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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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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第一時間差人請走了裘釧。

於是乎,太液亭上禦宴爭座,方婕妤被掌嘴卻診出身孕,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大明宮。

鄒皇後忙令沈戎也立刻回去,閉門謝客,五日內非宣召不得出門。

然後命人熬好自己“應該”吃的藥,備好清心解暑的綠豆蓮子湯,單等明宗到來。

漏已三轉,花期等已經開始懷疑鄒皇後的判斷時,明宗果然低著頭信步而至。

鄒皇後早已令人挽了清爽簡單的雙鬟,換了一身冰絲繡竹葉的紗裙,摘去一切累贅飾品,幹幹凈凈地坐在窗下寫字。

明宗進門時,便看到美人如玉,綠窗紅燭,白紙黑墨,翠管青絲,滿目清涼撲面而來,不由心裏的躁郁便減了三分。

橫翠和聲通稟:“聖人駕到。”

鄒皇後便回頭一笑,放下筆,想要站起來行禮,明宗已經走到她近前,便搖搖手,過去扶著她的肩頭,看紙上清麗冷雋,卻是李商隱的《嫦娥》:“雲母屏風竹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沈。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明宗心下便又是一松,有了開玩笑的心情,便低聲笑謔:“皇後後悔稱病了?”

鄒皇後臉上一紅,也不答話,且低頭躲開明宗的目光,回身命花期:“給聖人端湯來。”

花期正在門口與孫德福悄悄笑話,聞言忙應道:“娘娘,您不是特意端了冰在那裏的麽?”

明宗便回身視線一掃,果然,案幾上赫然用冰碗鎮了一大盅綠豆蓮子湯在那裏。

鄒皇後面上便帶了三分羞惱,沖著花期微露雌威:“皮癢了的家夥!”

明宗哈哈大笑,一把攬過鄒皇後,倒在美人靠上,伸手夠了綠豆湯,大口吃盡,慨嘆一聲:“舒服!”才又笑著在鄒皇後臉上狠狠嘬了一口,啵的一聲。

鄒皇後大羞,惱得瞪了明宗一眼,擡頭卻看見房內已經人蹤全無。便不得不起身將空了的冰碗放好,又拽了自己的手帕給明宗擦嘴擦手,細致輕柔。

明宗便躺在鋪了竹簟的美人靠上,閉目假寐。

鄒皇後拿了團扇在一邊輕輕扇著,並不說話。一時,場面靜謐安寧,溫馨自然。

半晌,明宗方嘆口氣,輕聲道:“方婕妤也有孕了。”

鄒皇後雖然已經知道了此事,但從明宗嘴裏聽到,手上還是微微一顫。但很快恢覆正常,緩聲道:“是好事。恭喜聖人。”

明宗“嗯”了一聲。

鄒皇後想了一想,接著請罪:“上回分香料鬧騰時臣妾沒有想起來幹脆給她們排好上下,是臣妾失職。如今鬧得太後生那麽大一場氣,又把人丟到了麗太妃面前,臣妾實在慚愧。不如聖人您罰臣妾一場吧?”

明宗卻不睜眼:“你都已經稱病了,還怎麽罰?何況這順序沒法排,我又不是不知道。”

鄒皇後看著明宗,臉上便多了兩分憐惜。忍不住挪過去,輕輕地給他按揉起太陽來。接著輕聲道:“現在就可以排了呀!崔婕妤不惹事,魏婕妤肯忍讓,路婕妤雖然沒分寸,卻知禮節,方婕妤有了孕,文婕妤押尾。多明白的次序。”

明宗第一次享受皇後的按摩,覺得雖然青澀,卻柔情無限,不由得舒服得想要呻吟。耳邊又聽她輕聲細語,便忍不住伸手撫了一撫她的素手,輕聲道:“這個好。”

鄒皇後不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的按摩還是剛剛說的排序。想了想,便又轉開話題:“四郎,大姐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明宗臉上放松的表情便是微微一滯,腮邊一僵,半天才慢慢道:“你可知道,有人在悄悄地向朕求娶安寧?”

