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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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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皇後遷去掖庭宮已經過了三個多月。

這三個多月,後宮諸人仿佛松了口氣一樣,竟然過得頗為平靜。

然,重陽大節上後座空懸的樣子,似乎又激起了眾人的蠢蠢欲動。

這開始動作的人中,自然不包括裘昭儀。

裘昭儀一直都是那樣淡淡的樣子,時常去裘太後處吃吃點心,偶爾和明宗去劃劃船釣釣魚,十日八日和沈昭容一起騎個馬射個箭。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可這樣的玩耍頻率和熱鬧程度以及生活節奏,對沈昭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不過,沈昭容自己會給自己找樂子。

反正肯管自己的那個鄒皇後已經遷居掖庭了。

反正那個能管住自己的裘昭儀忽然撒手不管了。

本就是個飛揚跳脫的性子,此刻一旦無人拘束,沈昭容便自由自在地在宮裏游蕩起來。

這一日,沈昭容去太液池的北岸小樹林打鳥兒——嗯,是的,打鳥兒。

沈昭容當初進宮,帶進來的東西寥寥,唯有一把好劍和一只牛皮彈弓,無論內侍省說出大天來,也不肯留在家裏。後來還是當時的鄒皇後發了話,準她帶這些東西進宮,但若非必要,不許她拿著劍在宮裏亂晃。

沈昭容發現鄒皇後給自己留了個空子——不許拿劍,可沒說不許拿彈弓——頓時眉開眼笑。如今閑得發慌,便仗著那時的話,整天揣著彈弓在宮裏逛。今日打個鳥兒,明日打個魚,淘氣異常。也有人到明宗處告小狀。明宗卻笑起來,說沈昭容憋得發慌,只要不打人,便由她吧。

沈昭容指揮著侍女飛星,兩個人爬到兩棵相距不遠的樹上,一人一個彈弓,正比劃著打算好好得比一場,就聽見林外有人說話。沈昭容和飛星默契地互相打個手勢,在各自的樹杈上蹲好,噤口不言,單等看戲。

窸窸窣窣走近,原來是文婕妤和高美人。高寶林後來又承寵,明宗令連晉兩級,如今是美人了。

似乎之前已有爭執,文婕妤正在大聲喝罵:“看看你,笨手笨腳的不說,連道歉都不會!我這裙子是賢妃娘娘新賞的,滿宮裏就這麽一件,你賠得起麽?”

高美人平靜的聲音響起,微有一絲怯意:“婕妤息怒,回殿後婢妾拿去洗,一定還婕妤一件簇新的。”

文婕妤便嗤笑一聲,陰陽怪氣起來:“哦?也對啊!你娘以前就是個漿洗的行家,怎麽?現在自家丈夫都升了兵部主事了,竟然還把祖傳的手藝教給了寶貝女兒,敢是要當傳家寶一路傳下去不成?高美人的兄弟們可也精通這一門手藝?”

文婕妤身邊的侍女們便低聲輕笑起來。

高美人停了一歇,低下頭去,看不見面上的表情,說出的話卻不那麽隨和了:“文婕妤,你我曾是通家之好,雖然如今我父親和令尊有些誤會,但彼此間多年的情份還在那裏,難道就這樣忽然一筆抹倒,刀劍相向了麽?”

文婕妤突然憤怒起來:“誤會?!分明是你家阿父意圖取而代之!好!家裏的事情可以放一邊,大人們的那些事我們女孩兒家也摻合不上。可是,你怎麽還有臉跟我說情份?采選之初你是怎麽跟我說的?我是怎麽跟你說的?為什麽一轉眼我的話我家裏就一清二楚了?你沒想到就這樣我還是能進宮吧?也沒想到我進了宮仍舊比你位分高罷?我告訴你,就照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我文琦發誓,但有餘力,我必還你一輩子!”

高美人長長嘆氣,聲音低了下去:“琦妹妹,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求你諒解……”

話還沒說完,文婕妤就尖聲叫起來:“誰是你的琦妹妹?你大膽,犯上!不過一個小小的寶林,升上來美人之位還沒幾天,就敢對著三品婕妤喊起妹妹來了!來人,給我掌她的嘴!”

侍女們答應一聲,竟然就要一擁而上。

高美人連連後退,苦苦求懇:“婕妤,婢妾口誤了,婕妤恕罪,婕妤恕罪!”

沈昭容聽得興起,只覺這背後有大故事,不由得眉飛色舞。忽然看見文婕妤喊打喊殺,也不及知會飛星,飛身躍下,高聲喝道:“住手!”

地上拉扯得眾人忽聽得半空有人喊話,都嚇了一跳,尖聲大叫著跑開,文婕妤更是嚇得抱頭蹲下,口中還喊著“救命”!

倒是高美人,雖然臉色蒼白,但還鎮定地站在那裏,甚至擡起頭來定睛細看,見是沈昭容從樹上躍下,便平靜地叉手施禮:“見過沈昭容。”

沈昭容看著那一片混亂,也顧不上管她們,拉了高美人便低聲道:“來,快跑!她不敢追的!”

高美人楞神之下,便結巴起來:“跑,跑?!”

