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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劍斬舊塵雪紛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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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柯對著鎖妖塔沈默了思量了會兒,道:“早些除了也好。下月讓清流提前去傳消息,讓人家早做準備,免得冒失。”

“還是讓我二徒弟曾舟去吧,清流要幫你管山上事務,怕是抽不開身的。”

“嗯……”

千重雪遠遠躲在誅仙臺上,屏氣凝神生怕被發現。這金鈴鐺果然寶貝!千重雪已經勉強能夠操控鈴鐺飛上飛下,額……雖然是時靈時不靈的,常常讓它往東,它非往西。

顏柯、德元兩人查看完鎖妖塔的情況踏雲走了,宮予風也不曉得隱去了哪兒。千重雪松了口氣,仔細眺望那鎖妖塔。

原來鎮魂山就在這旁邊吶。鎖妖塔隱在層雲薄霧間,那夜她四下眺望,好似是看見有個黑布隆冬東西,她還以為是山峰呢。

“九殿下,你是不是在裏面吶……”

千重雪翻手看左手掌心,護身咒一明一滅。一定是白九殿下在提示她。

千重雪又望著塔發愁,“究竟是哪一層啊……”

正嘆氣著,忽見一青衣影子飛速沖她而來!

天啊,是誰發現了她?!

千重雪驚得連連後退,眨眼那青影已到眼前!喉嚨上抵著把明晃晃的劍。千重雪驚叫一聲跌坐地上。

是剛才站在顏柯旁邊的那個人!

“原來是你。重雪姑娘,你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麽?”這飛速射來的青衣人正是宮予風。宮予風見過一次千重雪,認出來。

宮予風審視千重雪,常年守衛鎖妖塔讓他的警覺和戒心都很強。

“我……”千重雪腦子飛快的轉,“我被這鈴鐺帶上來的,下不去了……”說著搖了搖手腕上的仙鈴。

宮予風瞄了一眼紅絲帶纏著的金鈴鐺。金鈴鐺散發著絲絲仙靈之氣,收了劍,朝千重雪伸手,“地上涼,起來吧。”

“多謝仙長。”

千重雪小心觀察著宮予風的臉色,只覺這人跟江清流完全不同,雖然長相還不錯,但感覺冷冰冰的,又刻板,跟顏柯一樣不討人喜歡。

千重雪本以為宮予風至少還要跟她寒暄兩句,怎麽說她如今也頂著空音轉世的名頭,哪知宮予風青劍一橫、往上一躍,禦劍往鎮魂山飛,扔下她就走。

“唉~仙長哥哥……”

千重雪伸手叫住他。別走啊,剛剛她才假說自己下不去,總不能自己拆自己的臺吧!一直在這兒呆著多冷啊。

宮予風禦劍轉身,風牽動他的青衫一角,臨空踩著把青劍,雖然體型清瘦,倒是有著股江清流沒有的剛毅。

“你叫我?”

千重雪盡量討喜的笑了笑,指指山下,“我……我下不去,勞煩仙長哥哥送我一程,可好?”

不想宮予風竟蹙眉頭拒絕:“沒有掌門之命,我不能離開鎮魂山半步。”

宮予風毫不留情面、轉身就飛回了鎮魂山,留下千重雪碰一鼻子灰。

這人長得端端正正、秀秀氣氣的,卻板著個臉跟個小老頭兒似得。真討厭……

千重雪撓了撓臉頰,回頭看看誅仙柱,當晚玄曦被玄冰劍釘住的地方留下留下深深一道刻痕。原本茂密成片的仙靈草現在都成了貼地的草樁,不過因為是靈草,雖然殘了卻沒有枯萎的跡象。

千重雪暗暗郁悶,冷得打了個哆嗦。她沒有仙力,也沒個禦寒的道法,誅仙臺是蜀山最高的山,溫度低,仙靈草樁上都已結了霜花,再過幾日只怕就要積雪皚皚了。

千重雪機靈的等了一會兒,伸長脖子瞄了瞄鎮魂山。宮予風不知在哪兒躲著。總不能一直在這兒,於是搖了搖手腕上的鈴鐺道:“鈴兒啊鈴兒,快帶我會纖塵山吧,我……阿嚏!快、快凍死了……”

鈴鐺紋絲不動。千重雪對著鈴鐺口水都說幹了,可仙鈴就是裝死。千重雪正在著急,忽聽見有人喊她。

“小師妹怎地如此淘氣,呵……”

這個聲音……

千重雪一看,又驚又喜——

“清流仙長。”

