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這裏魔氣濃郁，雲叢在這裏根本感覺不到靈氣，一般正道修士在這種環境裏是沒有辦法修煉的，然而她卻發現這裏像是之前在乾坤鼎中被師父營造出來的水系靈氣稀缺的狀態，她能更清晰地感覺到雷系靈氣，並且加以利用吸收。只不過自然狀態存在的雷屬性靈氣實在稀薄的可憐，這樣修煉也就是打發無聊的時間而已。

雲叢修煉了一陣，覺得心煩意亂，坐在祭壇外面的石階上發呆。

魔道這邊因為在地底，除了極個別的地方有裂隙能看到日升月落，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黑暗。穹頂上長著一些發光植物，看起來星星點點的，像是星光一樣。雲叢仰著頭，呆呆地看著看著，腦袋放空了，什麽都不想去思考。

過了一會兒，那邊魔道議事議完了，身邊悉悉索索不斷有人路過，雲叢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或好奇或陰冷的目光，卻懶得理會他們。

祭壇周圍安靜下來，然後最後一個人的腳步聲響起，停在她身邊。

“喜歡上面的星輝草？”龍溪問。

雲叢側頭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無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那星輝草都不是真的星星。”

“小師妹。”龍溪的手輕輕地碰了碰她垂在身後的發梢，像是想接近又不敢，語氣近乎討好，“我聽魔道的長老說魔道這邊有一處水潭，裏面有一種雷青魚，天生體內蘊含雷元素，能夠禦使雷電。我帶你去瞧瞧好不好？”

“三師兄，你別學大師兄。”雲叢搖了搖頭，冷淡地說：“畫虎不成反類犬。”

“雲叢……”龍溪嘆氣，挫敗地揉了揉眉心，“為什麽你喜歡二師兄，喜歡大師兄，卻不肯喜歡我呢？”

雲叢有點詫異，“我還喜歡過二師兄嗎？”

龍溪面色沈沈，沒有回答。

雲叢笑了笑，神情有些黯然，“我不記得了。三師兄，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你成功了，現在我的確開始懷疑……大師兄可能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居心叵測。可是，為什麽你到現在也不肯給我恢覆記憶呢？你帶我回魔道的目的難道不是這個嗎？”

捏造的記憶總是會有漏洞，經不起一遍一遍的仔細推敲。可是若是一個人連自己的記憶都不能再相信，還能相信什麽呢？她的過往只能從別人的只言片語當中拼湊，而本該是她最親密的那些人，如今卻相互敵對，彼此指責，她不知道該相信誰。

雲叢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起來，覺得有點孤單。

龍溪看著師妹，雲叢的眸子裏帶著迷茫與無助，像是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小鹿。

龍溪忍不住伸手覆上雲叢的眼睛，“對不起，師妹。我只是……只是……”

龍溪停頓片刻，終歸沒有辦法軟弱地承認自己只是害怕，害怕師妹恢覆了記憶之後，依然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為，依然會因他最終與魔道為伍而厭棄他。如果恢覆記憶的師妹依然對他如此疏離冷淡，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最近他心底經常會有一種暴戾的沖動。師妹的修為是如此的弱小，他只要掌控魔道的力量與兩位師兄抗衡，就再沒有什麽人能把師妹帶離他身邊。內心深處暴虐的沖動不斷地在慫恿他不必顧及師妹的意願如何，然而清醒的理智卻讓他甚至不敢去面對恢覆記憶的師妹，以至於一拖再拖，他始終沒有幫師妹恢覆記憶。

雲叢忽然感覺到柔軟的唇落在了自己眉心，男人靠近的氣息讓她猛然緊張起來，一把推在龍溪的胸口。

她的力道對龍溪而言根本不算什麽，龍溪伸手抱住她，用手臂強硬地把她禁錮在懷裏，把她的頭固定在自己胸口，“師妹，別惱，別生氣。我只是喜歡你。”

“我從前想著若是能一輩子在一起就好了，我以為愛應該是……應該是一見傾心，可是我錯了。雲叢，我對你是真心的。”龍溪第一次在她耳邊剖白著真情，卻連師妹的表情都不敢看。

