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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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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璋肯來, 姚玉容很是開心。各個方面都很開心。

他們對視了一眼, 神色都頗為柔和,就好像身後沒有兩方人馬恨不得把對方腦子都打出來一樣,各自依照禮節行禮。

“按理說,其實你還小, 不該勞累你的, ”姚玉容笑道:“但我一個人真是太累了。想找個人幫忙,國家大事,又實在不好輕易托付。想著你將來總要接觸這些的, 便讓你過來幫我分分憂,你願意過來, 實在太好了。”

謝璋沒琢磨透她的話裏是否有弦外之音,便只是笑笑不說話。

他其實越長大, 性格就越淡漠。只是在大部分人面前,他懶得笑就可以不笑, 但面對比他更有權勢, 更加強有力的“謝安”時, 即便並不想笑,他也不得不應付一番。

清朝的雍正皇帝,都說他冷面,可康熙在位時, 還不是要他哭就得哭,要他笑就得笑?

有時候,人們爭權奪利, 也許要的就是這種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想不笑就不笑的權利吧。

姚玉容看得出他笑容的不走心,心中便知道他對她仍然是心存戒備與距離的。不知道怎麽的,她想起了他小時候,那時候他還不大懂事,在她面前,總是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小脾氣一使,就得要她去哄。

但現在,就算她仍然願意去哄他開心,謝璋大概也不敢讓她哄了吧。

考慮到她若是由著性子強行與他親近,沒準還妨礙他認真工作,讓他想東想西,壓力劇增,姚玉容便保持著距離。

兩人對彼此都十分客氣,同處一殿,一直相安無事。有了謝璋,姚玉容總算輕松多了。

但她剛從繁忙的瑣事裏喘口氣,那邊就有人來報,狌初九不見了。

——人並沒有少。可是人卻不是那一個了。

用的是很傳統,也很有效的辦法——找一些願意把自己的命當貨物買賣的亡命徒,然後花一筆錢買下他們的性命,進行替換。

一開始姚玉容難以置信,因為她不相信狌初九會“畏罪潛逃”,但她親自去狌初九的牢房裏,看過那代替他待在囚室中的陌生男人後,默然了許久。

她有些摸不準自己的心情,可是,細細的品了品,卻發現,自己大約是高興的。

那被替換的男人,見東窗事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但見姚玉容的面容隱在墻上火把的光影裏,面無表情,仿佛鐵面無私,他心中好像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大人,大人,我,我是良民!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

姚玉容垂眸掃了他一眼,一旁自有密探上前低聲稟報這個男人真實的身家背景——一個賭鬼,欠下了一輩子也還不清的高利貸,封鳴還了他的賭債,同時也把他的命從賭坊買了下來,替了狌初九。

她是覺得狌初九必死無疑了啊……

姚玉容心想,她看起來就這麽像是會大義滅親的人?

這麽想著,她微微彎了彎腰,對那男人道:“人的性命,是無法像東西那樣替換的。”

聞言,那男人的眼中,頓時爆發出激動的精光。姚玉容便又道:“不如我們賭一把,你若贏了我,我立刻放你離開。你的債務已被償還了,我這裏也不需你用命來抵債。”

“好好好!!”一聽居然有這種好事,那男人瞪大了眼睛,連不疊的答應:“大人要賭什麽?我什麽都會!”

