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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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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商船抵達蒼梧島碼頭。

到了李靜娥熟悉的地方,領路的人自然就變成了她。

只是下島之後,她停下腳步,看向段林:“雖說世人對前輩有諸多誤會,但一些事情也已經發生,晚輩師門中人對魔教十分痛恨,因此晚輩無法帶您繼續入島,請見諒。”

段林絲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你們去便是。”

他又看一眼方辭舟:“你小子要是想明白了,聯系廬陽城主,叫他給我傳信便可。”

“我不會找你。”方辭舟坦然開口,眸色平靜,即使知曉了當年的事情真相,他對這個爹也無甚感情。

“臭小子。”段林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算了,背過身去,“走了。”

“前輩等等。”展眠攔住段林,“您既然並不強迫方兄回飛鷹教,為何要故意擄走邱老師,還向世人透露您的行蹤?”

“想知道為什麽我這麽做?”段林反問。

“嗯。”展眠點頭。

“過來點兒。”段林突然放低了聲音。

展眠照做,段林在她耳邊道:“因為我就想瞧瞧那兔崽子現在長成什麽樣了。不過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啊,我堂堂魔教教主,總是要點兒面子的。”

展眠楞了楞。

就因為這?

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畢竟是方辭舟的親生父親,世上哪有父母不惦記孩子的?

段林走了。

展眠倒是因為他那句話,想起了父親母親。

不知他們在浮霜谷過得好不好,她也是許久未給家中寫信了,在外面久了,當真還沒有想起過家……

“師兄。”展眠突然喊了一聲。

邵靖恒看過來:“怎麽了?”

展眠猶豫了下,還是道:“爹娘還好嗎?”

“挺好的。”邵靖恒想了想,語氣平淡道:“師娘說,待你回去,一定要打斷你的腿。”

展眠:“……”

突然就不是那麽擔心爹娘了呢。

李靜娥帶著大家走上了山路,約莫半個時辰後,來到了李靜娥師門的大門口,不過這門口除了兩個門柱,什麽都沒有,連守門的弟子也不見一個。

展眠正想問,便見李靜娥上前兩步,將佩劍掛在門柱上,“轟隆”一聲,前方本空蕩蕩的一片竟出現了高約五米的大門,正緩緩向兩側打開。

“這是障眼法嗎?”展眠驚嘆一聲。

李靜娥解釋道:“這是師傅為避免外來人進入,特地設置的陣法,我也不懂其中玄機。”

門開之後,門派中的情景便一覽無餘了。

一眼望去,全是身穿黛藍色長衫的女弟子在做各自的事情,有練劍的,有晾掛衣裳的,還有挑水桶的。

李靜娥領著人進去,眼尖的瞧見了,遠遠的就揮手打招呼:“大師姐,你這麽快就回來啦。”

李靜娥朝她們點點頭。

展眠這才發現,蒼梧島的弟子雖然是在打招呼,卻沒有放下手中的事來迎接,也沒過問他們這幾個陌生人的來路,當真稀奇。若是她和大師兄回浮霜谷,幾個師兄定會圍上來噓寒問暖,還會向她打探外面的情況。

展眠問道:“靜娥,此番我們去見無雙前輩,不需要提前打個招呼嗎?”

李靜娥搖搖頭:“師傅為人隨和,沒有那些規矩,你們放心,隨我來便是。”

待見到無雙師太本尊,展眠才真正理解到“風華絕代”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原以為既是師太,就一定和道觀裏的尼姑一般模樣,誰曾想,那穿著黛藍色衣衫看起來不過二十幾歲的女子,居然是叱咤中海的蒼梧島島主……

不等眾人打招呼,無雙師太眉頭一簇,盯著邵靖恒。

李靜娥了解自家師傅,一旦露出這番表情,定是極不悅的,可初次見面,邵靖恒哪裏惹得她不滿了?

李靜娥有些擔憂,單膝跪地,行禮道:“師傅,弟子……”

“閉嘴。”無雙師太厲呵出聲,指著邵靖恒,逼問李靜娥,“你是如何與此人相識的,為何要帶到我蒼梧島來?!”

展眠和方辭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驚疑。

邵靖恒同是不解,可他心中莫名對這位師太有親近之感,便也不惱,拱手抱拳:“晚輩邵靖恒,來自浮霜谷,此番與李姑娘同行另有原因,如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前輩見諒。”

“滾出去。”無雙師太一拍桌案,激動得嘴唇都在顫抖。

在場之人,無不一頭霧水。

這是哪一出啊?

