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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千古絕唱

作者:羿子涵

文案:

【2006作品】

有些人有些事,不再想起不等同已然遺忘。

未曾料,隨著再次見到那往昔驚鴻一現的容顏,

滿腹疑團皆隨之解開謎底。

不曾想,人間緣份竟如此迂回深纏,

久遠前的那一人那一事,牽動的不只是他和知交摯友,

還有令他銘心刻骨的她……



故事發生時間順序:

龍宿三貫之爭→月下獨照→<霹靂九皇座>玄空島三先天入世→龍宿交出邪之刀並要求教母楚君儀查出劍子下落(後教母領便當,劍子龍宿謎樣重逢)→千古絕唱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 原著向 霹靂

搜索關鍵字:主角:疏樓龍宿,南歌絕唱 ┃ 配角:劍子仙跡,花獨照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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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說文解字》曰:“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後漢王符有言:頭像駱駝,角像鹿,眼如兔,耳如牛,頸項如蛇,腹如蛤蜊,鱗似鯉,爪若鷹,掌如虎。龍之形也。

人言崇拜龍者,蓋天之飛禽、陸之走獸、海之游魚此三界之態,如萬物之首,聖而非凡。

物換千年,今中原有一龍,居一派之尊,勢控千萬;伏暗實則目明,藏淵實則覆天。此龍飲水之處,名曰──

儒門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儒門之龍

中原佛、道、儒三教在武林上各有定位,或救世普生,或體悟天理,或自修其身,不一而論。其中佛道之徒涉世者眾,儒教雖然幅員廣布天下,多以不介紛爭之態自立。

巍峨壯麗的牌樓連接長長一道千步階,拾級而上,及目一座巨大石龍盤據,龍爪獰然,睥睨天下。

雄踞天下儒教者,儒門天下。

華房美廰,大氣中不失雅致;庭園依時序和種類分隔出數個蒔花區,此時正逢初春,各類春花結出小小的花蕾,尚有點寒冽的空氣中透出淡淡的生機。

一身華貴打扮的儒雅女子穿過陣陣規律的朗頌聲和悠揚的樂音聲,往後閣走去。那張書香熏陶過的容顏優雅清艷,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端莊氣質。她身後跟著一名綠衫少年,每個跨步不大不小,不慌不忙,總是和她身隔三尺。

人聲樂聲慢慢遁去,兩人來到一處華閣,門外兩旁站著的婢女男仆見到女子即恭敬地行了個禮,女子點頭回應,在門前開口:“龍宿,是我。”

只聽見一聲聲輕短的懸物碰擊聲傳來,一名紫衫人悠悠然走出,華麗逼人的衣著襯得那張噙著淺笑的面容令人移不開目光,那人微微彎身行禮,道:“龍宿見過教母,教母今日好興致。”是儒門的奇特口音。

那名女子名喚楚君儀,儒門人稱教母,專司□□儒門天下各派之首應有的格調氣度一職。她微微一笑,道:“近來門裏繁忙,豈有時間來與你私下敘舊。”

疏樓龍宿領著楚君儀進閣裏入座,婢女送上一盅香茗。

“那便是為公事來了。教母是來看吾比試準備得如何嗎?”

“三貫比試尚有三月之餘,你自己不擔心,又何須旁人來為你焦急?”

“龍首”乃儒門天下最高主事的職位名稱。儒門天下人員眾多,雖師出同門,各人於處世理念卻難免不同,因此明為大家庭,私下卻分為兩派:“劍派”主張積極幹涉武林世局,藉以擴大儒教勢力;“琴派”主張敦修自身涵養,韜光養晦。

儒門天下代代龍首皆由兩派各推出同輩最出色一人,以三貫之試考驗,三貫乃指文、武、謀三事,勝出者登龍首之位。

前任龍首於月前猝逝,門內各務暫由三司代為管理,並訂三個月後進行遴選,疏樓龍宿即為琴派候選人,也是上一任龍首的學生。

疏樓龍宿輕搖華扇,道:“那還會有什麽公事得勞駕教母前來?”

