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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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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而能隨意決定發動戰爭的權利, 因為太過可怕,所以才必須格外節制,分外慎重。

但要將東戎納入管理之中, 除了戰爭一途,別無他法。

東戎是游牧民族, 但他們的勢力範圍內,有好幾處不凍港。若是能在那裏創立海軍, 不僅可以創建出一支遠比現在強大的水軍, 從海上攻入南秦, 還可以成立艦隊——沒準還能來一次環球旅行。

就像是鄭和下西洋的壯舉。

可是他們就算自己利用不到, 也不可能拱手交給北梁。

與此同時,這場戰爭同時關系著姚玉容的軍功新政能否成功, 還有與西疆的聯合能否順利。

姚玉容的新政,核心思想當然是扼制世家的權勢。

的確, 不可否認的是,世家在早期,都是人類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帶領著人們走出愚蒙, 建設文化。在人類還沒有貴賤之分的時候, 純粹憑借著自己的智慧與能力, 脫穎而出,成為了“貴族”,無可爭議。

華夏歷史中, 直到隋唐時期, 安史之亂前, 那些世家貴族的族譜,有不少甚至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追溯到神話時代。

那時能在歷史中留下姓名的,哪一個不是聖賢之輩?又有誰不是對人類做出了巨大貢獻的存在?

祖先奮鬥的成果,遺澤後人,誰也不能說有什麽毛病。

但世家的問題往往在於,他們的祖先厲害,讓他們一出生就能在終點上,而別人沒有這麽好的祖先,對此也就只能認了。

可他們準備自己奮鬥,好讓自己的後人可以如同如今的貴族一樣的時候,這些世家之人卻甚至不許別人站在起跑線上,還自己當起了裁判——這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他們壟斷知識,確保君主只能在世家之中挑選尋找幫助他管理國家的幫手。又以此保障了自己能夠纂取足夠多的權利,為自己的家族攬收更多的利益。

他們的祖先是因為自身為國家做出了貢獻,使大部分人受益,才成為了貴族,但世家壯大之後,反而倒過來趴在國家身上吸血吃肉,以獲取養分滋養壯大自己。

對此,被阻攔了向上渠道的平民不會忍,被挾持掣肘的君王也不會忍。

而破解世家的權利,有兩個最有效的方法,一個是武法,一個文法。

武法就是像安史之亂、黃巾起義、太平天國運動那樣,直接從肉體上消滅貴族階級。但那無疑又將掀起一場浩劫與動蕩。

相比之下,文法就又穩妥,又方便,性價比極高。

那就是科舉。

可問題就在於,現在舉行科舉沒有什麽用處。

因為文盲率太高了。

現在這個世道,能夠讀書識字的,上得起學的,有幾個是普通百姓?

所以科舉之前,必須先掃盲才行。

姚玉容之前將月明樓整個轉入北梁,就有著這方面的打算。

等到月明樓培養的這一批孩子們畢業,那時候,科舉差不多就能試開第一屆了。

一批全是自己人的人進入朝堂後,就能更加順利的進行更多的改革。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現在就什麽都不能做——文科舉暫時不行,那就先來軍功改革。

成為士兵並不需要有多少知識,比起讀書科考,顯然門檻夠低——只要你不怕死,你就有機會。

而且,就算你死了,你的軍功累計得到的獎勵,也可以由家裏繼承,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世家一貫惜命,不大瞧得上戰場搏殺,也導致了一貫的重文輕武——都享福去了,誰樂意吃苦練武?

所以對於軍功改革,即便有些人瞧出來了背後潛藏著的用意,也沒法反對——皇室要百姓為自己征戰天下,不給點甜頭,人家百姓憑什麽為你出生入死的打戰?就算可以強行征兵,士氣低落,無心戰鬥,最後導致潰敗了你負責啊?不然讓你們世家拉著你們金貴的精兵家將上去啊?

而東戎與西疆的察爾罕國,也頗有淵源。

曾經的察爾罕王朝,原本統治的範圍比現在大得多,不僅包括現在的西疆全境,還包括了如今的東戎與北梁東北一塊的領土。

那時候,東戎不過是察爾罕王朝統治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

但後來,東戎崛起了,不僅將黃金家族驅逐到了西疆,還將察爾罕王朝打擊的分裂成了好幾個不同的聯盟,各自獨立的組成國家。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屠殺察爾罕皇族,甚至殺死當時察爾罕君主的事情。對西疆來說,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國仇家恨。

姚玉容要扶持撒罕納斯,這就是他的立威一戰——他想成為整個西疆的王,不能僅僅只靠著天山神女的垂青,還需要有實打實的戰績。

所以對東戎的這一戰,只許勝,不能敗。

當然了,現在還遠遠沒到要和世家撕破臉的時候。

如今,各個世家依然還是維持國家穩定的中流砥柱與基石,在沒有人能夠代替他們的位置之前,表面上的功夫當然要做好。

不然的話,世家聯合在一起反噬的力量,就算姚玉容有卡牌護身,自保可能沒什麽問題,卻大概很難再統治國家了。

因此……當她與小夥伴們分離,回到皇宮裏準備繼續批閱奏折,卻被通知皇後有請時,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對於韋皇後,姚玉容頗為糾結。

她出身韋氏,與謝家一樣,乃是世家中的世家,豪門中的豪門。

當初兩家聯姻時,轟動一時,成婚當日,十裏紅妝,金箔鋪地,氣焰囂張,幾乎比皇室之禮還要盛大。

就算是謝籍,對自己的妻子,也頗為尊敬,兩人雖然算不上恩愛,卻也是相敬如賓。

而之前姚玉容殺死了謝籍後,現在就導致了一個問題——鳳驚蟄,也就是現在的謝籍,已經,很久,很久,都沒去過皇後的寢宮了。

——那是當然的!

