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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當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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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頭的霧散了,天色已然大亮。晨光灑滿大地,四月初的天氣,綠蔭成片的山林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沁人心脾。

李牧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還是沒有跟上鴻叔轉頭回了自己家。進了屋,他在屋裏找了一圈沒找到允兒就向著裏屋走去。

背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的仲修遠見李牧進屋找東西,他流夜黝黑的眸子朝著門後的方向望去,李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木門後面一個小小的娃娃蹲在那兒。

他似乎是嚇到了,所以就把自己藏在門後面。

不過他還小,蹲門後面雖然把肚子腦袋藏住了,卻把腳踝和屁/股露在了外面,朝著那邊一看輕易就看見了。

“允兒,到叔叔這裏來。”李牧輕輕拉開門扉蹲了下去。

允兒嚇了一跳,他歪著腦袋朝李牧的方向看來,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李牧的鼻子,這才一下撲到了李牧的懷裏躲了起來,“叔叔……”

李牧把他抱了起來,回頭間發現仲修遠正望著這邊。

休息了一晚的仲修遠氣色好了些,但臉色依舊慘白,看著李牧還有他懷中的那小娃娃,他卷翹的睫毛微顫,有些猶豫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李牧無聲點頭,允兒看不清東西,是半個瞎子。

另一邊,村裏的人都已經圍在了村長家院子裏,紛紛吵著要讓張舒蘭出來跟他們說個清楚。

山裏人生活不容易,都把錢看得很重,他們拿錢出來是為了買個心理安穩,並不是真的心甘情願,當然也看不得張舒蘭私吞。

鴻叔已經擠到了人群的前頭,他正把手中的木棍敲在張舒蘭家的籬笆院上,發出哐哐的聲響,挺嚇人的。

“……那女人呢?讓她出來,今天這件事情不說清楚休想就這樣完了!”鴻叔這話一出口,四周立刻傳來一片響應。

“當初說的好好的給李牧娶一房媳婦,結果你老婆倒好,錢自己私吞了,就上山腳下撿了個男人回來……”狗娃子他娘吼的也大聲。

“村長,這人不是這麽做的!”

在一片附和和指責聲中,站在院子裏頭的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連忙低聲下氣的給眾人賠不是,他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攔住四周試圖去開他身後的門的人。

男人是這不大的村子的村長,叫做龔雨伯,土生土長的村裏人,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村裏的村長。

早些年他家在村裏頭也是德高望重的,但自從他娶了張舒蘭後事情就變了,因為他是個耙耳朵,怕老婆。

張舒蘭並不是村裏頭的人,是山腳下那大鎮子裏的,其實她家也只是普通的人家,但是鎮子裏來的她總有一股優越感。

大家一個村的,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互相是個什麽德行大家都知道。

村長在村裏做人還是可以的,再加上他家祖輩都是村長,所以大家一直都敬重他,對張舒蘭也頗為忍讓,但這次張舒蘭她做得太過分了。

“無論如何這次村長你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鴻叔怒道。

事情暴露,眾人找到門前來鬧了,張舒蘭卻大門一關躲在屋子裏不出來了。

但是這事是她不出來就能完了的嗎?當然不是。

“她今天出來不出來都得給咱們一個交代。”狗娃子他娘也是個潑辣的脾氣,她男人拉都拉不住。

村長見狗娃子他娘要沖進屋內,連忙笑著陪笑,“是我對不起大家,大家安靜聽我說兩句好嗎?”

村長的面子眾人還是要給幾分的,大家都安靜下來。

“這事兒確實是我們不對,這……”村長有些為難,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家緊閉的大門,壓低了聲音說道:“錢我會還給大家的——”

就在此時,大門突然被人打開,張舒蘭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她一把推在村長肩上把人推得撞在了門框上。

“要我還錢,憑什麽?”張舒蘭雙手叉腰,潑辣不講理的脾氣上來了。

“你這女人怎麽說話的!那錢是我們籌給李牧的,你憑什麽獨占?”眾人聞言頓時就怒了,她張舒蘭怎麽就能這麽蠻不講理不要臉?

“吼什麽吼?”張舒蘭嗓門比眾人更大,“誰說我獨占錢了?這錢不就是給李牧成親的,那他現在不是成親了嗎?”

