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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番外:敬思皇後傳(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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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裘釧站了起來,臉色鐵青:“你們商量救治的事,我去掖庭。”

明宗一楞,忙喊了她一聲:“釧兒!”

裘釧整個人站成了一桿槍,筆直,就似乎是要刺向天外。

裘太後也反應了過來,伸手從腰間拽下來一塊玉佩:“你去,不管是誰,只要查出來,立刻給我碎剮了他!”

裘釧接過玉佩,偏頭看了邵微微一眼,道:“邵婕妤,耿充儀那邊,你和路修儀多費心。需要什麽就去取,有不對勁就扣下。我回來會一件一件地發落!”

邵微微從地上哭著爬了起來,連連點頭,哽咽道:“是,婢妾遵命。”

耿充儀抱回了自己的孩子。

看著小小的安靜的嬰孩印堂上隱隱約約的青色,耿充儀眸中怨毒一閃。

寶王,雍郎,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不敢魚死網破?!

邵微微借著進來照看的功夫,低低地在她耳邊問:“聖女,不能叫回來嗎?”

叫回來……

叫回來麽?

耿充儀身子一震。

她知道,邵微微是在問她,醫若不行,巫呢?!

為了這個孩子,為了自己的孩子!

耿充儀憐愛地看著懷中的小小嬰兒,下定了決心。

“你跟聖人說,我想讓侍女回家一趟,取我小時候用過的東西,我想我娘了……”耿充儀哭得擡不起頭來。

邵微微落了淚,出來,跟明宗轉述。

明宗自然早已聽見了耿充儀的哭聲,心煩意亂,微微地不耐煩:“要去拿什麽?”

耿充儀的貼身侍女小心地站了過來,低聲稟道:“娘娘小時候,夫人常常用小銅鑼、撥浪鼓、小笛子之類的東西哄她。如今都收在家裏庫房。”

耿充儀在裏頭聽見這個話,又想起自己為了救雍郎而早逝的母親,心中恨意更甚,哭聲中都帶了三分殺氣。

裘太後聽著她的哭聲,嘆了口氣,道:“讓她去吧。從小兒沒了娘的孩子,命苦,好容易三災八難生個孩子,還這樣,難怪她……”

明宗點點頭,揮手:“德福,著個妥當人帶她去,速去速回。”

邵微微不吭氣,轉身又進了帳子。

路修儀把外頭安排妥當,進來,請示:“備了些熱湯,太後和聖人還是用一些吧。”

餘姑姑見狀,去扶裘太後:“太後和聖人先去吃一些東西。路修儀,耿充儀如今身子虛著,勸著些,讓她也吃。不然,她撐不下去,孩子更可憐。”

裘太後見明宗還是呆呆的,便拉了他起身,道:“先吃飯。朝裏還有一群人等著你。不能耽擱太久。”

明宗這才驚覺,擡頭看看天色,已過了卯時,沒精打采地一揮手:“孫德福,令他們都散了。我今日實在是沒精神,免朝一日。”

裘太後無奈,拍拍他的肩,站起身來,自己先走了。

五十六

車聲轆轤,裘釧進了掖庭。

進了耿充儀住過的小院,裘釧走到正屋,坐下,喝命:“叫人。”

內侍傳令下去,伺候過的人在院子裏烏泱泱跪了一片。

裘釧看著他們,先說了一句:“擡頭,看我,否則一律打死。”

眾人都是一抖,連忙擡頭直視裘釧。

裘釧先掃視了一圈,看著眾人臉上的表情,心裏就有了三分數,冷笑一聲,道:“好教你們得知,耿充儀已經生產了,大人孩子都沒死。”

絕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一絲喜色。

大明宮終於迎來了明宗陛下的第一個孩子。

這對下面服侍過生產妃嬪的奴婢來說,更是天大的好事!

散眾的封賞在其次。萬一耿充儀在這裏的時候,曾經看著誰順眼,如今她是大明宮唯一一個有了孩子的妃嬪,說一聲要了去服侍,那自己可就是攀上了大明宮最高的一根枝兒!

裘釧忽然伸手:“那個,那個,那幾個,還有這個,這個……”點了一圈兒:“都跪到那邊去。”

十幾個人都戰戰兢兢地挪到另一邊跪下。

裘釧森然看向他們:“你們為甚麽不高興?”

