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狐貍被師父帶走閉關。

山上只有龍溪和雲叢兩個人。

雲叢早就到築基巔峰，只是因為缺少積澱，經脈不夠強韌，為防重演築基失敗的悲劇，一直沒有沖擊金丹。

因此，她平日裏也不怎麽需要修煉，只是讀讀玉簡，學些基礎知識，偶爾推演一下陣法，練習一些法術。

山上少了大狐貍和二師兄，忽然空曠寂寞起來。每日裏時間過得特別的慢，這讓習慣了熱鬧的雲叢覺得十分無所適從，於是常常纏著三師兄。

龍溪比她忙得多，他基礎不牢固，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去學習，又要練劍以及修煉，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排的滿滿的，他倒是歡迎師妹指點他基礎知識以及劍法，不過連修煉都要在一起，他就有點受不了了。就算都是師兄，但他跟大狐貍真的不一樣！大狐貍不在，他一點也不想趁虛而入代替大狐貍的位置！

他還保留著一些俗世的習慣，偶爾想在床上躺一會兒，就算不睡覺也靜靜心；偶爾會泡個熱水澡放松一下或者去山溪裏沖個涼，他覺得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間。尤其是在山上仿佛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個的時候，他真的希望小師妹可以跟他保持一點距離。

他在俗世呆了十六年，從小被各種禮儀束縛著，那種人間禮教的迂腐觀念已經根深蒂固，被師妹這麽纏著，他總覺得師父會突然跳出來揍他，就像俗世姑娘的父母打登徒子一樣。

偏偏雲叢覺得龍溪的反應很有趣，他越是一本正經，她就越是想要逗逗他。不僅僅是俗世之人對修仙好奇，修士對俗世的人的生活也會覺得好奇好玩。

哎呀原來師兄抱著師妹是男女授受不親，牽牽手是男女授受不親，坐著靠的太近是男女授受不親，兩個人單獨共處一室也是男女授受不親，什麽？居然未婚男女單獨見面都不行？女方居然可以因為這個要求男方娶她？

男子在俗世生活豈不是太憋屈了，隨時生活在被人逼婚的水深火熱之中！

師妹你到底是怎麽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正確的結論難道不是俗世的大家閨秀生活的太憋屈了麽？被不斷調戲的龍溪無語凝噎。

雲叢的腰傷都慢慢好了，師父和大狐貍還在閉關。

雲叢雖然每日裏還是如常地讀書修煉調戲師兄，心裏卻越來越煩躁。到底是大狐貍受傷了，還是出了別的意外？

二師兄終於從風家回來的時候，龍溪親自跑到山腳下熱烈歡迎，搞的風明心莫名其妙。

在風明心眼裏，小師弟一直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冷和傲氣，跑到山腳下迎接實在不像是他會做的事，這應該是大師兄的風格吧？

雲叢一直對二師兄有心結，但不得不說，二師兄回來仍是讓她覺得安心了不少。

“大師兄呢？”風明心問。

“被師父帶著閉關了。”龍溪把當日的情形又跟二師兄說了一次。

二師兄微微皺眉，看了雲叢繪下的殘陣，也是有點心事重重，沈默了許久之後，問雲叢，“師妹，你猜師父如今壽元多少了？大師兄壽元有多少？”

二師兄也發現不妥了嗎？這個問題，雲叢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二師兄，好在二師兄似乎也並不期待她的回答。

風明心這次回家又查了不少典籍，甚至專程去薛家了一趟，借閱了薛家的藏書。世家對於歷史的記載比門派還要詳細些，只是有些視角會比較偏，不一定公正。

在望月境遇到的那個蘇一美，存在的歷史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久遠，也就幾百萬年，並不是什麽上古大妖。雖然百萬年前為什麽還會有魔族出現這一點很奇怪，但蘇一美作為最後一任妖尊，比較出名，那份記載應該沒什麽錯。

