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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世夫妻喜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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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機靈,扶著鼻青臉腫的霍碧山回到向陽院後,不敢說主子是被霍曉濤打的,只說他喝得太醉,不小心從酒樓的階梯上摔下。

只是那傷勢任誰看著,都覺得不像是跌跤摔傷,卻也沒人多問,包括蘇翠堤。

蘇翠堤向來是不多問不多說,盡管心裏有疑惑,也選擇做個靜默乖順的妻子。

翌日,霍碧山酒醒,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慌了、急了,趕緊讓三喜去將母親找來。

崔姨娘進到屋裏,見霍碧山坐在桌前,一臉愁雲慘霧,蘇翠堤在一旁親自侍候著茶水,見她來了,起身行禮。

崔姨娘以眼神示意她免問安,一雙眼睛直盯著臉腫得跟豬頭似的霍碧山。她知道他被打了,而且是被霍曉濤打的,但是為了什麽原因而被打,她還得而知。

“到底怎麽回事?”她問。

霍碧山懊惱地嘖了一聲,神情不悅地瞥了蘇翠堤一眼,“你出去吧。”

蘇翠堤點頭,黯然地旋身走了出去。

蘇翠堤一帶上門,崔姨娘便低聲道:“三喜說是給你大哥打的?”

他悻悻地回應,“嗯。”

“怎會把你打成這樣?”她急問。

“昨晚喝多了,跑到遇月小築那兒去,撞見了賀春恩,然後就跟她鬧了下……”

崔姨娘眉心一擰,“怎麽個鬧法?”

“印象裏我像是有抱她吧?”他心虛地辯解,“誰知大哥突然來了,就……”

他話未說完,崔姨娘出手狠疾,一掌往他臉上招呼。

霍碧山已經傷得一頭一臉了,又挨了母親一巴掌,頓時滿臉的委屈,“姨娘,您怎麽也打我?”

崔姨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恨狠地瞪著他,“我早提醒過你喝酒誤事,你看你,惹出麻煩來了吧!”

“我、我哪知道賀春恩那時候不睡,跑到外面來?又哪裏知道大哥也不睡,突然跑到小築去。”霍碧山捂著臉,嘟嘟囔囔地道。

“你……”崔姨娘氣到快說不出話來,“你大哥如今又跟她好上,天天往遇月小築跑,你是知道的,你現在居然還去招惹她?你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弱不禁風的藥罐子?現在好了,要是他到你爹跟前告你一狀,你看你是什麽下場!”

霍碧山一臉討饒地道:“姨娘,就是知道事情鬧大了,兒子才找您來的。”

“你爹把天羽織全交到你大哥手上,咱們娘兒倆處境已經夠艱難的了,你……你真沒出息!”崔姨娘氣得又朝他身上槌了一拳。

“姨娘,您看現在該怎麽辦?”霍碧山問。

崔姨娘沈默不語,一臉若有所思,“今早你大哥來請早時只字未提,我也摸不清他。”

“興許是大哥孝順,不想讓爹生氣吧?”霍碧山天真地說。

崔姨娘瞪了他一眼,“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就怕他另有盤算。當初他沒死成,第一件事便是將賀春恩趕出承明院,我就擔心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可這一年多來他從沒提起那件事,只專註於天羽織的事業。”

“姨娘,要是他知道什麽,怎會放過賀春恩?”

“他以前或許不知道,可你怎麽知道他如今是不是還被蒙在鼓裏?”崔姨娘眉心一擰,一臉憂心忡忡,“他為何又跟賀春恩好上?他是不是想從她那兒知道什麽?又或者他已經知道了什麽?這些我們都不清楚。”

聽她這麽說,霍碧山也緊張起來了,“姨娘,您就別嚇人了,咱們雖沒摔死她,可她也什麽都不記得了。”

“若你大哥昨晚就氣急敗壞地去告狀,我倒能應付他,可現在他不動聲色,我反而沒個底。”崔姨娘越想越憂心,“逃過死劫後,他完全變了個人,連我看著都覺得害怕,本想著先安分過幾年日子再做盤算,沒想到賀春恩步步進逼,迫得我不得不除掉她以保住咱們娘兒倆,哪想得到竟連她都逃過死劫,每每想起這事,為娘我都覺得毛骨悚然。”

“姨娘,您說這話是……”霍碧山神色焦慮地問:“那您覺得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崔姨娘想了一下,當即有了決定,“我陪你去跟他賠罪,就說你喝醉了,走錯了地方認錯了人,其他的什麽都不要說。”

“大哥能接受嗎?”