其中的一個宮女聽了這話,急得額頭冒汗,忙排眾而出,脆生生地答:“若果然是母子平安,貴妃娘娘必定是在大明宮裏準備慶祝,絕不會來這裏!娘娘來了,就說明有不妥!婢子是想著倘若果然有不對頭的地方,只怕我們這些人,一個都活不成!所以才嚇了一跳!並不是不為聖人高興!請娘娘明察!”

裘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命:“你,跪到臺階下去。”

那是第三個方陣。

小宮女擦了擦汗,利落地起身,疾步走過去,跪下,安安靜靜地不動了。

裘釧看向其他的人,冷冷道:“你們當中,誰,發現了誰,有什麽不對勁,現在馬上說出來,我就饒了他。否則,當年餘姑姑是怎麽一口氣杖斃二十幾個奴才的,想必你們在宮中也都聽說過。”

第一方陣中的眾人,以為這就是對著第二方陣中的人說的話,便都看熱鬧一樣往那邊瞅去,大多數,都輕松地坐在了自己的雙腳上,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豈料裘釧的眼睛毒得很,手指一擡:“那個,那個,還有那邊三個,這邊兩個,都跪過去。”

點到的人頓時都慌了,忙著哭喊起來:“我們沒笑,我們不是,冤枉啊!”

站在旁邊的內侍一瞪眼:“閉嘴!再哭的現在就杖死!”

其中偏有一個不信邪的,大聲哭嚷:“我是崔昭儀的表親,我不會害人的,貴妃娘娘饒命啊!”

裘釧漠然的目光冷冷地看過去。

內侍手一揮,又有兩個內侍,一聲不吭走過去,都不往旁邊拖,直接摁倒在當地,棍子掄開,三五下,那人聲息皆無。

裘釧一字一頓:“誰,發現了誰,有什麽不對勁,現在,馬上,說出來。”

五十七

耿充儀的貼身侍女很快就回來了,臉色蒼白。

耿充儀和邵微微看著她的臉色,都慌了。耿充儀緊緊地摟著孩子,啞聲問:“東西呢?被阿爺丟了不成?”

侍女遲緩地搖頭。

旁邊的人已經被邵微微都借機趕了出去。

侍女這才噗通跪倒在床沿邊上,小聲哭了起來:“小郎君染了天花,家裏怕官府知道了封門,把他一個人扔在柴房,由著他自生自滅呢……”

耿充儀只覺得頭上一暈。

邵微微則失聲叫了出來:“天花?!那豈不是……”

侍女哭得擡不起頭來,低聲又道:“王爺那邊已經知道了娘娘生產,我臨出門時遇到了,竟是雍郎——溫王爺親自守在那裏,然後,然後……”

耿充儀的眼睛已經紅了,咬著牙根問:“然後怎樣?!”

侍女哭倒在地:“婢子無能。他們把東西搶了過去,溫王爺當著婢子的面兒,親手把夫人的鼓,把鼓,給劈了!”

邵微微身形微微一晃,跌坐在地,哭出了聲:“這是要逼我們上絕路麽……”

耿充儀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個支持不住,便仰倒在床上,雙手無力地一攤,小小的嬰孩差點掉下床。

邵微微嚇得跳起來撲過去把孩子接住,哭道:“姐姐,你小心啊!”

侍女連忙爬起來去抱住耿充儀,低聲在她耳邊道:“溫王爺還說,要想讓咱們部族延續下去,如今只有一條路,跟他合作,以小公主陷害裘釧,然後他保聖女你沒事。等他大事成就,他就放咱們三個出宮。到時候,許咱們回南疆!”

耿充儀冷笑一聲,有氣無力:“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你覺得,他的話,有一分可信麽?!”

侍女一驚,恍然,便又哭了起來:“那怎麽辦,怎麽辦才好……”

邵微微咬著嘴唇低頭看著嬰孩,遲疑許久,低聲道:“聖女,不然,你把這毒的方子告訴陶品,他們家不是有個陶谷一輩子都在研究咱們的藥麽?興許,他們能找出來解藥呢?”

耿充儀苦笑著搖頭:“沒用的。毒入心脈,藥石不靈。除了用我娘的巫鼓叫魂,已經沒有第二條路了。”

邵微微低頭看著孩子,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小聖女……”

耿充儀一閉眼,兩行熱淚汩汩流出。

五十八

這個時候,路修儀從外頭走了進來:“不是說取東西的人已經回來了麽?怎麽——”

耿充儀睜開眼看著她,哀哀欲絕,眸中閃過一絲狠絕:“姐姐,太後和聖人走了沒有?”

