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補課。”一天在辦公室問完問題，夏正宇提道。

聞熙笑笑地看著他：“你現在跟補課有什麽區別？”

夏正宇：“……我要課後那種補課，比如星期六的下午，星期天的上午。”

聞熙：“你想讓我整周都不休息嗎？”

“我補課又不費你多少事，我那麽自覺，你只要呆在我身邊就行了……”說到這裏，夏正宇稍稍覺得自己豺狼野心昭然若揭，聲音低了下去。

那邊的聞熙也不說話，就看著他。場面一度小尷尬。

他想，不能慫。

於是義正辭嚴重新提出理由：“下個學期要重新分班，到時候重點班和普通班的環境、資源都差距很大，我努力了那麽久，不能到時候進不了好班。聞老師，看在我一片向上之心的份上，你就答應我吧！”

聞熙神情淡然，但也認真起來：“給你多講講可以，補課不可以，教育局有規定。”

夏正宇一喜：“我不給你錢不就完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聞熙拿過課表，在上面劃了兩個圈，“周六下午可以給你，周天上午不行，晚自習之前可以給你兩個小時。”

哪時都好。夏正宇的得寸進尺得逞，心裏揣滿了喜悅和得意，起來鞠了個躬，笑嘻嘻地說“謝謝老師”。聞熙瞧著他，兩個人這麽對視，好像彼此心知肚明，又偏偏都裝模作樣，仿佛別無他想似的。

下課鈴響了，夏正宇收拾好桌上的習題，準備回家。

聞熙忽然叫他：“夏正宇。”

他很少這麽認真地喊他的名字，夏正宇聽得渾身過電，頭皮一麻：“啊？”

聞熙說：“我給你補課，你得幫我做晚飯。”

“……好。”

隔天早上，夏正宇跟奶奶說了補課的事，極盡委婉地表示自己以後可能不回家吃晚飯。

奶奶平時的生活都是圍繞他，他怕自己平白抹掉了晚飯這一段，奶奶會難過。不料，奶奶聽了大為讚同，讓他好好學習，還把聞熙往天上有地上無的境界誇了一番。

“你這個禮拜多跟我學幾道菜，別到時候給人家做飯一點花樣都沒有！”奶奶操心地說。

夏正宇動了動唇，沒說出來什麽。他能說什麽？

於是，他認認真真跟奶奶學了一個星期做菜，記了七八樣菜譜。期間，年級開了期中總結會，學校按年級開了三輪家長會。時間每天一樣過，已經堅定決心的人覺得它匆匆如流水，而站在放棄邊緣的人，只感到度日如年。

如今，夏正宇再回頭望教室最後一排，看到和自己曾經一樣每天睡兩節課以上，作業草草看兩眼，看不懂就放一邊，考試全靠接濟的同學，無端有些陌生起來。

他們曾經一起“暢快”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他拋諸了腦後。在三月月考被他放了鴿子的那群兄弟，如今基本只有球場見了，平日再無交集。

及至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新生活開始有一陣子了。

轉眼又到一個周六，上完半天課，是高二和高三學生難得放松的下午。這天，大家總是格外歡快，最後一節課鈴聲打響，就三五成群準備去校外好吃一頓。

夏正宇也跑得積極。但他是去菜市場。和聞熙的補課時間定在三點鐘以後，他這個免費補課的廚子，打算兢兢業業表現得好一點。

去買了菜，又吃了午飯，再回學校也不過兩點。他沒有提前去打擾聞熙，自己在教室悠閑地聽歌背書，一個人獨占教室的感覺非常爽，他心情好得不行。

“夏正宇？”忽然，教室裏響起第二個人的聲音。

他扭頭一看，是吳白婉。對方懷裏抱著書本站在門口，有點驚喜地看著他，微微低頭的樣子一點也沒了過去厭煩他的痕跡。女生真奇怪，怎麽隨隨便便就對一個人從討厭到喜歡了呢？

他冷淡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吳白婉走近來，小心又含羞：“我星期六都會在這裏自己自習，沒想到今天你也在這裏……你是過來自習的嗎？”

“算是吧。”夏正宇還算友好，但沒有看她，幹脆地拎起剛剛買的菜，“但我快走了，你好好學習吧，我不打擾了。”

“哎，夏正宇！”吳白婉叫住他。

他已經風一樣跑出去了，吳白婉的聲音和期盼都被他果斷甩在了身後。

關於吳白婉，他還是有點苦惱。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兒軸，他不明確拒絕，恐怕她就能這麽半明不暗地把他放在心裏，不知道多久。但人家沒有把告白話明講，他又能怎麽拒絕呢？

想來想去，他給周深去了條信息：你趕緊把會長追到手，從此相親相愛攜手共進，好嗎？

周深回：……

夏正宇收回手機，在教職工宿舍那邊的校道晃悠了兩圈，一時無處可去。

五月份了，中午的氣溫殺傷力不小，他很快出了一腦門汗，原本期待的心情變得有點煩躁，幹脆直接上樓去找聞熙了。

站在聞熙宿舍門前，他還是有點緊張猶豫，不太堅定地敲了門。

裏面傳出聞熙有點含糊的應答聲：“稍等！”

