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說，我便立刻就走，保證讓你再也找不到。”

聽道靜這麽說，楊哈娜反而急了，大聲的嚷嚷道：“你這人怎麽這樣欺負人。我一路跟著你們容易嗎。要不是帶了法寶出來，還不知道要被你們甩多遠去呢。你不僅不安慰我，還威脅我，我才不怕你走呢，你走到哪兒我都能追到你。”

“……”道靜簡直怒極反笑，明明自己才是被跟蹤的那一個，反倒成了惡人。女孩子們都是這樣不講道理的嗎。

真是奇了。

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一個女孩一般爭口舌，況且她的身上還有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既然人已經在眼前了，也不急於一時，就算她不說，自己也總能查個明白。

當下不再繼續追問，而是叫來店夥計，給她再點些吃的喝的。

這個女孩有些好玩，剛剛還怒氣沖天，轉眼看見好吃的便什麽都忘了。飯量也是大的驚人，道靜一邊給他布菜，一邊琢磨她這一路是怎麽餓著過來的。

吃飽喝足，楊哈娜抱著肚子滿足的打了個嗝，終於沖著道靜咧嘴一笑：“嘻嘻，你真好。”

“我當然好。”道靜有些哭笑不得，付過帳，起身便要走。

“誒誒誒。你上哪兒去。”楊哈娜連忙爬起來張開雙臂攔住他。

個子不高，胳膊倒是挺長，楞是封住了道靜的去路，他只得好脾氣的解釋道：“我當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

“那我要跟著你。”

哼。道靜壞壞的一笑，低頭看著她：“楊姑娘，在你說出真相之前，我是不會帶著你的。”

“啊。”楊哈娜張大嘴楞了一會兒，眼珠轉了轉：“意思是，只要我把什麽都告訴你，你就會帶著我嘍。”

“我沒這麽說。”道靜突然閃出包圍，撩了簾子走出去，清朗的聲音帶著笑意：“只是有這種可能，看你表現”

楊哈娜氣鼓鼓的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轉身追了出去，“好啦好啦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就是了”

日頭漸漸西沈，道靜沒有回秦家，而是信步走著一路來到了鎮子外圍，清澈的瀛水之濱。站在石橋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用真力擊向水面，看似游戲，實際上……

就是游戲。

因為楊哈娜這個姑娘一路上就沒說過實話，道靜就不明白了，一個人是怎麽能編出那麽多花樣新奇的謊話來的。聽著這故事越來越離奇，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想打斷，倒要聽聽這故事還有什麽驚心動魄的後續。

“後來呀，我就站在街頭向大神祈禱，快讓我看見道靜吧，快讓我找到他吧。大神就說，看你這麽誠心，就成全你。於是呼啦一下，你就出現啦。”

道靜還是捏了捏眉心，看著楊哈娜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忍受不了一雙黑乎乎的手在自己眼前晃。無奈的拉著她下了小橋，蹲到溪邊把她的雙手按在溫暖的河水裏洗了洗，又掏出帕子仔細給她擦幹。

看著夕陽下道靜溫暖的側臉，那筆直的眉，那高挺的鼻梁，和幹凈柔和的臉頰，長而稀疏的睫毛忽閃忽閃直刷進楊哈娜心裏。

鬼使神差的，她傾身吻向了他。

“啵。”她魅惑的耳語道：“本姑娘有點喜歡你了。”

道靜手一抖，把帕子扔到了水裏。

楊哈娜情急之下，也不管河水深淺，一步就邁進去，還沒找到平衡就一把抓住了順水而飄的手帕。

道靜蹲在岸邊下意識的伸出手，她站在水中高舉著帕子，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對望了好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直到一只怪鳥撲啦啦飛過，才終於打破了沈默。

“上來吧。”道靜有些無奈的一笑，伸手把她拉了上來。看著她自膝蓋以下滿是泥水，真的想嘆氣。

沒法子，只能帶她回去了。

回了秦家，果然一個人都沒有。迎出來的秦雄不無尷尬的想，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出去避一避。

但還是認命的安排下人去找衣服燒水的。

楊哈娜收拾完畢，已是晚飯時分。秦家的下人很貼心，給她換了身窄袖裙裝，又幫她挽了個簡單大方的發髻。這樣她也舒服，道靜看起來便是順眼多了。

道靜默默的看了好久，倒讓楊哈娜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扭捏的扯著衣擺：“感覺好陌生，你們的衣服怎麽這樣啰嗦。”

“我覺得很好。”道靜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過來吃飯吧。”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飯桌上，倒是顯現出眾人都在時候的熱鬧來。

不不不，只怕比所有人都在的時候還要更鬧些。道靜看著楊哈娜的吃相，在心裏默默的更正。

道靜本是仙家子弟，不是很需要吃飯，如果有合胃口的菜肴他便吃兩口，沒有就扒兩口白飯，也算是不辜負廚娘的一番辛苦。多年來都是這樣的習慣，小時候有和雅看著，長大了也沒人管他。再加上來到雪野之後頓頓的主食都是餑餑餅子，菜的口味也偏重，他有些吃不慣，便每頓都是掰一塊吃好久。

