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那天，寧憬的確如之前所說去醫院看望陳乃昔。

經過幾天的休息, 陳乃昔身體恢覆了不少, 她這次的闌尾炎來得莫名其妙, 不過好在手術成功，痊愈得也不錯，差不多一個星期便能出院。

寧憬去時是午飯後, 陳乃昔預先把她媽給轟走, 所以當寧憬剛踏進病房, 就看到穿著病服的卷發少女抱著膝蓋, 坐在床頭一臉期盼地看著他進門。

因為前幾日情緒不太穩定, 他對陳乃昔的態度有些淡淡，但另一方面, 寧憬又清楚對方在自己心目中與眾不同的存在，矛盾交織下, 他有些手足無措。

還好陳乃昔天生就是個會活躍氣氛的人, 跑下床領寧憬進屋找椅子坐下, 她從病床旁的櫃子上拿了一個蘋果遞給寧憬，說：“嘗嘗, 你買的。”

看了看她手裏的水果, 寧憬道：“不用了, 你留著吃吧。”

“那罰你給我削，那天來都來了居然不進來，怎麽這樣啊。”

“都說了是忙著回去上晚自習。”接過陳乃昔手裏的蘋果，寧憬在籃子裏面找了刀, 開始削皮。

陳乃昔猜到了他肯定不會說出心裏話，坐在床上輕晃著腿，直接問：“是不是我那天說錯話了？”

鋒利的水果刀正擦著蘋果的肉身慢慢卷下一條果皮，少年的手輕輕一抖，只削了一點的果皮和果身斷開，落到他的膝蓋上。

“寧憬，抱歉啊，我以後不會隨便亂說了，如果……如果我再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你就罵我，怎麽舒服怎麽來。”

寧憬覺得這丫頭的思維果然不能像一般人那樣去揣測。

瞥了她一眼，寧憬又低頭繼續削蘋果，刀刃劃過果肉的摩擦聲成了這屋裏的唯一主調，同時也擾亂了他的心。

寧憬有過不少次這樣的經歷，僅僅是因為別人無意中，甚至是毫無惡意的一句話就陷進痛苦的漩渦中無法自拔，但他們的反應無一例外都是‘你想太多了’‘沒有的事，別這麽矯情’，哪會有人像陳乃昔這樣，還主動給他道歉。

寧憬說：“陳乃昔，其實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也知道是我多慮，可……我控制不了。”

驀地，陳乃昔想起了任醫生給她說的話。

於抑郁癥患者而言，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是一個死胡同，在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的一句話或者一件事，便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推進胡同裏，不是他們逃不出來，而是真的無計可施。

這種痛苦與絕望，是旁人無法感受的。

望著少年英俊的面容，陳乃昔咬了咬嘴唇，試探性地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去看看心理醫生？”

“不說這個了。”寧憬迅速打斷，看來是真的不想聊這個話題，“你什麽時候出院？”

陳乃昔還沈浸在剛才的試探中，一時沒有從寧憬快速轉移的話題中反應過來，楞了好幾秒才點了點頭：“過、過兩天吧，可能星期三回去上課。”

“還好，能趕得上周四的考試。”

陳乃昔：……

陳乃昔：“命運果然又要對我這個小可愛下手了。”

削好手裏的蘋果，寧憬擡眸一看，陳乃昔一臉的心如止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次成績十拿九穩了。

結果，在考出令人失望的成績上面，陳乃昔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出成績那天，陳乃昔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從身體健康狀況談到人生理想，聊了足足一節課後下最後通牒：

如果下次考試達不到300分，會考慮讓她留級。

陳乃昔慫了。

留級就說明寧憬會變成她的學長，兩個人不在一個年級、一棟教學樓，她便不能每天早上看寧憬路過十八班，而且等到對方畢業她還得在這所學校荒廢人生。

這怎麽能行！

飛奔回教室裏，陳乃昔向姜妍請教怎麽才能考到300分。

姜妍沈默兩秒：“不考文綜就行。”

陳乃昔：“滾。”

於是她又發消息問寧憬，那家夥更過分，回：只用考數學和英語就行了。

姜妍哈哈大笑，拍了拍陳乃昔的肩膀：“寧憬說的這個方法比較簡單，我那個還需要多考一科語文呢。”

陳乃昔在心裏暗罵一句這兩個何不食肉糜的混蛋，寧憬的下一條消息來了——

下午放學我教你。

陳乃昔：「你最好了！！！！」

下午吃完飯，陳乃昔和寧憬一起去了圖書館，從寧憬那裏得到一份預先寫好的英語和數學學習規劃。

她還沒來得及看完，寧憬就已經打開數學必修一課本，讓她先看看一道例題的步驟有沒有哪裏不懂。

陳乃昔還以為會從最簡單的集合開始，拿過來一看到是函數，便滿臉尷尬地對寧憬笑了笑。

寧憬白了她一眼，拿出一張草稿紙，然後寫了幾個函數式，分別在下面畫出各自的圖像，從最基礎的定理給陳乃昔開始講解。

這不教不知道，陳乃昔的數學基礎實在是差到令人發指，一些初中學的知識都忘得一幹二凈，還得幫她回憶一下。

於是，到晚自習上課之前，幾個函數圖像都沒說完。

走出圖書館，寧憬恢覆到平時的音量，問陳乃昔：“你上課都在幹些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樓梯旁，陳乃昔吐了吐舌頭，正張嘴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叫寧憬的男音。

