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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一屍兩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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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太後越是聽下去,越是氣得臉色發白,差點一個巴掌扇到薛皇後臉上去:薛婉貞,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知道哀家要聽的不是這些。還說得那般順暢,看來你是沒可能與哀家一心的。是不是?

“是嗎?”太後咬著牙笑,偏偏心裏所想還不能說出來,否則豈非成了大逆不道,“依你之見,皇上是個好皇上,便該由他繼續坐在龍椅上了?”

“太後明鑒,妾身不敢妄議朝政,”薛皇後又是一驚,深深低下頭,“妾身只是據實回稟,而且----”

“而且什麽?”太後斜了她一眼。已經不指望她會說些自己想聽的話。

薛皇後低著頭一笑,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只是太後看不到罷了,“太後恕妾身才疏學淺,妄自揣測太後心意,妾身以為,太後一直擔心皇上年輕不懂事,朝政大事托付他不得。所以才對皇上百般不放心。如今皇上將望川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子民更是對皇上稱讚有加,太後也可以放心,既然太後與皇上都是一心為望川國,那如今這樣的結果,太後可還有什麽不滿意嗎?”

她這番話一說出來,不但太後有點傻眼,連站在一邊服侍的兩名小宮女也瞪大了眼睛,像是從來不認識這個一向沈默少言、唯唯喏喏的皇後一樣。氣息都有些不順暢。估溝討扛。

一來固然是因為薛皇後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讓人反駁不得,二來更因為她的大膽,居然敢這樣堵太後的話,她憑的什麽,可以這樣無所顧忌?

隔了好一會兒。太後才順過一口氣,嘴張了幾張,都覺得薛皇後這話不好接,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冷笑數聲,“好,很好,薛婉貞,哀家還真是小瞧了你。”

先是慕容寒枝,後是薛婉貞,一個一個都明著擺她一道,難道上天就真的不多向著她一些?

“妾身不敢,”薛皇後叩個頭,“妾身深受太後和皇上恩德,此生不忘,太後若是對妾身有何教導,妾身洗耳恭聽。”

太後瞪著她平靜如水的臉容,半晌後突然哈哈笑了兩聲,“好,很好!皇後,你做得很好,用不著哀家教導,你就知道該如何做,哀家怎麽還敢開這個口?沒事了,你回去皇上身邊侍候著就是。”今日讓薛皇後前來,算是來對了,至少知道她不跟自己一心,日後對付起端木扶搖來,也省得多這一份顧忌。

“是,妾身告退。”看出太後臉色不善,薛皇後眉眼之間有明顯的憂色,但她自知人微言輕,也勸不得太後,施禮之後,退了出來。

絲竹跟在薛皇後一側,嘴角的笑很奇怪。

薛皇後瞄了她一眼,不悅道,“大白天的,你鬼笑些什麽?本宮被太後訓斥,你很得意嗎?”

“奴婢怎敢,”絲竹打個哈哈,“皇後娘娘這話可沒說著,方才盡是娘娘訓斥太後了,太後說得出什麽來?”

“閉嘴!”薛皇後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經過,這才稍稍放心,經而板起臉道,“絲竹,這宮裏可不比外頭,說話做事都要防範一二,不然若是有什麽話傳到太後耳朵裏,縱使是本宮,也保你不得,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絲竹吐了吐舌頭,乖巧地應一聲,“奴婢也就跟娘娘說這話,旁人面前,奴婢知道分寸的。”

薛皇後面色這才緩了緩,“走吧。”

承恩殿上,絲竹一字不漏地將太後與薛皇後的對話稟報給端木扶搖----自打薛皇後與端木扶搖行了夫妻之禮,慕容寒枝便私下找絲竹談了一番,讓她多多看顧薛皇後,包括太後若是召見薛皇後,會說些什麽。

本來絲竹對薛皇後就是一力維護,雖說這樣瞞著薛皇後向皇上稟報,好像有些不太好,但慕容寒枝卻告訴她,這樣是為薛皇後好,萬一太後對薛皇後起歹念,他們也好早做防範。絲竹年紀小,心思也直,一時想不到多處去,還真就答應了。

聽完她的轉述,慕容寒枝眉眼含笑,看向端木扶搖,那意思就是:如何?