“什麽叫做成親了,那是個男人……”眾人聽了這還得了。

“男人怎麽了?男人又怎麽了?”張舒蘭連問兩句,“男人就不是他拜了天地娶的了?再說了,就李牧家那一清二白的窮酸樣,你們以為有幾個女人願意嫁給他……”

張舒蘭原本是準備上山下隨便買個逃難的難民的,這年頭什麽都缺唯獨難民哪兒都不缺,賣兒賣女的多,也便宜。

所以她根本就沒去找什麽媒婆,直接就找上做人口販子生意的,本來她也是合計著隨便給點錢買個女人的。

哪知道把人扛回來給換洗喜袍的時候才發現是個男的,那會兒李牧這邊禮堂都擺好了,剩下的那點錢她下山那一趟也花完了,索性她就讓龔雨伯扶著那男人就去拜了堂。

“你這傻婆娘……”聽到那張舒蘭這一席話,狗娃子他娘脾氣也上來了,硬是沖上前去拽著張舒蘭的頭發打。

那張舒蘭本來就愛倒騰自己,年紀不小了倒是倒騰得跟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似的,頭上還帶著花,被狗娃子他娘這一把扯下去,直接就成了個披頭散發的瘋婆子。

村長見了趕緊上來勸,他想把兩人拉開,卻被兩人撞得跌坐在地上。

那張舒蘭在村裏潑辣霸道慣了,手上也有幾分蠻力,硬是在打鬥中占了上風,四周的人見了都想上去幫忙,張舒蘭卻在此時突然大吼一聲,“你們敢!我告訴你們,我兒子是吃公家飯的,小心我讓我兒子把你們一個個的都抓起來。”

聽了張舒蘭這一聲吼,原本還蠢蠢欲動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張舒蘭有個兒子,是在山下鎮裏頭當官的,她在村裏頭這麽蠻橫霸道就是仗著這點。

村裏頭的人樸實,如果只是鋤頭鎬子扛起來對著幹他們還真不怕,但是扯上官家那就……

“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敢把我打傷了,我就讓我兒子把你們全部抓去坐牢全部拉去充兵。”眾人不說話了,張舒蘭卻開始叫囂了。

眾人都怕,這年頭誰願意去當兵?躲都來不及!

當年要不是家家戶戶都不舍得自家的人去當兵去送死,他們用得著做那缺德事,用的著把還是個小孩的李牧推出去嗎?

國家戰事連連,征兵成了當務之急。家家戶戶那都是要服兵役的,每個城裏每個鎮上每一年要上征多少兵那都是有數的,這是規定。

可說是這麽說,城鎮裏面有錢人家的孩子又有哪個去當過兵?

這年頭當兵就是送死,又有哪個人舍得讓自己兒子去死?

所以稍有些錢稍有些勢力的人給錢的給錢找關系的找關系,能躲的都躲了。但這些人躲了,征兵的數量肯定就對不上了,對不上了怎麽辦呢?

當然是找人頂了!

找誰呢?

山裏頭這些沒權沒勢的老實巴交的農民獵戶,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他們村前後加起來才二三十戶人,適合服兵役條件的加起來只有十來家,但人數真的分派到他們村裏頭的時候足足二十多個人。

那會兒村裏頭所有年齡適和的男人都被抓了,但所有人加起來也達不到那個數字,還差了個人,所以來抓人的軍官一合計,老的那肯定是不行了,那就抓個小的頂上唄!

村裏頭小的倒是不少,村長他兒子、狗娃子他爹、還有鴻叔的兒子,當時大半個村的人家裏都有孩子,都只差那麽一兩歲,無父無母的李牧只是其中一個。

一聽說要抓孩子,村裏的人就都炸了。

名額只有一個,誰都不舍得讓自己家兒子去送死。

所有小孩都被聚集到了祠堂裏,等著被選一個帶走,原本大家都認命了,選到誰也只能怪誰倒黴。

但官兵選中張舒蘭的兒子後張舒蘭就開始鬧了,她不幹,她不舍得她兒子,所以就把別人的兒子推了出去。

那官兵選中的本來是張舒蘭的兒子,其他人當然不幹,所以後來就是一番吵鬧,哭天喊地的鬧來鬧去,最後不知道是誰先提了一句,反正這事兒就落在了沒人護著的孤兒李牧身上。

當時,聽到李牧的名字眾人瞬間就安靜了,李牧父母早就死了,沒人護著他。

各家就把李牧往那官兵那推,看著一臉樸實的人真的做起缺德事來的時候,比誰都下得了手,都是自私的人。

鴻叔看不下去說了一句公道話,本來就是在昧著良心做事的眾人立刻就被觸怒,說鴻叔既然這麽公道無私那就讓他把自己兒子送出去。

鴻叔的兒子,是個傻子。

十四/五歲的年紀,成天流著哈喇子到處玩泥巴,讓他去,他活不到軍營就得死在路上。

鴻叔當然不樂意,他也不想讓李牧去,所以就和這群人打,打得頭破血流打瘸了腿就想護著李牧和他兒子。

後來李牧被送進了軍營,一晃五、六年過去,他回來了。

李牧回來了,當年發生的那些事兒自然又被擺上了臺面。

那事情就像是燒得滾燙的烙鐵擱在眾人心裏,眾人心裏頭虧欠了,所以現在才想方設法的想對李牧好點,好讓自己好受點。

就好像只要現在對李牧好點,當年他們領著被擰脫臼了手綁起來的還是個小孩李牧去交人的事情,就不覆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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