“他沒跟你爹告狀,就一定能接受,至於是不是打心裏接受,那個我管不著。”崔姨娘說著,又慍怒地瞪向霍碧山:“瞧你這出息,看來為娘以後是沒指望了。”

她本想著,沒了霍曉濤這藥罐子擋在前頭,自己的兒子就能繼承霍家的一切,可如今,她得另做打算了。

霍曉濤的生母早逝,這十幾二十年來都是她陪伴著、侍候著霍騰溪,雖說她只是個妾室,但執掌霍家中饋多年,在霍騰溪面前說話也算有點份量,趁著如今還說得上話,或許她該跟霍騰溪談談分家的事了,就算得到的已不如當初所求,但至少不能一場空。

眼下這局面,日後想從霍曉濤手裏搶得什麽,恐怕是難了,想著,崔姨娘忍不住又一聲哀嘆,十幾二十年的算計,竟落得如此下場。

在遇月小築外發生的事,未在霍府翻波騰浪。

霍曉濤只字不提,仿佛什麽事都不發生;三喜忠於主子,三緘其口;霍碧山做賊心虛,自是保密到家;至於春恩……她羞愧得無地自容,根本無法對任何人說。

當晚,崔姨娘帶著鼻青臉腫的霍碧山親訪承明院,向霍曉濤致歉,一進門,她便要霍碧山下跪以表歉意及悔意。

“碧山,快向你大哥賠罪。”崔姨娘神情嚴厲地道:“就算是誤會一場,你也有千萬個不該。”

霍碧山早跟崔姨娘擬定一套應對戰術,崔姨娘讓他做什麽,他照辦便是。

咚地一聲,雙膝落地,霍碧山卑躬屈膝地道:“大哥,弟弟喝得糊塗,冒犯了春姨娘,實在罪該萬死……”說著,他忍著疼,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霍曉濤臉上沒有一抹怒色,眼底卻透露著肅殺冷意。

見狀,崔姨娘小心翼翼地道:“曉濤,姨娘教子無方,在這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弟弟吧。”

“大哥,我喝得太醉了,誤闖遇月小築又錯把春姨娘當成別人,對她多有冒犯,實在悔恨不已……”霍碧山照著崔姨娘所擬的說辭,逐字逐句地說著。

“姨娘每每告誡,我都當耳邊風,這次得到教訓,今後我再也不敢貪杯了……”

霍曉濤冷眼看著這對母子在自己面前唱雙簧,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想著——

崔姨娘知道霍碧山跟賀春恩的事嗎?崔姨娘行事謹小慎微,面面俱到,不似霍碧山如此有恃無恐,霍碧山跟賀春恩之所以沒能繼續下去,真鬧出家族醜聞,想必是有崔姨娘在後面攔著。

那麽……是誰給了賀春恩誘餌,誘使她對親夫下毒手的?是霍碧山嗎?

若霍碧山對賀春恩是真心實意,那麽這一年多來,賀春恩遭他冷落在遇月小築,霍碧山早該跟她親近,為何回避著她?

也就是說,他對賀春恩無愛,若不是一時興起,便是另有所圖,那他圖的是霍家當家的大位?教唆賀春恩對他下毒的是霍碧山嗎?他……有這個膽?

不!他沒有。

看著眼前的崔姨娘,霍曉濤突然明白了,兒子是自己的親,崔姨娘雖然看著他長大,善盡其職,但他終究不是她親生的,始終少了那份血濃於水的情感。再者,當初李氏臨終前要求霍騰溪不得將崔姨娘扶正,斷了她上位的路,想必她也是懷恨在心的吧?