他這樣一說,姚玉容卻直起了身子,冷冷道:“人的性命,是無法像東西那樣替換的。但除了賭輸了一切以後,連自家性命都賣掉,卻仍不悔改的人。”

她言罷,不再望去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狌初九不一定會死,這個替換他的男人,當然也未必就會是死替,但……

姚玉容發現,她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篤定了,狌初九必然不能活。

她想了想,發現這的確是一種套路——堅守正直初心的主角步入官場,最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要開始折騰了。

什麽官場黑暗,權利鬥爭,不死幾個親近的朋友,就顯示不出政治吃人的痛苦,顯示不出情勢所逼的身不由己,不親手把自己重視的朋友弄死,或者不眼睜睜的看著朋友被弄死而自己無能為力,好像就不懂取舍,就顯示不出一路摸爬滾打的成長——

最後,主角就會獨身一人,形單影只,即便坐在皇位上,也要回憶一番美好單純的青春年少,然後憋屈痛苦的留下虐心的傳說。告誡一下世人高處不勝寒,成王之路本就孤獨,走到最高點其實什麽都沒有——再懷念一下天真無邪的當初,對照一番物是人非的淒涼,真真是叫人感嘆,得到越多,失去越多——

狗屁!!!

姚玉容心道。

就如同前世的那些毒雞湯所說:

有錢有勢的人的確會失去很多——他們會失去煩惱!

你以為有錢就會快樂?——有錢人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她穿越過來,好不容易熬過殺手訓練,好不容易自謝府出頭,好不容易手握重權——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憋屈的?!

再說了,就算真是心懷天下,想讓天下和平統一,殺了狌初九就能天下大安麽?不會!

狌初九是她的人,她下達了什麽命令,他和他底下的人必然用心去做。若是殺了他,難不成還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員,或者是其他派系的官員盡心盡力的幫她做事?

這麽一想,跑了也好。

跑了,起碼說明他不是個會乖乖等死的傻子。

結果姚玉容帶著麒初二一回謝府,就在臥室裏瞧見了某個剛在心裏被她誇了不是傻子的家夥。

姚玉容:“……你是傻子麽?”

狌初九蜷縮在羅漢床上,不知在房裏等了多久——好在羅漢床上鋪著軟墊,既有靠墊可以當枕頭,又有錦被可以蓋著小憩。

他擡頭望來,在看見她身後的麒初二時,微微一頓,隨即輕輕彎起了眼睛,漫不經心道:“我偷偷溜進來的,沒人瞧見。你放心,當初在樓裏訓練出來的技術,我一點也沒退步。”

“你不是走了麽?”姚玉容皺起了眉頭。“我們剛從牢裏回來。”

而她的臥室裏慣常不許人進來伺候,可這樣也算不得保險——姚玉容轉頭低聲吩咐了麒初二一聲,他便走了出去站在門口,不許旁人靠近。

待他離開,狌初九才站了起來,問道:“……是你讓人放我走的嗎?”

“?”

見她一臉莫名,狌初九的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

“……果然不是啊。”

他嘴上雖然說的是果然,心裏卻仍有一絲期待。但現在,那一絲期待被證明了,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他強自笑道:“那你一定很生氣了。”

姚玉容卻猜到了什麽:“有人跟你說,是我要放你走的?”

“不然我絕不會走。”狌初九似乎擔心她發怒,立馬回答道:“我以為是你想救我,怕我留下你要生氣,但我走了之後,越想越不對,便幹脆回來找你。若是你要我走,那麽我還可以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若不是你要我走……那正好,我還可以回去。”

聽了這話,她怔了一下,半晌才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那麽,我該回去了。”

“回去那裏?”

“牢裏。”

“……”姚玉容默然了片刻。然後道:“我雖然沒有下令要放你走,但我現在的確並不想叫你回去。”

狌初九瞪大了眼睛。

“咦——?”他不知所措的呆了片刻,然後道:“哦,你是需要我當個誘餌什麽的?”

“不是。”

“那你是需要我死之前再做些什麽?物盡其用?”

姚玉容覺得頭有點疼了。

“你為什麽總是‘死’‘死’‘死’的?誰要你死了?”

“不是你說的嗎?”狌初九仿佛大受委屈一般的叫了起來,“你說,讓我去死之前,會告訴我!”

姚玉容使勁的回憶了一下,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說的是我沒有說要你去死,你就不能死!你……你到底在想什麽?”