楚君儀揭盅啜了一口茶,道:“我此行是為你帶來一位隨侍,讓你專心準備三貫之試。”

儒門天下人人心知肚明,每到龍首遴選,兩派內總會發生針對候選者的陰謀事件,不至於危害性命,其目的是讓候選者於三貫無法發揮實力。這類小動作通常進行得十分隱密不留痕跡,防不勝防,儒門上位者除了防範,也無計可施。

“吾不需要。”

“龍宿,”楚君儀說道:“我知道旁人傷不了你,也明白你的能力,但龍首之爭何其重要,總是謹慎為先才好。再者懷河也挑了隨侍在側,你也置一個,公平的條件下做事較為方便。”

疏樓龍宿冷哼一聲,道:“在不公平的情況下勝出,更能證明吾的能力。”

“身為教母,我的心不能有所偏頗。龍宿,你莫讓我為難,我希望你與懷河能站在同個□□。”

疏樓龍宿微一沈吟,視線射到楚君儀身後的綠衫少年身上,道:“兩位隨侍是由誰所選?”

“是雁輕鴻雁武官親去敦武館挑出的前兩名武生,武功德性都是上選。”頓了頓,頗覺難以啟齒:“本該讓你和懷河同時決定隨侍的,但雁武官卻先將另一位過給了懷河……”

“無妨,”疏樓龍宿艷紅的眼珠冷冷地讀不出思緒,“身為師長總免不了為自個兒的學生打算。”

楚君儀嗯了一聲,不再言語。靜靜地喝了茶,離座說道:“那麽我不打擾你了。”對綠衫少年道:“你便留下吧。”

綠衫少年微一頷首,目送楚君儀離去。

楚君儀走至門口,轉過身來低聲說道:“龍宿,明眼人都知道龍首之爭將由誰脫穎而出,你的考驗不在三貫,而是在此三個月,好自為之。”

疏樓龍宿立在開敞的扇窗前盯著外頭的荷花池一會兒,才轉身回到書案前提筆繼續方才未完的畫作。良久,餘光觀察著的綠衫少年依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疏樓龍宿擡起頭迎向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半晌,疏樓龍宿開口:“汝來儒門多久時候了?”

少年啟唇:“一年了。”聲音微低清亮。

“那汝該上過禮課才是。不知目不轉睛盯著人看十分無禮嗎?”語氣淡漠,倒聽不出怒意。

不料少年卻道:“我若無禮,你也無禮了。”

儒門甚是講究上下禮儀,疏樓龍宿向來自傲,面對長輩卻也不曾失卻過該有的禮節,此時聽見一名小小武生竟出口頂撞,雖然語氣並無狂傲之意,較像是陳述事實,但聽著就像刺在耳膜上的噪音,令他忍不住皺眉。

疏樓龍宿擱下筆,慢慢踅到少年面前,仔細打量著他。腰懸長劍,身形修長,只及他下巴高度,但稍嫌單薄,該是南方人吧?南方男子來說算是高了。長發紮成一束系在腦後,長相稱不上好看,總之是幹幹凈凈、眉清目秀的一張臉;那雙眸子卻甚是出色,沒有半點雜思,像是罩上一層水霧,有若兩汪澄澈無波的清泉。

少年絲毫不見慌張害怕,只是定定地仰頭看著他。

“汝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連聲音都毫無情緒。

疏樓龍宿頗佩服他的面不改色,道:“汝叫什麽名字?”

少年道:“慕容絕。”

“慕容絕?嗯。”

“你呢?”

“吾什麽?”疏樓龍宿道。

“你的名字。”

“唔?”疏樓龍宿走過他身邊,慕容絕跟著他轉身,“吾以為汝是吾的隨侍。”

慕容絕道:“隨侍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隨侍少有汝這般大膽無畏。”

慕容絕垂下眼皮默然片刻,方道:“屬下逾矩了,請……主人原諒。”

疏樓龍宿擺擺手道:“也罷,有個與眾不同的隨侍也不是壞事。”便說了自己的名字。

慕容絕喃喃跟著念了一遍,又將眼睛定在他身上。疏樓龍宿忍不住說道:“汝可以看屋內陳設,可以看窗外花塘,為何卻一直看吾?看吾夠不夠格成為汝的主人嗎?”