一直以來,毒害霍曉濤的兇手就在府裏、就在眼前,但他沒有實證,唯一的人證是賀春恩,然而她……失憶了。

“曉濤,經過這次教訓,姨娘相信碧山再也不敢貪杯了,可否請你看在姨娘的臉面上,饒他一次?”崔姨娘態度卑微。

“姨娘,若我不顧念著您,今早就向爹稟報此事了。”霍曉濤平心靜氣地說。

崔姨娘一聽,作感激狀,眼眶還泛著淚光,“姨娘真是太感謝你了。”說著,她用手絹壓著眼角的淚水,哽咽道:“姨娘教子無方,才教出這麽糊塗的兒子,說到底,都是我這個做親娘的錯。”

“昨晚……我也沖動了些。”霍曉濤說著,看向過了一天一夜,臉還是腫得跟豬頭一樣的霍碧山,他莫名感到療愈。

要不是三喜及時趕到,他肯定會讓霍碧山臥床三個月,但他也慶幸三喜及時趕來,沒讓他的失控演變成不可收拾的悲劇。

話說回來,他怎會姒此憤怒又痛心呢?他早就知道霍碧山跟賀春恩的事,不是嗎?說到底,是因為他愛上了現在的賀春恩,才會從前明明無感,如今卻痛徹心扉。

看著昨晚春恩的反應,他想她是記起來了,想起自己曾別戀著霍碧山,除了想起對霍碧山的愛戀,她還想起些什麽嗎?如果她恢覆記憶,可願意說出實情指證她心向往的人?

他想知道,甚至想當面質問她,但他現在沒有勇氣面對現實、面對她。

為此,他惱恨極了。

“姨娘,咱們是一家人,沒有不能解開的心結跟誤會,既然碧山是走錯路、認錯人,這事就算了。若他能因此把酒戒了,也算是好事。”霍曉濤淡淡地說著,臉上依沒有太多可以讓崔姨娘解讀的情緒。

崔姨娘心中雖然焦慮,但聽到這話,她臉上帶出自責神情,感激地道:“你如此寬宏大量,姨娘心中感激,你放心,從今天起,姨娘會嚴加看管碧山,絕不讓他再碰一滴酒。”

“甚好。”霍曉濤話鋒一轉,“不早了,姨娘趕緊回去歇著吧。”

“那好,我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說完,崔姨娘便領著霍碧山離開承明院。

一離開,霍碧山便急問:“姨娘,您看他應該不知道什麽吧?”

“我猜不出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不過我很確定一件事。”崔姨娘說。

“什麽?”

她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他從前對賀春恩是寵,現在是愛,你以為他只字不提是為了誰?他是在保護她。你從今天開始皮繃緊點,別再生事,咱們得趕緊想好退路了。”

這幾日,春恩面對著旁人時總是強顏歡笑,可獨處時又忍不住傷心落淚。

她好想向霍曉濤解釋,但她哪裏有那個臉?雖說感情不忠之事是賀春恩犯的,可如今她就是賀春恩呀!

霍曉濤在她遺忘所有事之後,選擇接納“全新”的她,可那晚撞見霍碧山跟她摟摟抱抱,一定又勾起他那些憤怒又痛心的回憶了。

他是多麽的愛著賀春恩才選擇原諒,可如……

夜裏,春恩輾轉難眠,悔恨歉疚的眼淚一次又一次濕了枕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向霍曉濤解釋,才能消弭他心中的怨恨及痛楚,告訴他,背叛他的賀春恩已經死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賀春恩。

不,宿了賀春恩的身,她就得概括承受賀春恩的一切,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宿命。

想起今天下學時,子琮問起幾天不見的爹時,春恩差點就當著孩子的面落下淚來。

子琮好不容易跟爹親近了,如今卻因為她又……她覺得很對不起子琮。

為了自己,為了子琮,她應該提起勇氣去找霍曉濤,她得讓他知道,她如今一顆心是向著他的,沒有別人,就算他趕她、罵她、奚落她,或是說些毀滅她人格、傷害她尊嚴的話,她也得去。

打定主意,春恩擦去眼淚,穿衣著履,離開遇月小築前往承明院。

來到承明院,她探頭一看,院裏靜悄悄地,好像誰都不在。

都這時間了,霍曉濤還沒回府嗎?正思忖著,忽聽見乘著夜風而來的說話聲,她往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庭院那頭走來兩個人,仔細一看,正是霍曉濤跟貞平。