路修儀看著三個人的哭法,便知道只怕是又落了一空,嘆口氣,點點頭:“太後娘娘回了長慶殿,聖人坐不住,去了賢妃那裏……”

耿充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睚眥欲裂,咬牙切齒:“賢妃!”

接著又是一陣眩暈。

侍女忙一把扶住她。

路修儀看著她,搖搖頭,嘆息:“你別心急了。既然這件事貴妃娘娘盛怒出手,必定就會還你一個公道。”

說話間,一個小宮女躬身端了一碗參湯進來,低聲道:“太後娘娘臨走命耿充儀吃些東西。說小公主還指著她這個娘呢。讓她一定好好保重。”

路修儀意外地看了一眼小宮女,問了一句:“如何這才端上來?”

小宮女瑟縮一下,方低聲囁嚅道:“將才去熱參湯,瞧見殿裏的姐姐們都出去了。想來耿娘娘和邵娘娘有話說,奴婢就,就沒敢……”

耿充儀怕她再說下去路修儀生疑,便虛弱道:“如此,婢妾叩謝太後娘娘深恩。拿來給我。”

小宮女忙躬身上前,把食盤托了過去。

耿充儀的侍女忙端過來,口中道:“娘娘小心燙。”端了放在了耿充儀的口邊。

這句話是一個長久以來固定下來的信號。

這句戶的意思是:小娘小心,要確定無妨才能吃。

然,耿充儀卻剛剛遭受了即將失去孩子和弟弟的雙重打擊,心神恍惚,聞言只是嗯了一聲,就著侍女的手,就把一碗參湯,都喝了進去!

路修儀卻疑慮地看著那小宮女,忽然開口:“你是哪裏當差的?我如何瞧著你這樣眼生?”

小宮女直瞪瞪地看著耿婕妤把那碗參湯喝了進去,壓根就沒理路修儀的話。

但路修儀這一句話,全殿的人都靜了一靜。

耿充儀心往下沈,抓住侍女顫抖起來的手,深深地去聞碗底的味道。

小宮女彎了彎嘴角,輕聲道:“不必聞了,是紅花。是一整碗,濃濃的紅花。蓋上了一碗參湯的厚重味道而已。你心神激蕩之下,自然不會察覺。”

邵微微怒極,高聲喝道:“給我把她拿下!”說著,自己卻抱著孩子後退了半步。

小宮女的眼神飄向她的動作,又笑了笑,輕聲道:“不用躲,孩子不歸我管。不過,想來,也活不長了就是……”話未說完,整個人的臉上已經是一片灰黑著倒了下去!就那樣死在了眾人眼前!

邵微微嚇得一聲尖叫!

路修儀皺了皺眉,喝道:“閉嘴!你嚇著孩子!”

果然,嬰孩在她懷裏低低弱弱地哭了起來。

而耿充儀,則是一頭倒在了床上,再無聲息。

她的身下,床褥上,汩汩地洇出血來。

侍女咬著唇痛哭了起來:“娘娘,娘娘!你醒醒!”

路修儀一個旋身,高聲喝道:“快請禦醫!快通知聖人和貴妃!”

裘釧這邊,卻已經審出了結果。

果然,這些人裏,有三個人和賢妃過從甚密,一個就是原先當差的廚娘,一個是外院的灑掃,還有一個是巡查的侍衛。

但是這些人究竟是怎麽給耿充儀下的藥,又下的是什麽藥,卻不得而知了——甚至,三個人只肯在無法抵賴的情況下,承認是賢妃的人,卻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曾下手害耿充儀。

裘釧看著這陣容冷笑:“好手段!裏裏外外,齊全得很啊!來人,不用再審,也不必留著他們指控賢妃,直接在這院子裏,給我杖斃!”

三個人臉色一變,旋即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沒錯,到底,都一言不發。

裘釧令眾人散去,這才轉向那個跪在臺階下的小宮女:“你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的?”

小宮女擡起頭來,眉宇間是和裘釧同樣掩飾不住的英氣:“小婢真的什麽都沒看見。只是知道,那天晚上,耿充儀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吃了兩個茶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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