“我方才以為你是女人。”

立於門外兩側的婢仆互相對望一眼,彼此眼中閃過驚訝之色。該說他出生之犢不畏虎,還是語不驚人誓不休?

疏樓龍宿勾起嘴角,頰上梨渦淺現,緩緩道:“汝何以見得?”

慕容絕依舊面不改色,清眸波瀾未起,說道:“你長得比女人還美。”若非高人一等的身材和低沈的嗓音,他真要以為眼前之人是位美裙釵。

疏樓龍宿哈哈大笑,道:“吾該說汝口無遮攔,還是坦白無諱?”

慕容絕眨了眨眼,眨不去眼中的純然,“我只是實話實說,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吾亦厭惡拐彎抹角。”疏樓龍宿走回書案前,見硯上墨汁已幹,便道:“汝會磨墨嗎?”

慕容絕點頭,走到書案右首拿起墨條,在硯上滴下清水,專心磨起墨來。

筆在紙上龍飛鳳舞,疏樓龍宿擡手揮灑間總帶著隨性慵懶,他停下筆,問道:“汝看得懂吾畫的是什麽嗎?”

慕容絕仔細揣看著,道:“山水罷,這是樹。”

“嗯,汝覺得這幅圖如何?”

慕容絕看不出個所以然,搖頭道:“我不懂畫,不知道。”

“汝真坦白。”疏樓龍宿一笑,也不在意,瞥眼見到慕容絕正盯著筆架看,遂問:“怎麽?”

慕容絕指著一支懸吊著的玉管毛筆,道:“這筆倒很別致。”

“此乃數年前位於中原南方的南歌世家晉獻予前任龍首之禮,龍首轉贈於吾。此筆乃以上等漢玉和狼毫所制,玉上所刻為鳳,因此又叫鳳鳥紋玉筆。”見慕容絕一瞬不瞬地盯著玉管筆,便取了下來放在他手上。

慕容絕細細審視著玉管毛筆,手指順著刻痕線條撫過,把玩了好一會兒才放回原處。

一個下午,便在書閣裏消磨去了。

慕容絕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仆人送來三餐,他必先而嘗之。疏樓龍宿邀他共餐而食,命人多送上一份碗筷。

慕容絕入門時間雖不長,但也頗知規矩,道:“這樣不妥。”

“如何不妥?”

“主人和下人不能同桌而食。”

疏樓龍宿閑適地坐在桌前,道:“汝是隨侍。”

“隨侍也是下人。”

“隨侍便該寸步不離保吾安全,現在汝看吾吃飯,等會兒汝暫離片刻用膳,若在此時有人襲擊吾,那汝不算失職嗎?”

慕容絕想了想,覺得有理。

疏樓龍宿又道:“再者,與吾一起用膳汝也不用狼吞虎咽只為了早點回來,可以放松心情好好品嘗食物的美味。”

點點頭,慕容絕不再拒絕。

算了算,除了沐浴和大小解,慕容絕連睡眠都不得離開疏樓龍宿一步。

夜裏,慕容絕一直伴隨在側,疏樓龍宿也許看看書,也許彈彈琴,他不就寢,自己也不能合眼。等疏樓龍宿睡了,他才睡到寢房外廳新搭的床榻上。

這晚,慕容絕立於寢房門口,疏樓龍宿坐在銅鏡前拆解發上釵飾,滿頭銀紫長發披散,正面背影皆有女人的錯覺。

一支象牙簪和後面小綹長發纏得難分難解,慕容絕見疏樓龍宿拆解得辛苦,走上前要幫忙,才碰到發絲,疏樓龍宿空出一手格開他。

“沒有吾的允許,不準碰吾身上任何地方。”