“大爺,您走好。”貞平使出吃奶的力氣扶著身架子大過他許多的霍曉濤,氣喘籲籲的往承明院走。

霍曉濤醉了,他酒量不差,偏好白酒,每回應酬總是千杯不醉,即使有了醉意也依舊行止合宜,可今天,他卻在自己的小宅子裏喝得酩酊大醉。

貞平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攔他,只能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用馬車將他載回來。

“我沒醉……”霍曉濤思緒迷迷糊糊,走路顛來倒去。

“大爺,您醉了,明天看您怎麽跟老爺子請安,唉。”貞平咕噥著,然後一嘆。

這時,他看見站在承明院外的春恩了,驚疑道:“咦,春姨娘?”

春恩看他十分吃力地扶著酒醉的霍曉濤,下意識地想上前幫忙,卻忽然想起霍曉濤如今對她很厭惡,便又不敢貿然出手。

“怎麽喝得這麽醉?”她問。

“我也攔不住大爺啊,不給他喝,他會罵人的。”貞平一臉無辜委屈。

看他醉得可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春恩這才放膽上前幫忙,與貞平一人一邊架起霍曉濤,三人搖搖晃晃地進了承明院。

費勁地將霍曉濤扛回屋裏,再往錦榻上一放後,春恩跟貞平兩人都快虛脫了。

霍曉濤倒在榻上,臉色通紅,雙眼迷濛地看著站在床邊的春恩跟貞平。

他沒反應,像是已經分不出誰是誰。

“是應酬嗎?”她問貞平。

貞平搖頭:“是借酒澆愁。”春恩聽著,沒有說話。

貞平繼續道:“這幾日,大爺都陰陽怪氣的,我也不敢問。前幾日,崔姨娘跟二爺來找他,不知道說了什麽,我倒是看見了,二爺鼻青臉腫的,聽向陽院的人說,是從酒樓的階梯上滾下來的。”

聞言,春恩才知道,原來崔姨娘跟霍碧山來找過他呀!當下,她語帶試探地道:“大爺可跟你說了什麽?”

貞平搖頭:“大爺什麽都沒說,只是常常神情憂郁,若有所思的樣子。”

春恩看著醉倒在榻上的霍曉濤,內心感到歉疚及不舍,他心裏一定很苦吧?

那天晚上,他那般失控地打了霍碧山,可事後卻未在霍騰溪面前拆穿她跟霍碧山的事情,想必是擔心這樣的家醜會對霍騰溪造成打擊。

“貞平,你去打點溫水來。”她說。

“是。”貞平答應一聲,旋身便走了出去。

春恩坐在床邊,幫霍曉濤卸履脫襪,接著又趨前為他寬衣解帶,脫掉那沾了塵土的外衫,在碰觸到他的時候,又有些畫面浮在腦海,她很快地甩脫了它們。

她已經找到方法甩脫這些擾人的記憶,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總算能讓她舒服一些。

她將不斷地發出細碎囈語的霍曉濤安置妥當,坐在床邊等著貞平。

不一會兒,貞平帶著一盆熱水回來了。

“放著,我來就好。”春恩道。

“這事怎能讓春姨娘您……”貞平不敢把這侍候的事丟給春恩。

春恩笑嘆道:“我是他的妾室,我來服侍他不是應當的嗎?”

貞平微頓,本來是這樣沒錯,但這陣子霍曉濤的情緒起伏太大,大得讓他有點搞不懂了。之前看他三天兩頭往小築去,平日裏常不自覺地唇角上揚,一副如沐春風般的神情,可這幾日總寒著臉,又自個兒在小宅子裏獨飲。

主子願意說的事,他聽就好,主子不願意說的事,他連問都不行,這是他侍候霍曉濤年多來的心得。

他跟著霍曉濤有十年了,他也隱約感覺得出來,病後的他……已不是從前的他。

“我怕大爺醒來會怪我……”他怯怯地道。

“不會的。”春恩溫柔地看著他,“有事我扛。”

她都這麽說了,貞平也只好把人交給她,“那我先出去了。”語罷,他旋身步出寢室。

春恩擰了紗巾,用溫熱的紗巾輕柔地擦拭著霍曉濤的臉。

他微微地皺起濃眉,然後用手去拔,“唔……”

她小心翼翼地擦完他的臉,再擦他的頸子,像之前照顧生病的子琮一般。

“唔……”他皺著臉,那表情像孩子似的。

從前賀春恩也是這樣照顧著他的吧?那她是什麽時候變心的?

