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箭看著忽然陷入沈默的兩個人，不明白他們剛剛說的話，心裏焦急的很。

“什麽意思啊？我們怎麽還不去找道靜啊？”

端木償揚想要給她解釋一下，卻被蛟龍止住了：“只是猜測，還做不得數，別嚇到了鹿箭。”

“是。”

之前端木償揚施術搜尋道靜魂魄，震伏周遭魂靈。雖然他只在一裏之內有把握，卻對魂靈有極強的敏感，此刻眾人已在鎮外在溪水邊，連一絲亡魂的蹤影也沒有。

又一次的僵局！

“山羊山羊，你看那飄著的是什麽？”

蛟龍聽到鹿箭的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溪邊忽然出現了幾處黃色光點，挨著草尖上飄飄忽忽的飛。

“給我起外號請起個文雅一點的好嗎？”

“誰叫你兇我來著。”

“不識好人心。那東西你不應該不知道啊？就是螢火蟲嘛，野外多的是，你沒見過啊？”

鹿箭歪歪頭，嘬著拇指想了一會兒。

“螢火蟲我見過的，但是是綠色的呀，這個怎麽是黃色的呢？”

端木償揚一本正經的說道：“在咱們家那是綠的，就不許人家這裏是黃色的啦，你這叫少見多怪。”

兩人繼續拌著嘴，蛟龍卻註意到到黃色光點一閃而逝，片刻後再前面不遠處重新亮起，如此幾次，黃色光點似乎逐漸向著鎮子後邊的山谷而去。

他心裏一動，打斷了他們的話：“先別吵，我們往北過去看看。”

幾個人沿著溪邊走去，天色已經由黑轉青，向東望去平原的盡頭的天空已然泛起青光，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想到這裏眾人加快了腳步。

“我聽說啊這螢火蟲是不祥之物，只有死人多的地方才有呢。”

“你又瞎說，我沒見死過人，只看見了螢火蟲呢。”

端木償揚還要辯解，卻看到已經來到了鎮子的後山。後山之上植被還不甚茂密，隱隱能看到山谷入口處點點黃光從灌木叢中升起來，又逐漸的隱去。

眾人剛到山腳下就聞到淡淡的腥臭，這裏也許就是鎮民的埋骨之地了。

害怕場面太過血腥，鹿箭和端木償揚被留在原地等候，蛟龍自己進去查看。

遠方的天漸漸由青轉白，山野中騰起薄霧，有不知名的怪鳥發出咕咕的叫聲，讓人聽了心裏毛骨悚然。

端木償揚拉著鹿箭爬上了一棵歪脖子老樹，二人的衣裳已被晨霧打濕，此時又冷又餓狼狽不堪。

“也不知道哥哥現在怎麽樣了？”鹿箭戳戳直打瞌睡的端木償揚，問道：“如果那些天兵天將說哥哥有罪，那哥哥會受到什麽懲罰啊？”

端木償揚打了個哈欠：“你問的不對，不是天兵天將來定罪，他們是沒有這個權限的。怎麽說呢……”他揉揉眼睛道：“仙規刑律篇是這樣說的：‘強祟盤錯，顯形現跡者，眾所不伏，能斷其根，折一功。王室公侯以上須擒之報雷霆都司定罪，罪狀呈北帝禦批後方可按律行刑。’像魔尊這種級別的，為了牽制魔界，北帝不會殺他，而是要把他囚禁起來，永生永世受天刑折磨！

“你看啊，玄逸上仙首先未上報雷霆都司，然後又私自誅殺了他，外加緱山仙庫密卷外洩。前兩項加一起，以三倍罰之是去三功。這倒是沒什麽，玄逸上仙有天臺山、吳越一帶、海上諸島這麽大的屬地，損失的那點功業隨隨便便做點什麽就補回來了，主要是仙威受損。後一項看情況，其實不好說，嚴重的話會被褫奪主神之位也說不定啊。”

端木償揚面若有所思的望著天邊朝陽總結道：“一個神位換魔尊一命，也算不虧。”

“其實也是為了他好。”鹿箭自言自語道。

“你說什麽？”

