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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番外:敬思皇後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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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也奇怪,前頭有戴綠枝和裘釧,後頭有崔漓和路、方二婕妤,但區區一個不起眼的耿才人忽然異軍突起,得了明宗的寵。

除了裘釧獨居的蓬萊殿,明宗竟然三天兩頭地往耿才人住的綾綺殿跑,住在綾綺殿主殿的路婕妤很是不爽,有一次竟然皺著眉頭攔住了明宗:“聖人,後宮不可偏寵,須得雨露均沾。”

明宗不高興了,頭一回說她:“朕不喜歡你。”

路婕妤卻理所應當地點點頭:“這個沒問題。問題是,聖人在後宮中可以不喜歡誰,卻不能只喜歡誰。”

明宗被當頭棒喝,對著路婕妤肅然起敬:“路婕妤說得極是。來,”叫了孫德福,“告訴皇後,路婕妤晉為修儀。”

路修儀滿意地點點頭:“聖人有這個姿態,大明宮就安穩了一半。”

耿才人對自己的這位主殿頓時也恭敬了五分,早晚請安,事事回稟。路修儀滿意極了,逢人便道:“耿才人得寵不是沒有原因的,敢情這樣知禮懂事。”

方婕妤不高興了,轉身回頭喝罵自己的下殿邵微微邵才人:“人家的下殿掙面子,我的下殿就這樣沒用!”

邵才人便頂撞她:“人家的上殿還一句話就晉了位呢!”

方婕妤氣得到戴綠枝跟前告狀,嗚嗚咽咽地哭。

戴綠枝沒好氣,臭罵了她一頓:“輕薄浮浪,一座大明宮再沒有比你更不像樣的宮妃了。邵微微安安靜靜地過人家的日子,你眼紅路修儀就自己去跟路修儀爭寵,平白無故地尋趁自己的下殿,還有臉到我這裏來哭訴,無能沒出息!”然後趕了出去。

方婕妤氣壞了,一頭哭一頭往回走,一不小心滑到了太液池裏。

大夏天的,自然不會怎麽樣,救起來,傷風而已。

但是方婕妤心裏憋悶,就死活不肯吃藥——大約是覺得小病無妨的緣故。

誰知一來二去竟然成了大癥候,不過兩三個月,竟然救治不及,一命嗚呼了。

明宗覺得不對勁兒,查來查去,氣得吼戴綠枝:“要你個皇後做什麽的?不就是為了調理後宮糾紛、管理後宮庶務麽?你看看你,真好手段,頃刻間伺候了我三四年的人就沒了!”

賢妃在自己殿裏笑得岔了氣,跟吉祥說:“你瞧著吧!這位戴皇後,不會病死不會被殺,絕絕對對,是被她自己蠢死的!”



耿才人的寵信日盛一日。

終於有一天,耿才人小心翼翼地點了明宗一句:“聽得說,庶人鄒氏現在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呢。”

明宗楞住。

回到宣政殿,明宗想起了那次的事情。

到底鄒氏有沒有推賢妃?如果不是鄒氏,那到底是誰推的賢妃?

鄒氏的貼身大宮女不過打了幾棍子,就急忙說的確是鄒氏做的。

可是沒幾天,這位大宮女的家人就出首告鄒家小二郎逼良為奴——可是若說起來,查來查去,這武家跟鄒家沒仇啊……

明宗轉頭問孫德福:“鄒氏怎麽樣?”

孫德福撇嘴:“整天哭整天哭。一直到新後入了宮,她才死了心,這陣子倒也不哭了。只前些天,聽說了家裏的事,暈厥過去幾回,還嘔了口血。現在麽,好似都看開了,偶爾有心思,還知道彈琴了呢。”

明宗動了惻隱之心,低頭思量許久,長身而起:“走,咱們去看看。”

明宗悄悄地去,悄悄地走。

只是看著鄒氏實在是瘦得可憐,便命:“回頭你關照一聲,好歹當了三年皇後的人,別太苛刻了。”

孫德福忙點頭答應下來。

可另一邊,花期便指著這件事,急急忙忙地跪求戴綠枝一見。

戴綠枝聽說了明宗去看望了元後,竟然還要下人關照她,頓時由嫉生恨:“她做出了那等事,聖人都沒殺她。這會兒分明有我有裘釧有耿雯,竟然還想著去看她!此人斷不能留!”