邱元寶訥訥出聲:“師太,你這是為何啊……”

展眠覺得奇怪極了,要是這位師太不滿李靜娥帶外人入島,應當叫他們所有人都滾啊,為何偏偏針對師兄?且靜娥說師太為人隨和,怎會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

邵靖恒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但這是李靜娥的師尊,他不願讓李靜娥為難,鞠了一躬,轉身就往外走。

展眠道:“師兄!”

邵靖恒停頓一步,低聲道:“我在師門外等你們。”

“不行!”展眠著急,拉住邵靖恒,轉頭直視無雙師太:“前輩,您是與家父交好的前輩,晚輩本不該如此放肆,但我師兄遠道而來,您何故如此失禮趕人離開?!若是不便讓外人留下,說一聲便是,晚輩們自然理解,叫人‘滾’是什麽意思?”

“不是我不願接待你們。”無雙師太轉過身去,重重一拂袖,“除了他,你們都可以留下!”

“那便恕晚輩無禮了。”展眠突然怒上心頭,拉著邵靖恒和方辭舟就走,“誰稀罕到你這裏。”

李靜娥連忙起身,快步追著出去。

幾人到了外院,李靜娥一臉歉疚,展眠去拉了拉她的手,道:“此事與你無關,你休要自責,只是你師傅忒欺負人了些。”

“師妹。”邵靖恒皺眉,“看島主的反應,她應當是認識我的,雖然我不了解這位前輩,但相信前輩不是無禮之人,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方辭舟一搖折扇:“奇怪,邵公子所學劍法乃是蒼梧島一派的劍法,師太怎會這般排斥你?”

像邵靖恒這樣的劍道奇才,無雙師太該百倍欣賞才是。

展眠突然想到了什麽,默默道:“該不會是爹騙我們的吧,劍法不是無雙師太送給他的,可能是他偷的?”

所以聽聞邵靖恒的劍法練得厲害,無雙師太便痛恨他了?

展眠能想到的原因就這一個了。

邵靖恒頗有些無奈:“別胡說。”

“那個……”邱元寶湊近了腦袋。

“什麽?”展眠疑惑道。

邱元寶:“……你們覺不覺得,邵公子和無雙師太長得有那麽一丟丟像?”

“……”

“……”

展眠忽然睜大眼,盯著邵靖恒:“師兄,你……”

邱元寶不說還好,一說,李靜娥也仔細看了看邵靖恒,是說從一開始她便對他有些好感,原來是因為長得像師尊的緣故……

李靜娥細細一想,雖說她和邵靖恒同樣學的是蒼梧島劍法,邵靖恒的劍法卻比她精進許多,按理說她才是被師尊親自教出來的徒弟,並不應當如此。

方辭舟挑眉:“一不小心,又捅了個大秘密出來?”

邱元寶做了個捂嘴的動作。

“不對不對。”展眠冷靜下來,“若師兄和師太的關系真不一般,師太為何這般討厭師兄?”

“或許……”方辭舟正欲分析。

“都進來。”無雙師太出現在院門口,冷冷地看著幾人。

……

包括邱元寶在內,所有人都像乖寶寶一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無雙師太坐在最上面,姣好的面容上是十分冷厲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無雙師太淡淡道:“展城從未和你說起過你的身世?”

她在同邵靖恒說話,卻沒有看著他。

邵靖恒禮貌地低了低頭:“師傅他待晚輩極好,如同生父,晚輩並不在意真實身世。”

“不在意?呵。”無雙師太突然冷哼一聲,“不在意你跑到蒼梧島來做什麽?!”

瞧氣氛又開始奇怪起來,展眠忍不住插嘴:“我們是為了救人才不得已來這裏的。”

無雙師太看展眠一眼,沒有冷言相向,而是道:“罷了,今日邵靖恒出現在蒼梧島一事,你們就全當沒有發生過,我也當做他沒有來過這裏,明日你們立即啟程離開這裏,除了靜娥,誰也不許再來!”

李靜娥抓緊了椅子的扶手,蹙眉:“為何?”

無雙師太頗具威嚴地開口:“你問我為何?”

李靜娥手指逐漸縮緊,握成拳:“不敢。”

邵靖恒見李靜娥的模樣,心中一堵,旋身單膝跪在大堂中間:“不知晚輩做錯了什麽,請前輩明示,讓晚輩不再與李姑娘來往,恕晚輩做不到。”

無雙師太眉心一跳,近乎不可置信地開口:“你喜歡她?”

邵靖恒沒有半分遲疑:“喜歡!”