鹿箭搖搖頭，陷入了沈默。

晨霧越發濃重，就在紅日即將掙脫地平線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啼哭，天地瞬間變色，濃重的黑雲直壓下來，眼見著山邊淺淺的溪流水面暴漲！

“不好，看樣子要發水了，快跑！”

翻滾的黃色水流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眨眼間已經漫過灌木樹叢，直逼兩人腳下，兩個人不得不互相扶著站在樹上。

哭啼聲還在繼續，水面越漲越高，兩人已是避無可避……

“怎麽辦怎麽辦，倪大哥還在裏面。”

就在這時哭聲止歇，卻又轉為婦人的責罵聲。只見所有水流匯聚一起，直直向山谷奔騰而去！

“倪大哥，倪大哥！”

“快出來倪大哥！”

他們扶著樹枝向山谷裏大聲呼喊，腳下的洪水盡數湧進山谷中，片刻間露出地面來。

“怎麽辦呀怎麽辦呀？”鹿箭急的直跺腳。

端木償揚觀察了一下身邊的這座小山，山上多石少樹木，並不陡峭。

“有辦法了，跟我來。”

他們手腳並用拼命往山頂爬，死魚一樣的臭氣越來越重，過了半山腰才逐漸減輕。到了山頂，雖然腥臭之氣沒了，他們卻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

一條巨大的灰蛇像人一樣立著上半身，站在懸崖邊俯視山谷。

兩個人趕忙藏到一塊大石頭後面，這個怪物越觀察越讓人覺得可怕。它長著蛇的身體，可是卻頂著一個狼的頭，右邊身子上掛著一只血糊糊的肉翅，左邊身子上只剩半塊皺巴巴的灰皮耷拉著。全身上下血肉淋漓，黑氣彌漫，真是惡心非常。

端木償揚和鹿箭同時一哆嗦，這太讓人麻心了。

他們不敢上前，看不到蛟龍的身影。正在進退為難的時候，突然“嘭”的一聲，山谷中掀起水浪，兜頭砸過來，一時避之不及被澆了滿頭滿臉的泥水。

端木償揚擦把臉再看時，灰色怪蛇仍舊立在原地，她的對面立著一條殺氣騰騰的黑龍。

蛟龍！

水落下去，撲面臭氣沖天，赫然有屍首伏在地上，還有好多殘肢斷臂，掛在樹上的，掉在地上的。灰色怪蛇立在這些屍首中間，儼然地獄惡鬼。

“化蛇，你為何屠戮南郡百姓，擅自發動水災？”

原來那只灰色怪蛇名叫化蛇，乃是上古妖獸，只見她身形一變，變化成那日所見的中年婦人。

她咳嗽了一陣，開口道：“憑你也配質問本座？”

“看你今天孤零零的慘狀，就知道座下弟子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只憑你這重傷之軀，如何與我仙界抗衡，還不速速交出道靜？”

化蛇嗤笑一聲：“我我為何要那麽做？”

蛟龍化成人形，似有意般落在了鹿箭與端木償揚前面，擋住了他們兩個的身影。

“只要你歸還道靜，今日我絕不為難你。”

“哈，今日？這交易不劃算。況且我聽說你家那位上仙現在自身都難保，道靜回去，豈不是要跟著一起遭殃？”

“不勞您費心，還請速速交出道靜，莫要逼我出手。”

化蛇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鬢發：“魔君當年集結我等妖主之時，我就已經猜想到此舉將如飛蛾撲火。那位上仙早已超然物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一個道靜而已。雖然魔君一意孤行，本座也不能讓他走的這樣不值，玄逸上仙自有他的結果，那這個小娃娃就先來為魔君陪葬吧。”

“你敢！”

“我為何不敢？倪倪，莫要忘了你是誰……”輕飄飄的一句話突然激怒了蛟龍，他化成原形挾著磅礴水幕像化蛇擊來！

化蛇似乎難以飛騰，雖也化出原形，只在地面上與蛟龍纏鬥。

但她畢竟道行精深，蛟龍占盡攻擊優勢，卻也沒有討到什麽便宜。

兩個人難分勝負，打鬥的陣勢也越來越大。

端木償揚聚精會神的看著兩人大戰，身邊鹿箭卻掙開他的手，往另一邊跑去。

他激靈一下趕緊拽住鹿箭：“你別亂跑，很危險知不知道？”

