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脫殼

兩年前 絕壁之戰

“施玉！”黃郎君大喝一聲，卻見石門已合。他慌忙撲到門前，狠命的捶打。“施玉，你瘋了！鉆進去幹嘛？死小子，你瘋了！瘋了！”

另一邊

敬軒夜緊緊地拽著落梅的手，卻見壁上的人兒蒼白的面上，兩行清淚蜿蜒而下。

“梅兒，不要放手，相信我！”

“夜——你到底有多愛我？”

“梅兒，不要再問傻話，快，快把另一手給我！”

“你愛我？這愛有多深？永不肯罷手那麽深？還是同生共死那麽深？”

“梅兒！快啊！你還在做什麽？快把另一只手伸來！”

“不了——我累了！你的愛，叫我喘不過去，叫我喘不過氣來了——”

忽然，精細的手腕一扣，掙脫了敬軒夜禁錮的手掌。力量之大，意念之堅決，竟是夜始料未及的程度。

“不——梅兒——”他倉皇伸出手去抓撈，卻空餘冷風，穿掌而過。

女子下墜的身體，像一朵飄零的梅花，輕盈旖旎。

那張素白的臉，貞靜，安然，一派超脫的祥和。

夜呆呆地望著她。

緣何這一刻她這般美麗？即使往日裏的笑靨如花，卻不及這一刻的靜美與安詳。她如獲新生一般彎起的唇角，是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離開我，讓你這樣開心麽？”

“離開我，讓你這樣舒暢麽？”

“離開我，是因為，你至始至終，都不曾愛上我吧？”

他匍匐在涯邊，終於緩緩放下了手臂。這一刻，他也終究不再強悍。淚水，鋪天蓋地。

這是一道強光，卻並不刺眼。極溫暖，極安詳。

落梅恍恍惚惚間伸出手去，被那觸手可及的溫度，深深俘獲。

“起來吧，梅花仙子。”

這聲音極具蠱惑，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緩緩走上前。

“師傅！”

那個慈祥的老人，身側是一男一女兩個童仙。老人溫和地沖她笑著，鶴發童顏。

“師傅，您來了，那落梅……”

“落梅已死，所以，我來接你。”

她驚愕地轉過身，果然見到身後女子靜謐的屍身，安然於草叢中，嘴角還掛著笑意。

“她死了？！”

“不死如何超脫？愛恨情仇，不死又要如何了結？回來吧，我等你多時了。”

等？！猶如一道閃電，劃裂在心頭。

“等我，可好？”那個男子溫潤地望著她，語氣中是淡淡的不自信。

“等我，可好？”她不看他的臉，也想象得到他說出口時面容的忐忑。

“等我，可好？”即使她失去關於他所有的記憶，也唯有這句話，始終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我……不走的！”她垂下眼，不敢看老人的神情。

不走，就是不能走。即使看著你轉身離去，我還是無法忘記那個關於等待與守候的承諾。不是我不傷心，只是我，早已深陷到，別無選擇。

……

“你猜，師傅會如何對師姐？”

“不知道，總不能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吧？”

“也說不定，師傅對師姐和那只狐貍的事情一直很掛心。出手化難，也不只是一回兩回了！”

“究竟何故啊？”

“誰知道？恐怕，只有師傅自己知曉吧！”

老人輕快地飛於雲端，陽光明媚讓他微微瞇起眼。他是點化落梅的仙君，卻沒人知道，位列仙班前，他還有一個別號，喚作——施善道人。

後來，後來還有後來的故事。

比如，施玉終是解開了那噬魂甕的符咒。也在誤打誤撞中，打開了地宮的密道。可惜，他還會去找落梅嗎？

不了，不會了。他的梅兒此刻也許早已嫁作人妻，有誓死愛她的丈夫，有一生享不完的福氣。所以，他只得回到山中的小木屋，獨自過完自己的歲月。

黃郎君已經飛升了。空蕩蕩的林子裏，他倍感寂寞。也許是等待慣了，施玉忽然發覺自己更喜期盼。那麽，姑且當作落梅遠行，在多久後的某一天，她會披著一身風雨，踏上蜿蜒的山路歸來。