這下看著楊哈娜葷素不忌，大吃大嚼的樣子，道靜只覺得自己的布菜技術突飛猛進。

也是奇了。

“好啦好啦，別吃了，下頓還有呢。”拿著筷子的手都要酸了，桌上的飯菜讓楊哈娜一個人吃了大半，道靜真不是心疼自己的手腕，而是擔心她的腸胃能不能受的了。

楊哈娜硬噎下去一大塊餅子，急急忙忙的就著道靜的手喝下兩大口水，順了順氣，終於吃飽了。

她抹抹嘴道：“都怪你，這一路上你們走的也太快了，我連吃塊幹糧的時間都沒有，一轉眼你們就不見了。”

“好好好，都怪我。”道靜慢聲細語的哄著，讓人收了飯菜後，拉著楊哈娜坐到了矮榻上。

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問，會不會自己一出口，她又編出沒邊沒影的瞎話來。

見道靜不說話，楊哈娜支著下巴笑瞇瞇的看著他，只覺得在燈火的照耀下，越看越好看。

終於感應到灼熱的目光，道靜下意識的往邊上躲了躲：“楊姑娘，你自重啊。”

“我怎麽了，沒怎麽啊。”楊哈娜眼光一挑，反而把身子探了過去。

“求你了楊姑娘，老老實實坐一會兒吧。”他這不耐煩的神情，可算是止住了楊哈娜的毛手毛腳。

“我叫楊哈娜，不叫什麽楊姑娘。”楊哈娜有些氣悶，隨即眼波一轉調皮的笑道：“你叫道靜，你姓什麽呀。”

“沒有姓。”道靜淡淡的答道

看著他好像有些不高興，楊哈娜連忙轉了話題：“那你不叫我的名字，我也不叫你的名字，我就叫你……阿靜。好嗎，阿靜。”

道靜覺得自己汗毛倒豎，他下意識的拂了拂胳膊，皺起了眉頭。

這算什麽鬼名字。叫小狗的嗎。

“不好聽。”可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意中默許了楊哈娜給他起昵稱的行為。

“哦，這樣啊。”楊哈娜笑開了花，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來轉去：“我來自南疆，在我們那兒啊，有一種非常漂亮的藤木，有著好聞的香氣，叫做花奇楠，那我以後就叫你奇楠好不好。”

楊哈娜猛地撲到他懷裏，兩只手臂支著他的腿，仰著小臉笑意盈盈的望著他：“奇楠哥哥。”

“只能……私底下叫。”

“好呀好呀，奇楠哥哥說什麽是什麽。”

救命啊，誰來把這個瘋丫頭拉開。

道靜好不容易從他的魔爪中脫身，坐到了長案另一邊，一攤手道：“楊姑娘，吃也吃過了，鬧也鬧過了，說吧，你和青陽國是什麽關系。”

“……”楊哈娜瞬間楞住了，神色一變再變，最後竟然從眼中滾出大顆大顆的淚水來。

“……”這下換成道靜呆了，完全沒人告訴過他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啊。

只得拿出萬年不變的招數，一擡手，遞了帕子過去。

“走開。”楊哈娜一把打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去低著頭小聲的抽泣起來。

好好的這是怎麽了。我有說錯什麽嗎。道靜悶悶的想了一會兒，還是一臉慷慨赴死的湊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麽哭了。”

“嗚嗚嗚，你們都是壞人。”楊哈娜身子一扭，躲開了他的手。

沒辦法，道靜只得硬著頭皮哄了又哄，又破天荒的表演了幾招法術，才好不容易讓她破涕為笑。

鬧過之後，楊哈娜也平靜了下來，她褪下了兩只手腕上的鐲子遞給了道靜。

這兩只鐲子一金一銀，內裏都刻著同樣的圖案，只是銀的那一只在玄鳥的頭邊還劃著一個簡筆的太陽。

這是何意。

幾乎無需動用真力，道靜一下子就能感覺出來，這只銀鐲上被人施加了咒語。雖然從未見過，但他隱約可以猜出來，這是來自仙家的法力。

楊哈娜解釋道，這只銀鐲子是她自己的。離開南疆的時候，遇到過一位高人，聽說她要遠行，便好心在這鐲子上施法。默誦咒語：巽下巽上，無所不往，便能日行千裏。也是靠著這個才硬生生跟著道靜他們一路過來。

至於那只金鐲子，則是族中大神賜給自己的，因為自己是族中的唯一一位神女，是下一任祭司的人選。

“祭司。”道靜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打量了楊哈娜好幾遍，怎麽也想不到是什麽樣的族群需要這樣一個毛丫頭來當祭司。

“你沒有半點法力，何以擔當祭司。”

“就是說啊，這不是害我嘛。”楊哈娜氣呼呼的一拍手：“所以我就逃出來了呀。”

“嗯，有些道理。”道靜敷衍的點頭：“那你逃便逃吧，為什麽非得要找我呢。”

“其實我也不想的，我出來了以後沒有地方可去，輾轉來到了清集郡，見那裏人人都神叨叨的。好像有個什麽三平道，我還偷偷進去看過呢，那鏡仙，嘖嘖，跟個活死人沒什麽差別，我覺得他們就是騙人的。”

沒想到她在吳越還真待了些時日，道靜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給面子的附和道：“後來呢。”

“後來就沒有啦，果然他們都是騙子，聽說天臺山的神仙駕到，把他們都打跑啦。我就聽說了你，我覺得你好厲害，就想看看你到底長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嘻嘻。”

楊哈娜吃吃的一笑，偷偷的看向道靜：“我沒有白跑一趟，果然很好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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