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安洛希雅微微將頭偏開，看向船的另一頭說道“您在這裏，還有必要去嗎？”

“隨意。”站在船另一邊的上帝說道。

安洛希雅之前還擔心上帝進了城以後會引起轟動，畢竟就算不知道神明的真實身份，看到那張容顏也完全可以引起震撼。

進城後的安洛希雅才發現自己是多慮了，上帝這次沒有隱身，可就算他站在人類的眼前，所有人類都會下意識的忽視上帝的存在，認為那裏空無一物，能註意到神的只有以諾和安洛希雅？

老牧師順著安洛希雅的目光望向船頭，不解地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我在這裏和去不去教堂有什麽關系？參加彌撒，向上帝祈禱當然要去！”老牧師以為安洛希雅是對自己說話，微微斥責這個因為年輕而說話輕浮的少女。

“去對面的教堂。”安洛希雅沒理牧師，對劃槳的船夫說道。

小船輕盈劃過碧波蕩漾的小河，船夫撐著竹竿，輕輕一聲響動後，將船用鐵鏈固定在教堂門口前的石柱上。

這裏已經有很多小船停留了，到來的城中居民們一邊寒暄聊天一邊進入教堂，門口的石階一路延伸進水裏，縫隙裏長滿了淺綠色的青苔。

以諾正和這種城市的城主一起坐船而來，安洛希雅輕盈的跳在石階上，喊道“以諾。”

正在和以諾談笑風生一起下船的城主聽到聲音轉頭看她，忍不住微微一呆，腳下一個沒站穩險些跌進河裏，濺起的水珠也打濕了長袍，幸好在他身邊的以諾眼疾手快的將人扶穩。

“城主你怎麽樣？”以諾問道。

城主沒說話，停頓了幾秒才問道“那位年輕的少女是誰？”

“我的一位朋友，之前在給你的信件時提到過。”以諾說道。

以諾不僅看到了安洛希雅，還看到了她身邊的上帝，走過去不顧周圍人訝異的眼光，對上帝微微一低頭表示恭敬，然後詢問道“安洛希雅，你來這裏做什麽？”

“這些人做什麽，我就做什麽，當然是做彌撒，向上帝祈禱。”安洛希雅說道。

以諾“……”

這個行為槽點太多，以諾不知道一時從哪裏說起好。

教堂是這棟城市裏最宏偉的建築了

七坐高塔象征著七大熾天使，塔尖盡量建的高聳，寓意掙脫開塵世的種種束縛，奔向天堂，教堂中輕盈規則的幾何圖形架好內部穹頂，陽光順著五彩玻璃窗照進來。

安洛希雅擡頭看教堂頂端的壁畫。撲打雪白翅膀的天使翺翔在天穹上，對世人露出微笑。

城主熱情的邀請以諾和他朋友一起坐在第一排椅子上，聽牧師講道。

彌賽開始。

剛才見到過的老牧師一身白袍，站在高臺上當主祭。

老牧師溫和而認真的對眾人說道“願天父的慈悲、聖子的寵愛、天使的恩賜與你們同在。”

教堂內的所有人虔誠閉眼，雙手合十在胸前齊聲說道“也與你的心靈同在。”

老牧師在高臺上說道“願天父和聖子，賜給你們恩寵及平安。”

教堂下眾人齊聲說道“也賜給你。”

老牧師說道“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教堂眾人齊聲說道“也與你的心靈同在。”

接下來是宣揚教義和聖訓。

“上帝在天受光榮，信主的人在世享平安。”

“祂是天上的君王、全能的聖父，我們目睹祂無上的光榮。”

“讚美神、稱頌神、朝拜神、感謝神！”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堂。”

……

在教堂所有虔誠閉眼祈禱的的人類中，安洛希雅是唯一一個睜開眼睛的人了。

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隨波逐流的和其他人一樣念著祈禱詞，只有碧綠的眼睛望著上帝的方向。

這個老牧師做了近百年祈禱彌撒，念了這麽多次上帝與你同在，卻不知道唯有在這一次祈禱中，上帝是真的與他們同在。

安洛希雅突然嘴唇微動，對著上帝一字一句做出口型，無聲地詢問後等待他回答。

（如果我對您祈禱，您會回應我嗎？）

“會。”上帝說道，平靜到毫無起伏的聲音傳入安洛希雅耳中。

與此同時，所有的人類同時起身，在胸前畫著十字喊道“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人群中，安洛希雅緩緩彎起唇角露出笑容。

那是罕見不帶半點諷刺和假意的，明澈純凈的笑容。

“感謝上帝，彌撒禮成。”高臺上老牧師的聲音傳來。

哈利路亞。

阿門。

結束完祈禱的人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堂，安洛希雅剛一扭頭轉身，身後就傳來年老牧師怒氣沖沖的聲音。

