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見郭芙還是沒有說出具體的事情，他也不好猜，想了想，說：“芙兒，你是和過兒鬧別扭了？”

郭芙搖搖頭，“不是，就是我想讓他跟我們一起玩，但他就是不樂意。所以我才生氣的……”

郭靖心下感動，為郭芙的成長高興，也為楊過的乖張發愁。那孩子終究還是與他們生分，不免讓他有些失望。也怪他，他專註於教三個孩子以及桃花島的事情，忽略了楊過。他抱住郭芙，又沈思了一下，道：“芙兒，你柯公公有沒有與你說我小時候的事情？”

郭芙點頭，天真地笑道：“柯公公說爹爹小時候可笨了，其他公公一起頭疼……”她還沒說完便閉了嘴，平日裏她雖然調皮愛撒嬌，但也怕郭靖的嚴苛。這樣說他還是頭一回。

郭靖卻不以為意淡然一笑，“你柯公公說得沒錯。”他出生時父親就去世了，又生得愚笨，比之他人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受到的苦也是很多。不過這些講給郭芙聽，她未必明白。自楊康以來，他已經明白了世間很多事情不能單靠言語就說得通。想到此處，他隱去了自己要說的種種，只對郭芙道：“芙兒，你只須記著，凡事不可強求，但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郭芙默念著這四個字，不明所以，“爹爹，怎麽叫問心無愧？”

郭靖嘆了口氣，望著遠方，“就是對得起自己的心。”

郭芙睜著澄澈的大眼睛，似懂非懂，但心頭仿佛註入了一股清泉，流向心潭。她捧著郭靖的臉，親了一下他的臉頰，高興地說：“爹爹，我好像懂了！”說完她蹦著站了起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對郭靖道，“那爹爹，我下去了！”

郭靖笑著點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角居然有些濕了。黃蓉先前與他說過，女兒似乎變得有心事了，和那個莫名的夢可能有關，還怪他寫了那幅字天天提醒郭芙。可今日看來，多一些想法，未嘗不是壞事。不過，也不知道愛妻教了楊過什麽呢？他輕輕搖頭想，都說了不互相幹涉了，那就別過問了。

郭芙一路歡快地小跑，原本想要去楊過的房間，想起上上次找不到他，便又折了回來。又想起了上次她在海邊找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兒呢？她沒多想，又奔向了原先遇見他的地方。此刻陰天，海邊海風習習，除了海鳥翺翔，白浪翻滾，哪裏有楊過的影子？

“楊哥哥——”郭芙大喊著，期待著他能從某塊巖石後出來。鹹濕的海風吹在她臉上，有些難受。她瞇著眼睛，在陰天底下眺望。她又走了很多地方，彈指峰下，主宅周圍，轉轉悠悠，最後來到了一個無名小山下，終於有些失望了。她自言自語道：“怎麽就找不到呢？”她第一次覺得桃花島有些太大，人又太小，不然怎麽就遇不上呢？

“你在找我？”

郭芙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她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竟是楊過。她笑著上前一步，笑道：“楊哥哥！”奇怪了，剛才聽完父親的一席話，總覺得應該和楊過說很多話，但見了面，卻沒了那種感覺了。

楊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卻跳著喜悅，心想：這丫頭不是不打算理我了麽？真是奇了怪了。這個地方是楊過平日裏獨自玩的地方，他剛才在小山丘上就看見她在附近轉了，本想著從河裏抓一些青蛙再回來，沒想到她還在呢。他往她身後瞧了瞧，纏人討厭的大小武也沒跟著。他原想說幾句諷刺的話，卻被郭芙燦爛的笑給堵了回去。他側著身子，問：“你在這兒做什麽？”一邊問，一邊撥弄著剛抓到的青蛙。

“我……”郭芙剛要回答，突然看見他手中濕漉漉的東西，嚇得又退後了幾步，“你……你拿著是什麽惡心東西！還不快拿開！”

楊過挑眉，惡心東西？他笑著舉起手中半死不活的青蛙，一步一步地走向郭芙，又笑道：“你說的惡心東西是它們麽？嘿嘿，郭大小姐還怕這種東西？”他存心逗她玩，一邊說著一邊晃著那兩三條青蛙，郭芙嚇得花容失色，他則笑得更開心了。

郭芙揮揮手，又捂住鼻子，氣急了叫道：“楊過你別太過分了！小心我真走了！”

“切！”楊過收起笑容，“誰稀罕你了！”話雖這麽說，卻蹲下來，將青蛙放在地上，拿著旁邊的大塊石頭壓著它們的腿。隨後，他擡頭看著還皺著眉頭的郭芙，沒好氣地問：“你還在這兒做什麽？”