銅鏡上疏樓龍宿的臉孔神情難辨,慕容絕答道:“是。”退回原位。

疏樓龍宿慢慢解開簪發相結,以玉梳細心梳理一番,取過一本書臥在置於窗臺前的躺椅上閱讀。躺椅上雖鋪了一張白虎皮,但初春的夜裏仍甚有寒意,疏樓龍宿內功深厚,不畏此等寒冷,慕容絕卻抱胸而立,瞧來頗添威嚴,事實是藉此取暖。

亥時末,疏樓龍宿將書本隨手放著,自躺椅起身,道:“吾要歇息了。”移身躺上檀木大床。慕容絕上前解下床幔,吹熄燭火。這類雜事本屬婢仆份內,自慕容絕成了他的隨侍後,過了晚膳疏樓龍宿便遣退其它人獨留他倆,慕容絕自然就得接手此類小事了。

慕容絕走到外廳床榻上躺上,卻冷得無法入睡。瞄了一眼內房,從床下取出小火爐點上,將手腳就火一烤,這才通體暖和起來。悄悄推開窗門,仰望淡黑雲層半遮的月亮,思潮疊起,一雙眼眸依然不見漣漪。

儒門天下形制尊仿一國,分文、武兩制,文官主掌門中要事,又分三司,乃禦史大夫、中書令、門下侍中;武官佩兵器以保安危。龍首每日必與三司詢看儒教之事,而今三司暫代龍首之職,三貫在即,兩位候選者自也得一旁見習。

慕容絕尾隨在疏樓龍宿身後,前往正龍廳參與朝會。行至門前,一個黃衣儒衫男子迎面而來,腰掛青玉,發系儒巾,一派儒生溫雅。那人見了疏樓龍宿,微笑點頭道:“疏樓兄,久見了。”

疏樓龍宿嗯一聲,閑閑地回了個禮,道:“蘇兄久見了。”

此人便是劍派候選者蘇懷河。兩人無甚交情,打過招呼便算了,蘇懷河入廳,一名配刀的魁偉男人隨在他身後進門。

疏樓龍宿看了那壯漢一眼,又回過頭望向顯得瘦小的慕容絕,輕笑兩聲,走入正龍廳。

中書令見眾人到齊,看了看疏樓龍宿和蘇懷河身後兩人,道:“隨侍不必在此,退下罷。”兩人彎身行禮,退出正龍廳。

慕容絕走到回廊等候,站著無事,便坐到一旁欄椅上,隨手摘了片花葉把玩。那壯漢在另一邊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晃到慕容絕身邊,問道:“疏樓龍宿人品如何?”

“不如何。”

那漢子哼哼兩聲,道:“那倒好。”

慕容絕看他一眼,不說話。過得片刻,那漢子又道:“我聽聞他疑心很重,真的嗎?”

“我不知道,大概罷。”

那漢子皺皺眉,又問:“他武藝很好嗎?人人都說他劍術是儒門第一,連前龍首也贏他不了。”

慕容絕道:“沒見他使過,不曉得。”

“一問三不知,你真的是他的隨侍嗎?”那漢子瞪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孔道:“要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慕容絕回望他,眼中是一股清澈,有神卻不懾人:“他人品武功什麽的都不是我份內之事。”

“你確定?”

此時廳門打開,疏樓龍宿和蘇懷河率先走出,正巧看到兩人對峙的場面。蘇懷河一聲低叱:“玄雪!”

玄雪趕緊回身,走到蘇懷河身後。疏樓龍宿微微一笑,道:“兩個隨侍也許在交流主人的優缺點,蘇兄,吾等可得好好對待他們呀!”

蘇懷河順著話道:“是啊,免得落下人口舌,於咱們面上可掛不住。疏樓兄,小弟還有事,先拜別了。”當下拱拱手,領著玄雪離去。

疏樓龍宿看著慕容絕,道:“杠起來了?”

慕容絕搖頭道:“沒有。”

“那是他亂吠啰?”