鹿箭指向後方，只見光禿禿的山下孤零零的立著一座土地廟。

“我剛好像看到有螢火蟲飛到那裏面去了。”

“瞎說，這大白天的。”端木償揚看著黑壓壓的雲端，改了口：“大陰天的，你沒看錯？”

鹿箭回頭看鬥法的兩人正無暇他顧，便拉過他，小小聲的連說帶比劃的示意下去看看。

端木償揚心想這化蛇不能飛翔，又沒有幫手，肯定不會把人藏的太遠，當下點頭，拉著鹿箭快速的往山下跑去。

兩人踉踉蹌蹌的來到土地廟前，山上的聲音略小了些，兩人唯恐化蛇發覺，看見廟門趕緊就鉆了進去。

廟門甚窄，端木償揚光顧著鹿箭自己沒註意腳下，一下子被絆倒，但只滾了一滾就撞到了墻。

鹿箭機敏的躲開了他，就著門縫的光亮看到墻角坐著一個人，這時她懷裏的玉牌忽然清光一閃。

“就是你了！”

鹿箭上前連推帶拽的把那人弄起來:“你是道靜？”

沒有回答，那人呆呆的，像個泥塑的天王。

廟裏低矮，光線太差，連那人面目都看不清。

再問了幾遍，還是說沒說話。

端木償揚暈頭轉向的爬起來，腳步蹣跚像喝醉了一般，看來磕的不輕。

他最後還是扶著那人的身子才站穩。他仰起頭看了看那人，又貼在他的衣襟上仔細觀察了一番，向鹿箭點頭道：“咱們在天臺山上有人喚倪大哥出去，我跟在後面看了，那個人衣服的形制和這個人是有些類似。至於花紋嘛，他這衣服太臟了，我拿不準這……”

“哎呀別啰嗦了，你就說是不是吧。”

端木償揚問鹿箭要過玉牌往那人腰上一掛，玉牌清光大現，映得整個人多了一絲活氣。

“是他！”

鹿箭覺得這一句話讓她的心“咚”的一下歸了位。

“那還等什麽？快跑吧！”

端木償揚一把拽住鹿箭和道靜，急道：“你可得了吧，這外邊一馬平川的，咱往哪兒跑啊”

鹿箭拽著道靜的另一只胳膊，問道：“你會駕雲不？”

“不會。”

“哎呀沒用！”

端木償揚大跌面子，紅這一張臉扯著道靜強辯道：“我不會，他肯定會。”

鹿箭真想咬他一口，“他傻了你也傻了？”

“得得得，我不跟你吵，咱倆在這吵掀了房頂也沒用，你放心吧這一出去跑不了多遠很快就得被發現。”

“都被發現了我還放什麽心？”鹿箭瞪了他一眼。

道靜杵在兩人中間不言不語，倒真是挺靜的。

端木償揚咬著指甲忽然靈光一閃：“你說我吹個口哨，倪大哥能不能聽見？”

點頭點頭。

“等著。”

端木償揚貓著腰小心翼翼的鉆出去，扒著門板往山頂望，山並不高，隱約能夠看見兩團纏鬥的身影。

他向鹿箭比了一個準備的手勢。

另一只手放在嘴邊。

一聲唿哨。

瞬間寂靜！

鹿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道黑光從山頂直沖過來，端木償揚回手一把扯過鹿箭，鹿箭死死拽住道靜。

蛟龍俯沖到土地廟門前，巨爪一把抓起端木償揚，覆又騰空，從小廟裏一連串扯出三個人。

他眼睛瞪的老大，胡須飛揚，猛地把爪中的一串人甩向後背，身形一停，穩穩接住。

端木償揚緊握住尖尖的兩只龍角，和鹿箭把道靜夾在中間。

幾人坐穩了，蛟龍瞬間加速，一飛沖天。

化蛇想追，卻已經連他們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只剩下蛟龍得意的狂笑，回蕩在天地間。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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