾人散去。

他明明才七、八歲,動作間卻已全然是大人的模樣。

看著突然出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允兒,李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那時常與李牧打交道的人,卻在這時說道:“這是那位讓帶來的,他的意思是讓這位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

李牧張了張嘴,他有許多想問的,最終卻只化作了一個字,“好。”

三年的時間,他知道這三年允兒必然會經歷許多。

但未曾想過僅僅是三年的時間,就能把那個原本見著他就會開心的張開藕臂,咚咚咚的向著他跑過來要抱抱的小人,就會把那個走的時候強忍著不哭,結果依舊哭得傷心不已的娃娃,磨成如今這明明還是個孩子卻一臉成熟不茍言笑的模樣。

得到李牧的允諾,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允兒看向旁邊領他來的那人,在男人彎腰的恭請之下,兩人去了院子中。

一番蹙眉低語後,他似乎吩咐了這些人些事情,然後才揮退眾人。

那二十來個人來得沖忙,離開得也匆忙,很快便又淹沒在夜色當中。

目送走那些人,允兒進了屋,靜靜面對著屋裏的三人。

他臉上並不見七、八歲小孩該有的局促與不安,只有運籌帷幄的淡然與嚴肅之意。

他沒有開口,只是看著李牧,似乎在等待李牧的安排。

李牧張嘴,那剎那間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只餘喉嚨間的一份苦澀。

一時之間,堂屋中一片寂靜。

最終還是仲修遠開了口,“你趕了一天的路應該餓了吧,不如我們先坐下來吃飯?”

聽了仲修遠的話,仲漫路連忙去旁邊多拿了一份碗筷過來,他臉上也帶著震驚與覆雜。

關了門,四人圍坐在桌前,卻再沒有了之前的那份迫切,眾人沈默地吃著東西。

允兒正坐,食而不語,只安靜地吃著東西。

李牧食不知味,仲修遠幾次試圖張口打破沈默卻終究放棄,仲漫路亦是沈默。

桌上一共三菜一湯,允兒默默地吃著東西,把所有的菜都嘗了一遍,吃到辣炒的黃鱔時他板著的那張臉皺了一下眉,顯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怕辣。

仲修遠讓仲漫路去廚房再拿個碗筷過來,給他裝了開水洗辣椒,允兒卻淡然拒絕,“無需如此,無妨。”

他面頰紅彤彤的,眼淚都辣出來了,卻習慣性的硬撐著。

沒有任性,沒有要求,他選擇作出退讓,再沒碰過那辣椒炒黃鱔。

看著如此的允兒,眾人才明白他是真的變了,如今的他與他們之間已沒了之前的親密,如今的他與他們之間更多的是生疏。

那雙眼睛,早已經沒了當初的迷茫,如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已是一潭幽潭,漆黑,深沈。

食不知味沈默的吃完晚餐,收拾完了碗筷,李牧去鴻叔那邊收拾了一番,讓仲漫路先去鴻叔那邊暫住幾天。

他不知道為何鴻叔會突然把允兒送回來,但鴻叔既然會如此選擇,想來應該是他那邊暫時不能讓允兒呆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不確定允而是否安全,放在身邊更安全些。

收拾完鴻叔那邊,讓仲漫路把自己的被褥都搬過去後,李牧又幫著在那房間裏換了新的幹凈的被褥,這才把允兒帶了過去。

“你看看有什麽需要的,我明天早上去山下給你買回來。”李牧道。

“不用,我已經讓他們去準備了,明天早些時候就會送過來。”允兒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掛在了一旁,“接下去的時間,叨擾了。”

與他並肩,李牧才發現三年的時間過去,他長高了不少,原本只到他腰下的人如今已快到他胸口。

他原本有些清瘦的身體,如今長得胖了些,雖然依舊並不算厚實有幾分瘦弱。

鼻子眼睛還有幾分幾年前的模樣,但卻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會粘乎乎地叫他叔叔,然後抱著他的脖子不松手。

如今的他,已經學會說一句‘叨擾’了。

李牧沒再說話,這山裏的一切他該熟悉,他這院子也什麽都沒變,東西擺放的位置還在原位。就算是他起夜或者夜裏渴了,也不會找不著茅廁或者找不著水。

替他關了門,去院子裏洗漱完,李牧一時間卻沒有了睡意。

月色下,他站到了院子外的一處高地,朝著山下鴨籠的方向望去。

幾年前他睡不著站在這裏,是因為這已經打了十年之久的仗。如今他再站在這裏,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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