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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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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龍擡頭。

這世上錦上添花的人總是多過於雪中送炭。既然鄒家行情見長,自然有一些以往做過些不妥事情的人此刻上前示好。是以,翰林院忽然十幾個人聯名上折子,替鄒家小大郎鄒甸請功。

明宗一邊看折子一邊笑:“要說鄒家這幾個,還真是沈邁說的,但給點兒機會,必定還朕點兒光彩。瞧瞧,鄒小大郎還真是爭氣,掌院大學士癱了多久,他就一個人埋頭幹了多久,這一大套歷代六經註疏集,竟然被他整理出來了。”

孫德福在一邊屈指默算:“可是不容易,小三年了啊!不過好在掌院大學士沒癱的時節,給他留了綱目,他幹起來也算有個依據指導。何況,我聽說前前後後還有好幾位同門同科多多少少幫了些忙。”

說著,又幹巴巴地笑了數聲,道:“不是老奴多嘴,老奴就是看不起這些文人,一個個的瞅瞅那骨頭軟的!前頭鄒娘娘被廢,就可勁兒的欺負人家鄒小大郎,一個翰林院,一個幫忙的沒有不說,還個個的落井下石,小大郎去查個什麽都愛答不理的。如今眼見著鄒家又得了聖心,呼啦一下子,都跑過來給人家歌功頌德了。您瞧瞧那折子上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鄒小大郎真的是單槍匹馬完成了這件流芳百世的大經典呢!”

明宗斜眼看著孫德福,呵呵地笑:“德福,你就看鄒家人那樣不順眼啊?這樣的眼藥都能給他們家下?”

孫德福面上一滯,陪笑道:“老奴何嘗給他們家下了什麽眼藥?不過是說點兒小心思、私房話兒給自家的主子聽嘛!”

明宗笑得意味深長,道:“朕很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鄒甸再怎麽才高八鬥,也不可能三年內便獨立完成這麽大的事情,這必是前有名師指點,後有眾人相幫,才能讓他一個人脫穎而出。朕即便下旨嘉賞,也不會越過他進士翰林的本分去。”

說著,明宗提筆邊寫,邊道:“既然三年頭白,臥病在床,那就賜養病三月,然後去弘文館當個校書郎吧,也算朕給他個養老的地方。若是三年無過,朕許他弘文館學士之職!”

孫德福大訝:“弘文館可是皇族貴戚和京城高官子弟學習的地方!聖人這是要給鄒家小大郎什麽樣的出身啊?弘文館大學士歷來由丞相兼任,館裏直接授徒的唯有學士!雖然武後之後設館主,也只是掌管俗務——聖人,對鄒家不可太過隆寵啊!”

明宗筆下一頓,擡頭看著孫德福笑了:“德福,朕聽得出來,你這番話發自肺腑。不過,你這究竟是不願意鄒家勢大,還是在替鄒家擔心木秀於林?”

孫德福“嗨”了一大聲,急了:“聖人,老奴是不樂意看到天朝再出一個裘家!萬一鄒家成了那樣,您現在有多為難,您的兒子咱的太子爺,到時候也就有多為難!”

明宗面顯怪異:“誰告訴你朕要立鄒氏之子為太子了?誰說的朕要覆立鄒氏了?”

孫德福心中一沈,面上卻顯出不以為然來:“聖人不要蒙老奴。老奴是聖人的狗,也是聖人肚裏的蛔蟲。老奴不是傻子。要不是您動了這個心思,就老奴的脾氣,當真樂意搭理她呢?!”

明宗看孫德福一副負氣的樣子,又聽他最後這一句話,笑了起來,筆放下,紙遞出:“你只管讓門下去宣旨,沒事兒。你鄒娘娘聰明,不會讓鄒家到那一步的。若當真的她給朕生了個好兒子,那她自己肯定就會提前砍斷鄒家的雙臂!她的心思,比阿娘可細密多了。”

孫德福微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接了黃紙,背轉身,撇撇嘴,一步三磨蹭地去了。

明宗自然是把這些看了個清楚,心裏很是愜意,笑瞇瞇地靠在了椅子上。

德福當然還是自己的人,郭奴也是自己的人,洪鳳在自己和鄒充儀之間搖擺——鄒充儀再怎麽樣用心,就是她自己的那句話:“固所願也,只不得耳!”