慕容絕瞪大眼睛,道:“你說他是狗。”

“吾有說嗎?”

慕容絕看著他,不知作何反應。

疏樓龍宿嘴角微挑,道:“回書閣罷。”

路上,疏樓龍宿問道:“汝認識蘇懷河嗎?”

“知道他,但不認識。”

“那麽玄雪呢?”

慕容絕道:“敦武館的同修,認識不深。”

疏樓龍宿哦一聲,道:“來此一年,難道沒有一個深交的朋友?”

慕容絕垂下眼,低聲道:“沒有。”

“為何?”

慕容絕不語,疏樓龍宿看在眼裏,心中沈吟,也不再多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暗流

暗夜清冷,月淡星稀。疏樓龍宿臨窗臥椅,一手拿著水煙,一手閑靠在窗欞上,吟詠道:「折戟沈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轉過頭來,問慕容絕:“汝可知此詩何人所作?”

慕容絕道:“唐朝杜牧的『赤壁』吧?”

“嗯,汝知道意思嗎?”

慕容絕道:“他是說,赤壁戰場上遺留下來的刀劍斷戟,讓人辨認出是三國時代之物;倘若當年東風不起,周瑜便無法以火攻破曹操,那麽大喬小喬就會被曹操擄去,鎖在銅雀臺。”

卻見疏樓龍宿淡淡一笑,一臉不予置評,慕容絕奇道:“我說得不對嗎?”

“大意是對了,不過此處二喬另有所指。”疏樓龍宿道:“汝可知二喬是何人之妻?”

“大喬之夫孫策,小喬則是嫁給了周瑜。”

疏樓龍宿緩緩道:“是啊,所以此詩中的二喬暗諭的是孫周兩人的家國。”

慕容絕又重新思考一番詩中涵義,想著想,眼裏閃過一絲波動,卻不言語了。

疏樓龍宿抽了幾口水煙,道:“出去散散步吧。”一管水煙,一身薄衣,就這麽走出房門。慕容絕道:“夜冷,主人請披上鬥篷。”

“不用。”徑自往前走,慕容絕仍是拿了件披風掛在肘上,快步跟上去。

儒門天下裏造景有致,一花一樹都經過巧妙安排,絕不見絲毫紊亂,雜草亦不見半株。兩人往後山行去,樹影愈見茂密,高掛的宮燈未滅,一朵朵黯淡黃芒投在黑暗中卻顯得鬼影幢幢。

慕容絕看著疏樓龍宿挺立的背影,道:“主人為何近日每晚都到這裏散步?”

疏樓龍宿每一步都走得悠閑,像是極享受此處靜謐,道:“夜裏不如白天人多,易求片刻安靜。再者,汝不認為有些事比較適合在夜間進行嗎?”

“現在是非常時刻,若讓人尋出主人作息中的某些規律,怕要引來危險。”

疏樓龍宿轉身看他,淡淡道:“是嗎?”

就在此時,疏樓龍宿背後樹叢中忽然閃出一條人影,一點白芒爆射,長劍刺向他背後空門。慕容絕身形極快,手上披風抖出,刷地卷住長劍,另一手則抽劍刺向來人門面。疏樓龍宿幾個大步一跨,走到丈外觀看戰況,不時閑然吐出輕煙。

來人一身黑色勁裝,蒙住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側臉閃過劍芒,手臂一揮,裹著披風的兵器向慕容絕劃去,意欲借拉扯之力破開披風。慕容絕順著他劍勢走,手腕翻轉,披風一層層裹上,反更密實。

黑衣人左手掄拳打來,慕容絕長劍一抖,迎向拳頭,黑衣人變招甚快,張拳平掌順著劍身劃過,身子前挺,已一把扣住慕容絕右腕。慕容絕右手原本握住劍柄,此時忽然伸直大姆指,手腕與四指一推,長劍以柄為點掃出半圓,蒙面人若不松手,近距離下便會被削成兩半。