“唔……”霍曉濤悶哼一聲,突然翻了個身坐起。

春恩嚇了一跳,楞楞地看著他。

霍曉濤瞪著雙眼,看起來有點兇惡,但神情卻帶著困惑、懊惱,瞇著眼看她,他有點咬牙切齒地叫了她的名字,“賀、春、恩!誰……誰準你……”語不成句,就見他好像頭很沈很痛似的,雙手猛地抱住自己的頭。

見狀,春恩上前,“你先躺下好好睡一覺吧。”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惡狠狠地看著她,可在他那狷怒的眼底深處,她發現了那即使醉得迷糊也藏不住的心痛。

“你……你心裏還有他吧?”霍曉濤死死盯著她看,語帶質問。

她心頭微撼,無奈苦笑,搖了搖頭。

“你不肯回承明院,是因為他是不是?”霍曉濤一臉“我逮到你了”的表情,手上慢慢收緊。

“你醉了,我們……”他抓得她手腕好痛,教她忍不住掙紮起來。

一掙紮,立刻引起他更大的反應,他眼底迸射出懊惱、沮喪、憤怒的精光,“你說自己什麽都忘了,是騙人的吧?你……你記得他,你也記得自己對我做了什麽!你這惡毒的女人,你……”

“放手,我好痛。”她氣惱地道:“你現在根本有理說不清。”

“賀春恩!”他兩眼布滿血絲,像要噴出巖漿來了。

“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解釋……唔!”她話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扯進懷裏。

他捧著她的臉,用力地吻住她的嘴,因為醉了,他所有的動作都顯得粗暴又失控。

她的唇被他壓著,甚至還被他給咬了,他的手用力地按著她的臉,好像要將她的頭骨捏碎般。

因為痛,春恩掙紮得更賣力,然而她的掙紮對幾乎失去理智的他來說,是對他的否認及抗拒,他用力地將她摁在床上,粗暴地抓她、揉她。

她幾次用膝蓋將他頂開,他還是像餓虎撲羊般的殺過來,她想大叫,卻又擔心事情變得更難堪。

“霍曉濤,快住手……”她用力地推開他壓來的胸膛,氣惱地哭了,“我很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對不起你的人不是我,我……我……”

她跟他說這些做什麽?他現在醉得七葷八素,他聽得進去,聽得明白嗎?

“明明是你……是你……”他惱恨地瞪著她,可眼神卻越來越渙散,“我選擇給自己及你一個重新的機會,可你還是……”

突然間,他眼睛一閉,砰地倒下,泰山壓頂般倒在她身上。

被他這麽一壓,春恩差點斷氣,漲紅著臉,再使出洪荒之力,她終於將他自身上推開,她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我的媽呀,差點兒沒命。”她邊咕噥著,邊轉頭看著仰躺在身邊,完全失去知覺跟意識的霍曉濤。

被他蹂躪了那麽一會兒,她全身上下都疼著,她覺得有點不甘心,氣呼呼地捏住他的鼻子,不讓他順利呼吸。

從前葉傑修醉得不省人事、惹她生氣時,她都是這樣報覆他的,看他慢慢呼吸不順,滿臉漲紅,然後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覺得很開心。

當然,這種報覆也要拿捏好分寸,她可沒想弄死她。再說了,他會喝得這麽醉,這麽失控,也是因為她,這麽一想,又覺得他情有可原了。

春恩緩了緩情緒,靜靜地看著他,喝這麽醉,明天起來,宿醉可就夠他受的了。

她想起以前葉傑修喝醉時,她都會幫他按摩舒緩,也不知道是真有效還是心理因素使然,隔天他起床時,宿醉頭疼都沒那麽嚴重。

想著,她便決定試一試,於是她坐上床榻,盤起腿,將霍曉濤的頭擱在自己腿上,然後伸出雙手,以她靈活又溫柔的十指幫他做頭部及肩頸的按摩。

葉傑修很喜歡這樣,他總說這樣有被深深愛著的感覺,霍曉濤也會嗎?他也會有被深深愛著的感覺嗎?

