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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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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朝自建朝起定都京城,從那時起,這四九城中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那便是居住之地的劃分,京城的最中央自然是皇宮,以皇宮為中軸線,分為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四個區域,這四個區域又有許多劃分。

到得如今,京城人都知道一句話,那便是西貴東富,南貧北賤。

也就是說,當官的為宰的大多住在城西,那些大商賈大地主之類的住城東,南邊是貧民區,北邊住的則是賤民。

鎮國將軍府就在城西,離著皇城根並不算遠,周圍的住戶也都是朝中大臣之家,倒顯的很是清靜。

這幾天,鎮國將軍府上卻一點都不清靜,因著分家,兩個兒子並一個孫子要搬出去住,這人來人往的,就顯的熱鬧的緊了。

這不,這日又有車輛停在府裏的西角門上,不住有壯漢搬著箱籠等物出來裝車,另有一個穿著繭綢的三十來歲漢子一腳蹬在車上,一腳踩在地上,挽著袖子指揮人如何裝車。

他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大黃板牙,聲音更是洪亮的很:“我說鄭小六,你倒是快些,哎,你那箱子放哪兒?沒看到那處裝不下了麽,趕緊的換換地方,那可都是貴重東西呢,要是摔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那叫鄭小六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壯實小夥子,一聽這話,趕緊把箱子換了個地,又動了動,確認箱子放結實了這才作罷。

他擦了一把汗,對那漢子一笑:“王林叔。你看這樣行了吧。”

王林點頭:“倒是成了。”說著話又指揮另外幾個人:“你們倒是快著點,三爺可是說了,叫咱們中午前都搬到新宅子裏去,誤了時辰,你們就等著挨罰吧。”

卻原來。這是嚴家三房搬家的隊伍。

正在這裏搬家搬的如火如荼時,就見不遠處一輛馬車駛來,車簾子掀開,一個小丫頭先跳出來,接著,丫頭扶著一個笑起來一臉和氣。長相和身材都圓滾滾的婦人下得車來。

那婦人走過來,先對王林一笑:“王管事又忙著呢。”

王林笑了笑:“朱妹子來了。”

他這話剛說完,便見角門處走出一個婆子來,那婆子也是三十來歲的年紀,容長臉。穿著一身墨綠色的棉布衣裙,收拾的很利落。

婆子一出來就對婦人笑了開來:“朱姐姐來了,趕緊裏邊請。”

“王家妹子久等了。”原來,這婆子竟是王林的親妹子,也是嚴府的家生子,如今在老將軍房裏做活,倒也是個體面人物。

王婆子笑笑,帶著朱媒婆一路朝裏走去。越過一個大院,又繞過影壁,沿著兩側抄手游廊又經過一處倒座的五間正房帶三間東西廂房的院子。便來到一處清幽的所在。

那院子不是很大,五間正房帶了東西廂房,另外兩側又有耳房,後邊有抱廈,抱廈後又有一個花園子,花園裏也建了幾處小巧的亭軒樓閣。

朱媒婆一見這個所在。就知道這必是嚴家老將軍的住處了,擡頭。便見門上有扁額,上寫了三個字。群英院。

她笑笑,心道果然是老將軍的性子,就是住處也弄這麽個名字。

王婆子帶著朱媒婆進了門,又請院子裏的小廝進去回稟,她就陪王婆子在抄手游廊的木質寬欄桿上坐下說笑。

過了一時,那小廝出來笑道:“老爺子叫王姐姐和朱媽媽進去呢。”

朱媒婆趕緊站起來整了整衣服,跟著王婆子進了屋。

一進去,朱媒婆就聞到一股子果香味,便知這屋裏定是供了果子的,她也不敢言語,只等著落坐在主位上的極有威儀的老將軍發話。

嚴老將軍看了朱媒婆一眼,笑了笑:“坐吧。”

朱媒婆哪裏敢在下首坐下,只能在末座上小心的坐下,半塊屁股落在外邊,倒是比站著還累人呢。

“好叫老將軍得知。”見嚴老將軍半晌不說話,朱媒婆自己先撐不住了,陪著笑臉道:“李家大娘子已經應下這門婚事,她家夫人說看看貴府哪日得空,雙方換了庚帖,就定下親事來。”

嚴老將軍一聽,煩心事也沒了,頓時笑了開來:“果然?”