原來是江清流禦劍飛來。江清流把千重雪往懷裏一帶,兩人共乘著一劍往纖塵山飛。

“你怎麽知道我在山上呀?”千重雪小心的問。難不成他在她身上施了什麽古怪的跟蹤術法嗎?千重雪不懂仙術,總是擔心被人監控。

“予風傳音我說你誤飛上誅仙臺,讓我來接你。”

竟然是那個“冷面無情”,千重雪意外得很。

“予風倒是關心小師妹,他說山上冷,催促我快些來接你。”

還是個面冷心熱的。

千重雪慚愧:“我還沒拜師呢,你叫我師妹還早了些……”

江清流笑:“快了,明日拜了師就是我蜀山年紀最小的一代弟子,再沒人敢欺負你了。哎,我本還想著收你作徒咧,沒想到你造化這般好,能得玄曦仙尊賞識,要知道仙尊從不多收徒弟,你還是第二個。”

“仙尊還收過其它徒弟嗎?”

“收過,不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那徒弟資質是極好的,可惜死了。”

“怎麽死的?”

“這個……”江清流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這我倒不清楚,幾百年前我爺爺姥姥都還沒出生呢,都是聽說的。”

蜀山之上,唯有江清流一人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沒有因為她之前的落魄而嫌棄,也沒有因為她是空音轉世又將拜真仙為師而諂媚殷勤。

他對她的這種“好”,讓千重雪很舒心、親切,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千重玉戟,雖然他們不曾與她玩耍,卻在最後家破人亡的絕命時刻,選擇了保護她的性命。或許他們怨她,但千重雪覺得,他們也是愛她的,至少……至少是有那麽一點心疼的。

江清流把千重雪送回纖塵山。

“重雪師妹,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來接你上乾坤殿。”

“多謝清流仙長。”

千重雪格外恭敬,江清流揉揉她頭發,笑得跟陣春風似的。

千重雪與纖塵山的弟子都不熟,早前是因為別人排擠嫌棄她,現在嘛,是因為他們排擠了她,所以不敢再在她眼前跳來跳去,怕惹了她生氣。倒是董無雙偷偷摸摸的來門口伸著脖子往裏瞧,一下子就被千重雪發現了。

千重雪問他來做甚,還以為他又是來哭鼻子道歉的,卻沒想到這矮胖子提溜這件花布襖子遞給她,別別扭扭道:“上面不比纖塵山這樣暖和,你……你衣服那麽薄,穿我這件吧,雖然是我的衣裳,不過花紋細致,倒是適合你,所以……”

說到後面都沒音兒了。

感情是來救濟贈衣的。千重雪推說不用,董無雙卻堅持,於是只能勉強接過,可是,怎的他不松手?

千重雪疑惑皺眉道:“怎的,你後悔了?”小子,你不是又耍我吧!

董無雙這才松了手,眼睛盯著旁邊地面:“如果,如果上去衣裳不夠,就下來找我……”說完扭頭就跑沒了影兒,留下千重雪捧著衣裳納悶兒:他是怕我報覆他,所以趁我走之前抓緊來討好嗎?

“都說原諒他了……”

第二日,千重雪起了個大早。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本來她就窮酸得不行,現在唯一的家當就是白九的護心鱗、鈴鐺還有董無雙送給她的花衣裳。

千重雪花了一夜的時間想了想,如果能稍微學一些本事,救白九也方便許多。如今拜個真仙當師傅、學學法術,總比在纖塵山上當燒火丫頭強。

江清流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來接了千重雪去乾坤殿。

乾坤殿裏二代以上弟子共百餘人,各師傅歸各師傅的站著。千重雪仔細看了看,發現他們有的是青衣有的是白衣,不過若是一個支流的劍穗的顏色都是相同的。

猛地,千重雪從人群中收到一束刺骨的目光——薄履霜!千重雪心頭一陣驚寒。薄履霜一日在蜀山上,她就一日脫離不了危險。

薄履霜今日恢覆不少,免力支撐前來,施雲歌正扶著她。薄履霜已把千重雪列為燃眉火、心頭針,若不趕快除去,只怕她和雲歌都要遭殃。可千重雪現在拜玄曦為師,那以後要殺她就更不容易了。她要告她的狀卻輕而易舉!

不過……那妮子似乎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告發……

薄履霜想到這兒,倒也不那麽著急了。如果她要說,只怕早說了。

施雲歌看千重雪的眼神卻與之前的仇視不同了,而是又恨又怕。她好不容易才恢覆光明,過回了正常人的生活,她不要再變成瞎子!不要,絕對不要……

千重雪自然曉得薄履霜不會輕易放過她,可她現在也不能直接把她挖她眼睛的事揭發出來。若施雲歌的眼睛是她的,那她現在這雙眼睛又怎麽解釋?

