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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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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聲音再低,明宗和鄒充儀還是聽到了廂房的笑鬧聲。

明宗一邊將酒杯放到唇邊,一邊往窗外看:“這是誰?”

鄒充儀不以為意地跟著明宗的視線往外瞥了一眼,笑著伸手拿箸給明宗布菜:“必定是線娘那小丫頭又去逗郭奴了。那樣精靈古怪的,郭奴總是說不過她,偏動手也打不過,可憐極了——聖人嘗嘗今日的肉脯,格外好吃。”

明宗聽著,想象著一向油滑的郭奴也有今日,呵呵地笑:“這小子,也知道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總仗著德福,人前人後都裝腔作勢的,我看他早就不順眼了,欠收拾!”

鄒充儀抿嘴一笑,也端了杯子啜酒:“聖人送他來,不就是可惜這塊好鋼被虛榮給廢了麽?嬪妾深知其意。不然,線娘再放肆,也不敢這樣欺負駕前的人啊。”

明宗聽著舒服,笑起來,伸手點一點鄒充儀:“說了不要自稱嬪妾,我聽不順耳。”

鄒充儀雙手擎起酒盞,笑著往明宗跟前一送:“啊,忘了,聖人恕罪,我自罰,您陪我?”

明宗一邊咕噥:“自罰還要人陪?”卻也伸了杯子過去,與鄒充儀輕輕一碰,二人一起飲盡。

明宗揀了鄒充儀夾來的肉脯,嚼了幾下,讚不絕口,自己又去夾,吃畢。方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

鄒充儀見他將兩只手都放到了膝蓋上,知道他有話要說,便把酒杯也放了下來,詢問一般地看著他。

明宗的笑意微微一漾,滿心歡喜地低聲告訴鄒充儀:“下午崔漓診出了喜脈,只是將將一月,所以,我還沒有對外面說……”

鄒充儀則不等明宗說完便跳了起來,又驚又喜地趨到明宗腿邊,蹲下去,雙手扶住明宗的膝蓋:“四郎,可是真的?崔修容有了?那豈不是說,四郎,四郎已經好多了?”

明宗抓住她的柔軟的小手,笑著點點頭:“是。”

鄒充儀一下子立起,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笑聲銀鈴一樣:“太好了,太好了!”

明宗看她歡喜的樣子,心裏一怔:難道她不該吃醋麽?

可看著鄒充儀,她的轉圈顯然是胡旋,身上大大的青綠色裙子連帶青綠色的披帛都倏地舞開,似乎立時便能鋪滿小小的內室。她頭上簪了一排新摘下的粉色薔薇,在這樣的旋轉中,在那一片如湖水微瀾的青綠色中,顯得那樣嬌媚柔和……

鄒充儀又沖回明宗膝前,再次蹲下仰起頭來,笑意盈盈:“四郎,你身子無礙了,大唐承繼無礙,朝局便不會動蕩,嬪妾一定要恭祝咱們李家的江山終於得以永固了!”

明宗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在為懷孕的那個女人高興,她是在為自己身體的隱疾大有好轉開心,她早就一眼看到了這件舊事的惡毒狠辣,所以,崔漓的孕事,說明自己的死局已解,她是在為自己長出了口氣……

明宗一把把鄒充儀拉了起來,緊緊抱入懷裏,聲音忍不住便有些模糊:“怪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年不是我諱疾忌醫,也許你早就有孕,怎會再受這樣一場折磨?”

時隔一年半,再次被自己的男人抱在懷裏,鄒充儀的身子忍不住微微戰栗,聲音也跟著抖了起來:“四郎不要瞎說。那不是你的錯。那是我當年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是我的錯……如今這一切,是老天給我的懲罰與磨練,我甘之如飴。天可憐見,我竟然有了補救的機會,四郎,我真的,好高興……”說著,鄒充儀掉下了淚。

明宗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又伸手給她仔細地擦拭眼角,口中帶了調侃笑意:“少見啊,都多久沒見咱們鄒娘娘哭鼻子了?”

鄒充儀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忙自己擦了淚,輕輕站起來,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笑道:“四郎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呢!奴聽孫公公傳話,說您這些日子都愁眉不展。現在能看到四郎的笑容,奴也放心了很多。”

明宗聽她的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所以把話題往正事上扯,便也收了笑意,正色道:“說起來,是很煩。”

說完,又躊躇起來,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鄒充儀此刻卻笑個不停:“四郎,今日之前,那件事是很煩,可如今,哪裏還是煩難?這真是老天幫忙呢!”

明宗沒有反應過來,便眨了眨眼,只是看著鄒充儀。

鄒充儀見他這副迷茫的樣子,忍不住嬌嗔起來:“顯是崔修容的孕讓四郎歡喜傻了,瞧瞧,現成的好機會,連消帶打,順便還能安撫太後,您怎麽都想不到呢?”

明宗終於聞到了濃濃的醋味,心下一松,便當真沖著鄒充儀一拱手:“還乞娘子明示!”

鄒充儀嬌羞無限,用帕子捂著嘴笑,片刻後,才喘了口氣,悄聲道:“我記得,前年還是大前年,阿娘跟我抱怨過一次,說先太子哥哥家的隼郎不知道怎麽安置好,又說因前頭還有福王的嫡長子雀郎在,不好越過去晉封,真真煩人。如今有了崔修容的孕事,咱們幹嘛不一口氣解決了隼郎的爵位,以後也好名正言順地給老五家的嫡子封爵?何況,這樣一來,寶王哥哥為雍郎大肆慶賀的事兒,恐怕,嘻嘻,也不那麽好看了吧?”