只是,羽衛的沈邁……

明宗很知道沈邁一直不來求見是因為尷尬,其實他自己,早已經不拿那晚的事情當回事了。但是,他需要沈邁的一個態度。如果沈邁也拿那晚的事情不當回事,那就說明,沈邁心中,對自己這個皇帝,少了一份敬畏尊重之心。但如果沈邁做得太過,比如竟然要掛冠求去之類,那就說明此人心胸狹窄,不是可用之才。

他既然已經暫時摁下了寶王他們,那麽,對待沈邁的事情上,他就還有一些時間。

孫德福也已經告訴了他,前幾日沈邁帶著沈槍,一起去拜見了鄒充儀,說了幾句話。雖然說的什麽不知道,但是沈槍回去的路上一直詭異地嘿嘿直樂,就說明鄒充儀給沈邁出了出人意料的鬼主意。

明宗現在對鄒充儀的點子有一種狂熱的好奇。這種好奇是慢慢滋長起來的。從鄒充儀當機立斷下特詔把裘昭儀和沈昭容弄進宮開始,他就發覺,其實,他的這個小妻子,頗有一些當皇後的特質。那種女人的小狡黠,和像半個朝臣似的對政局的揣測,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尤其是對自己來說。

等到她笑瞇瞇地提醒自己裘家可以內部互相制衡的時候,明宗終於對她刮目相看了。

也許,德福的擔心也有三分道理。若真是這個女人生出來的兒子,只怕還真的是可以擔當起大唐的基業的。那麽鄒家的榮寵,就真的不能這樣大把大把地給了——就是孫德福說的,不能讓兒子接著為難啊……

鄒府第二日接到了聖旨:“……歷代六經註疏集大成,乃皇朝偉事。翰林鄒甸,得掌院大學士悉心指點,又有眾翰林同門相助,殫精竭慮,三年頭白,擔綱此事,頗建功勳。茲遷弘文館校書郎,若三年無過,則遷弘文館學士之職。鄒氏其勉之……”

來宣旨的是孫德福。

孫德福把聖旨卷起來,笑嘻嘻地交給頭發果然已經灰白的鄒甸,笑著續道:“聖人說了,小大郎很不錯,讓你休息三個月,好好將養身子,然後再去弘文館接著吃苦。”

鄒老太傅的太傅之職上次說是“暫領”,之後卻一直沒有旨意收回此銜。老太爺正在狐疑,明宗忽然又來了這麽一道詔令,老太爺頓時不自在了:“孫公公,裏頭喝茶,老夫有話請教。”

孫德福從善如流,依言跟著鄒太傅進了書房。

鄒太傅愁眉不展:“公公,這榮寵太過不是好事。老夫想辭,卻又無從辭起。您給指點指點,到底該怎麽說才好?”

孫德福笑著一打拂塵,道:“老太爺,您安之若素就好。聖人這不是沖您,這是沖咱們鄒娘娘。即便有什麽話,也不該您說,得她說,聖人才能真的聽進去,真的信!”

鄒太傅心思一轉,又驚又喜:“公公這話,敢是說我田田還有出頭的那一天?”

孫德福笑而不語,叉手打一躬,道:“宣政殿忙著,咱家就不多耽擱了。老太傅保重身體,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鄒太傅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好,好,好!公公慢走!”

出門時,來相送的鄒二郎居然也能不留痕跡地往孫德福袖子裏塞了一個荷包進去,倒惹得孫德福訝異極了:“二郎君果然歷練出來了啊!”

鄒二郎耳尖一紅,低頭笑道:“您又打趣我!”

孫德福越發笑得不懷好意,低聲湊到他耳邊調侃:“咱家哪兒敢啊?國丈大人?”

鄒二郎聽了這一句,面上更不好過,忍不住骨子裏的耿介又冒了出來,直直地捶了孫德福一拳:“嘿,沒完了你?”

孫德福呵呵地笑起來,一拍鄒二郎的肩:“說起來,咱家不過比你小兩三歲而已,高攀叫聲鄒兄。鄒兄啊,老弟我是真沒說瞎話,你回去問問你家老爺子就知道啦!”

說完,上馬走了。

鄒二郎摸不著頭腦,趕忙去書房尋自家阿爺,不一刻,書房裏傳出來父子二人歡暢的笑聲。

沈邁聽說了鄒甸升遷的旨意,苦思半天,方嘆氣道:“終不成真的掛冠啊,還是依著那小娘皮的餿主意來吧。”

沈槍在旁邊嘿嘿直樂,問道:“這個事兒,說容易也容易,可說難也難,將軍打算怎麽上門求親呢?”

沈邁怪眼一翻:“老子什麽時候需要求親了?求親求親,重點是求。老子要辦,就直接搶親!”

沈槍嗤地一聲笑,抱肘道:“你一大老爺們,怎麽到人家家裏頭繡樓上去搶?文官不同武將,不是你人搶來了就真的給你!寧可把自家失身的女兒掐死,也不許給半路劫色的強盜。這才是文官的家規!”

沈邁正往嘴裏灌水,聞言噗地一聲噴了出來,大聲地咳嗽半天,才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說的是搶親,不是搶劫!”

沈槍摸不著頭腦,大眼瞪小眼地盯著沈邁:“那你是說要怎麽搶?”

沈邁一陣賊笑,眼睛裏透出來他獨有的算計之光,搓搓下巴,眉一挑:“自然不能硬搶,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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