他握了握手裏的菜袋子，默默地等著，心裏忐忑。現在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的積極有點太積極了，怕變成令聞熙反感的打擾。

這麽等了好一會兒，門開了。

他一擡頭，看到頭發滴著水，身穿無袖褂子、半腿褲，腳踩拖鞋的聞熙。這是他沒有見過的聞熙，與平時整整齊齊的聞老師相去甚遠，判若兩人。然而，明明是陌生模樣，他卻覺得這個聞熙令人很想親近。

瞟了一眼他曝露在空氣中的手臂、鎖骨，夏正宇無法控制地想了些要命的畫面，耳根一熱，有點手足無措，可憐巴巴。

“聞老師，我來早了，本來不想那麽早打擾你，但外面太熱了……”

“進來吧。”聞熙一副理解的樣子，側開身，對他偏了偏頭，示意他進門。

“哦……”夏正宇拎著菜進去，站在客廳裏，緊張情緒肉眼可見。他扭頭望一眼聞熙，又不敢多看，不自然地說，“我買了菜，這，放哪兒啊？”

聞熙泰然自若，指了指廚房：“放那邊冰箱吧。”

夏正宇順著他指的方向，去找冰箱。打開冰箱門一看，裏面整齊得令他吃驚。東西不多，牛奶雞蛋，果汁啤酒，還有一些水果，全都分門別類一絲不茍地擺放著。他這一堆亂七八糟的菜，反而不知如何占位了。

“隨便放就好。”這時，聞熙探頭道。

夏正宇被他突然的到來嚇了一跳，頭一回對上他沒有戴眼鏡的雙眼，感覺心跳都漏跳了。沒戴眼睛的聞熙，模樣比平時年輕了好多。他皮膚很好，白，幹凈，細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少年，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他們都是學生，他說不定早就明追了……想到這裏，他又耳熱，下意識吞了吞喉嚨：“你這個冰箱，也收拾得太整齊了，我看著怕打亂你的強迫癥。”

“那不是我擺的。”聞熙提起他粉菜，隨手塞進其中一層，“亂了也沒關系，過來吧，先喝杯水。”

夏正宇默默地跟他回到客廳，接過他遞來的水，一邊咕嘟咕嘟地喝，一邊想“那是誰擺的”。是鐘滿？還是那個紅裙子女孩兒？或者還有別的自己不知道的人？

“你坐會兒，休息一下，好了我們就開始上課。”聞熙說。

夏正宇捧著水杯點點頭。

聞熙這間宿舍，是教職工宿舍中最簡單的房型。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整個構造在客廳就看得一清二楚。他喝水的時間，聞熙進了房間。兩分鐘後出來，已經把褂子換成了T恤，頭發擦過，戴上了眼鏡，又有點平時那種衣冠楚楚的感覺。

夏正宇有點失落。

“你中午沒有回家？”聞熙坐下來，問。

“沒有，直接去了菜市場，之後吃了飯就回來了。去了教室，但後來別的同學過來了，我就走了。”夏正宇一口氣回答，同時攤開自己帶來的書，傻眼了。

他帶的是物理習題。

聞熙看了，輕笑一聲：“沒關系，你就在這裏寫物理吧。雖然不像你們物理老師那麽熟練，但勉強教教你也不是做不到。”

夏正宇：“……”

他仔細看看聞熙的神色，發現他不是說笑話，徹底無語了。

平靜下來以後，夏正宇就這麽寫起了物理題，碰到不會的，聞熙居然真的頭頭是道給他講解了出來。於是，好好的第一節 數學補課，就這麽變成物理補課。

跟課堂上一樣，四十五分鐘一節課，上了兩節，臨近五點，夏正宇自動自覺提出該做飯了。

聞熙點點頭：“你去吧，我歇會兒。”

說完，進房去了。

房門只虛掩，夏正宇往裏瞄，能看到裏面簡單的陳設。

他才意識到，自己來得太早，把聞熙午睡的時間給占了……他心裏怪不是滋味的，打算把這頓飯做得好一點。

廚房裏各種廚具一應俱全，常用調味料也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架子上，基本都有七分滿，可見聞熙平時很少做飯。顯然，不做飯的他，是不可能把東西買得這麽整齊的。

這間屋子，到底還有誰常來？

夏正宇酸溜溜地嘆了口氣，開始動手。淘米，做飯，洗菜，切好，下油……不多時，廚房裏就飄出了飯菜香味。

外面的天色漸漸柔和，有夕陽的暉芒落進來，仿佛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層濾鏡中。第一個菜出鍋，夏正宇裝好盤，端菜轉身，驀地對上聞熙的視線。

他倚靠在門邊，也不知道已經在那裏看了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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