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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外樸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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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靜的“死”訊傳的很快,三界聞聽後唏噓有之、驚懼有之、恐慌也有之。天臺山一時間擠滿了吊唁或者探虛實的各樣神與仙。

孤竹君老態龍鐘,驚聞此噩耗一病不起。他的兩個兒子又要收拾出靈堂來,又要面對不斷前來的眾人。他們平日便威信不高,更加無法彈壓玄逸上仙的部眾及數千惶恐的仙靈,反而事事要請教和岳的主意。和岳只顧帶著一眾親隨守在舒苑,保護道靜的遺體,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人心慌惑不安,桐闕茶莊的和雅幾次哭成淚人。和駿本來已經沖了出去,可放眼四顧天地蒼茫,竟不知仇人身在何處。

玄逸上仙失蹤,道靜身死,天臺山徹底亂了。

就在伯夷與叔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刻,久未露面的端木償揚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南岳神君自上清天歸來,自請暫代天臺山主神之職!

他一來,除了端木償揚外,又帶了徒弟十五名並仙官三百。一夜之間,金庭守衛盡皆換成了南岳弟子。

天臺山的仙官看出門道,紛紛改口,喚南岳神君為“尊上”。而他們真正的主神上仙,再沒人提起。玄逸上仙把道靜看的最重,現在連愛徒死了他都沒現身,大家都覺得他大概是回不來了。

對於窮奇一案,西岳有推卸不掉的責任。然而東海仙人以明珠為由,稱此事乃因道靜殺害東海靈珠引起。窮奇為給戀人報仇,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實乃情有可原。

重黎當堂大怒,一把火差點燒死東海仙人。反倒遭到北帝斥責,責令其回衡山思過。

南極夫人氣勢洶洶前來,以窮奇毀掉仙庫為由,責令西岳帝君交人。而無界一事,由金虹連山親眼所見,西岳還要交出為他們打開軒轅臺地宮之人。

玉晨玄皇天尊斷然不肯接受道靜已死的事實,他責令天樞院神仙司徹查此事。並要求雷霆都司即刻捉拿窮奇,將其關入天牢。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視。

徹查還未開始,天臺山已經大變了模樣。

當晚,所有天臺山原有仙官全部撤去桐柏山上。第二日的清晨,便要一一面見南岳神君,進行述職。

端木償揚去桐柏山巡視了一番,見到伯夷與叔齊,不免要了解兩人的心理狀態。叔齊是個冷靜的人,他不發表任何意見,只讓伯夷全權代表。伯夷向來敬慕南岳神君,此時話裏話外都是溢美之詞。說到動情之處,還掬一把男兒淚,看得端木償揚雞皮疙瘩掉滿地。

“端木公子,下官所言句句真心。”伯夷拉住端木償揚,深深嘆息道:“想那當初百姓為病所苦來求烏藥,上仙無暇顧及不予理會。若不是尊上大發慈悲,下官就只能親眼見我吳越之民日日承受病痛折磨,實乃……”

“你打住!”端木償揚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是說三平道煉丹所用的烏藥,是我師父讓你給他們的?”他空洞的看著腳下的地面,忽然反應了過來,大怒道:“大膽,竟敢口出狂言汙蔑我師父,你給我等著!”

端木償揚不由分說禦劍而去,直奔古真殿。然而到了門外,卻被一位道號金紫煙的師兄攔了下來。金師兄不冷不熱的提醒他,他們的師父勞累了一日,此刻正在休息。

“豈有此理!”端木償揚走遠到認為金紫煙聽不到的距離後,忍不住停下來。他向著古真殿的方向揮揮拳頭,憤恨的道:“這個姓金的,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說白了不就比我早拜師幾天嗎?嘁!金庭我比你熟多了,都到了這兒,還能任由你踩在頭上?”

他咒罵了一通,心情暫時得到了發洩。再擡起頭來,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舒苑。

白綢燈籠在星月晦暗的夜中孤獨的亮著,企圖以這微弱的光亮告訴大家,這裏的主人含冤未雪。舒苑平時並不熱鬧,然而此刻的靜卻再也不是道靜臨窗攬卷的嫻靜,而是陰沈淒冷的死寂。

夜風吹落樹梢殘雨,打在身上透骨生寒。端木償揚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這才清醒的認識到:道靜死了。

他的心情非常糾結,想起過往的一幕一幕,忍不住傷心。可在傷心的表象下,無法遏制的喜悅卻邪惡的滋生出來,迅速霸占了他的胸膛。

這個讓自己自愧不如的仙家弟子,這個坐擁一切美好在他師尊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的少年公子。這個本來和自己一樣都是凡人,甚至他無父無母更為可憐的孤兒。這個人,每每壓得自己擡不起頭來。

自慚形穢?就是往日自己站在道靜面前的心情。

可他又憑什麽那麽趾高氣昂?沒了師尊他什麽也不是。玄逸上仙一走,他就丟掉了小命,焉知不是往日活的太容易了?話說回來,若自己有他的身份,一樣可以高傲貴氣。

“讓你嫌惡我土氣,我土氣也好過你挺屍!”

