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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番外:後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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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羅十六在後山找了個角落,生了半天氣,到底還是回來了,虎視眈眈:“你打算怎麽辦?”

徐知誥低著頭,拼了老命也裝不出來女人的柔弱,幹脆又擡起頭來直視羅十六:“我的打算其實你很清楚的。所以我想問問你,小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羅十六眼中的殺機一閃:“不可能,我的職責是看守你一輩子。”

徐知誥試圖說服他:“小羅,到了外頭,你還是在看守我,我一輩子都不會讓你涉險,保證讓你履行對太後的諾言——我保證,不要說這輩子,你願意下輩子也看著我,我都不會說出半個不字來!”

羅十六連連搖頭:“徐先生,你蠱惑人心的手段太高超,我不能讓你出去,你到了外面,大唐就真的要亂了。”

徐知誥馬上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當然,隱瞞掉最重要的部分:“小羅,我有了孩子,我就必須要給這個孩子一個安穩的家。我是男魂女身,所以,用不著別人來幫忙。也就是說,我不會嫁人,我會一個人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因為有了這個孩子,我不會有時間有精力去禍亂大唐。何況,”徐知誥頓了頓,道:“裘烈和沈成,不論怎麽說,都放了我一馬,我不會在他們倆還活著的時候跟大唐做對——我不想親手殺他們。還有,還有這個孩子的父親……”

徐知誥苦笑了一聲,輕聲道:“小羅,我再怎麽樣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會顧忌孩子的感受。我不會讓他親眼看到生身的父母會對陣疆場……”

羅十六的眼神已經十分猶豫掙紮,然後她聽到了徐知誥的結論:“所以,小羅,你放心,他們幾個的有生之年,我絕不會做出一絲一毫對不起大唐的事情來。”

羅十六卻寸步不讓:“你的意思是,他們幾個如果都去了,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大唐動手了?!”

徐知誥哭笑不得:“我們幾個的年紀又差得了多少?等他們,尤其是孩子的父親過身的時候,我也垂垂老矣,難道白著頭發、坐著轎子去指揮戰場麽?”

羅十六微微放松,低下頭,更加猶豫,半天,忽然道:“你不能教這個孩子你的本事!”

說到這個話題,徐知誥便猶豫了,沈默許久,方搖頭道:“小羅,我不能騙你。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證一件事,只要大唐邊境不出問題,我只磨練孩子的心性,保證不教他正經的行軍布陣的本領;但如果雖然我沒有出手,大唐已經風雨飄搖,那我必定會把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小羅,我得讓我的孩子在我死後有活下去的能耐!不然,你教我個當父母的,如何放心得下?”

這個請求合情合理,羅十六更加猶豫了起來。

徐知誥眼巴巴地看著羅十六。

羅十六忍受不住這種灼灼目光,轉身再次走了出去。

四十八

羅十六兩天沒跟徐知誥照面。

徐知誥知道他在猶豫。

但是,這個猶豫的時間不能太久了!

時間一長,自己身子重了、行動會極為不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羽衛和神策軍之間的磨合如果進行完畢,那自己就沒有絲毫的空子可鉆了!

徐知誥開始絕食。

其實,還談不上絕食,徐知誥只是一頓飯沒有吃,羅十六就忍不住了,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為什麽不吃飯?!”

徐知誥坦然地一攤手:“為了讓你趕緊出現。小羅,我不能等太久。”

羅十六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瞬間沒了怒火,坐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扣著地,咬著牙,悶聲道:“我送你出去!”

這五個字一出口,徐知誥就像是死刑犯執行槍決的路上聽到了特赦令一樣——呃,好像她就是這樣的——欣喜若狂!

但是羅十六接著又補了一句話:“等你生完了孩子,我要把你再送回來!孩子我會交給妥善的人家教養,保證不讓他受委屈便是。”

徐知誥一呆。

好主意啊,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這是誰給羅十六出的主意?!

這孩子單純一根筋,必定想不出來這種點子!

徐知誥情不自禁地問:“小羅,這兩天,你跟什麽人在一起?”

羅十六一滯,然後忙不疊否認:“沒誰!我自己,一個人!”

徐知誥的臉色頓時多雲轉陰,羽衛、神策軍,加上羅十六之前跟自己說過的回來之後各人的封賞——

徐知誥沈聲問:“小羅,這個主意,是不是通王給你出的?是不是還提出來收養孩子?還讓我去他的莊子上生產?!”

說到最後一句,徐知誥的聲音簡直可以用咆哮來形容了。

羅十六臉色難看:“王爺也是好心……”

徐知誥氣得三屍暴跳,一把抓住了羅十六的前襟:“小羅!你傻啊!?不說他也姓李,也是大唐皇家,決然不會放過我的孩子!就算他是真心的,你以為太後娘娘和聖人就那樣寬廣的心胸,在他為了求情不果的情況下,竟然還輕輕易易地放他來了驪山,竟然還不派人監視他的?!那樣的話,還是你認識的太後娘娘嗎?我敢打包票,我前腳跟他去了莊子上生產完,後腳太後娘娘就會鳳駕親臨,把我的孩子溺死在馬桶裏!”