心腹大宮女十分勸阻:“娘娘好好的管她做什麽?這會兒有能力跟咱們爭持的是裘釧和耿雯,娘娘該多用些心思對付她們倆才對。”

戴綠枝執意不聽,只管動用了福王給她的力量,暗地裏布置起來。



裘家的釧娘在大明宮穩穩地占據了一席之地,既能與戴皇後分庭抗禮,又能震懾得賢妃不敢置喙,隱隱已經有了裘太後當年的風範。

然後明宗就把沈邁調回了京城。

賜見之時,宣旨命為冠軍大將軍,任羽衛副總管,順便問他:“聽聞將軍有個女兒十分出色,不知道肯不肯讓朕照料?”

沈邁一聽,皺著臉噗通跪倒,咚咚咚連磕了仨頭,才愁眉苦臉地說:“末將倒是十分樂意。可是我們家那個臭丫頭,跟著我在西北時,卻已經跟營下的一個小將私定了終身——末將正等著兩個小家夥什麽時候憋不住了來跟我坦白呢!畢竟是孩子一輩子的事兒,我們家丫頭又從小就沒了娘,我實在不忍心違逆了她的心意。還望聖人恕罪。”

明宗一聽,呵呵一笑,做罷:“如此,朕是不肯奪人所愛的。”

沈邁卻眼珠兒一轉,笑道:“聖人啊,末將到了今天,才這麽一個閨女而已。沈家二房,眼看著就要絕後了。末將想求求您,給賜門婚事如何?一則末將離京日久,實在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好,二則末將一個大老粗,只怕人家看不上末將,不肯允婚。若聖人能賜末將這個體面,那末將實在是感激不盡!”

明宗大喜,忙令:“德福,采選的名單呢?到最後一關的那幾個好的拿來,讓他自己挑。”

沈邁卻十分知道規矩,采選可是給皇帝預備的女子,自己能僭越去挑?連忙雙手遮住眼:“這不行這不行,末將可沒聖人的眼力長遠,您挑,您挑,挑著哪個我都樂意!”

明宗大笑,隨手一指:“你性子粗豪,若對上個扭捏的小娘子,只怕會要了你的老命。還是這個好,舉止大方性情直率,而且家教也好。”

孫德福看了一眼,笑著恭喜沈邁:“是侍禦史賀家的小娘子,獨根獨苗,沒有兄弟姐妹回頭找你的麻煩。大將軍還不快謝聖人想得周到?”

沈邁幹脆利落地叩頭:“謝聖人大恩!”

明宗想了想,又笑道:“既然有了妻,不妨朕再給你個妾。”看了一眼孫德福,道:“皇後不是說鄒氏身邊的那個花期很識大體麽?給沈邁當妾去吧。”

沈邁繞了半天才繞了過來:“花期是鄒氏身邊的,皇後娘娘說她很識大體——聖人這是……”

沈邁有些發楞,但話沒說完,卻發現明宗隱晦地沖著自己使了個眼色,沈邁立刻閉口不言,叩頭謝恩。

孫德福早就白了臉,沈默著低下頭去。

待後來有了機會,沈邁才悄悄地問明宗:“孫公公這是動了凡心了?”

明宗氣得咬牙:“這麽個背主忘恩的賤婢,怎麽就入了他的眼了?你找個機會,把那賤婢處理了!”

沈邁了悟,點頭答應。回家就把這事兒交給了已經成了自家夫人的賀氏:“收拾吧,隨你怎麽收拾。”

賀氏高高興興地把花期折騰了個慘透,到了最後,花期是自己吊死的。

孫德福知道了,暗恨沈邁不已。

沈邁卻當做不知,特意找上門去吐苦水:“這位女官也太惡毒了!我女人好容易有了身子,她竟然從外頭弄了藥來給她吃!虧得賀家的老家人見多識廣,不然就落了胎了。如今她自己又吊死了,我丈人丈母天天瞪著我烏眼雞一樣——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孫德福聽到這裏,才慢慢地丟開了手。



前腳沈邁被賜了職銜,後腳奉了先帝遺命領著羽衛大總管的煦王就來找明宗告假:“你有人幫忙了,我能出去玩了不?”

明宗不許。

煦王怏怏不樂。

接著就是掖庭大火。

戴綠枝終於還是動了手,一把火燒了鄒氏幽禁的房子。

火燒得半邊天都能看得見,連裘太後都起身念了聲佛:“這又是誰在作孽呢?”

明宗從綾綺殿耿才人的床上坐起來,邊揉眼睛邊問:“燒了哪裏這樣紅?”

外頭剛得著信兒的孫德福還不及答話,耿才人已經“呀”地一聲叫了出來:“如何是掖庭的方向?!”