端木扶搖摸了下鼻子,“絲竹,你做得很好,今日之事不必告訴皇後,不過你可提點她,太後此番肯定氣得厲害,讓她小心別著了太後的道兒,沒什麽事別出門,如果太後再召見她,叫她來知會朕一聲,聽著了?”

聽出皇上對薛皇後的百般維護和在意,絲竹簡直喜不自禁,乖巧地應一聲,“奴婢聽著了,謝皇上恩典。”這下好啦,有皇上護著,看誰還能動皇後娘娘一根頭發!

“去吧。”

“奴婢告退。”

看她出去,慕容寒枝抿著唇直樂,“皇上這回可該感激我了吧?若不是我撮合皇上跟皇後,這麽有膽識、有見地的好女子,可就便宜了別人啦。”

“我感激你又不只這一件事,你又何必尋我開心,”端木扶搖白她一眼,不過,能得薛皇後這般相待,他也確實放下心來,“不過我擔心太後不會就這麽算了,需得提防她出狠招才行。”

慕容寒枝斂去笑容,點點頭,“說的是,皇上方才也提點過絲竹了,不過這樣還不夠,派一隊侍衛過去守護吧,以防萬一。”

端木扶搖也不反對,即刻差人去辦,薛皇後得知他這般護著自己,自是歡喜不已,暗道絕不能辜負了皇上一番心意不提。

沒了慕容寒枝的幫忙,沒了薛皇後一家的後臺,太後這才真正感覺到了一絲恐慌,盡管姚承望一直在暗中聯絡朝臣,準備起事,但在缺少她那些心腹的情況之下,這力量就顯得太過薄弱,她自己看一看,都覺得有些可笑:用這些殘兵敗將去對付風頭正盛的端木扶搖,不等同於以卵擊石嗎?

在郇妃的孩子還沒有出生的情況之下,各方誰都沒有輕舉妄動,局面又跟之前一樣,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端木扶搖和慕容寒枝當然知道太後在等什麽,可太後沒有什麽動作,他們也不可能公然以下犯上,雖時時擔憂,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然而令所有人都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局面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打破了:郇妃因為身子沈了,行動不便,夜裏起來如廁時,絆到紗帳,狠狠摔在了地上,登時腹痛如絞,下體血流如註,好不嚇人!

侍女顧不上這是在半夜,沒命地跑去向太後報告,“太後!不好了,不好了!郇妃娘娘她、她----”

太後現在最緊張的就是郇妃,一聽她有事,登時臉色大變,驚問,“怎麽了?”

“她摔、摔了,流、流了很多血。”

“什麽?”太後臉色慘變,腦子裏更是轟然作響,快要暈過去,“你們、你們怎麽能……快、快宣太醫!”她竭力保持著清醒,暗暗祈禱上天,但願還來得及!

“是、是,太後!”侍女不敢怠慢,立刻起身,飛也似地跑去請太醫。

太後顫顫巍巍的,路都走不穩,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看上去也怪可憐的。等她在侍女扶持之下,一步三晃到郇妃那邊,太醫早就到了,正急得滿頭大汗。郇妃躺在床上,不住地痛叫,自她下體流出的血已經染紅了大半的被褥,情形恐怖之至。

“怎麽樣了?”太後一見這樣子,心先涼了半截,“太醫,孩子可好?”這時候她只記掛著孩子,都不先問一問郇妃怎麽樣。

太醫回過頭,兩只手上沾滿了鮮血,臉容都有些扭曲,“太後,郇妃她、她動了胎氣,這、這恐怕兇多吉少……”

“不行!”期盼了這麽久,隱忍了這麽久,太後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顧不上什麽儀態,尖聲大叫,一把抓住太醫的衣襟,“哀家說不行,聽到沒有?救那個孩子,哀家要那個孩子,你聽到沒有?”