羅十六猛地醒悟過來,頓時沮喪極了,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那怎麽辦?”

徐知誥焦躁地在房裏走來走去,半天,一咬牙,低聲道:“你讓他今夜來見我一次,我要和他當面說!”

羅十六轉身正要跑,徐知誥一把拉住他,低聲叮囑:“傻小子,只怕你身後也有了尾巴了。當心點吧!你給我記住了,如果有人奉太後娘娘的命詔你回興慶宮,你就算是當時翻臉,也不許去!”

羅十六慘然一笑:“我動了讓你走的念頭,就已經算是叛了太後叛了大唐,倘若娘娘想要我的命,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徐知誥頓時急了,伸了雙手狠狠抓住羅十六的脖領子:“你給我聽著:我肚裏的孩子還指望著你活命!如果你現在死了,上對不起太後,下依舊害死了我的孩子。可如果你活著回來,救了我的孩子,還能替太後娘娘看守我一輩子——小羅,你要世間雙全法,我教給你了!不要負我!”

羅十六猶疑地咬唇點頭,不顧而去。

徐知誥一個人留在屋裏,坐立不安。

四十九

霍郎來了。

羅十六也來了。

同來的竟然還有裘烈。

徐知誥臉色大變,神情戒備,下意識地伸袖掩住了小腹。

三個人站在她的面前,看她的樣子,不約而同地安撫她:“你別擔心,我們都不會怎麽樣你的!”

徐知誥咬牙切齒:“蠢貨!蠢貨!蠢貨!!!!三個蠢貨,一個比一個蠢!我怎麽會交了你們這樣一群蠢貨朋友?!”

表情兇狠,聲調陰寒,但話裏透出來的信任和親近,卻令三個挨罵的男人心頭都是一暖。

裘烈席地坐下,招呼霍郎和羅十六也坐下,又低聲道:“徐,徐先生,你也坐下。滅了燈,不要招外頭的眼。”

徐知誥冷哼一聲,低聲道:“你還知道不要招眼?!你和通王兩個人一起跑來驪山,本身就是世間最招眼的事情了好麽?!”話雖如此,但還是依言坐了下來。羅十六順手便先扇熄了燈。

裘烈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我和霍郎就是來給你當分兵的誘餌的。”

霍郎下意識地看向徐知誥的小腹,又迅速移開眼神,黑暗之中,除了徐知誥,並沒有人註意到他這一眼:“羅公公陪你走,你們走得遠遠的。我和阿烈幫你們吸引註意力。以我們倆的身份和功勞,太後再怎樣生氣,都不會過分苛責我們……”

徐知誥打斷他的話:“少廢話了!既然你們都跑了來,自然是聽我的分派!”

裘烈一滯,苦笑一聲,摸了摸鼻子:“說的也是。既然是能一起坐下來商量,自然是你的法子會更加穩妥。”

徐知誥看向羅十六:“小羅,驪山有密道下山的對不對?”

羅十六不吭聲,看了霍郎一眼,又看了裘烈一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徐知誥便瞪已經呆住了的裘烈和霍郎:“知道了?兩個大笨蛋?我現在什麽都不用你們倆做,你們倆就乖乖地回長安去過你們的日子就好。山不轉水轉,我死活都不會進京給太後送腦袋砍的,所以,你們倆日後有出外機會的時候,我自然會去找你們。”

裘烈撓頭:“那我這是白來了?還有別的事情我能幫上忙的麽?”

徐知誥又一瞪眼,一伸手:“錢!”

霍郎忙不疊從自己懷裏摸出來一個布袋,遞了過去:“這是夜明珠,你變賣的時候小心些,不要讓歹人盯上。”然後又從腰間摸了一個香囊,也遞了過去,“這是些碎銀角子,花起來不那麽招眼。”

徐知誥仍舊瞪了他一眼,老實不客氣地收了起來,但還是轉身把手伸向裘烈:“你那份呢?!”

裘烈幹咳了一聲,伸手到懷裏掏了半天,終於摸出來一個小布包,撓頭想想,眼睛一亮,又伸手掏了一下子,笑嘻嘻地一起遞給徐知誥:“我身上很少帶錢,所以不過一袋子金瓜子。這個卻是我上山之前,給家裏婆娘買的一對兒玉鐲子,還算值幾個錢,你帶路上,沒得花了就賣了。”

徐知誥這才破顏一笑,低聲嘀咕:“算你識相。”然後把東西統統收拾起來,卻轉身遞給了羅十六:“你拿著,我不耐煩身上放這麽沈的東西。”

接著低低吩咐裘烈和徐知誥:“你們倆別停了,趕緊滾回去,該幹嘛幹嘛。”頓一頓,道:“我和十六再待兩天。”

霍郎有些躊躇:“再待兩天的話,會不會太冒險?”

徐知誥又瞪他一眼:“你們不來攙和,我們夜裏就能走了!冒險?冒險也是你害的!”

裘烈拉著霍郎,鄭而重之地對著徐知誥行了大禮:“多謝徐先生前番對大唐將士的維護之心、救命之恩,也請徐先生保重,日後有緣,還望徐先生能挺身而出,護衛我大唐百姓不受戰火荼毒!”