“停下腳步，不虔誠的小姑娘！”老牧師喊道。

他剛才就註意到這個年輕少女了，這麽多虔誠祈禱的人裏只有她睜開眼睛四處亂看，不僅如此還張嘴做各種小動作！

只是老牧師剛才在高臺上忙著主持彌撒，實在不方便打斷祈禱出口教訓她。

信仰上帝可不是什麽可以隨便對待的東西！

一定要讓到這個年輕而輕浮的少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老牧師這麽想著，老當益壯的快步走到安洛希雅打算出口教訓她。

已經走到教堂門口的以諾看到這一幕，眼皮頓時跳的厲害，連忙走過來，身體擋在了安洛希雅和老牧師中間。

“怎麽了？您怎麽這樣怒氣沖沖？”以諾問道。

“問問你的朋友剛才彌撒時做了些什麽？”老牧師指著安洛希雅說道。

安洛希雅茫然的眨眨眼睛，“我不明白牧師在說什麽，我什麽也沒做。”

既沒有伺機殺害人類，也沒有在彌撒過程中搞破壞。

在惡魔的觀念中，真的是什麽也沒做。

而那些小動作，安洛希雅完全沒有意識到有錯誤。

“不要裝作無辜的狡辯！”老牧師聽了以後更憤怒了，“剛才祈禱過程中，你一直睜開眼睛四處亂看，還做各種口型！”

“我並沒有發出聲音影響別人。”安洛希雅在以諾身後平靜的說道。

“在祈禱過程中不虔誠，本身就是一種錯誤……以諾先生……先生……你不要拉著我……放手。”老牧師掙紮著說道。

以諾越聽眼皮越跳的厲害，越發擋在安洛希雅面前。

怎麽敢放手，想想人魚族中敗退的惡魔君主梅菲斯特、想想矮人地下城到現在還沒有修好的城門城墻、想想一路上死在安洛希雅手中的各種野獸魔物……

你再教訓她下去，小心她教訓你，順便再教訓教訓這座城市。

老牧師你現在完全是在懸崖邊上跳舞、火山口上洗澡啊。

“這是在鬧什麽？”城主走過來笑呵呵的說道“好啦，不過一點小事，何必動這麽大怒氣呢？”

“沒錯，城主說的對。”以諾附合的說道。

“你看看這個年輕少女有半點悔過的態度嗎？”老牧師不放棄的想要扳開以諾的手。

“唔，不如你就道個歉吧。”城主對安洛希雅說道，也站在中間努力的打圓場，“按照我的想法，安洛希雅小姐在祈禱中不小心走神了，這確實是錯誤，但牧師你也太小題大做了，不如就讓安洛希雅小姐向牧師說句對不起，了結這件事好了。”

讓惡魔君主給一個普通人類道歉……

“何必這樣麻煩，明明是牧師你性格太吹毛瑕疵了，安洛希雅我們走……”以諾說著試圖拉安洛希雅走人離開。

“抱歉。”安洛希雅說道。

哎？！

以諾驚訝的看她。

“抱歉，牧師，我以後不會了。”安洛希雅說道。

有一句話下臺的話就好，以諾和城主飛快的互相聊起其他事，將這件事翻過。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麽殘忍，那個老牧師當時對我並沒有惡意和殺意，我不會殺他，也不會動這裏的人類。”安洛希雅背對著以諾站在木橋邊。

因為生存而殺戮和因為生活中的小事而殺戮，這是兩碼事。

想到剛才拼命攔老牧師那一幕，以諾尷尬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我沒想到你會給那個牧師道歉。”以諾說道。

“一件小事而已。”安洛希雅不以為意的說道“既然在人類的觀點裏，我當時行為確實有問題。”

“你可是惡魔君主。”以諾說道。

“我當然是惡魔君主。可難道展示力量、強迫那些人類驚恐的臣服，遇到任何不論大小的事情都不肯退讓認錯，這樣就是維持自己的尊嚴和高傲了？”安洛希雅搖頭道“有很多人常常因為某些冒犯了自己面子的小事而大發雷霆，認為尊嚴受到了侮辱，想方設法報覆回去，我一直覺得那很……”

夕陽西沈，以諾去河邊開的店鋪上買了一籃子櫻桃吃，遞給安洛希雅一半。

以諾開口道“雖然我還是不喜歡與你同行，惡魔，但你似乎也沒有剛開始那樣令人厭惡了。”

莫名其妙定下的契約、不肯解除契約的惡魔、旁觀的熾天使、不請自來的同游……

以諾的怒火一直都有，只是因為迫於（打不過的）形勢而忍耐在心中，流露出平靜順從的表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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