是安寧,不是長寧。

大長公主的事情還沒完,就有人又開始打小長公主的主意了。

鄒皇後聽了,眉頭也皺起來,卻並不問是誰。過了一刻,才愁容嘆氣:“四郎,不說了,妾身覺得全天下都是煩心事……愁死人了……”

明宗聽得這樣知心的話,心神便微微又一松,擡身坐起,擡頭看著鄒皇後,輕輕嘆氣,伸手拉她,情思無限:“好,不說。”

……

半個時辰後,鄒皇後在房內輕輕咳了一聲。

大家開始輕手輕腳的忙碌,端水的端水,遞布的遞布,無聲進門,無聲退出,無聲關門。

夫妻兩個安穩躺在大床上,相互偎依。

明宗就似三月不曾食肉一般,但覺滋味甚美,甚至較新收的淩美人還要甜美三分,便貼著鄒皇後的耳邊低聲調笑道:“梓潼不是尚在病中麽?今日如何不趕朕出宮了?”

鄒皇後心內一則甜蜜一則羞惱,便沖明宗翻個白眼,嗔道:“四郎是壞人!”又鉆進明宗懷裏,緊緊地偎住他,喃喃道:“妾身心悅四郎,四郎怎麽會不知道……”

明宗忽然想起之前鄒皇後對自己的黏粘,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而鄒皇後,就似明白看清他的心思一般,頃刻間又從他懷中離開,只是輕輕拉了他的手指捏玩,口中卻開始說別的:“其實,有人求娶公主是常事,咱們大可不必草木皆兵。”

然後忽然趴起身來,好奇地看著明宗的眼睛問:“是誰看上了安寧?”

明宗被她一近一遠的變化弄得心神恍惚,順口道:“是禦史臺的……”忽又住口。

怎麽會突然間對她完全不設防了呢?

鄒皇後卻沒有察覺似的,輕輕撅起嘴,皺著兩道翠眉細細地想:“又是禦史臺啊……他們剛送了個文婕妤入宮,雖然收回去了一個賀氏,卻又要娶回去一個公主……”喃喃著轉頭看明宗:“最近言官怎麽這麽折騰?向來只聽他們破口大罵,這樣到處伸手的樣子還是頭一次見呢!”

明宗屈了肘,支在耳際,擡了頭看著鄒皇後笑:“梓潼,你開始動腦子了啊?”

鄒皇後便一下子面紅耳赤,整個人哧溜一下子又鉆到明宗懷裏,一邊揮舞著小拳頭不輕不重地砸在明宗胸口,一邊口中悶悶地撒嬌吶喊:“四郎,你欺負人欺負人!”

明宗哈哈大笑,笑聲直傳到了殿外。值夜的孫德福和花期便一起擡頭,花期揉著眼睛,也跟著輕輕呵呵;孫德福便也微笑,伸拂塵敲敲花期的頭,輕聲道:“傻笑什麽?睡覺!”花期便笑著點點頭,身子歪向另一側,輕輕閉上了眼。孫德福看她一眼,再回頭看看寢殿,微笑,嘆氣。

明宗這邊已經又抱起了鄒皇後,輕輕商量:“我看淩珊瑚很好,你瞧呢?”

鄒皇後一下子想起文婕妤的話,忙又甩甩頭,看明宗好奇的目光,便歉意陪笑:“想起了文婕妤跑來告狀……”見明宗微微不虞,忙續道:“我明白的,淩克雖然只是淩仆射的庶兄,關系也不算甚好,卻仍舊是淩家的長子。淩仆射這些年不容易,這個面子無論如何要給的。何況淩美人為人綿軟,再沒有個高些的位分,怕是要被人欺負死了都不敢吭聲。”

明宗的面色便和緩了三分,抱著鄒皇後的手臂也微微緊了緊。

鄒皇後遲疑一下,把身子再軟三分,輕聲呢喃:“四郎,妾身知道四郎和阿娘都疼惜妾身……”

明宗聽這話來得突兀,便接口笑問:“哦?我哪裏疼你了?”