先敏敬太子早年間娶了大理寺卿翟家的女兒,婚後第二年就生了嫡長子隼郎,先帝聽說之後大喜,立時便賜了“嘉兒若此”的匾。

如今先太子妃翟氏賜了一品誥命,稱燕國夫人,獨居先太子曾經居住的壽王府,只換了門匾叫做燕國夫人府。隼郎跟從母親長大,為了避嫌,卻鮮少出現在宮內人前,如今已經十五歲了,仍是白身。

先敏敬太子過身,先帝當年光顧著心傷,並沒有管她們娘倆。太後雖然下旨封了翟氏,卻也有意無意地漏過了隼郎。

這幾年雖然透了話給鄒田田,可鄒田田又只顧著自己的小心思,並沒有把這話轉給明宗。是以明宗也假作無意地空著隼郎的身份。

如今這樣好的借口,空銜郡王而已,幹嘛不做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出來?太後高興,翟氏放心,朝野平穩,隼郎以後也有個身份,不至於被有心人唆擺利用。

至於寶王——

豈止不好看?寶王只怕要氣死!他的娃娃七歲封郡王是頭一份,可如今明擺著,煦王家的嫡子,只要出生就可能被封郡王!那他的慶賀算什麽?冤大頭麽?

明宗聽著,想著,不由得哈哈地笑出了聲!

鄒充儀深深地看著他,接著輕聲說:“而且,禮部現在的那位,似乎也該告老了吧?崔侍郎名滿天下,雖然這時候高升有沾女兒光的嫌疑,可是,聖人能緊緊握住禮部,就相當於握住了大唐未來二十年的天下。想來,崔侍郎、崔修容,必定都能理解聖人。”

不錯,科考在禮部手裏!

還不容明宗繼續往下想,鄒充儀那裏又繼續了:“程充容當日與崔修容交好,可惜花殤春末,令人扼腕。今次聖人看到崔修容有孕,心生感慨,不免惠及程家——程辯任國子助教多年,學識淵博,為人正直,不如也升遷一下?”

如果再有了國子監,那就真的是牢牢握住了大唐的未來二十年!

至於戴皇後父親的祭酒之職——明宗呵呵一笑。那還不是將來一句話的事兒?

明宗看向鄒充儀,笑容中似乎別有深意:“你啊你,當年到底藏起了多少東西?”

鄒充儀吐吐舌頭,捧了酒杯吃酒:“當年我那樣傻,根本不知道關心這些——四郎不要取笑我,我現在也只是偶爾想一想,何況還有桑九郭奴一起閑聊,相當於從太後和聖人那裏借智慧……”

明宗笑起來,伸手彈彈她的小鼻子:“別自謙了!桑九不清楚,郭奴那小子肚子裏有多少貨我還不知道?”

鄒充儀摸摸鼻子,嘴裏咕噥一聲:“都彈酸了……”嬌憨之態,畢現。

明宗想起崔修容的胎兒,又擔心會出意外,躊躇起來。

鄒充儀奇怪地看著他,輕聲問:“聖人還在擔心什麽?”

明宗苦笑:“想起了賢妃和方婕妤……”

鄒充儀頓時了然,皺起了眉頭,半天,方試探道:“要不,請太後出面,嚴令皇後娘娘親自照看?”

明宗有些意外:“太後?”

鄒充儀肯定地點點頭:“其實,現在後宮裏最有權威的女子,還是咱們家鐵血任性的阿娘。如今老人家在病中,若是知道崔修容有孕,一則能寬寬心,病勢說不準好得更快些,二則,老人家親口發話,就算是那些一貫跳來跳去的魑魅魍魎,只怕想動手,也得掂量掂量,事後夠不夠老人家一怒的。”

說著,忍不住微微一笑:“何況,早先餘姑姑立威,對宮裏現在的人來說,都不是秘密了。只要她們有怕懼,事情就有生機。”

明宗被她說的,心情也輕松起來。

鄒充儀一邊想,一邊將暖暖的目光又看向明宗:“四郎的身子好了,以後宮裏孕事會多起來。所以,這一次,只要咱們計劃的好,能守住,對以後來說,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明宗自己也有些得意,下意識地伸手撓一撓腦門,笑著說:“說的也是。”

……

外頭,孫德福從花期的房間裏出來,木呆呆地站到門口桑九身邊,一言不發。

桑九再看了看他,心中終於明悟,為何孫德福會不遺餘力地幫助鄒充儀,暗暗舒了口氣。但看著孫德福的樣子,終究不忍心,輕聲勸道:“公公累了,靠在那裏閉會兒眼罷。聖人和娘娘聊得差不多了,一會兒出來,看見您的樣子,怕是會掃興呢!”

孫德福驚覺,沈默地點點頭,就勢坐到廊柱邊上,靠在柱子上,合上了眼。

郭奴就像鬼一樣,從不知道哪裏冒了出來,拎了件單衣,輕手輕腳地搭在孫德福身上。孫德福眼皮都未動一絲。郭奴等了半天,悻悻地退下了。

桑九看著,笑起來,悄悄在郭奴身後,下了臺階,擡腿就是一腳,正踹在他屁股上。

郭奴嚇一跳,憤怒轉身,看著桑九低吼:“你幹嘛?”

桑九笑著輕聲道:“你師父不高興呢,你沒挨頓罵就已經是好的了,快躲了吧!一會兒聖人出來瞧見你,才有你受的呢!”

郭奴一激靈,一下子想到自己是為什麽來幽隱的,連忙躥回了房間,回手便緊緊關起了門。那廂房裏便傳出一陣子輕悄的笑聲,顯然,是葉大等人在嘲笑郭奴了。

……

明宗再坐到禦書房時,回想著鄒充儀的話,微微笑起來:“倒是,好主意……不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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