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上十年的期限早就到了，但既然以諾沒提，安洛希雅就不會說這件事。

以諾斷斷續續的進行著自己的游歷，有時會在某個城市或荒野停留幾年，教導那裏的種族一些技藝或學習知識，有時會踏著清風和月光隨意挑選一個方向行走。

他不在乎會走到哪裏遇到什麽，有時候未知也是一種快樂。

以諾正在河邊取水喝，然後鉆入馬車中休息。

夕陽下的天空像清水洗刷後的藍寶石，遠方的山峰覆蓋著巍峨白雪，火一樣的晚霞倒映在雪上折射出暧昧的光。

以諾遠遠望著，突然想坐在雪山巔上看落日或朝霞。

想看就去看。

以諾回去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就開始向雪山上攀爬。

沒過多久，以諾就在半山腰上累得氣喘籲籲。

水晶般透亮的黑色天穹上璀璨的星辰在閃動，彎彎的銀色明月懸掛在天空的另一邊，風雪呼嘯在耳邊，腳下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

風雪太大，雪花飄進了眼中，以諾不得不急促眨眼來緩解迷蒙的視線。

“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帶你上山頂？”安洛希雅問道。

她虛空懸浮在以諾身邊，不論是長發或裙角都安靜地垂落在下，沒有半點被風吹動。

以諾大半個身體懸浮在懸崖上，右手狠狠攀緊一塊灰巖石，固定好身體以後咬牙說道“不用。”

安洛希雅伸手在以諾周圍畫了個圈，透明的結界阻擋了呼嘯的風雪，“那我先去山頂了。”

說完後，安洛希雅率先飛離。

以諾在朝陽升起的前一刻終於爬到了山頂，氣喘籲籲的往一塊露出的巖石上一躺，就再也沒力氣說話。

“真美。”以諾看著眼前的美景說道。

從一線微光到照耀天地，每一刻的光影變幻都深淺不同，變化無窮又靜止不動。

“只有凡界才能看到晝夜交替、日升月落。地獄永無白晝，就好像天堂永無黑夜。”安洛希雅淡淡的開口道。

“可惜這裏風雪太大，不然住在山頂也很好。”以諾說道。

山頂的風雪依舊呼嘯不止，安洛希雅捏了結界才讓周圍平靜。

“真是脆弱的人類，在我的故鄉，這種天氣算風和日麗。”安洛希雅說道。

安洛希雅現在居住的第五重地獄常常會刮一種冰風暴，以風眼為中心，周圍幾萬裏全部都會被波及進去，鋪天蓋地的雪花冰塊在風中極速轉動，哪怕是房子大小的巖石被卷入外圍氣流，也會彈指間變成碎末。

“這哪裏是我脆弱，明明是地獄環境太糟糕！”以諾聽完介紹以後眉心一跳一跳地說道。

“適者生存。”安洛希雅嚴肅的說道“力量強大的惡魔才能過的好。所以你們凡界種類大部分贏不了惡魔，隔三差五就要求助天堂。”

“得了吧，安洛希雅。”以諾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們不需要適者生存的那一套也能過的很好，這就是地獄和其他地方的差別。”

以諾很喜歡雪山上的環境，哪怕惡劣了一點也抵擋不住奇麗壯美的風光。

安洛希雅也很喜歡，有種回到地獄的感覺。

兩個人決定在這裏住一段時間，而上帝對旅程從來不提意見。

山頂的風雪最強，可惜人類太脆弱了，沒法長久待在山頂上。

雪山的半山腰上有一片平滑如鏡的湖泊，冰冷的湖水清澈透明。

安洛希雅腳輕輕踩在湖泊中央，一圈圈漣漪順著她向周圍散開。

柔軟透明的湖水依照安洛希雅的想法在湖面上凝結成一座城堡的樣子，在挑挑揀揀的修改好以後，無形的寒氣順著她指尖向四周流傳入湖泊和城堡，讓它們凝結成冰。

又加了固化的咒語將城堡徹底固定好，以免因為變熱而化掉，打了可以提高溫度的咒語，安洛希雅才滿意的點點頭。

第二天，安洛希雅站在窗前，面無表情的盯著城堡外巨大的飛鳥，它深藍色的眼睛正對著窗戶，剛好與圓形的窗戶大小完美契合。

“席茲，你來做什麽？”安洛希雅冷淡的問道。

席茲用翅膀拍了拍這棟城堡，頓時一陣搖晃，尖銳地說道“這座雪山是我家。”

“你輕點，我記得這座山峰不是。”安洛希雅說道。

幾千年沒見席茲，但安洛希雅還記得它的家在另一座雪山上。

“因為一場地震塌了。”席茲說道。

“整座山峰全沒了？”安洛希雅有點驚訝，凡界又不是地獄，這種規模的地震幾乎沒有。

“當然不是。”席茲一只翅膀收斂回來，搭到鳥下頜上憂郁嘆氣，順便壓塌了門口冰塊凝固的三個圓柱，“但我最喜歡的雪全沒了，只能搬家。”