在她纖纖十指的揉弄下,他臉上糾結的線條慢慢地撫平了,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著。

看著他那放松且愉悅的神情,春恩也不自覺地露出溫煦的微笑。

“唔……嗯……”他嘴巴裏逸出不清不楚的囈語,“舒服……小猴子……”

“咦?”她剛才聽見什麽了?是小猴子嗎?不,是她聽錯了。

“小猴子……我愛你……想你……”

春恩震驚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他,不,一定是幻聽,這不是真的。

“家、家語……我的小猴子……我好想你……”

這回,春恩清楚地聽見從他嘴裏逸出的這些字,她感覺好像有幾萬發的煙火在她腦子裏炸開一樣。

他叫的是“家語”嗎?不是嘉雨,佳羽,或是珈瑀?

小猴子,那是葉傑修給她取的綽號,也是他對她的昵稱,他們剛認識時,他說她的笑聲好像猴子在叫,從此便叫她小猴子,可是在她出事前一年,葉傑修便車禍走了。

只是她死後能穿越,那麽……葉傑修也行吧?

不不不,怎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

“朱家語,你不是說世界上沒什麽不可能的事嗎?”她腦子裏有個聲音這麽對她說對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已經發生在她身上了嗎,又怎麽知道不會發生在葉傑修身上?仔細一想,霍曉濤在一年多前大病一場,家裏都已經有了辦喪的打算,可他卻突然病愈,從此之後還變了個人……

想起他那些熟悉的小動作、倨傲的笑,不可一世、不容質疑的霸道行徑,一下子給糖,一下子甩鞭子的矛盾表現……

老天,葉傑修一直在她眼前?

“天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安睡在自己腿上的霍曉濤:“你真的是他嗎?”她拍拍她的臉,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叫醒,“霍曉濤,你醒醒。”

他皺了皺眉頭,沒醒。

“醒醒啊,霍曉濤,葉傑修。”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老公,醒醒。”

她繼續拍打他的臉,還捏他鼻子,他把臉別開,一副“別吵老子睡覺”的表情。

“餵,你快醒醒。”她越拍越用力,根本是在扇他巴掌了。

“唔……”霍曉濤下意識地反手撥開她的手。

她看著他,心想得出重手了。她將他的頭自自己腿上移開,整個人跳到他身上跨坐著,然後伸出雙手朝著他的臉施展“降龍十八掌”。

“葉傑修,給我醒醒。”當她給了他最後一掌並大喊葉傑修時,他睜開了眼睛,兩眼發直地看著她。

好舒服呀,每當他喝醉的時候,她都會幫他按摩頭部及肩頸,她雖然不是專業的,但那每一下都充滿了愛。

她是他的小猴子,朱家語。

記得第一次聽見她的笑聲是在公司一樓的大廳,當時他剛步出電梯就聽見猴子的叫聲,才在疑惑公司裏為何會有猴子呢,就發現那猴子叫聲竟是一個女孩的笑聲。

她正跟他業務部門的職員在說話,不知聊到什麽,竟放聲大笑,而她的笑聲不只吸引了他的註意,也引來其他人側目。

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態,她趕緊地捂著嘴,卻還是捧著肚子笑彎了腰,他從沒見過女人笑得那麽沒有形象。

是夢吧?他跟她已經陰陽兩隔,身處在不同的時空了,她怎麽可能幫他按摩呢?他是有多想她,才會作了如此真實的夢?

醒醒,葉傑修!

真是見鬼,他竟還聽見她喊他的名字,這夢真美好,他不想醒來,他想就這麽一直睡去……只是他才這麽一想,突然聽見啪地一聲,那聲音好響,然後他的臉頰好辣、好燙。

“葉傑修,給我醒醒!”