於是山頂上，有冒出一座小木屋。便於觀望，他日日坐在屋前。巴望著，等待著，心底裏還有著一絲自己編織的希冀。

而梅兒呢？

死而覆生並不是好事。她要躲掉一個一生換不完的情債，所以這樣那樣的歲月裏，只有四處顛簸。

兜兜轉轉，尋尋覓覓。都不是她最歡喜的。只等風平浪靜之後，一切恩恩怨怨都歸於平淡。她方可欣喜地奔回，那屬於心魂的，最初的地方。

兩年後

山間的迷霧剛剛淡去，羊腸小路上，行著一個身披白色披風的女子。她姿容清麗，雙目如潭。更有額上栩栩如生的梅花烙印，映得她恍若仙子。

聖狐山在晨霧的懷抱下，飄渺而又遼遠。那半山腰上的小木屋，孤零零地聳在層層疊疊的古樹下，有著半絲楚楚可憐的味道。

落梅停步，直起腰，眼看小屋盡在前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當微涼的指尖碰觸上那扇有些潮濕的木門；當咿呀的聲響，像流淌在古老歲月中親人的呼喚響在耳邊；當小木屋中帶著黴氣和原木香的味道撲面而來，那塵封了太久太久的記憶，便如撲面而來的朔風，將她的身，她的心，密實地包裹圍繞。她動彈不得，只得楞在門前兀自發呆發怔。

“爹爹——”

何為人去樓空？何為物是人非？那樣滿目蒼涼的感覺，如今，她也是這般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

她移動腳步，踩過那積壓了太久的灰塵。看著塌上那素白的被褥，呼吸間仿佛還可以聞到那上面獨有的主人的氣息。她情不自禁擡手，輕輕撫上它們，好像尚有一絲熱度存留吧。似乎主人剛剛睡醒離去？又或者主人從未離開？

“懶人一個！”她忽然笑著說道。“那麽，在你回來之前，我要收拾好屋子了！”

說幹就幹！

摘下披風，挽起袖子，她埋頭清掃起來。

外面，晨霧已經完全退去，太陽完全顯露出臉，清風也帶上一絲暖意——今天，會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呢！

忙碌會讓人平和心境，可是忙碌過後呢？她也不會覺得寂寞。

很久之前，有個人告訴她，要她等他。很久之後，她還依然記得。所以——等人而已嘛，這不是什麽累活兒。更何況，這間屋子裏還滿是那個人的味道和氣息。小小的桌子，小小的椅子。柔軟的棉被，雨天穿的鬥笠，哪一個東西不殘留著那個家夥的痕跡呢？在這樣一個和他如此密切相關的地方，她連寂寞的機會都沒有一個。因為除了等待，她還要忙著回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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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日日觀望山口，施玉在山頂又建了一間木屋。

施玉背著草藥婁在山間采藥，卻不料趕上了一場瓢潑大雨。狼狽逃竄裏，只好奔回山間的木屋躲雨。

“呼——”他撞開門，倉皇跌了進去。

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雨水，他一邊環顧屋子。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啊！只不過，總覺得好像多了一絲什麽。究竟是什麽呢？他一時分辨不出。

呵呵，愚笨的狐貍眼不尖，若進屋時不那樣匆忙，他又怎會看不到屋外窗下多出的那一排嬌艷的紅花？

但，此刻，他依舊是狐疑的。迷茫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床榻，桌椅，木櫃，墻上的掛飾，還有，還有什麽呢？！

鬥笠！鬥笠怎麽不見了？難道這屋子裏住進人了嗎？！

施玉一顆心狂跳起來，那莫名的悸動，好似靈性的感知，若不是心有靈犀，那又作何解釋？

是她！一定是她！這屋子裏本就有她身上的馨香，只是這一次卻更濃郁了！

她在哪兒？！在哪兒？！

“咿呀——”木門開了。一個身帶鬥笠的身影進了來，身上還攜著風雨的清爽味道。

“哎呀——這什麽天啊！說下雨就下雨，幸虧我早有防備，要不然啊——”她不經意地回過身，四目相對。

轟的一聲，時間仿佛裂開了一道巨縫。他在這一頭，她在這一頭。而這一次，他們剛好如此的近，伸手可觸。

啪——

草帽跌落。滾了兩圈，終於停在他腳下。

兜兜轉轉，彼此尋尋覓覓這樣久。卻不料，原本以為咫尺天涯的遙遠，卻只隔了一頂草帽滾落的距離。

“等我。可好？”

“好！”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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