“是、是。”太醫暗暗叫苦連連,可又不敢多說,轉身進去忙活。

太後眼前一陣黑暗,身子晃蕩著,侍女趕緊扶她坐到外間椅子上,替她捶背順氣。她緩了緩,眼前才又清晰起來,不禁咬緊了牙,“不能有事……孩子不能有事!”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否則她就什麽都沒完了。

“啊!”郇妃發出聲聲扭曲到極致的慘叫,腹中疼得像是有萬把鋼刀在翻攪,她似乎可以感受得到,孩子正掙紮著想要到人世上來,偏偏擺脫不了娘親的束縛,“……”

進進出出的宮女被這可怖的樣子嚇得手腳發軟,一盆一盆血水端出去,一盆一盆幹凈的水再端進來,太醫使盡渾身解數,卻不見一點效果,他都快哭出來了。

就這樣折騰了兩個時辰,眼看著郇妃的氣息越來越弱,因為過度的喊叫,她嗓子已嘶啞,幾乎發不出聲音,孩子卻還是生不下來。

太後由最初的憤怒、焦急,到現在的無力,整張臉也成了慘白色,“生下來沒有?”除了機械地重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吧。

便是在這生不如死的時候,一名侍女想起什麽,戰戰兢兢地稟報,“太、太後恕奴婢、奴婢死罪,奴婢想也許只有鳳姑娘……”她是太後身邊的人,當然知道如今太後跟鳳姑娘一夥勢不兩立,找鳳姑娘來救人,無異於與虎謀皮。可話又說回來,鳳姑娘的醫術人人盡知,相信除了她,沒人救得了郇妃。

“她?”太後冷冷瞄了侍女一眼,倒沒怎樣生氣,“誰知道她肯是不肯,等等再說。”不可否認的,侍女的話提醒了她,可她也有著同樣的擔憂,也是想著能不用到慕容寒枝就不用,免得將來還得記人家這份恩情。

再過了半個時辰,太醫渾身冷汗地過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嘶力竭的,“太後恕罪!臣該死!臣該死!郇妃娘娘這樣,臣、臣無能為力。”

太後臉色慘變,可她揚高的手卻沒有打下去,而是頹然落下,“再去試試,如果孩子有何不妥,你們都別想活!”

“太後饒命!”撲撲通一串響,一屋子的宮女太醫穩婆全都跪了下去,“太後饒命!太後饒命!”

太後一下有些傻眼,“你們----”

那邊廂,郇妃已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白如紙,嘴唇上是被她自己咬出的血跡,身上也是一片耀眼的紅,簡直讓人不忍看第二眼。

太醫哆嗦著,“太後,傳、傳鳳姑娘吧,也許----”話說一半,他又是羞又是愧的,紅了一張老臉。他在宮中任禦醫近三十年,卻沒想到事到臨頭,還要倚仗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若傳了出去,他還有何臉面待在宮裏。

太後微張著嘴看著他,半晌後一聲長嘆,“罷了,快去吧。”算了,不管以後是個什麽局面,至少現在旁人已經救不了孩子,就先讓鳳不棲來試試,如果她真能救,也許她會考慮以後廢了端木扶搖之後,留他和鳳不棲一條命。

一幫人如獲天下大赦,立刻有侍衛飛奔往承恩殿,請救星去。

慕容寒枝一覺醒來,正是月上中天時,寒冬季節已到,這夜格外清冷。她一向怕冷,入冬之後更是甚少出門,平時就在承恩殿侍候著,無事時跟淩翊一起說話聊天,這日子過得倒也順心。唯一令她放不開的是,每每午夜夢回,她都會想起跟弟弟妹妹在一起時的快樂情景,自不免潸然淚下。

然這次她還不及細想,外面傳來急風驟雨一樣的敲門聲,她吃了一驚,猛地翻身坐起,“誰?”

隔壁房中的秋嬋聽到動靜,立刻披衣起床,過來看個究竟,飛奔而來的侍衛喘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她稟報,“麻煩、麻煩告訴鳳姑娘,太後、太後有請。”

太後?慕容寒枝在屋中聽得分明,心中一凜,已隱約意識到什麽,匆匆穿上外衫,秀發也來不及仔細打理,只拿發釵一別,打開門走了出來,“何事?”

侍衛見她不作裝扮的臉容越加幹凈秀麗,臉不禁一紅,趕緊低下頭,恭敬地道,“回鳳姑娘,是郇妃娘娘……請鳳姑娘快快過去!”一屋子的人都等著鳳姑娘救命呢,去晚了可就慘了。

慕容寒枝一驚,“郇妃出事了?”