扭頭望去，一個左手拎著本書，戴著方框眼鏡的男生走上來，笑著對寧憬道：“到時候的比賽，一起加油啊。”

“比賽？什麽比賽？”陳乃昔問。

寧憬說：“一個物理競賽而已。”

“而已？寧憬，你這樣說可就過分了，”那少年被寧憬的用詞嚇了一跳，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怪怪的，像是在表現寧憬不知天高地厚，“如果能晉級到全國，在決賽上表現好的話，是有可能被保送名牌大學的，你這個而已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哇！這麽厲害。你和寧憬是代表我們學校去的嗎？”陳乃昔問那男生。

這人的目的是上來找寧憬說話，只是沒想到寧憬不答他的話就算了，這個不認識的姑娘問題還這麽多。

男生顯然是不想搭理陳乃昔，敷衍地笑了笑，完全看不出他的意思是什麽。

等這人走後，陳乃昔才冷哼一聲，嘟起嘴向寧憬抱怨：“這人誰啊？和他說話都不理我，這麽拽。”

“趙勁松，我們班的。”

“就他呀！理科班第一那個對吧？怪不得呢，眼睛都長到頭頂去了，考第一了不起吼。”

寧憬看她那副氣憤的模樣，揚起嘴角，小聲道：“那下次不讓他考第一了。”

陳乃昔沒聽清他的話：“什麽？”

“沒什麽，快上課了，走吧。”

從寧憬和趙勁松那裏得知了物理競賽的事，陳乃昔後續還聽到賈主任說，市一中有一個推選進入省決賽的名額，經商討後給了寧憬，所以區裏和市裏的筆試他都不用參加，直接晉級五月份的省內決賽。

這給寧憬教陳乃昔英語數學空出了不少時間。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陳乃昔那只多年老油條，在剛被恐嚇可能會被留級的那幾天幹勁十足，每天都按照寧憬給她的計劃表做例題背單詞。持續時間沒過一周，陳乃昔便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例題不看，單詞也不背，更別說同桌姜妍讓她背誦的政治原理。

寧憬盯了她兩天，發現這丫就是典型的爛泥扶不上墻，一氣之下表示她愛咋咋地和他寧憬無關，下一次考試前都沒和陳乃昔說一句話。

陳乃昔急得纏著姜妍教自己學習，勉強把四月份的月考茍到三百分才去找寧憬懺悔。

同時，理科班那邊的年級第一名，趙勁松首次失利，變成了高他三分的寧憬。

寧憬看到陳乃昔認錯態度誠懇，這才開始理她，不過為了準備下個月的物理競賽，他成了半閉關狀態，上午去學校上課，下午就去附近大學的實驗室做實驗。

如果學生能在省決賽裏拿到第一名，那便有參加全國決賽的機會，這意味著可以拿到某個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學校對所有參賽學生都是鼎力支持，借用附近大學的實驗室就是其中一個體現。

寧憬使用實驗室的時候，恰巧碰上那所學校學生金工實習，有一回撞見一個健談的學長，跟著寧憬看他為比賽做的實驗不說，還特別自來熟地邀請寧憬去圍觀他們金工實習，看著正在忙活的其他同學，一臉深情地介紹：“別看我們只是簡單地做實驗，這玩意兒做出來，都要送給喜歡的女生。”

寧憬一臉不信。

學長又說：“你別不信啊小老弟，這是咱們工科男的浪漫！”

然後，寧憬跟著這個學長也開始做實驗。但由於各種原因，他用了一個月時間才把成品做出來，五月的月考前，寧憬給陳乃昔說脫離了年級倒數十名就送她一樣東西。

陳乃昔那個激動，又拉著姜妍教她學文綜，可因為和一中學子的差距實在太大，雖然有進步但效果不明顯，名次還是在倒數十名以內。

成績下來當天，陳乃昔很是憂傷，跑去給寧憬說禮物能不能給她留著，她下次再努力。

若是乃昔媽聽到自家閨女說要努力學習這話，恐怕要摔兩盆菊花讓自己清醒點以確認是不是在做夢。

寧憬也知道，這丫頭以前是多麽不學無術，早在幾個月前的寒假，她還叫人給她寫假期作業，現在已經有了觀念上的轉變，值得表揚。

看在她有進步的份上，寧憬把之前做實驗的成品送給了陳乃昔。

寧憬給她的小禮品袋還挺沈，陳乃昔正想著是什麽重量級的禮物，結果打開一看，發現是枚……

小鐵錘。

手柄上還他媽系了個粉紅色的蝴蝶結。

？？？

…………

陳乃昔把那個沈甸甸的小錘子捧在手裏，一臉震驚加無語地問寧憬：“送給我敲核桃的？？”

寧憬：……

寧憬：“不要就還來。”

陳乃昔哪肯幹，抱著小鐵錘一溜煙跑了，回家以後問她媽喜歡的男生送她鐵錘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麽。

乃昔媽想了想，說：“大概說你算個錘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奶昔媽解題角度清奇

我想到我們金工實習的時候，磨螺帽就磨了一個下午。所以，奶昔啊，憬哥可是送了你一個錘子，心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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