一句拔尖的“葉傑修,給我醒醒”,成功地將他的魂魄給喊了回來,霍曉濤倏地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賀春恩。

這是什麽狀況?

她跨坐在他身上,兩只眼睛像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般看著他。

發生什麽事了?他記得他一個人喝了悶酒,然後……

“你……你做什麽?”不會吧?她該不是想趁他醉得不省人事,跟他成了好事吧?他本就醉得有點難受,再被她這麽坐著,他覺得自己都快吐了。

“給我下來,我……我不想跟你睡覺……”他說。

“你醒了嗎?”好不容易喚醒他,春恩用殷盼的眼神註視著他,心情十分激動。

看她眼裏閃著淚光,他眉頭一皺,“不準掉眼淚,我、我不會……”

“小猴子。”春恩道:“我是小猴子。”

霍曉濤驀地呆住,“什麽……”

春恩強忍著激動的淚水,期待地道:“我笑到失控的時候,很像猴子在叫。”

他瞪大雙眼,一副見鬼似的表情,“不、不可能……”

他的反應證實了一件事,他真的是葉傑修。春恩哇地一聲大哭,整個人趴在他身上。

“是你,真的是你……嗚……真的是你……”

霍曉濤木木地躺著,任由她的淚水淌濕他的胸口。

他一定是在作夢,這不是真的,他……他醉死了,醉到把夢當真了?這般想著,他伸出手,掐住她的屁股,雖然沒什麽肉,但觸感很真實。

突然被掐了屁股,春恩驚羞地直起身,“你做什麽啊?”

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她,霍曉濤露出困惑的神情,喃喃道:“你是……你不是……”

“你是葉傑修,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生,卒於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二日,對不對?”春恩噙著淚,語調顫抖,“你是登鋒國際的老板,你爸爸是葉偉成,媽媽是陳子玉,對不對?”

“不……”聽見這些數字跟人名從她嘴巴裏說出來,他的酒徹底醒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淚中帶笑,註視著他道:“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你真是個缺乏想像力跟作夢能力的人。”

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你真是個缺乏想像力跟作夢能力的人!

這話,是朱家語、他的前妻說的,可現在,這些話卻從賀春恩的嘴巴裏說出來。

霍曉濤整個人彈了起來,將她抓住,“你……不可能……”他細細地端詳著她的臉,不敢相信朱家語此時就在這具軀殼裏。

“我們離婚那天是個雨天,離開戶政事務所時,你把傘給了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一邊掉眼淚,一邊回憶著那天的情景,“你不知道的是……我沒走,我偷偷跟在你後面,直到你上了車。”

聽到這話,他胸口猛地一揪,“老天,你……”話沒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也發生在她身上了。

她死了,在那個時空裏的她,死了!

他猛地將她緊擁入懷,聲音顫抖地問:“你發生什麽事了?”

她偎在他懷裏,面帶微笑,語調輕柔地道:“你出事後,我快不能活了,休息了大半年還是沒辦法回到工作崗位上,我好想你……”

聞言,他更用力地將她抱住,像是害怕一松手就會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你忌日時,我帶著你喜歡的金門陳高去路口吊念你,沒想到在過馬路時被撞,接著就……”她哽咽了,“我沒想到……真沒想到……”

“小猴子……”他從不輕易掉淚,但此刻,他已忍不住那激動的淚水,“我也很想你,但我太自負、太高傲,不願意承認失去了你,我有多麽的痛苦跟寂寞……”

聽見他的告白及自白,春恩心頭一熱,擡起頭,她淚目望著他,“你也想我?”

他笑著擡起自己的左手,秀出無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你以為這是什麽?”

她先是一怔,然後瞬間明白了,原來,曾經的她,就是他口中該放下的過去呀。

握著他的手,她輕輕地在他無名指上吻了一下,“一定是你的思念把我給召喚來的。”

他眼角還帶著淚花,卻語帶促狹地道:“怎麽不說是你太想我,才追著我來的?”

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怎樣都好,橫豎你現在是跑不掉了。”

他眼底流洩出濃濃深情,“不,是你再也跑不掉了……”說著,他伸出雙臂將她牢牢地圈進懷裏,發出幸福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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