蘇一美是最後一任妖尊，隨著她的失蹤，青丘九尾狐族丟失了妖王印，妖族分崩離析，青丘九尾狐族越發的一蹶不振。

青丘九尾狐族數量越來越少，最後不得不開始與普通狐族通婚。

純血的九尾狐越來越少，混血的那些多是三尾四尾，實力自然是不能與純血的九尾狐相比，但那些普通狐族的生育能力卻很強。

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青丘因為數量龐大的混血軍團而再次興盛。甚至自妖王印遺失之後離開的妖族也紛紛歸附。

之前師父說過，上古各族相爭，人族能贏的關鍵是人族能生，雖然有點不嚴肅，但事實上也真的是有一定的道理。

然而那次的興盛只是曇花一現。丟失了妖王印，衰落的青丘狐族本身的實力又不足以服眾，普通狐族因為與青丘狐族混血，實力大增，再加上人族的挑撥以及利誘，終於不願意再做青丘狐族的附庸。

後來混血狐族反戈一擊，加上人族清繳，青丘狐族徹底傷了根基，之後再翻不起大的風浪。

普通狐族背叛了青丘九尾狐之後的下場也並不好。他們背叛的時候，遭到了青丘九尾狐的全力絞殺，好容易逃出來，幾代之後，青丘九尾狐的血脈卻越來越稀薄，他們的實力又回到最初。失去了青丘九尾狐庇護，他們如喪家之犬，也只是茍且偷生罷了。

風明心查到了青丘九尾狐族最後一次活動是在一萬年前，那時青丘九尾狐族已經幾乎被滅族了，放下了妖族的驕傲，與魔道的人以及當時正道的一個叛徒何善結盟，又要興風作浪。

可是那次的反撲卻似乎十分兒戲，幾乎沒對人族造成多少損失，輕易地被人族找到了青丘老巢，將所剩不多的青丘九尾狐屠了個幹凈，又一把火燒了青丘。

青丘狐族有個習俗，每個初生的九尾狐都會點一盞魂燈，燈滅則說明那只九尾狐已死。人族確認了青丘所有魂燈已滅，認為青丘九尾狐已經被滅族了。

萬年來果然沒再聽說過青丘九尾狐的消息，人族已經把這個昔日大敵漸漸遺忘，甚至年青一代的修士很多都不知道那些過往。

風明心仔細查了混血狐族與青丘九尾狐之間的差別，除了尾巴數量不同，實力差別之外，最明顯的一個特點是只有青丘狐族能夠出生便化形，混血狐族依然需要達到八階九階之後，才有可能化為人形。

因此大師兄是純血的青丘九尾狐。

萬年前所有的九尾狐都被屠滅，大師兄是從哪來的？

難道恰巧萬年前逃出一對九尾狐或是懷孕的母狐，生下的大師兄？風明心覺得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些，懷孕的母狐生子之後死了，也符合正道認為的青丘全滅的情況。

所以，大師兄的年歲，絕不止於他們師兄妹最初以為的兩三千歲。活了萬年的九尾狐，居然還只有元嬰修為？

之前他沒有往這方面想，師妹在望月境說師父大約不希望大師兄變得強大之後，他存了心事，回去查了典籍之後心裏就覺得堵了什麽似的。

而回來之後聽師弟師妹說了大狐貍服用妖丹的情形，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測。師父那樣謹慎的反應，大師兄實際上至少也有合體修為吧？

他不能理解師父為什麽這麽做。身為人族，為什麽庇護九尾狐？既然庇護了，還收為徒弟，為什麽又像在防備監視著，甚至壓制大師兄的修為？

身為仙門正道的世家子弟，在這件事上，他更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是一如既往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為了大師兄與師父抗爭？

關於大狐貍的一些猜測，他不想跟師弟師妹說，原因是不想她跟師父鬧起來。

可是，小師妹這幾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像年少時那般沒心沒肺了，這些她難道真的沒想到？師妹不願意跟他說的原因是什麽？因為他是仙門正道的世家子弟嗎？