此招甚奇,卻非劍式的手法,疏樓龍宿看得清楚,忍不住唔了一聲。

果然蒙面人松開雙手身子一騰,卻躍到慕容絕身後,慕容絕不及轉身,左手握著披風一角往後甩出,蒙面人趁勢又捉住己劍劍柄,慕容絕早已回過身子,劍尖又逼上咽喉。

蒙面人雙膝微蹲,劍尖便指向他的嘴巴,慕容絕長劍一送,卻頓住了不動,只見面罩刺穿一洞,蒙面人兩排牙齒咬住了劍尖。蒙面人趁慕容絕劍勢一停之際,右手手腕翻上,長劍割破披風,高高由右往下砍下,這一式卻似劍非劍,更屬刀招。

再要回防已是不及,慕容絕毫不猶豫,長劍貫力一送,卻是圍魏救趙之計,蒙面人尚未砍到他,便要長劍穿腦。果見蒙面人迅速松開口中劍,身子後仰打了個空翻,堪堪避過破腦之災,並藉此勢縱向疏樓龍宿,寒光直刺其心。

疏樓龍宿冷冷看著蒙面人並不出手,足下一動,跟著其劍勢後縱。突然兩人之間竄入一道綠影,慕容絕橫在疏樓龍宿前,蒙面人長劍已刺入其左肩。

慕容絕臉色不變,右手劍削向蒙面人,蒙面人抽劍飛退,低哼一聲,遠遁而去。兩人只過幾招,劍身皆未相碰,並無發出聲響,林中依舊靜寂,未驚動儒門中人。

慕容絕回身問道:“主人安好?”

疏樓龍宿道:“吾無事,倒是汝受傷了,先用汝手臂上纏著的布巾止血吧。”

慕容絕搖頭道:“不礙事。”長劍入鞘,右手壓著傷口,並未照著疏樓龍宿的話做。

疏樓龍宿看看自慕容絕指縫間流出的鮮血,再看看連眉頭都不皺的表情,嗯一聲,淡淡道:“回去吧,吾拿傷藥給汝。”

回到房閣,疏樓龍宿進屋取出傷藥,轉身卻見慕容絕立在門外,便問:“怎麽?”

“屬下身上全是血腥之氣,不敢入屋熏了裏頭。”

“無妨,開窗透氣就是了。”

慕容絕頓了頓,走進外廳,鮮血滴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疏樓龍宿將藥遞給他,卻見他取藥的手微微發顫,顯然傷口極是疼痛。

“快敷了。”

慕容絕遲疑道:“在此處理傷口會弄臟屋子,再者我幹凈的衫子都在他處,請主人讓我暫離片刻。”

疏樓龍宿揮揮手,道:“去吧。”

慕容絕行禮退下。疏樓龍宿橫臥毛皮躺椅,望著窗外夜空沈思。一會兒,外廳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只見慕容絕已換過一件幹凈的衫子,正拿著一塊布擦拭地上血跡。

疏樓龍宿等他忙完了,才起身道:“方才汝與他對劍,有一處不好。”

“還請主人指點。”

疏樓龍宿抽出慕容絕腰間長劍,道:“他方才向汝揮了一拳是不?”

慕容絕點頭,疏樓龍宿道:“汝照他那樣子攻吾。”又想到他左肩受傷,道:“咱們顛倒,汝用右拳攻,吾以左手使劍。”

慕容絕舉起拳頭,又不敢真打,輕輕揮出一拳。疏樓龍宿見來勢緩慢軟弱,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不用留情,要真的打。”

“要打傷你呢?”