雲叢耳朵貼在龍溪胸口，聽著他胸腔中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動，心裏卻是一片茫然，“三師兄，難道過去我特別討厭你嗎？”

在雲叢看來，想要與一個人一輩子在一起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發現這個人是自己一直喜歡的人，是一件更加幸福的事。

為什麽要用殺掉大師兄身外化身這樣的手段將她帶走？為什麽來到魔道之後卻不肯為她恢覆記憶？

龍溪身體微微僵了僵，“師妹，我……”

雲叢不想再聽那些真假不明的話，“三師兄，別再說喜歡我。或許我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樣子，但我知道，一定不是你現在對我的樣子。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就算我給你什麽回應，那也不一定是我本意。”

雲叢再次用力推龍溪，這一次他卻很快松了手。雲叢微微垂眸，轉頭就走。

龍溪看著雲叢的背影，心底的某處隱隱地疼，終於忍不住拉住她，“師妹。”

雲叢回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映著星輝草的微光。

“我幫你恢覆記憶。”龍溪微微握拳，克制住那些雜亂的思緒。

雲叢楞了楞，“三師兄……”

他竟然想通了，還是……是又一次的篡改記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到臨頭的時候雲叢反而有點猶疑不定。

龍溪看著師妹驚懼的眉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伸手牽住雲叢的手，“別讓我改主意。”

龍溪幫雲叢恢覆記憶並不像蘇栗那樣是從頭回溯，所以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只是要打破大師兄之前造成的記憶壁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龍溪問過魔道的長老解決辦法，但是魔道長老的話也未必可信，他又查了資料，最後親自煉制了丹藥。

龍溪小心謹慎地在魔氣濃郁之地布了陣法。

自從來了魔道這裏，雲叢知道三師兄一直都很謹慎，每次閉關之前都會一再地檢查布下的防禦陣法，而這一次他尤其小心。

雲叢坐在蒲團上，看著三師兄裏裏外外的忙碌，覺得這個男人既陌生又熟悉。記憶裏，曾經那些並肩作戰四處流浪的日子，每到一處駐地，都是三師兄陪她一起布陣防禦。

師妹的目光如有實質一直停在自己身上，這讓龍溪有些緊張又有些久違的愉悅。

“三師兄。”雲叢叫了他一聲。

龍溪這才裝作一直沒察覺到她目光的樣子，回過頭，“怎麽？”

“我記得當初我們一起四處流浪的時候，大師兄陣法不精，總是你陪我一起布陣防禦。”雲叢看著他，微微扯了扯唇角，“三師兄，你看，現在我記憶不對，連這些回憶都不能確定是真的還是假的。”

龍溪目光微沈，師妹的小心思太直白了，直白到讓他覺得有種被懷疑的難堪。

然而他尚未開口，就聽雲叢誠懇地繼續說：“無論如何，謝謝你願意幫我恢覆記憶。也……謝謝你的喜歡。”

對於雲叢來說，被人喜歡，被人付出是值得感謝的事情。

雲叢的目光清澈如水，龍溪看著她，心裏嘈雜的情緒沈澱下來。

龍溪摸了摸雲叢烏黑的發，拿出煉制好的丹藥遞給雲叢，“師妹，吃了這丹藥，等醒來的時候，你就會記起一切了。”

雲叢看著眼前劍眉星目身上卻帶著殺伐之氣的男人，她只能相信他，無從選擇。

雲叢接過丹藥吞了下去，然後就覺得神智漸漸模糊，昏睡過去。

龍溪抱起雲叢，將她放在一旁的榻上，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等師妹恢覆一切記憶，會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做何評價呢？她會不會仍然要求去找大師兄，不願呆在他身邊？如果是，他該怎麽辦呢？他自然不可能順著她。

龍溪不得不承認，問題關鍵不在於蘇栗篡改了雲叢的記憶，而是他如今容不得雲叢心裏有別人比他還重要。而篡改記憶的事就像是一塊遮羞布，讓他仿佛師出有名，是正義的一方。

龍溪看著沈睡的雲叢，心底幾番掙紮，最終還是微微俯身，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將神識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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