這雙眼是白九用他的護心鱗所化,蜀山上的尊者們法力那麽厲害,她真的擔心……只怕仇沒得報,反倒被列為妖孽一黨,牽扯出她與白九的關系,那就更救不了白九了……

“跪下吧。”

清冷的聲音將千重雪從思量中一下子拉回現實,定睛一看,玄曦正用一雙同樣清冷的眸子看著她,看得她無端有些害怕,心頭發虛。

她從不曾這麽怕過一個人,就算曾經爹爹千重青雲要殺她,她也沒有這種奇怪的“緊張”。

千重雪見玄曦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擡步間露出潔白如雲朵的雲靴,衣角白紗飄動,無處不透著仙氣。只是,他曳地的長發怎麽了?

按蜀山的收徒規矩,要用八卦盤看命格,若命格與師傅相沖,是如何也入不了這個師傅的門,只能轉投別的師傅。

顏柯見玄曦似乎想省去拜師的那些禮節,直接收了千重雪,板著臉提醒:“師弟,咱們蜀山的拜師禮雖然覆雜了些,但規矩不可亂。清流,把八卦盤拿來。”

“是,師傅。”

“不必了,我要當她師傅她的命格與我沖不沖,我自能知曉。”真仙天生便有蔔算的能力,雖算不出詳細,卻能大概算個好、惡。

顏柯固執,卻也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玄曦雖常常通情達理,但對一些事若固執上了,也不是聽勸的。本不是大事,也不與他爭論了。

千重雪楞楞跪在玄曦面前,在玄曦的面前,無論她洗得多幹凈,千重雪都感覺自己就像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因為玄曦的聖潔。真仙的身體是天下至純至凈之體。傳說,仙力強大的真仙,能凈化萬惡之源,徹底讓魔灰飛煙滅。

玄曦伸出指尖,輕輕點在千重雪額間。千重雪只覺有股溫溫涼涼的溫度從額間暖暖註入心田。四目相接,一雙是淡漠清冷,一雙是無知又無措。

玄曦閉目算千重雪的命格。千重雪很緊張,畢竟她被人叫了十二年的妖物。玄曦忽然皺了眉,似算到不好的東西,顏柯、德元、紫華立刻都嚴肅了臉。要知道玄曦向來喜怒不行於色。

“師兄?”易子真試探的問了問。

千重雪心頭一沈,她就知道沒有這麽容易的,她不是那麽幸運的人啊。

玄曦睜開眼,沒有管旁人,星辰般的眸子看著她的眼睛,似有暗流湧動起絲漣漪,轉瞬不見。拿開手,已在千重雪額頭間留下了自己的仙印。

那仙印化作白光一閃,隱了去。

千重雪摸了摸額頭,知道玄曦是認了她。

仙印,是真仙收徒的印證,有此印便是他的徒弟。當千重雪真正修煉成仙,那仙印才會現形。

“拜見師傅……” 千重雪高興地跪地三拜,因為激動,磕得很響亮。

“嗯,輕些,別碰壞了頭。”

玄曦輕輕一擡袖子,引來一片綿軟的祥雲墊在她額頭下,果然立刻沒了疼痛感。

顏柯想努力從玄曦臉上看出點什麽情緒,卻沒能成功。

玄曦淩空一劃,用自己的仙氣織了條淺金色劍穗,套在玄冰劍上。現在的玄冰劍已化作了尋常劍的大小。

玄曦禦氣把劍給了千重雪,千重雪雙手接過。玄冰劍劍身的寒氣很重,涼涼的。

“往後你便是我玄曦的徒弟。入我門,便要以蒼生為己任,不可自私,不可貪欲,不可怠惰,你可記住了?”

“重雪記住了。”

師徒倆,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雲淡風輕,一個高興激動,兩雙眼睛相望,千重雪看見的是面前的人,而玄曦,這一瞬間看見的,卻是另一個,直到千重雪探究的朝他眼睛裏望了望,他才回過神來,朝她淡淡笑了。

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孩子。“她”,已經永遠的走了。八百年前的恩怨,就隨風而去吧。

這是結束,也是新開始。

金玲在薄履霜身後看著千重雪拜師,心頭既高興又失落。

誰說老天是公平的?不公平,根本不公平啊。她又犯了什麽錯呢,在宮裏因為她娘親是宮女就受盡歧視,自小沒娘,爹不疼,還要受施雲歌欺負,到現在家破人亡,在蜀山上還要受施雲歌的排擠。

施金玲越想越心酸,紅了眼眶。她要變強,總有一天她要變成最強的,她想要別人的關註,想要別人愛她、疼她,她要報仇……

金鈴摸摸臉頰上醜陋的疤。

她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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