慕容絕跟在疏樓龍宿身邊不過月餘,主人二字叫得不甚順口,有時口快之下“你”字便順口滑出,疏樓龍宿知他並無不敬之意,聽見了也不糾正他。

此時見他問得天真,微笑道:“要打傷了吾,賞汝一塊糖吃。”

慕容絕見他信心滿滿,便不躊躇,當下力貫右臂,呼地一拳揍去。忽然銀光一亮,手臂尚未伸直,拳頭還在半路,長劍已抵住右胸,竟連怎麽出劍都沒瞧清楚。

慕容絕正要收回手,疏樓龍宿道:“別動!”慕容絕身子一頓,疏樓龍宿又道:“維持這個姿勢。”那把劍仍頂著胸,慕容絕僵著身子懸著手臂,神色頗見尷尬。

疏樓龍宿道:“他那一拳汝可以不予理會,挺劍刺他心口便可了結他性命。”

“我出劍沒你快。”

“汝出劍雖不及吾快,但劍的長度卻長過手臂,汝一樣可以在他打到汝之前傷到他。”

慕容絕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主人指點,我可以站直身子了嗎?”

疏樓龍宿垂下長劍,慕容絕尚未挪正身子,疏樓龍宿一個轉身,也不見他左手怎麽動作,鏘地一聲,長劍卻刷地套進慕容絕腰間劍鞘,毫無半分偏差。慕容絕心中一驚,口中讚道:“主人好俊手法!”此時才挺身站好。

忽覺右臂一涼,慕容絕纏縛於前臂的長巾竟斷成好幾截,原來疏樓龍宿方才一劍貫註了些許真氣,是以雖然劍身只是擦過長巾,劍氣卻已將長巾割裂。片片長巾落地,露出光滑的皮膚,臂上赫然紋著一枚銅錢大小的鳳紋圖騰。

慕容絕來不及遮掩,疏樓龍宿唔的一聲,舉起他的手臂細看,問道:“這是什麽?”

慕容絕支吾道:“這……這是……”

疏樓龍宿瞟了他一眼,慕容絕雙眼水霧波動,幾要滴出水來,低聲道:“這是我家族家徽。”

“家徽便家徽,有何難以啟齒?”疏樓龍宿道:“倒難得見汝慌張。”

慕容絕閉唇不語。

疏樓龍宿心中尋思,中原可有姓慕容的什麽武林勢力?想了片刻毫無印象,遂問:“家族裏還有什麽人?”

慕容絕靜了半晌,搖頭道:“僅剩我一人。”

疏樓龍宿擡起眼,見他眼睛盯著手上圖騰出神,一時無語,放脫了他的手臂,道:“夜沈了,歇息吧。”徑自走入寢房。

慕容絕收拾起地上碎布丟進紙簍裏,疏樓龍宿又走出來,遞了一條紫色長巾給他,道:“拿去。”

慕容絕一楞,呆呆地不知該不該接受。疏樓龍宿手舉在空中也有點酸了,幹脆親自將長巾一圈圈綁縛在他手上。慕容絕還是楞楞地,連舌頭也找不到。

疏樓龍宿不理會他,徑自上床安歇。慕容絕總算回過神,上前放下床幔,吹滅燭火。黑暗中,只聞低低一句:“謝謝主人。”

三貫之日愈近,儒門天下氣氛就愈顯緊張肅穆。疏樓龍宿似乎是門內最悠閑之人,偶爾見他拿著劍也非練習武藝,而是在指點慕容絕劍式;有時則是待在書閣看書作畫,或撫琴自娛。

這一日,外頭下起了蒙蒙小雨,將枝葉洗得十分翠綠,卻也更添了幾分寒意。慕容絕見疏樓龍宿拿著一塊軟綢細細擦拭架上白玉琴,自己雖不懂音律,保養樂器此類小事想來只要經過指點便能上手,疏樓龍宿卻從不假手他人,慕容絕好奇問道:“你好像很珍惜這張琴?”

“這張白玉琴,乃吾與好友交換之物。”

“你的朋友?”