明宗渾身一抖,立刻清醒了過來。

孫德福在外頭接口急道:“正是掖庭。聽說是鄒氏幽禁的地方!”

耿才人慘然失色,喃喃自語:“都怪我,都怪我提起了她……”

明宗被這一句話勾得,想起了戴綠枝好好地忽然稱讚花期識大體,立時便明白了其中的蹊蹺,頓時暴跳如雷:“德福,擺駕,我要親自去看現場!”

到了現場,眾人正要上前打開房門,明宗一聲喝止:“都給我站著!”

然後轉頭命人:“去叫沈邁帶羽衛來!”

眾人都是心頭一緊。

沈邁帶了羽衛和仵作風風火火地來了,打眼一看,就楞了:“怎麽門是從外頭上了鎖的?!”

明宗連忙看去,可不是?!

聞訊趕來的裘釧腳步一頓,立時便後悔了——這種渾水,蹚她做什麽?又想到既然是姑母讓自己來,必是還有什麽自己能做的才對。忙跟著失聲道:“什麽?外頭上鎖?!”

明宗回頭見是她,怒火暫時壓了壓,招手叫她站到自己身邊,隨手攬了,低聲道:“你不要說話,看著沈邁處理。”

沈邁那邊得了明宗的話,命人:“拆外壁。”

眾人不解,卻只得照做。

拆開外壁來時,只見所有的家具都堆在墻邊,屋子中間有兩團焦黑的屍體,屍體上壓著一根橫梁。

仵作看著現場,嘆了口氣,拱手告訴沈邁和明宗:“這原本是逃出來的好法子。這房子是普通的石地,木制。如果救火及時,房頂不會塌,這裏的兩名女子,因為身邊沒有起火之物,所以只會熏暈過去。可是火勢太大,整間房都塌了。所以房梁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二人身上。而兩個人應該早已暈死了過去,所以就這樣,燒死了……”

明宗越聽越憤怒,終於忍不住了,攬著裘釧的手已經放開,跨上前一步,聲音森冷:“你是說,她們本來措施得當,有逃生的希望,奈何無人救火,所以生生地被燒死在了裏頭,是也不是?”

仵作深深地躬下身子去,低聲道:“正是。”

沈邁在一邊,高高地挑起一邊的眉毛,陰陽怪氣:“這本事可夠大的啊!竟然能讓整個掖庭沒人來救火!孫公公,你的內侍省不就在附近麽?怎麽也沒人來?”

孫德福沒好氣地回他:“彼此彼此,羽衛和神策軍跟咱家的內侍省平行,若是你們來不及,我們自然也來不及。”

沈邁的眉骨一跳,居然點了點頭:“孫公公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力反駁。”

明宗已經出離憤怒,喝道:“你們倆少在這裏互相推諉,都給我回去徹查!沈邁,此事以你為主,幕後的主使便是玉皇大帝,你也給我明明白白地查出來!”

說完,明宗拂袖而去。

裘釧看著明宗的背影,有些無奈,只好替他善後:“此事非同小可,還請孫公公鼎力協助,沈將軍畢竟剛回京城,有些糾葛不太清楚也是有的……”

孫德福看在裘太後的面子上,勉強躬身應諾。

沈邁卻搓著下巴看著裘釧裊裊婷婷而去,踱到了孫德福身邊,低聲問:“老孫頭兒,這位裘貴妃,好靈通的消息,好利索的身手,好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孫德福覷著附近沒人敢偷聽自己二人的談話,方悄悄回道:“本來就不是外人——差點兒就立了她為後呢!”

沈邁若有所思。

孫德福卻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急忙踹了他一腳,低聲喝道:“少胡思亂想啊!她可用不著!”

沈邁呵呵一笑,搖頭,半天,方低聲道:“老孫頭兒,我也不瞞你。大明宮實在是夠亂套,我不把我們家閨女送進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不過,裘家勢大,我老沈是當今調回來做什麽的,你我都心照不宣。所以我雖然也算欣賞這位裘貴妃,卻不能明說——但是不論怎麽講,今兒也不該她來啊……”

沈邁猛地頓住,兩只怪眼一睜,頭一扭,兩道精光直直地刺向遠方的清寧宮!

孫德福輕輕一笑,低聲道:“明白了吧?她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的——論理,不該她來,那該來的那個人,為甚麽沒有來?是不屑來,還是不敢來……”

沈邁半天才緩過來,長長地出了口氣,悄悄地挑起了大拇指:“太後娘娘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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