朱媒婆點頭:“這是自然的,不說奴說媒這麽些年沒有做不成的親事,便是老將軍家這樣的人家,貴公子這樣的人品,又有哪個姑娘不樂意。”

雖然也知道這媒婆的嘴裏沒什麽實話,可嚴老將軍還是高興,總算是孫兒的婚事成了,他也放下心來,摸著胡子,老將軍笑的分外開懷:“那成,真是有勞你了,以後還有勞你去李家說一句,只說三日後便是吉日,只管叫她家夫人上門,兩家換了庚帖,再議議聘禮的事。”

“這敢情好。”朱媒婆又是一陣誇獎:“李家是爽利人物,老將軍也不拖泥帶水,照奴說,這才是最好不過的。”

說著話,朱媒婆站了起來:“奴還得趕去李家說說這事,先告辭了。”

嚴老將軍擺擺手,早有丫頭上前送了銀子給朱媒婆:“朱媽媽有勞了。”

朱媒婆捏捏那荷包,只覺得鼓鼓的,想來謝媒錢應該有不少,頓時笑的更加的和善:“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

等朱媒婆一走,嚴老將軍叫過王婆子來:“你去和大太太說一聲,只說三日後李家便會上門換庚帖,叫她準備一下。”

“是!”王婆子見嚴老將軍拉下來的臉也不敢多言,行了禮就告退出去。

嚴老將軍唬著一張臉,滿心都是對兒子媳婦的不滿。

那日分家的時候他說了要給承悅訂親的事,因著他素日的威儀,壓服得兒子媳婦不敢反對,可這兩口子對李鸞兒的身世背景還是不滿意,回去後便裝起病來,也不說去李家提親的事,這是要給他和承悅下馬威,特意找磋呢。

當時,嚴老將軍簡直都快氣沒氣了,只恨不得還像兒子小時那樣,拿馬鞭子抽打一頓出氣。

可想想兒子到底也是做了官成了家的人,總不能叫他沒臉,不能因著孫子和兒子鬧的太僵,只能把這口氣忍了下來。

不過,嚴老將軍素來是個剛強的,也不會說軟話,更不會去求兒子媳婦,也不叫嚴承悅去服軟,就賭氣自己請了媒婆去李家提親,而且,還是用最快的速度,他這也是老小孩兒的性子,意在告訴兒子媳婦沒有你們這張屠戶,老子也吃得了那帶毛的豬。

嚴老將軍原還想著嚴承悅這婚事說不得有波折,哪裏知道那李鸞兒真真是個爽利人物,竟是痛快的應了。

這會兒子他一想,也越發明白了,應該是李鸞兒知道嚴家分家了,她嫁過來之後不用看公婆臉色,也不用管嚴家那些個糟心事,所以這才應下的,不由的,嚴老將軍倒是有些感激楊嫂子,要不是她提醒,說不得承悅這親事還有得磨呢。

只是,想到兒子媳婦,嚴老將軍又是一陣犯愁。

三日後金夫人可就要上門了,如果老大家的還賭氣的話,那嚴家可就要在未來親家那裏丟人了。

而且,金夫人對他可是有過救命之恩的,若是老大家的給人家氣受,老將軍以後又怎麽有臉再見恩人。

越想,嚴老將軍越是犯愁,不由的又想起老妻來,若是老妻還在的話,哪裏又會叫他這樣做蠟。

唉!嘆了口氣,嚴老將軍即是再剛強,也不得不向兒子服個軟了。

他叫過武玄來,叫他去請了嚴保家過來。

過不多時,嚴保家跟著武玄進門,一進來,就見嚴老將軍滿臉的哀傷,因著哀愁,臉上的皺紋越發明顯了。

嚴保家心裏一陣難過,低頭小聲道:“父親喚兒子來作甚?”

嚴老將軍長嘆一聲:“保家啊,為父的知道你心裏怨我偏心承悅太過了。”

“兒子不敢。”嚴保家趕緊擺手,他可擔不了這個對長輩心懷怨意的罪名。

“我也心知我偏心承悅,可是,承悅那孩子如今那樣子,你們又……我若不偏著他些,他又該怎麽辦?”老將軍滿臉的愁容:“做長輩的就是到了臨死之前也是放不下晚輩的,不說承悅,就說你如今有兒有女這麽大歲數了,為父的不也常擔憂你麽,你也是養著兒女的,也心知兒活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的這個理兒。”

這話說的,便是嚴保家也有了幾分淚意:“父親……”

老將軍擺了擺手:“承悅他也是你的兒子,你難道就不為他著想麽,你也不想想他如今那個樣子,身上落了殘疾,就是堵了他的青雲之路,這孩子就是再努力,以後也只能在工部跟著一群工匠混了,為文臣為國獻策,為武將征戰沙場的路都是不成的,你說說,他那樣的身子,那樣的才華,一輩子只能做個六七品小官,以後看著弟弟們為文為武風光上進,他心裏又該怎麽傷心?”

“父親……”嚴保家只覺得面上火辣辣的,老將軍這話無疑說到了他的心裏,他不由想著,是啊,承悅就是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他的兒子啊,是他當年帶著無盡希望看著他出生的嫡長子,如今承悅那個樣子,他不說多關心一些,反倒是,反倒是想著打壓這孩子,他這樣又怎麽配為人父。

看看老將軍眼中的傷前,嚴保家不由伏地痛哭起來:“父親,是兒子錯了,一切都是兒子的錯,兒子惹父親傷心,沒盡到為人子的責任,不能庇護承悅,不配為人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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