放著好好的仙宮不住,偏偏要跑去人間找什麽黑衣人。那黑衣人明明就是沖著他去的,每次都是自己受傷,他卻安然無事。蒙慕壞事做盡,他半個不字都不提。鹿箭明明是自己走丟的,看他當時質問的樣子!

端木償揚氣著氣著,忽然笑了。沒錯,自己沒本事的時候只能巴著他靠著他,那是沒辦法。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不在了,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段窩囊的經歷。從今以後,看誰還敢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

端木償揚咬牙切齒的道:“你死的好!”他一把扯掉礙眼的燈籠,任由它掉落在地。火苗吞噬了單薄的綢布,也映出了端木償揚心裏最黑暗的部分。

現在道靜死了,他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了。這麽想著,他昂起頭大步跨進舒苑。然而當他還未走兩步,剛剛瞥見碩大漆黑的棺槨一角,他本該高興的心裏卻生出一絲恐懼來。再看這金玉滿堂的舒苑,好似一只張大了嘴巴的老虎,下一刻便要將自己吞噬殆盡。

端木償揚驚恐的連連後退,慌亂中腳步踉蹌跌倒。他不顧身上的傷痛倉惶的爬起來,禦劍飛起,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兩個時辰後他到達的,便是所有事件的起始之地:緱山。

陷入安眠的端木家半夜被驚醒,端木夫人疑惑的擦擦眼睛,才看清眼前這個長高了一頭的兒子。不過……

“哭啥?整天就是這個慫樣!”

端木老爺也在家,看到兒子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出聲詢問。

“爹。”端木償揚膝蓋一軟,隔著門檻就跪了下來,忍不住放聲大哭:“爹,孩兒怕。”

“到底闖了什麽禍事,快說!”

端木償揚被親娘的質問問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抽抽鼻子囁嚅道:“道靜死了。”

“道靜?”端木夫人對他印象還很深,她聽到這個消息,嚇得一把把端木償揚拽進了屋,緊緊的關上房門。

子夜烏雲蔽月,晚風抽動樹枝發出淒寒幽咽。端木償揚看到了燈火,連滾帶爬的上前緊緊的守住,心裏安定了一點,這才把事情的原委稟告給爹娘。

然而待他說完,端木夫婦兩個再看自家的兒子,不免又驚又怕。

端木老爺思慮片刻,試探著問道:“這事,你到底有沒有參與?”

“沒、沒……”端木償揚聲音低了下去,然而在父親關懷的目光下,他鼓起勇氣坦白道:“只有一點,一點點。”

端木老爺登時驚住了,他第一反應是看向自己的夫人。夫婦兩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真的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我是造了什麽孽啊,生了這麽個孽障啊……”端木夫人放聲大哭,沒哭兩聲胸口一梗,昏死過去。

端木償揚嚇壞了,在端木老爺連聲的呵斥下,才回過神來,慌忙跑出去請大夫。

一陣忙亂,待到端木夫人情況穩定下來後,天際已經泛白。

送走大夫,端木老爺關上大門。嚴肅的逼問端木償揚道:“說實話,你到底參與了多少?”

剛剛只說了一點點娘親就氣成了那個樣子,端木償揚左思右想再也不敢多言,避重就輕的道:“孩兒只是把玄逸上仙離開的消息透露給了道靜的仇人。真的,您相信我,他們本來就有仇。”

“唉!”端木老爺無比失望的長嘆一聲,看著端木償揚拱肩縮背的樣子,本不忍訓誡。但身為父親,有些話他覺得不能不說。

“逆子!為父為了全家的生計常年奔波在外,不指望你光大家業,能夠在家老老實實孝順母親就算是沒有白養你一回。平常已經再三囑咐過,你娘身子不好,不要違逆她惹她生氣。你可倒好,學仙學道,都學了些什麽糟粕?”

面對父親的斥責,端木償揚羞愧不已,低下頭暗自抹淚,說不出話來。

端木老爺想等他的回答或者申辯,然而兒子的頭越來越低,卻仍是不吭氣。他深感兒子不中用,痛心的道:“你去學仙,為父同你娘不指望能長生不老。只盼你能夠學有所成,我們在祖先面前也有光彩。沒成想,反倒惹上了人命官司。早知今日,還不如讓你在你大哥手底下多摔打兩年。唉!”

他長嘆一聲,拍著端木償揚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也大了,要是有點男兒志氣,自己闖的禍,就別帶到家裏來。報喜不報憂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得嗎?”

這本是正理,父親說的不錯,然而端木償揚的心頭如同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既悶又空。他非常想說點什麽,腦子裏卻是一白空白。他只得含著眼淚,自己拉開門栓,剛打開門忍不住回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可是娘她……”

“要是真關心你娘,就學出點真本事來給她看!”

“……孩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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