安洛希雅盯著那幾根殘破的冰柱微微心疼，“你變成人形再和我說話。”

席茲從善如流的變成了一個外表漂亮的美少年走進城堡大廳。

剛一走進大廳，席茲就傻了。

大廳的冰椅上鋪著豐軟的銀白色皮毛，一個半透明的虛幻身影正端坐在上面。

“上帝？”席茲不可置信的說道。

上帝的真容後來誕生的種族來說是個未解之謎，但對神親手創造的熾天使和三巨獸來說，他們心裏記得很清楚。

“是吾。”上帝平靜的說道。

“我們出去聊。”安洛希雅貼心的對席茲說道。

“好。”席茲依舊處於回不過神來的情況，聞言木然的點點頭，然後恭敬的低頭對上帝說道“那我先告退了，上帝。”

“這是怎麽回事？”飛到雪山頂上的席茲問道。

“如你所見，上帝的神念化身。”安洛希雅平靜的說道，然後告訴了席茲聖子拒絕保護人類以諾、上帝親自降臨的八卦。

“噢。”席茲腦子裏還在消化這一堆信息，聞言默默點頭。

“沒想到這裏是你的領域。不過我也只需要在這裏住一兩年而已，你忍忍好了。”安洛希雅繼續說道。

“噢。”席茲繼續點頭說道。

“作為報酬，我現在住的那座冰堡到時候就送你了，你可以變成人形，在裏面住一段時間當度假。”安洛希雅說道，反正到時候那個冰堡也沒用了。

“噢。”席茲繼續點頭，發出一個單音節。

安洛希雅將該說的事情全部說完，然後打算回半山腰。

“等等。”席茲叫住安洛希雅問道“你還沒說你一個惡魔為什麽和他們在一塊？”

安洛希雅面不改色地說道“你不懂。”

席茲頓時被這個回答一噎。

知道上帝在這裏，席茲回到山腰後就變成了鳥兒的原型，待在造物主身邊裝可愛。

席茲原本的鳥形就已經足夠漂亮，縮小到只有半個手掌大小以後更是精巧可愛，讓任何見到的生靈都忍不住捧在掌心裏撫摸。

上帝坐在窗邊的冰椅上，席茲蹦蹦跳跳地飛到上帝面前，然後用那雙深藍色的大眼睛偏頭看上帝，再低頭蹭蹭上帝的手掌。

站在樓上窗口的安洛希雅低頭向下觀察。

上帝低頭看席茲，銀發因為這個動作而彎起優美的弧度，平靜無波的冰藍色眼睛都泛起了輕微的笑意，然後一只手擡起小鳥，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席茲的腦袋和長長尾羽。

日光下，這一幕真是相當唯美和諧。

安洛希雅不小心捏碎了冰塊做的窗欞。

將窗欞重新修補冰凍好，安洛希雅在房間裏布置了一打結界，又凝結出清澈透明的冰鏡。

安洛希雅變回了自己的惡魔原型——一只羽毛漆黑的鳥兒，開始在鏡子前左右觀察，心裏不由自主的和樓下的席茲比較。

比大小？

席茲和安洛希雅的原形都無比巨大，不過他們都可以縮小到小孩子手掌甚至更小，這點算是平局。

比力量？

席茲是創世三巨獸之一，安洛希雅是地獄惡魔主君，雖然不知道席茲和自己的力量對比，但真打起來安洛希雅有把握打敗席茲，地獄多年戰鬥不是說著玩而已，這點算是她贏了。

可惜上帝不會在意，誰能強過創造世界的上帝，這點不提。

比眼睛？

席茲有一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很美麗。但安洛希雅的眼睛也很美麗，碧綠的眼睛沈靜時如同湖泊，流轉間又有深淺的波光，這點算是平局。

比羽毛？

席茲每一片羽毛都有同色的繁覆的花紋，在日光下還隱約閃動微光，而安洛希雅……

這點不用比，安洛希雅完敗。

安洛希雅默默地收起了變成原形飛到樓下的想法，開始考慮怎樣快點說服以諾離開這裏，或者是把席茲騙到其他地方。

該死的席茲，一大把年紀的老鳥了居然裝可愛，安洛希雅冷冷的想。

還沒有等安洛希雅想出來辦法，地獄就傳來了召喚。

這召喚來的不是時候，安洛希雅拎著信紙嘆氣，然後去找以諾告別。

希望將她叫回去的事足夠簡單，可以短時間內快速解決，千萬不要一口氣拖個幾十幾百年，以諾的生命本來就短暫，如果她好不容易再來到凡界，卻發現以諾已經老死，上帝也回了天堂，那她一定會氣死。

想到這裏，安洛希雅憂心忡忡地對以諾說道“我不在的日子裏，你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做到長命千歲。”

以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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