徐知誥心上一顫,端然頷首:“我有生之年,必盡力避免戰火焚城、百姓遭難。”

裘烈緊緊地盯著徐知誥的眼睛:“君子一諾——”

徐知誥拱手加額:“千金不易!”

霍郎在旁邊,輕輕松了口氣。

徐知誥則看著兩個人真誠的臉,在心裏哀嘆:我本來是想當壞人的好麽?我本來是想要借刀殺人殺了你們倆才能安安心心地起兵反唐的好麽?!

五十

三天後,興慶宮收到驪山的快馬密報:“徐知誥與羅十六失蹤,應是從密道逃脫。”

鄒太後昏倒,至夜方醒,頹然如老十歲。

孝宗大驚,忙令傳裘烈和霍郎,二人聽到消息,均是驚喜交加,然後低頭掩飾:“聖人,未嘗不是好事。她一個婦人,能有什麽能為,您就放了她吧。”

孝宗見二人情形,應是不知情,放心三分,又怒火沖天:“太後都氣病了!”

裘烈斟酌一下用詞,低聲道:“徐知誥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就算日後有敵對的時候,聖人今日送她個人情,她未必不會記得。”

孝宗心煩意亂,揮手令二人退下了。

裘烈就像是出了宮就忘掉了徐知誥這個人,休養生息,打熬筋骨,時刻為大唐的戰事準備著。

而霍郎出了大明宮,直接回府,七個月未出府門一步。

唯七個月後,親自到大相國寺焚香持戒,凡整整一月。

那時節,正是徐知誥生產前後。

但是,裘烈和霍郎不知道的是,出了驪山,羅十六就把徐知誥給丟了。

走不到百裏,徐知誥便嚷嚷腹疼,令羅十六去雇馬車。

等羅十六雇了馬車回到他們歇腳的客棧,徐知誥已經蹤跡全無。

只留給羅十六一張紙:“小羅:要不要來個貓追老鼠的游戲呀?我會給你留線索的喲!來呀來呀找我呀!哇哈哈哈!爺自由啦!”

羅十六的腦袋嗡地一聲:徐知誥身上只有那袋金瓜子而已,其他的都在自己這裏!她一個有孕在身的婦人,怎麽生活!?

羅十六氣得把人家客棧砸了個稀巴爛,然後一路追了下去。

五十一

後來呢?

後來羅十六就追上了徐知誥呀。

那時候徐知誥已經大腹便便,看見羅十六就伸手:“太好了太好了!快扶我一把,怎麽都起不來了呢!”

羅十六氣得上去先照著她腦門狠狠地彈了一下,彈得徐知誥額角一片烏青。

徐知誥疼得直哼唧:“必定彈傻了我了!”

羅十六的看守比之前嚴密了十倍,而徐知誥即將生產,也就安分了下來。

再後來呢?

再後來徐知誥生了個兒子,起了個小名兒叫彭奴——其實,他是姓彭的呀!

等到彭奴周歲的時候,羅十六看著孩子的臉,滿臉的匪夷所思:“這是,是通王的……”

徐知誥很憤怒,抱著兒子發脾氣:“你就不能像我麽?!你就不能像我麽你?!我白辛辛苦苦生你養你了!”

既然羅十六已經知道了真相,徐知誥索性破罐破摔,給彭奴起了大名:李昪。

對啊,李昪。

就是南唐烈祖徐知誥登基之後改的名字。

歷史上,徐知誥原姓李,名彭奴,父名李榮,後被徐溫收為養子,改名徐知誥。在他登基為南唐皇帝的時候,改回姓李,並自名李昪。

羅十六自然是不知道的。

徐知誥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讓自家的兒子,去當這個南唐皇帝了!

然後徐知誥帶著李昪,趁著羅十六放松了心神,再次失蹤。

還留了一封信:“小羅:來呀來呀來追我們呀!我留了線索的喲!”

羅十六被氣得簡直要殺人了,但念及李昪竟然是通王之後,思忖著自己剛剛給通王悄悄送了信去,天下又兵荒馬亂的——總不能就這樣把徐知誥母子倆丟了!只好,再次追了下去。

逃,追,抓住;再逃,再追,再抓住。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

知道自己在外頭有了一個兒子的霍郎五味雜陳,只好——也就是知道而已。天下已經風雨飄搖,沈成在打仗,裘烈在打仗,他也馬上要去打仗。天下已經戰火不斷。

沒幾年,沈成死了,戰死疆場。然後裘烈也死了,戰死疆場。再後來,霍郎年近花甲地去當了大唐的兵馬大元帥,打仗打得煩了。終於中了流矢,急忙回京救治,卻終究還是撒手歸西。

徐知誥卻過得有滋有味,因為她很會掙錢,而且,發戰爭財是她的強項。只不過,天天在各地割據的諸侯領地中穿行,總歸是有點危險的。但是她樂此不疲。

羅十六被逼的不敢放心地對鄒太後以死盡忠,只好一輩子幫忙徐知誥收拾爛攤子。

而小小的李昪,就這樣一天一天長大,長成為一代梟雄——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後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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