郭芙歪著身子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這才發現那是青蛙，只是睜著半死的眼睛，還是有些嚇人。她沒回答楊過的話，嫌棄地指著地上的東西問：“你抓它們做什麽？”

“嘿！”楊過低下頭收集著一旁的大石頭，說，“你大小姐可能不知道，這青蛙的肉香著呢！”說完，他將石頭搭成一個簡易的竈臺，又撿了幹草和枯枝，就打算生火。

郭芙在一旁茫然地看著道：“你騙人，這麽惡心的東西，我看著都吃不下！”

楊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順手將青蛙插在枯枝上，掏出隨身準備的火石打了火。

火苗竄起，帶著濃重的煙，順著風勢飄向了郭芙。郭芙咳嗽了兩下躲開，問：“你這是做什麽？桃花島上好吃的那麽多，非得吃這臟東西？真是當乞丐當傻了！”

楊過聽這話來氣了，狠狠地扔了手中的東西，站起來嚷道：“你說什麽！”

郭芙眨眨眼搖頭，“我說什麽了？”她一向率性，也分不清話裏輕重，見他這般生氣，還以為他又要打她了，嚇得手縮在前頭。又想著他未必打得贏她，瞬間有底氣地說：“我又沒說什麽，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楊過聽了語塞，心想：還以為這人刻薄無用，只怕是個二傻子。這二傻子也是被人慣出來的，反觀自己一向孤獨無依，心中又不免多了幾分淒苦，便也不想計較了。他重新蹲了下去，低聲說：“你我不在一條道上的。”

郭芙學著他的樣子蹲了下來，眼睛也不敢瞟那烤著的青蛙，只看著楊過的臉說：“是不同道，那又如何？我只知你不該吃這東西，你都是桃花島的人了。”在她眼裏，只要不是廚房弄的，樹上長的，都是不幹凈的。

楊過聽了不是滋味，沖動道：“誰願意當這裏的人，我早晚是要出去的！”

郭芙聞言楞了一下，他這話什麽意思？她原本想堵回他的話，想了想忍住了，只說：“你這個人老愛胡思亂想。你一個人躲在這裏，也不跟我們玩，自然不知道桃花島的好處。”

這句話戳中了楊過，他撇著嘴不回答，眼角澀得很。他將青蛙撕了皮，放在火上翻來覆去烤了好幾遍，蛙腿流了一層油，散出焦脆的香味。他吞了吞口水，擡頭見郭芙終於將目光放在了青蛙上，便撕了一條腿，遞給了郭芙，“今兒小爺我請客，給。”

“能吃麽？”她接了過來，輕輕地咬了一小口，除了香，還帶著一股腥味，但不是很濃。滑膩的肉在舌頭上，她還沒敢咽下去，已經有吐出來的沖動了。但楊過正盯著她。她想了想，嚼了兩下，肉還真有些甘甜，便開心地擡頭笑道：“還真能吃！”

楊過的嘴角忍不住上翹，得意地說：“若有鹽巴和其他調料就更好了。”

兩個人三兩下便將烤好的青蛙吃完了。楊過隨隨便便在身上擦了手，回頭看郭芙拿著繡花的白手帕擦嘴，平日裏覺得她蠻橫不講理，怎麽現在越看越覺得可愛呢？他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低下頭，問：“你還沒說你找我做什麽？”

“找你玩啊！”郭芙笑道，“楊哥哥，我想讓你也一起玩。”她收起手帕，托著腮，看著楊過，“我以前做了個夢……夢裏說，我會對你不好，所以，我現在想，如果你也一起玩一塊兒，那夢裏的東西是不是就不會實現了？”

“什麽？”楊過聽得雲裏霧裏的。

郭芙說出這句話，自己也嚇了一跳。她怔住了，突然高興起來：她以前怎麽沒想到呢？她從地上跳了起來，對地上的楊過道：“楊哥哥，我懂了！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她小小年紀，分不清真假，也承受不了威脅和恐懼，所以自從那麽夢過後，又被柯鎮惡嚇了一回，一直以來都覺著害怕，又不敢說。現在好似突破了一個口子：如果楊過過得好了，那也不會和她有什麽關系了！

她也曾想過，自己能跟一個叫花子一樣的人有什麽牽扯；見了楊過之後，卻不曾想起，她為何會跟他有什麽牽扯？

但楊過卻想了，他看著郭芙興奮的小模樣不解。如果是平時，他也只當她是白癡一個，又或者想著她在打什麽壞主意，但現在他倒不這麽想了。他輕輕罵了一句：“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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