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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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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府的混亂直到九月末才告一段落。

這中間,清寧宮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就連明宗愁眉著去問她該怎麽辦,鄒皇後都搖頭:“我不知道。”

反倒是趙貴妃影影綽綽地聽說了裘府的事情,覺得是個大好機會,打點起十二萬分的柔情勸慰明宗:“老太太這也是不放心的緣故。不過是宮裏再多個人而已,咱們又不缺那點子米面,不如就順了老太太的意,把表妹接進來得了。”

明宗聽得幾乎要仰天大笑,冷冷地看著趙貴妃,道:“很會說話。不如你去興慶宮,說給太後聽聽?”

趙貴妃一噎,片刻又羞憤起來:“我不是為宮裏的和睦好?聖人就為了太後的虛榮,就不管英國公的心思了麽?那可是掌著大唐半數軍隊的人家!”

明宗擡腳踢翻了面前的條案,濺了趙貴妃一身的菜汁湯水:“大膽!英國公何嘗想要送人進宮?便是裘觀察使和夫人,也不曾露過半個字想要市女買恩的意思!太後她老人家若當真虛榮,你這個貴妃早就換給我表妹裘釧了!再胡言亂語,朕就送你去冷宮和阮秀兒做伴!”

趙貴妃在明宗身邊十多年,明宗從未真的給過她沒臉,但這一次,當著滿殿的下人,趙貴妃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一般,不由捂著臉放生痛哭。

清溪上前給她收拾梳洗,心裏卻長長地松了口氣。

明宗必是不知道自己和平安的來往,否則,就不會這樣跟貴妃娘娘說話了。

……

……

裘昭儀在裘家守完了裘峙和聞氏的七七,九月上旬才回了大明宮。

才回到綾綺殿,只覺得心神俱疲,倒頭就睡。

待一日夜後醒來,沙沙悄悄告訴她:“耿婕妤來了好幾回,帶了好多好吃的來!小娘要不要試試?”

裘昭儀木然。

沙沙看著她那個樣子,心下憐惜,便伸臂抱了她入懷:“可憐的小娘。沒有了阿爸阿媽,別的人再怎樣,也疼不到點子上了。”

裘昭儀悲從中來,再度啜泣起來。

小北忽然進來,報:“耿婕妤來了。”

沙沙搖頭道:“小娘心情這樣不好,不見。讓她以後不要來了。”

正說著,耿婕妤的聲音便在門口怯怯地響了起來:“昭儀娘娘,嬪妾只是,來看看您,不給您添亂。”

裘昭儀淚眼朦朧地擡起頭來,邊抽噎邊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耿婕妤一身素服站在門口,身上頭上,一絲裝飾也無,面上也幹幹凈凈,竟也是個戴孝的姿態,聽得裘昭儀發脾氣,連忙把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放,低頭行禮:“嬪妾給昭儀燉了些湯,平肝清肺補氣血的。您想著喝。我以後都不進來,只把東西交割明白就走。您歇著,我走了!”

然後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跑。

裘昭儀邊哭邊看著她的背影,待沒了人影,倒在沙沙懷裏又哭起來:“我堂堂的裘家大小姐,如今我父母雙雙罹難,竟然只有她一個小小的婕妤來探望我!”

沙沙忙道:“怪我沒說清!聽說您回了宮,清寧宮、清暉閣、蓬萊殿、仙居殿都來了。只是您那會兒還睡著。鄒,鄒氏說,您必定是心神損耗太大,讓您安靜歇歇也好。就走了。今兒一早來時,您還在睡著,她就又走了。還留了話,若是午間您還不醒,就趕緊宣禦醫倆瞧瞧。還叮囑我們溫了蓮子粥備著,讓您醒了吃。”

裘昭儀這才抽抽噎噎地止了哭聲:“真的?”

沙沙嘆口氣,給她捋一捋頭發,輕聲道:“當然了。昨夜聖人在這裏守了您一宿呢。您半夜夢裏哭,都是他在親手哄您呢。”

裘昭儀一陣怔忪,喃喃道:“表哥不是,不管我了麽?”

沙沙又摟住她,低聲道:“他們敢?!太後還在呢!借他們個膽子!”

裘昭儀聽她提到裘太後,不由得又哭起來:“姑母早就不要理我了。”

沙沙連忙低聲道:“誰說的?!您當三郎君如何不肯將錦娘子送進來?那就是因為太後娘娘無論如何都不願意!”

裘昭儀吃了一驚:“誰說三叔要送錦娘入宮的?”

小北狠狠地瞪了沙沙一眼,但顯然已經瞞不過了,只好由著沙沙去說,自己將臉扭到了一邊。

沙沙雖然後悔,但也知道遲了,索性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我在府裏聽人說,寶王殿下給老夫人出主意,說您爭不過鄒氏,讓老夫人送錦娘子進來分寵,跟您聯手,說不定能壓得下鄒氏。還說,還說,反正不論是誰當了皇後,都是姓裘的。”

裘昭儀只覺得心神渙散,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祖母聽信了……”

沙沙咬著後槽牙,撅嘴道:“老夫人聽了這主意就兩眼放光。不過三郎君和三夫人都說死不同意。老夫人那陣子天天嚷心口疼,打狗罵雞的,就是因為這個事情了。”

裘昭儀淒然一笑:“可你們,竟然瞞得鐵桶一樣,一個字都不告訴我?”