“鳳姑娘過去看看就知道了。”侍衛這個急,恨不得背起她就跑。

慕容寒枝略一沈吟,點了點頭,“好,我去拿藥箱。”

她才回身走了半步,秋嬋一把拉住了她,“姑娘,不先稟報皇上一聲嗎?”她使了個眼色,慕容寒枝自是看得明白,怕這是太後的詭計,要把她給騙去,而後殺了或者囚禁,再對皇上下手。

慕容寒枝直覺以為不會是如此,否則太後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時候也不能給端木扶搖添亂,她點了點頭,“你去稟報皇上,我先過去,萬一郇妃真的有事,我也好盡自己所能助她。”

秋嬋立刻答應一聲,回屋整理一下儀容,去稟報端木扶搖。

不多時,慕容寒枝提了藥箱出來,侍衛在前頭引路,兩人匆匆往太後寢宮而去。侍衛顯然急得夠嗆,在前面狂奔一陣,見慕容寒枝沒有趕上來,就又停下等她,這大冷天的,慕容寒枝直打哆嗦,他卻出了一頭一臉的汗,足見他心中是何等焦急。

等慕容寒枝趕過去時,所有人都已經退出屋外,只留郇妃一人在床上,看她雙眼緊閉,動也不動,難道----

“鳳姑娘到!”侍衛搶先一步進去稟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那樣子就像看到神人天降一樣。

慕容寒枝提著藥箱進來,先被屋中這濃烈的血腥味兒嗆得幹嘔了一下,見太後斜倚在榻上,她過去行禮,“奴婢----”

“罷了罷了!”太後擺擺手,強撐著坐起來,“先救人!”

慕容寒枝應了一聲,也不多說,轉身進去,太醫趕緊如同天下大赦般站到一旁,但他神情驚疑,顯然有些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什麽樣了?”話是這麽問,然她一看到郇妃嘴唇青紫、氣息全無的樣子,不禁臉色大變,三兩步過去,先是將手指搭在她頸側試了試,再輕翻開她眼皮看了看,接著微微按壓了她腹部幾下,然後靜了下來。

太醫慘青著臉,“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外間所有人雖然看不到慕容寒枝的表情,但似乎都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齊齊屏住了呼吸,簡直喘不過氣來。

便是在這生不如死的時刻,內侍尖細的嗓音響起來,“皇上駕到!”

端木扶搖顯然也是急匆匆趕來的,並未著龍袍,只披了件月色白色長衫,看上去俊逸不凡,聽到屋中沒有動靜,他暗吃一驚,大踏步進來,“母後深夜傳召阿鳳,可是身體不適嗎?”

太後擡頭看了他一眼,她此時已身心俱疲,更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慕容寒枝身上,對於端木扶搖眼裏的戒備和不滿,她亦無力計較,“哀家沒有不適,是郇妃……所以哀家才煩勞鳳姑娘走這一趟。”

哦?端木扶搖先是一楞,隨即釋然:既然如此,那阿鳳應該沒有事。方才秋嬋向他稟報,說太後召見慕容寒枝,他自是又驚又怒,怕太後會使什麽狠招,根本沒仔細聽她說,就急急地趕了來,他的速度也真是夠快,跟慕容寒枝一個腳前、一個腳後。“那,郇妃可安好?”

太後閉眼搖了搖頭,“還不知,血房不祥,皇上別進去。”她是看端木扶搖擡腳就要往裏走,立刻出聲提醒,真難為到這個份上,她還會有為端木扶搖考慮的時候。

慕容寒枝挑簾出來,亦是面無血色,太醫隨後跟出,她低垂著眼瞼,聲音雖低,但語聲清晰,“太後,郇妃已逝。”

太後腦子裏轟然做響,仿如一直以來支撐著她的東西瞬間倒塌了一樣,然即使如此,她還是掙紮著,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那孩子……”

“胎死腹中。”

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實,再沒有比這更絕望的事實,太後終於支持不住,頭一歪,昏死過去。

“太後?”

“太後醒醒!”

侍女們全都圍了過去,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心道這下完了,郇妃和孩子都沒保住,他們這夥人的命也保不得了!