殺了人家丈夫,還迫不及待的去睡人家老婆??

那未免也太喪心病狂,厚顏無恥了一點。

可姚玉容當初既然沒有選擇狠下心來連她一起殺了,現在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對現在的狀況。

都說皇族無私事,皇帝的一舉一動,透露出的訊號,都會被無數人放大無數倍分析。

謝籍剛剛當上皇帝,便冷落皇後,這可不是一個什麽好現象。

世家們就會想,難道他對皇後有什麽不滿?

但沖著韋氏,就算皇後有什麽地方不對,他也不能這樣直接的不給面子,否則就是對韋氏不滿。

皇帝若是對韋氏不滿,豈非就是對世家不滿??

……

“那你要我怎麽做?”

禦書房裏間有一間讓皇帝批閱奏折疲倦後可以小憩一會兒的房間,自從成了謝籍以後,鳳驚蟄基本上就一直睡在這裏。

此刻,他懶散的靠在床邊,看著坐在木桌旁沈著臉不說話的姚玉容,很好說話道:“我可以去跟她睡啊。”

聞言,姚玉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別說話!”

想起剛才晚飯時,韋皇後的盈盈笑臉,和她的柔聲細語,她就感覺莫名的難受。

那是一種混雜著罪惡、歉疚、憐憫、慌張與不安的覆雜心情。

韋皇後其實沒說什麽,她只是一直都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溫柔的關心她的身體,詢問最近的吃穿用度,下人有沒有盡心,深得謝籍器重,有沒有覺得壓力很大,是不是很累,雖然要勉力學習,也要註意身體……

只是在她臨走之時,這個傳統的女人才帶著一絲哀怨,旁敲側擊的提了一句,謝籍很久都沒來見她了。

她問姚玉容可不可以提醒他一句,政事雖然繁忙,卻也可以常常回來看看兒子。

“你生氣也沒有用的。”可看著她一臉煩惱的模樣,鳳驚蟄很是平靜,“要麽你斬草除根,把她殺了,對外就說是得了急病而死。若是於心不忍,就把她帶出宮,交給撒罕納斯,讓她待在西疆,一輩子也不能回來。只要不留下證據,韋氏也說不了什麽。”

姚玉容嘆了口氣,“你以為這些辦法我都沒有想過……?可是,她是無辜的。”

韋皇後有什麽錯呢?只是因為她嫁給了謝籍,就該死嗎?

而送去西疆,那荒蕪苦寒之地,這世家小姐,如何受得住那份苦?她又有什麽理由去受這流放般的懲罰?

“國家為什麽會有誅九族,夷三族這樣的刑罰?”鳳驚蟄卻淡淡道:“家族一體,夫妻一體,父子一體,你以為你留下她一條命,她會感激你?”

姚玉容咬著嘴唇道:“我知道她不會。我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不管你想怎麽樣,你都已經改變了她的命運了。”鳳驚蟄一針見血道:“改變了什麽,就會出現相應的後果,你沒有讓她死,覺得她無辜,她該活著。你覺得死亡比活著痛苦。活著比死了好。可以,那麽她活著,看似榮華富貴,其實也不過只有兩個命運。”

他走下了床鋪,站在了姚玉容的面前,豎起了一根手指:“一,她的丈夫會對她很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照顧她一輩子。夫妻兩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謝籍不會再納後妃,不會再生孩子。除了她的兒子,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與他爭搶繼承人的位置。”

“二,她的丈夫與她相敬如賓,但再也不會碰她一根手指頭。她一生孤獨,雖然尊榮高貴,卻註定要孤枕寒衾,度過半生。”

說到這裏,鳳驚蟄彎下腰來,溫柔的凝註著姚玉容,輕聲道:“那麽仁慈的謝安公子,告訴我,哪一種,才是您想賜予她的人生呢?”

“……”

“當然。第一種的前提,是她一輩子都不能知道真相。她不能知道這世上有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殺害了她的丈夫以後,又打著想要她幸福的旗號,代替她的丈夫與她長相廝守。如果她知道了,八成會直接瘋掉的吧?”

“可是,第二種命運,也許會逼著她心理變態,甚至可能會因為寂寞,去勾引別的男人,然後出於罪惡感,負疚自殺……”

“……”

鳳驚蟄說的越來越難聽,姚玉容卻一直低頭不語。

見她如此,他終於冷冷道:“省省吧,當你殺了人以後,就別再妄想自己能成為可以讓所有人都幸福的好人了。”

“選擇吧,是選擇一個虛假的幸福去掩蓋醜惡?還是選擇一個漠然的真相,去堅持你心裏所謂的‘這樣做是不對的’?……莫非,你要去正義凜然的告訴她真相?”

“別傻了。我們本身就在編織一個巨大的謊言。基於謊言之上誕生的,也只有謊言。作出取舍吧。你早就不再清白了,沒有人能一直保持無辜。”說到這裏,鳳驚蟄伸出手去,捧起了她的臉頰,看向了她的眼睛:“下達命令吧。”

他微笑著看著她道:“我是你手中的傀儡。無論你下達什麽命令,我都會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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