狌初九很幹脆的道:“想你怎麽讓我死。”

“我不想讓你死。”姚玉容長嘆了一口氣,“我想讓你活著。”

狌初九似乎大受感動,“……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是說真的!”她走上前去,站在了狌初九的面前,皺著眉頭,萬分不解,“你不信我會保護你?”

然而狌初九沈默了片刻,卻回答道:“我信。但是……不值得。”

“什麽不值得?”

“我不值得。”

“不值得什麽?”

“不值得你……弄臟你的手和心。”狌初九皺著眉頭,一字一頓道:“你一直都是很幹凈的。我這些年在官場,雖然沒怎麽認真的做過幾件事情,但也知道了許多規矩……你之前在月明樓的時候,便從不肯去做臟事。進了謝府,更是遠離這些俗務,後來進了皇宮……有謝籍在你身後,你便更加的清高。你只做對的事情,懲罰壞的事情,只親近好的人,厭惡壞的人。你從不結黨營私,從不為了一己私利,濫用職權。無數的人眼巴巴的捧著銀子,想要供你驅使,你卻還會嫌棄對方銀子不幹凈,看都不看一眼。你就事論事,不論親疏,只講道理。別人都怕你,恨你,卻也敬你,愛你。”

姚玉容心想,這說的是我還是包青天啊……好像我有多難以接近一樣……我自認為我挺好相處啊……你說的這種人,很容易死得很快啊。我能活到現在,果然是因為有掛吧……?

她輕笑了一下,不知怎麽解釋,幹脆直接回答道:“反正我不會讓你死。”

狌初九追根究底道:“為什麽?”

“因為我會不痛快。”

……

鳳驚蟄抵達南秦都城時,十分怏怏。

這顛簸了一路,他忽然覺得這皇宮外頭,也沒什麽好看的。沿路的風景看多了,也不過就是那麽一回事,花花草草,鳥獸樹木,沒有什麽意思。

他忽然很懷念北梁的皇宮,那裏起碼有他熟悉的一切——還有話本。

隨身帶的話本都看完了,而且還都是現下最新最流行的,其餘的話本他又看不上眼。

陷入了文荒中的前殺手感覺內心無比的空虛。

他聽說已經抵達此次行程的終點時,已經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好些天了。

謝籍原本就傳言是個十分高傲的人,於是他面無表情,眼神渙散的樣子,看起來簡直目中無人極了。

他問:“在城外迎接的乃是何人?”

隨行的宦官便回道:“乃是南秦的大將軍。”

“豈有此理。”鳳驚蟄冷冷道,“朕以國禮來訪,不是兵敗被俘至此,南秦帝難不成是要端坐在大殿中等我前去拜會?自然是要他親自來接!”

他的話有未盡之意,畢竟若是直接說出“不知禮節,不愧是偽帝逆朝”這樣的話,南秦說不定就直接派出大軍怒殲了他們了。

但國禮——鳳驚蟄雖然說得振振有詞,好像的確有這麽一套流程似的,可幾百年來,還真沒有一國國君打個招呼說要來見個面,就真的直接跑去敵國都城的。

這得是心多大!?

若是兩國實力懸殊,這又得是多瞧不起人!?

但形式就是比人強,北梁的帝王依仗在南秦都城外止步不走,簡直像是一支宛若尖刀的軍隊,兵臨城下了一般,叫人心驚肉跳。

南秦的文武百官,本來是非常不情願讓自家的帝王出城親迎的,但北梁的禮官一來,一念帶來的禮單,那貴重豐盛的叫人實在是坐不住。

鳳驚蟄瞧著城門大開,裏頭擡出了一長列另一隊帝王儀仗,輕輕的扯了扯嘴角,終於又感覺到了一絲趣味。

“嘖,有錢就算是皇帝也能使喚啊。”他似笑非笑的坐直了身子,心想,“還好謝安很會賺錢。”

“就是不知道這一趟帶來的這些錢,夠我玩到什麽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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