慕容寒枝知道太後是急怒攻心,所以才會昏倒,便恭敬地對那名太醫道,“勞煩禦醫大人替太後診治。”太後正防她得緊,必不願經由她手,還是避點兒嫌為妙。

太醫這會兒自是不好多說,無言點頭,走了過去。

慕容寒枝轉身看了一眼隔簾的內室,心情亦是格外沈重,吩咐她們,“郇妃這邊,先替她洗凈身子,等太後吩咐。”

“是。”

端木扶搖過去扶住她的肩,“沒法子了嗎?”郇妃懷著的,畢竟是他的親侄子(女),如今一屍兩命,他心裏會好受才怪。

慕容寒枝搖頭,“郇妃已然氣絕多時了,若是他們早些找我,也許還有幾分希望,但,太晚了,我來時,孩子已死在娘親腹中。”

她這話一出口,最先開口要太後找慕容寒枝來的侍女眼裏露出強烈的悔意,早知道她就不聽太後的話,偷偷去找鳳姑娘來,也許一切還能挽回,可是現在,說什麽都太遲了。

端木扶搖嘆息一聲,“罷了,不是你的錯,這邊讓他們收拾,我們回去。”

慕容寒枝輕點下頭,提了藥箱,一同離去。

夜風嗚咽,如泣如訴。

隨著郇妃的入土為安,太後這麽久以來的期望都落了空,整個人也瞬間蒼老,似乎沒有了一點生氣,看著都讓人心酸。在所有人看來,她此番失了同端木扶搖一決高下的籌碼,這一致命打擊當然會讓她心灰意冷,過的一日算一日。

端木扶搖、慕容寒枝和淩翊他們得知太後這般情景,不禁扼腕嘆息,都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註定,是不會依人力而改變的。

事已至此,端木扶搖也不想過分逼迫太後,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也就由她在這宮中安享晚年,他亦不再做別想,全心治理國事,做一代明君。

然而,不管端木扶搖還是慕容寒枝,他們都低估了太後在這朝中的份量,就算心腹都被調離了身邊,可她畢竟在皇室已久,與太上皇的兄弟們,也就是端木扶搖的叔叔伯伯們雖無多少往來,卻彼此熟絡。

之前她一直不與他們商議大事,就是不想與他們有過多牽扯,將來掌控不了他們----畢竟端木扶搖初為人君時,瞧不起他、想要覬覦皇位的人,並不在少數。

可現在,她唯一的希望也灰飛煙滅,她當然要想另外的辦法。而且現在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非要廢掉端木扶搖,到底是為了什麽,好像事情已經偏離了當初的軌道,她硬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廢端木扶搖這個明君,就不怕犯了眾怒嗎?

在所有親王之中,屬青城王與世無爭,從不對朝政之事發表個人意見,只要端木扶搖頒下的旨意,他都按旨而辦,不卑不亢,進退有度,任誰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叛逆之心。而奇怪的是,太後偏偏要找他共謀大事。

“青城王?”姚承望一楞,“為什麽?”他會反皇上?不可能吧?

“就是他,”太後冷笑,這一陣子因為又失望又痛心,她水米難下,憔悴得很,“承望,你不要被表面的樣子給騙了,他的為人我很是清楚,就是做出這副樣子給端木扶搖看的,其實他比誰都想得到皇位!我已收到消息,他暗中不斷招兵買馬,不是打鬼主意是什麽?”

“是嗎?”姚承望還真是沒想到這點上去,“那,他會與我們合作嗎?”

“會,”太後倒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跟他說明利害,要他做皇帝,他豈會不願?若不是郇妃……可恨!”現在想起來,她還恨得牙癢癢,那郇妃死就死吧,先把孩子生下來啊,不然,她也不用找別人了。

姚承望也是一拳砸在桌上,“確實可恨,等了這許久。素華,那鳳不棲不會是故意----”

“不會,”太後搖頭,“太醫跟我說了,鳳不棲來時,郇妃已然氣絕,是上天不助我,我們也是莫可奈何……算了,多說何益,找個機會帶青城王來見我,共商大計。”

姚承望答應一聲,眼裏又燃起希望之火來。

太後安靜下去之後,不只端木扶搖和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氣,連薛皇後也覺得安心了些,至少太後應該不會再逼著她做對皇上不利的事吧。不過,她也知道郇妃的死對太後打擊太大,曾前往問候請安,但太後生她的氣,不肯見她,她也不以為意,仍舊按時過去請安,風雨無阻,足見她確實有容人之量。

承恩殿上,慕容寒枝穿著厚厚的毛裘,捧著手爐取暖,端木扶搖批閱完奏折,看到她冷得直哆嗦,又好笑,又有些心疼,“阿鳳,沒什麽事你回屋去吧,這大殿上有火盆也是挺清冷的。”

“倒沒那麽冷,”慕容寒枝打個哆嗦,看一眼門外昏暗的天,“好像要下雪,不知道怎麽的,我這心裏還是不踏實。”

“你是習慣疑神疑鬼了吧?”端木扶搖抿了抿唇,“太後都成這般模樣了,還能怎樣?”