沈昭容大笑,拉著她便往樹林外跑,一邊跑一邊沖著文婕妤揚聲道:“文婕妤,你再欺負高美人,我就把你剛才說的話都告訴聖人去!”

飛星早在大亂起時便悄悄從樹上溜了下來,此時見自家小娘胡鬧,啼笑皆非,心道晚間得把這一段告訴阿郎才好。

這邊文婕妤嚇得手抖腳軟,待回過神來,沈昭容和高美人早已不見了蹤影,不由得放聲大哭:“姓沈的!皇後已經被廢了!你還敢欺負我!我們走!我要去找賢妃娘娘!”

又過了幾天,沈昭容又趕上了另一場。

魏充媛的手段要比文婕妤高得多,淩婕妤卻沒有高美人的口齒。

到得最後,沈昭容甚至不得不動了手,才令她悻悻退讓。

賢妃轉身便替魏、文二人到明宗那裏告了一大狀。明宗聽完,不由得皺眉:“你不知道朕賜了沈昭容金牌麽?”

賢妃便楞了,金牌?哦,對,一進宮時,明宗便額外賜了沈昭容一面“如朕親臨”的金牌:“嬪妾知道,不過,沈昭容並沒拿著金牌才行事啊!照她這麽亂來,宮裏還有沒有尊卑上下了?”

明宗的眉毛皺得越發緊:“阿阮,我知道你和魏、文二人要好。沈昭容卻和高美人、淩婕妤並無交情,僅僅是路見不平。當初我賜她金牌,取得就是她這個正直率真敢管閑事的性子。如今她管的又在理,怎麽能反而要責罰她?萬一被她反問一句:這樣欺負人的事兒,三位妃子緣何不管?你讓我怎麽答?難道再把你和貴妃也責罰一頓?”

賢妃張口結舌,心知這次踢到鐵板了,便忙軟和下來,笑道:“奴奴也只是怕沈昭容管上了癮,不論什麽都來一通。既然聖人這麽看好她,奴奴自然是沒有二話的。”

明宗點了頭,不再說話。過了幾天,卻點了沈昭容侍寢。

宮裏從太後到貴妃,從賢妃到才人,都發起楞來,不知道明宗這是唱的哪一出。

沈昭容頭次承寵,在床上賴了三天才起來,卻心事重重,令飛星即刻傳信給父親:“你問問阿父,我該怎麽辦才好?”

沈邁將軍哪裏懂得女人們之間的這些爛帳,頭疼得不得了,尋思半天,才一拍大腿,告訴飛星:“讓戎兒悄悄地去問問那個姓鄒的!她和三妃周旋了一輩子,雖然被廢,實際上卻並未落了下風。她的主意肯定比我對路!”

沈昭容聽了這個話,十分糾結。坐在床上,披頭散發地,問飛星道:“你覺得阿父的主意如何?”

飛星便嘆氣:“小娘,怕要死馬當成活馬醫了。阿郎不懂這些,大夫人那裏是不可能再走動了。不問鄒家娘子,難道去問裘昭儀?她可還沒承寵呢!還是去問太後?”

沈昭容便伸手彈飛星的腦門:“太後也姓裘的!”

一邊流光端了桂圓紅棗茶來給沈昭容,笑道:“要我說,咱們就聽阿郎的,去問問鄒家娘子。她倒是從未拿咱們當過外人,還托阿郎給自己的內侍找拳腳師父;咱們難道反而不能去麻煩她麽?何況她在位的時候,你們那麽好。”

沈昭容不接茶碗,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說你小娘勢利,人走茶涼啊?”

流光笑著端著茶碗放到沈昭容嘴邊,一邊餵她喝,一邊哄道:“我們小娘義薄雲天,哪裏是那種人?婢子只是在說,咱們與鄒家娘子來往,就算看在聖人和太後眼裏,其實也不算突兀的。”

沈昭容聽了這句話,枕著膝蓋想了一想,點頭道:“這倒是。”隨即掀被下床,一派神清氣爽的英姿,“好!既然有了法子,那就辦!你們倆準備好,今晚,咱們夜探掖庭宮!”

明宗得到消息時,沈昭容已經進了幽隱小院。

孫德福眼見明宗面上神情變幻,眼神冰冷,便輕聲開解:“怕是您這一點侍寢,沈昭容那個直脾氣,有點想不明白了……尤其是,裘昭儀還沒動靜,她倒拔了頭籌,恐怕心裏著實不踏實……滿宮裏沒個人商量,一急之下就去了……”

明宗冷冷看他一眼,平靜問道:“你這陣子和沈邁相處不錯啊?”

時已深秋,孫德福發底項間,頓時便冒出一片汗,臉上卻不動聲色,笑嘻嘻地回話:“奉了聖人的旨意,須得與沈將軍多多親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然後又變了正色,嚴肅道:“然,我老孫自生下來就伺候聖人,永遠都是聖人一個人的狗。”

明宗緊繃的臉便忍俊不禁,笑罵:“巧言令色!”

孫德福陪笑不已,心內連呼僥幸。

明宗思索片刻,嘆了口氣:“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也不容易。正好,看看鄒田田能給她出個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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