風明心看了一眼雲叢，小師妹這麽平靜，總覺得小師妹知道的比自己還要多。

風明心捏了捏眉心，覺得心累。至少，師兄妹之間不要這樣猜來猜去吧？

風明心理了一下思路，跟雲叢和龍溪說了查到的青丘歷史以及自己的猜測。

雲叢默默地聽完，問：“萬年前，青丘被燒毀，那麽與青丘九尾狐結盟的魔道中人以及正道的叛徒……何善呢？”

風明心沒太關註這方面，不在意地說：“不是被殺就是逃了吧。”

他等著雲叢對這些事有所評價或者說出她知道的那些事情。然而雲叢卻只是看著書齋外面的松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風明心不得不開口，“師妹，你知道什麽？可以說出來我們商量一下。”

說什麽？告訴她這個正道世家背景的師兄，不僅師兄是九尾狐族餘孽，而且師父還是萬年前人族勾結九尾狐族的叛徒？雖然最後師父似乎還是向著人族的，可是正道記載的歷史裏顯然沒有為師父平反。

雲叢看了一眼龍溪，妖族、仙門正道、魔道再加上身為人族叛徒的師父，鐘鼎派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無責任番外——大狐貍剃毛

雲叢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身負重任——在大師兄曬太陽睡午覺的時候，幫他看狗。

有了師妹站崗，蘇栗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火紅的夕陽照在中鼎山西峰，連蘇栗雪白的皮毛都染上一層淡紅的金色。

蘇栗翻身站起來抖了抖毛，迅速地變成了一個清俊的白衣少年。狐族善變化，他變的這個少年唇紅齒白，瞳仁烏黑，睫毛長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他眼角微彎，轉頭對著雲叢笑瞇瞇地說：“師妹，我們去吃完飯吧！”

在大師兄心裏，除了吃，別的什麽都沒有！雲叢翻了個白眼，扯了扯他的手把他拉彎了腰，伸出圓乎乎帶胖窩的小手把他發間沾的草葉子給揀出來。

一大一小牽著手往中鼎派走去，小的那個步伐沈穩，而大的那個卻飛揚跳脫，不時遇到野狗，還要大驚小怪一番。

雲叢和風明心尚且不能辟谷，蘇栗牽著雲叢到書齋叫風明心一起吃飯。

風明心優雅地伸長小短手，放下毛筆，一本正經地說：“師兄和師妹先去，我馬上就到。”

“哦，好的。”雲叢答應了一聲，跟大狐貍先走。

走了幾步之後，雲叢悄悄拉了拉大狐貍的袖子，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又兜轉回來，躲在書齋的窗戶下偷看。

然後兩人就看到高貴端莊的風明心狼狽地從凳子上蹦了下來，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書齋裏的桌椅都是適合成年人用的，童年對於修士來說極短暫，師父才沒有那麽細心去為小孩子準備專門的桌椅。每次讀書的時候，雲叢都必須讓大師兄把她抱到凳子上，坐在凳子上的時候，她的短蘿蔔腿都夠不到地。