鄒皇後便紅著臉道:“妾年輕,比新妹妹們大不了兩三歲,三夫人更是都比妾身大出去五歲不止。所以以妾的資歷,想要一起頭就鎮得住整個後宮,根本沒可能。聖人和太後都疼妾身,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縱容著妾身一次又一次耍著賴皮病遁……”

明宗聽這話知情識趣,便輕聲呵呵地笑,捏著鄒皇後的嫩頰,狠狠地在她額角又親了一口。

鄒皇後便將臉埋到他頸肩處,低聲道:“太後更是回護妾身,到現在,一則六局絕不給妾身,就是怕妾身懷璧自罪;二則凡有事就怪到妾身身上,卻是處處提醒眾人,妾身才是皇後;三則親手將丹桂送給妾身,令她時時處處提示妾身不得縱情恣意——阿娘疼四郎,所以才愛屋及烏疼及妾身,偏又疼得這麽體貼入微、周到細致,妾身真的是掉到福窩裏了……”

明宗分明知道裘太後未必有這麽慈愛和藹,卻是非常歡喜自家媳婦能這樣誇讚自家母親,心內不由得大暢,暗暗自得,自己果然還是沒有選錯皇後,瞧鄒田田現在的樣子,可不是慢慢磨練出來了?

鄒皇後感覺到了他的得意,也悄悄地揚一揚唇角,狀似躊躇片刻,方輕聲緩語,突然將話題扯回來道:“淩美人很好,我也很喜歡,甚至可以說是此次進宮的妹妹中排前三甲的喜歡。可就因為這麽喜歡,我才這麽長時間一次都不肯召見她。”說著,擡頭看著明宗的眼睛,慢慢說:“就是怕我表現得太明顯,她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明宗凝神看著鄒皇後的眼睛,見那雙眸子清澈見底,純凈無瑕,面上表情溫和,真誠坦然。明宗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不由跟著喃喃:“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麽……”

翌日午間。貴妃領聖旨協理六宮,即刻傳諭:“……嬪禦盡職,當隨即賞賜。後宮承寵眾人,皆升一級。崔婕妤升為充容,魏婕妤升為充媛,淩美人升為婕妤,程才人升為美人,劉才人升為美人。路婕妤雖分寸不當,然正直遵禮,瑕不掩瑜,特旨加封為修媛。方、文二婕妤禦宴爭座,禮數有虧,不識大體,不顧大局,此次均不得晉位,並禁足一個月,自思其過。”同時又另外下令,讓與方婕妤同殿居住的耿才人遷往含涼殿與文婕妤、高才人同住,令方婕妤獨居長安殿,安靜養胎。

鄒皇後聞信,下午一口氣吃了三個還青著的杏子。

丹桂問鄒皇後酸不酸。

鄒皇後便笑:“本宮這是替傳聲筒酸哪!”

德妃在明義殿笑岔了氣。

這個賢妃,如今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罷?方婕妤是她的人,如今也有了身孕。雖然奉貴妃的命要禁足、養胎,但這何嘗不是一種保護?如今賢妃又眾目睽睽,如果她好好的,方婕妤的胎卻有了問題,那她豈不是此地無銀了?

想起禦宴上看到的大戲,德妃志得意滿地往自己的大床上一躺,朗聲命人:“來人,熏水沈,本宮要睡個安穩午覺。”

隨侍的宮女低著頭做完事,方在她耳邊低低道:“外頭傳信,不許鄒後得寵。”

德妃胸有成足,打了個呵欠道:“我都有數。你告訴外頭,等著瞧好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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