無雙師太橫眉冷豎:“喜歡她,那就離她更遠一些!”

李靜娥驟然起身:“師傅!”

無雙師太怒斥:“你也跪下!”

看到跪在中央的兩人,展眠對無雙師太最後的一絲敬重也沒了,小臉染上薄怒:“我師兄跪天跪地跪師傅,不跪外人!”

展眠去拉邵靖恒:“起來!要是我爹瞧見你這般模樣,定要罵你沒骨氣。”

無雙師太根本不管展眠,那眉眼的冷意,面上的冷厲,好像都只針對李靜娥和邵靖恒兩人,她道:“願意跪,就跪,只是明日休要再出現在我門派當中。”

無雙師太坐下,顧自喝了口茶,說出來的話不容半分置喙,饒是展眠多番出言無禮,她也當做沒有聽見一般。

大堂中安靜了幾許,方辭舟慢悠悠地道:“師太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真是狠心啊。”

“啪嗒——”

清脆地一聲響,無雙師太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摔得稀碎。

邵靖恒和李靜娥猛地擡頭,震驚地看著無雙師太。

方辭舟又緩緩道:“當年槐國太子娶親,舉國同慶,可誰知就在第二日,太子妃便私逃出國,再無蹤跡。現在,槐國太子已經是槐國國主。不過盡管國主後宮佳麗無數,心中卻仍然癡癡想著逃跑的太子妃,四處派人打探消息,連松國也有不少眼線,嘖,實在叫人慨嘆。”

無雙師太僵在椅子上。

雙眸慌亂。

“只可惜。”方辭舟斜斜靠在椅子上,“槐國國主並不知曉當年的太子妃還為他誕下了一子,不然,定是要將摯愛之人誕下的子嗣接回去立為太子的。”

“不可能!”無雙師太瞪向方辭舟。

邱元寶八字胡震驚得一顫一顫的,“原來,原來當年鬧得四國皆知的逃婚主角,居然是……”

邵靖恒同樣震驚,腦中一團漿糊,李靜娥抓住他的手臂,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

方辭舟玩弄折扇:“這事是我和溫明賦游歷槐國時聽聞的,那時偶然見得太子妃的畫像,驚為天人,便將模樣記得清清楚楚。”

他笑著看向無雙師太:“前輩躲藏這麽些年,不累嗎?”

無雙師太又是怒又是發抖,咬著後槽牙:“你究竟是何人?”

方辭舟拱手:“無名小卒罷了。此事只有在座的各位知曉,哦,浮霜谷的二位前輩應當也是知曉的,除此之外,前輩大可放心。”

邵靖恒一直擡頭望著無雙師太,無雙師太卻怎麽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就這樣僵持許久。

“娘……”邵靖恒聲音艱澀。

無雙師太霎時紅了眼眶。

邵靖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啞著聲音道:“我知道您有苦衷,兒不怪您。”

兒不怪您,不親自養育。兒也不怪您,不認這親情。

槐國國主當年的婚事,早已被當做一樁故事流傳於世。

太子妃生性如烈火,並不情願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大婚之夜的意外,一定折磨了她許久。

所以。

邵靖恒不怪她。

她本就不情願的,不情願嫁人,不情願生下他。

“我怕啊。”無雙師太看向窗外,喃喃出聲,“我怕他找上門來,將你帶走,將我這麽些年的念想斷絕。那朝堂爾虞我詐,豈是你能承受得住的……我將你寄養在浮霜谷,托展城夫婦照顧你,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知道,他還有一個親生兒子!”

無雙師太落下兩行清淚,從下巴滴在衣衫上,浸染一片。

她終是將視線收回,落在青年身上:“你是我兒,我只望你平凡過一生。”

“都是天意。”無雙師太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氣,倚靠在後,“你竟找到這裏來了。”

邵靖恒低下頭,也是紅了眼眶。

夜裏。

院落,池塘邊。

石桌上擺著數不清多少壇的酒。展眠看著自己那一向嚴於律己的師兄,抱著酒一壇一壇的往喉嚨裏灌。

展眠想勸,心中卻又想,讓他喝一些吧,他難得如此。

李靜娥沈默著抱起一壇酒,陪著邵靖恒一起喝。

邱元寶盯著高高懸掛的月亮,感嘆道:“現在的年輕人,故事比我們那一代的還多。”

展眠嘆了口氣:“世間之事,竟如此覆雜。”

“何足憂慮?”方辭舟摸了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你大可做你自己,行俠仗義,浪跡江湖,隨心所欲。覆雜之事,我替你一一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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