疏樓龍宿由衷露出一個笑容:“是啊,一個游歷天下不知歸期、滿肚子黑水的好友。”放下軟綢,手指一撥,曳出一串妙音。

慕容絕站在一旁細聽著,陶然出神,眼晴往窗臺一望,一片細雨飄灑進來,趕緊放下簾子,將臺子擦幹,取過龍形香爐點上沈水香。

薄煙裊裊暈開,室中滿是淡淡香氣,耳邊聽的是幽幽妙樂,慕容絕站在疏樓龍宿身旁,心中極是平靜,一時間竟是癡了。

月入中天,萬籟俱寂,儒門天下裏的照明宮燈已盡數暗滅,只餘幾名武衛按時提燈巡守。

一道人影蟄伏在黑影中,避過巡守時間,細看無人,迅捷無聲往人煙罕跡處而去。到了目的地,四處張望,見不到人影,當下咕咕咕三聲,模仿夜梟叫聲。

無人回應。

那人頓了頓,縱身躍上一旁樹上,以枝葉遮住身影。

過了約莫一柱香時間,遠處過來一人,在地上拖了一道長長的影子。來人到了樹下,四處察看一番,便咕咕咕叫了三聲。樹上那人也三聲回應,躍下樹來。

玄雪。

後來之人身形沐在月光下,眸若清泉,卻是慕容絕。

玄雪細聲道:“怎地如此晚來?”

“他近日睡得晚。”

“他可懷疑起你了?”

“沒有。”慕容絕搖頭:“傷藥還是他給我的。”

玄雪嗯一聲,道:“三日後便是三貫,你得快點下手。”

慕容絕道:“時機未到。”

“再不做,難不成等三貫結束?那可來不及了。”

慕容絕不語,一會兒緩緩道:“他武功很好,我殺不了他。”

玄雪道:“誰要你殺他,只是要讓他三貫失常罷了。”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小紙包和一把匕首,道:“這包藥末能暫時化消他的功力,擾亂心神,你讓他在三貫前服用,令他無法出試;這把匕首淬了□□,若他發現了,就用這匕首刺他,”手在脖子上一劃:“見血封喉。”

慕容絕接過,拔出匕首就著月光一瞧,刃上隱見藍光,他將東西揣進懷裏,道:“沒事了吧?”

“嗯,行事小心些,等我主子當上龍首,少不了你的好處。”

慕容絕不再多話,轉身離去。

偷偷摸摸回到疏樓龍宿寢房,裏頭烏黑一片,料來並不知他外出。輕輕推開房門,只打開剛好能穿過的寬度,以免弄出聲響。

無聲入室,有若貓步。慕容絕走至疏樓龍宿床前,輕輕撩開床幔,只見疏樓龍宿閉著眼沈睡,銀紫長發攏在一旁。合起那雙好像能洞悉一切的眼,他的感覺就柔和多了。

慕容絕輕輕替疏樓龍宿拉上被子,悄然回到外廳,點上火爐睡去。

背後,一只手淺撩幔子,疏樓龍宿火紅的瞳仁正沈沈註視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三貫

三貫之日。

自辰時開始進行三貫之文試,午時進行武比,申時測謀,其中武和謀無時間限制,由文官三司與武官三人擔任評官。三貫並非以一般決鬥中的三戰兩勝定勝負,而是以累積龍棋裁定。文試、武比、測謀三貫中勝得一場則獲一只龍棋,另外六位評官亦各有一只龍棋,三貫結束後,以比賽進行中雙方的表現為定。

“意思是說,好比第二場武比就算是你贏了,評官也有可能會認為蘇懷河的表現較出色,而給他龍棋啰?”慕容絕聽了三監之一的書監宣布規則後,這麽問疏樓龍宿。

“然也。”

疏樓龍宿與蘇懷河各站一方,兩人眼神不曾交會,身後四周擠滿了觀試的門人。

再過半個時辰便到辰時,雖然天色尚早,空氣中隱見飄霧,但龍首遴選乃儒門天下一等一的大事,門內弟子便是睡不足眠也要咬牙離開暖呼呼的被窩,前來一觀三貫比試。傳授各類科的老師夫子們心知今日學生毫無心思上課,也就寬宏大量地休了一天。

辰時。

第一場文試在正龍廳舉行。正龍廳兩旁各有偏廳,本為儒門上位者討論要事之所,今挪為文試之用,裏頭各放置了相同的應試工具,筆墨紙硯樣樣不缺。

書監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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