二師兄原來也有一樣的苦惱啊，怪不得每日來的最早，走的最晚。

雲叢捂著嘴偷笑，蘇栗卻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來。

蘇栗掐了個決，差點摔倒的風明心就感覺到有什麽托了自己一下，避免了自己出醜。然而那股力道扶起他之後卻沒有收回，托著他一路飄出書齋，飛到蘇栗面前。

“有什麽好笑的！”風明心惱羞成怒，帶著嬰兒肥的圓潤小臉漲的通紅。

蘇栗彈了他腦門一下，把他舉到自己左肩上，又一把抱起掙紮的雲叢，讓她坐上了自己的右肩。

“快放我下去！”兩個孩子此起彼伏地喊著，同樣胖乎乎的小手一左一右把蘇栗的頭發撓的亂七八糟。

“再鬧把你們倆扔了啊！”蘇栗笑嘻嘻地一邊拍了一下，馱著兩個孩子飛快地走向了正廳。

雲叢在大狐貍肩上往後望，瞧見夕陽下拉的長長的影子裏，有一條蓬蓬的大尾巴甩來甩去（這是番外的特殊設定啦，實際上大狐貍化為人形之後影子是看不出來什麽噠。）。

雲叢嚴肅地偏頭想了想，覺得這真是太奇怪了，被大師兄從肩頭放下的時候忍不住仗著年紀小耍流氓伸手摸了摸大師兄的屁股，唔，觸手圓潤有彈性，一點也沒有尾巴的痕跡。

蘇栗無辜地看著雲叢。

“別打擾我，我在思索一個嚴肅的問題。”雲叢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

什麽樣的嚴肅問題在吃飯面前都是浮雲，大狐貍根本沒在意，歡快地去吃飯去了。

整個吃飯過程，雲叢都在認真思考，連飯都少吃了半碗。

吃完飯之後，大狐貍抱著圓滾滾的肚子躺在地墊上。

雲叢摸著大狐貍華麗的皮毛，開始發問：“大師兄，你變成人是怎麽變的呢？你的尾巴變成什麽了？你身上的皮毛是變成頭發了還是汗毛了？你的衣服也是皮毛變的吧？哪塊皮毛？如果你脫了衣服變回狐貍……是不是就會成禿狐貍啦？”

“咦？我也不知道哎。”大狐貍咬著爪子，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又變成人形感受了下，“不行，我得研究研究。”

他變化人形的時候，可以把皮毛變成衣服，也可以不變。蘇栗不停地變來變去，脫穿衣服。但只要他化成人形的時候有衣服，他變回狐貍時，衣服就自然而然地變回他身上的皮毛，把衣服脫掉拿遠些也沒用。

反覆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想到了個好辦法，先變成狐貍，然後用爪子抓著自己的尾巴，然後再變成人。

看著追尾巴轉圈圈的大狐貍以及旁邊聚精會神旁觀的小蘿莉，一旁心不在焉練字的風明心額頭默默滑下一滴汗，他為什麽跟這兩個蠢貨是同門！會不會影響腦子？

蘇栗的辦法並不奏效，他只要變成人，尾巴就消失了，哪怕用爪子抓著也沒有用。

後來雲叢想了個辦法，把大狐貍全身的毛都編成了一個個的小辮子，用不同顏色的繩子綁起來，然後等他變成人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哪裏的毛發變成了頭發，哪裏的毛發消失了或者變成汗毛或者別的什麽。

這個工作耗費了雲叢一下午的時間，風明心後來也坐不住，加入了編小辮的隊伍。

等傍晚單鶴羽來看徒弟們的時候，看到滿頭小辮子的大狐貍和累的呼哧呼哧的兩個小徒弟。

他面色古怪地猶豫了半天，最終也沒開口訓斥。這項研究也不能說沒有意義，幻化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狐族天生就擅變化，然而像所有的種族天賦一樣，哪怕他們自己，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人族有很多修煉功法都是模仿妖獸，如果能從中體悟出點什麽，倒也算是不錯的收獲。

雲叢和風明心到底從中體悟到什麽沒有，在他們學會幻化之前暫時還沒人能說清，不過這件事顯而易見的後果是——第二天雲叢和風明心一起解那些小辮子解了整整一天也沒解開，大狐貍有一半的毛都糾結在了一起，怎麽都梳不開。變成人形時，皮毛變成的衣服也皺巴巴全是破洞，還夾雜著東一條西一條的彩線。

後來沒辦法，只能把大狐貍一半的毛都剃光了。

忽然少了一半的毛，整個身體都像是瘦了一大圈，蘇栗覺得十分羞恥又沒有安全感，涼風一吹，渾身涼颼颼的，於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意變成原形。

單鶴羽摸了摸下巴，忽然發現這是比養野狗更有效的辦法！他也不想自己居住的山被人叫做狗仙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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