“防人之心不可無,”慕容寒枝一臉正色,“皇上,為君者必要手腕果敢,須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我知道,我知道,”端木扶搖連連答應,“你放心,我沒有放松對太後的警惕,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和太後之間就會有個了斷。”

一語未必,薛皇後的聲音在殿外響起,“臣妾求見。”

端木扶搖不自覺地微一笑,“進來說話。”如今他可是慢慢發現了薛皇後的好,面對她時,總是一臉溫柔而不自知,慕容寒枝瞧在眼裏,自然是十二萬分地替他們高興。

薛皇後輕步而入,施了一禮,“臣妾參見皇上----鳳姑娘也在。”她是一國之後,是不需要同慕容寒枝打招呼的,但她念著人家對自己的萬般好,態度上很是恭敬而感激,確實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女子。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慕容寒枝行禮,“皇後娘娘這時候來,是有要事對皇上說嗎,奴婢是不是要告退?”

“不,不用,”薛皇後趕緊擺手,“我是要告訴皇上一些事,鳳姑娘若是不在,我也是要皇上差人去請的。”她倒是會看事,知道端木扶搖不瞞慕容寒枝任何事,而且還指著她出謀劃策呢。

端木扶搖目光一凝,“何事。”

薛皇後看向他,臉色也很凝重,“皇上,臣妾去給太後請安,太後自然是不見臣妾的,但臣妾在太後寢宮外見到一名侍衛,雖只瞧了一眼,但臣妾以前見過,那是青城王身邊的守衛。”

“青城王?”端木扶搖一驚,“你是說,太後秘密召見青城王?”

“這個臣妾就不知道了,”薛皇後顯然還記得自己說過兩邊都不幫的話,因而只稟報,不做結論,“臣妾沒有看到青城王和太後見面,就只看到那名侍衛。”

端木扶搖陡然覺得嗓子裏一陣發幹,同時心中也惱怒莫名:怎麽到了這般地步,太後還是不肯放過他,她就那麽恨他,非要殺了他才甘心嗎?“阿鳳,你以為如何?”

慕容寒枝對青城王此人雖不了解,但太後在這個時候見這個人,肯定用意險惡,她不禁無聲冷笑,“自然是靜觀其變!就算青城王要行不軌之事,據我估計他也不會輕易與太後合作,必得先觀望一陣,皇上須做好防範,但不要打草驚蛇,看看再說。”

果然還是鳳姑娘思慮周全,行事穩妥。薛皇後對她投去讚賞的一瞥,但神情卻是極擔憂的:萬一皇上和太後真的鬥個你死我活,那……

“嗯,我也這麽想,”跟著慕容寒枝這許久,端木扶搖也不是什麽都沒學到,點了點頭,“而且青城王一向表現得忠君為國,斷不可能輕易舉事,我找機會試探他一二,再擠兌擠兌他,看他有什麽反應再說。”

“也好,別讓他起疑心。”慕容寒枝目光閃動,估摸著形勢,如果太後真的和青城王聯手舉事,依端木扶搖手上的大權和京城兵權,占了絕大的勝算,所以青城王應該不會笨到在這個時候生事,也許他也正在等一個機會……

青城王心裏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答覆太後的,端木扶搖他們是不得而知的,不過,他接下來卻並沒有什麽動靜,仍舊按時上朝、下朝,不管端木扶搖如何不著痕跡地試探,他都沒有半點反意,真個是一點破綻都沒有,別人又能奈他何。

此時,望川國邊境上又有些不太平,塞外諸國之間常有征戰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可氣就可氣在,一些小幫小派居然借機鬧事,他們大概覺得山高皇帝遠的,朝廷管不了他們,因而公然與他國通情報,從中撈利。