沙沙低下頭,低聲道:“國公爺不讓說。國公爺說,好容易您在家過幾天舒心日子,讓我們別跟您說這顯然成不了的事兒,白讓您添心思。”

裘昭儀想到像愛護眼珠子一樣愛護自己的長兄,當年為了自己入宮,差點要跟三叔動手的長兄,不由得放聲大哭:“哥哥,哥哥!”

小北在一邊看著她哭,忽然悶悶地說了一句:“耿婕妤說,您老這樣哭,一則眼睛就不好了,二則,只怕裘家家傳的,心口都容易憋悶疼痛,這樣長久傷心傷神,容易犯病。”

沙沙連忙一疊聲地拍哄裘昭儀:“不哭了不哭了,小娘還這樣年輕,若真的就落下心口疼的毛病,可怎麽好?不哭不哭!小娘聽話,咱們喝酒跳舞,不哭了!”

小北又瞪沙沙一眼:“耿婕妤說,小娘要戒一陣子酒才好!”

裘昭儀聽到這裏,反倒慢慢止了哭聲,擦淚問道:“耿婕妤到底跟你說了多少?”

小北低了頭,低聲道:“耿婕妤見天在廊下坐著,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我也是不小心記住的。”

裘昭儀嘆口氣,擦擦紅腫的眼睛,揉揉鼻子,道:“回頭她再來,我若是好著,就讓她進來。我若是睡著,你們也好聲好氣的。”

沙沙睜大了眼睛:自家小娘子一輩子高傲不群,何時對一個小小的婕妤也肯假以辭色了?

裘昭儀苦笑一聲,伸手拍拍沙沙驚楞的臉,失神道:“祖父沒了,阿爺沒了,姑母不親近,我在表哥心中的位置,早已一落千丈。如今已經不是我橫行無忌的時候了,既然有人示好,多多少少,我也得過得去啊。”

……

……

鄒皇後接到消息,耿婕妤去看望了裘昭儀幾次,裘昭儀卻不過面子,和她出去太液池邊走了走。

鄒皇後嘆口氣,搖頭道:“這樣可不是好兆頭。”然後去了興慶宮一趟。

不兩日,餘姑姑親自帶了轎輦去綾綺殿,連人帶行李,把裘昭儀接了興慶宮去。

姑侄兩個見了面,雖然仍舊有微微的尷尬,卻因為共同的親人離世,兩顆心瞬間拉近了許多,抱頭痛哭起來。

而裘太後再三思忖之下,把裘二郎的事情告訴了裘昭儀:“想來是裘岷在劍南呆穩當了,又不甘心了,才尋了當地的人,聯絡九邊異族,到京城來刺殺了你阿爺。”

裘昭儀一聽,自家阿爺的死竟然是裘家人做的,氣得渾身發抖:“二叔瘋了不成?阿爺死了,國公的位置也輪不到他!”連忙又問:“那我阿娘……”

裘太後面色鄭重:“不知道。兩省、羽衛和裘家的人都仔仔細細地篩過,發現雖然是意外,但意外得也太巧了一些。所以這件事暫時存疑。你表哥下詔令裘岷赴京奔喪,就是為了把他誑回來好好審問,誰知道竟然一家子死在了同州……”

裘昭儀滿腹狐疑起來,不禁問道:“三叔之前知道是二叔害我阿爺麽?會不會是他令人在同州動的手?”

裘太後厲聲低喝:“你當你三叔是什麽人?他幹得出來殺了裘岷一家老小的事情麽?你兩個堂兄弟一個堂妹,好歹姓裘,何況最小的那個才八歲!”

裘昭儀頓時一窘,知道自己說錯了,低下頭又哭起來:“那是誰這樣急著滅口?總不會真的是異族吧?”

餘姑姑聽了這話,指尖忍不住地抖,連忙上來,拍著裘昭儀的肩膀,對著裘太後嗔道:“孩子還小,您這麽著急把這事兒告訴她做什麽?”

裘太後眼中的厲色漸漸變了傷感,眼皮一顫,淚水也掉了下來:“她是大兄的心頭肉,總該讓她知道真正的殺父仇人是誰罷?我家大兄一輩子肆意,偏落了這麽個窩囊的結局,我實在是,堵得心頭難受!”

裘昭儀聽著這話,裘太後總歸是自己的姑母,是父親的親妹妹,原比別人親近得多,撲到了裘太後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姑母,姑母!”

裘太後緊緊地抱住她,也放了聲音痛哭起來:“我可憐的孩子,一夕之間就沒了親爺娘,這可讓我釧娘怎麽熬啊!”

裘昭儀擡起已經哭花了的小臉,楚楚可憐的看著裘太後:“阿兄說,釧娘還有姑母……”

裘太後的淚噴湧而出,一把把她又緊緊地摟到懷裏:“好,好!還有姑母,姑母疼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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