望川國邊境上大都是一些部落分布,其中尤以古依部最為強大,他們的首領古依爾雄為人耿直,恩怨分明,且驍勇善戰,是一員猛將。

因上次平亂時,端木扶搖曾賞賜過他們,古依部對朝廷自然是感恩戴德,竭力回報,這次邊疆起亂,古依爾雄自然當仁不讓,三下五除二將叛亂壓下去,罪犯交由朝廷發落。

端木扶搖聞之自是龍心大悅,傳詔命古依爾雄進京領賞,其實是想問一問他,願不願意在朝為官,如果他肯的話,自己也可以多一強助----在這一點上,他與慕容寒枝的意見不謀而合。

古依爾雄接到詔書,自然是滿心歡喜,即日啟程入京,他的小女兒,也是最最討人喜歡的丫頭,十五歲的古依嬌娥硬是說從來沒有到過京城,非跟著去見識見識。做父親的拗不過女兒,只好同意,帶她一同上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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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依嬌娥還真是第一次來京城,第一次看到這繁華的景象,故而興奮得要命,盡顯女兒家的天真與活潑,看到什麽都覺得好奇,都要上前擺弄一番。

“哇!好漂亮,紅紅的,亮亮的!”看到賣糖葫蘆的手上那一串串亮晶晶的果子,從未見過的她大叫起來,嗓音清脆而婉轉,仿如出谷黃鶯。

十五歲的她身材較之同齡女子要高挑得多,而且因為常年在塞外風沙之中,她的膚色是呈現出一種蜜色,看上去很是健康。一雙眼睛大而亮,睫毛很長,如同她的人一樣俏皮,鼻梁很高,嘴巴不是櫻桃小嘴,但配她這張臉剛合適。總之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即爽朗又純真的感覺,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古依爾雄當然知道女兒是第一次見這些東西,也不阻止她,就那麽樂呵呵地看著。他身材高大,一臉絡腮胡,眼大如銅鈴,乍一看上去很是嚇人,其實不上戰場、不面對敵人的時候,他是個很溫柔的丈夫,很溫和的父親,更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否則怎會得部落中人誓死擁戴,深得人心。

“好像很好吃耶,”古依嬌娥圍著賣糖葫蘆的老爺爺轉了幾圈,她那明顯異於京城女子的一身裝扮,和頭上、身上叮當響的佩飾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紛紛向她看來,她也不以為意,“父親,我要這個。”

古依爾雄點頭,“好,大叔,麻煩給我女兒一個。”做父親的其實也沒有見過這東西,不知道糖葫蘆是要說“串”,而不是“個”。

老爺爺倒是高高興興的,抽了一串又大又漂亮的遞給古依嬌娥,“小娃兒,這個很好吃的,又甜又酸,你嘗嘗。”

古依嬌娥接過來,笑得前仰後合,“老爺爺你真會說笑話,甜就是甜,酸就是酸,怎麽會又甜又酸,呵呵呵!”

老人也不怪她,含笑道,“你嘗嘗就知道了。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

看他走遠,古依嬌娥還是笑得瞇了眼睛,伸出嬌嫩粉紅的小舌,輕輕舔了糖葫蘆一下,就更高興了,“果然很甜呢!”說著話,她一口咬下去,才嚼了一口,就哇地大叫,“啊啊!好酸!父親父親,老爺爺說得很對呢,果然又甜又酸!”京城人好聰明哦,居然會做這樣的東西!

古依爾雄直樂,走過去扶住女兒的肩,“好啦,我們進京是要面聖的,不是要你來只顧玩樂的,快走吧,去驛站。”

古依嬌娥很開心地答應一聲,一邊吃糖葫蘆,一邊跟在父親後面,一蹦一跳的,真是“少年人不識愁滋味”。

第二天一早,古依爾雄便在侍衛帶領下,進宮面聖,本來他是不想帶女兒一起的,可這個寶貝女兒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纏著他,在他耳朵邊狂轟濫炸了一番,非要見宮看一看不可。他拗不過女兒,只好答應,並囑咐她一定要聽話,萬萬不可當在自己家中一般,部落女兒向來豪爽,不必守那些繁瑣的禮節,古依嬌娥自小隨性慣了,他是怕她會驚了聖駕。

古依嬌娥得償心願,當然是高興萬分,瞇著眼睛連連點頭,只要能進宮看看,要她縫起嘴來做啞巴,她都願意。

入宮之後,等早朝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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