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安靜了。

陷入凝固的氣氛略顯詭異。高宥文看到陳乃昔的笑容逐漸消失，登時有些納悶。

一旁的寧憬剝完一只蝦, 把蝦肉放到裏碗, 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我就是那個倒黴鬼。”

高宥文：？？

“……”

而此件事的罪魁禍首陳乃昔乖乖低下頭, 連忙把碗裏幾個蝦肉塞進口中，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借著吃一頓龍蝦的功夫，高宥文了解了這兩人初次見面的情況, 只能感嘆這是一段改變不了的孽緣。

把這一大鍋龍蝦吃完, 陳乃昔回家後就被她媽催著收拾東西和賈主任一家人去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家在鄉下, 這些年經濟發展, 鄉間的路修繕之後交通方便不少, 不友好的是周圍像裝了屏蔽器似的，手機上一點訊號也收不到。

這可愁壞了陳乃昔。

作為二十一世紀趕赴潮流的青少年, 陳乃昔也是一枚低頭族，有空刷刷微博, 沒空也要抽出時間和沖浪認識的網友聊上兩句。下了車, 她掏出手機給寧憬說自己被迫下鄉, 結果消息前的圈圈一直轉轉轉，轉結束便成了紅色感嘆號, 讓陳乃昔一度擔憂是不是又被拉黑了。

許久沒見外孫女的外婆看到她愁容滿面, 笑呵呵說：“外婆下次裝好WiFi, 小昔你就可以經常來玩了。”

老人的一句話頓時讓陳乃昔羞憤難當，把手機揣好就去給兩個老人捏肩捶腿，順嘴還說起自己在學校發生的趣事，逗得外公外婆直笑。

賈主任在一邊聽陳乃昔瞎吹牛, 專註給外甥女拆臺，說她被老師誤會和男同學談戀愛，請去辦公室喝茶。

嘮到這個眾人都精神了，在看電視劇的表妹賈桐也搬著凳子過來聽這是個什麽情況。

陳乃昔被王主任叫到辦公室批了一通的事並沒有告訴家裏人，經由賈主任把那天的詳情說出來，乃昔媽第一個不幹了，拍著桌子怒道：“嘿這老師怎麽回事？我們乃昔怎麽就被她說得那麽十惡不赦，真談戀愛也是兩個人的事吧，憑啥就是乃昔耽誤人學習？”

說完，又訓賈主任：“虧你還是乃昔舅舅呢，我家乃昔在學校受委屈，你都不幫忙說兩句，還得人小夥子出面。”

賈主任知道乃昔媽溺愛女兒，但沒想到連他也怪上了，難免不滿：“我當時聽著心裏也不舒服，但我能當面說人不對嗎？而且當年你家陳乃昔進一中可是這個王主任幫的忙。”

“我管她王主任李主任，憑啥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說乃昔，我們乃昔除了學習差點人混點不聽話點讓人操心點看起來憨了點欠揍了點那裏不好了？”

陳乃昔：？？

陳乃昔：“媽，加上前面那段你說起來不嫌累？”

乃昔媽：“我挑重點說的。”

“……”

“哎呀，姐，算了算了，就當是有人和你一起操心陳乃昔這個小禍害，”乃昔舅媽笑著出來打圓場，“被說和小昔談戀愛的這個男生本來就是王主任班上的，他爸還是校董，王主任肯定要護著些。”

陳乃昔驚奇：“寧憬他爸是校董？”

舅媽：“對啊，就學校那個新的實驗樓，還是前些年寧憬他爸爸投資修的。”

賈桐也跟著評價了一句：“乃昔姐還挺會挑喜歡的人。”

“小昔喜歡的男生嗎？”

“嘿嘿。”平時日天日地跟個霸王似的陳乃昔聽到外婆的問話，難得露出小女生模樣，紅著臉笑了起來。

老人見她滿心懷喜，臉上慈祥的笑容又加深幾分，布滿歲月刻痕的容貌充斥著對小輩的疼愛與寵溺，仿佛連那一條條皺紋中都蓄著溫柔。

外婆說：“有空的話讓外婆瞧一瞧。”

陳乃昔：“好嘞！”

一旁沈默的乃昔爸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陳乃昔你和人家八字有一撇了嗎就讓你外婆瞧一瞧？我看你不應該叫陳乃昔，叫陳醒醒算了！

發給寧憬的那幾條消息遭遇了幾次紅色感嘆號警告後，陳乃昔終於放棄掙紮，不和那虛無縹緲的訊號做鬥爭，堅定拋棄通訊工具享受鄉下的自然生活——窩在屋子的火爐邊裏和表妹賈桐看恐怖片。

天氣寒冷，夜間還下了點雨，地裏的白菜上都結了一層的冰，坐在屋子裏從窗戶往外看，還能見到屋檐下掛著一串串的冰錐。

待了五天，這樣的生活終於結束，回到家，陳乃昔為慶祝手機重獲4G網，給寧憬、姜妍還有高宥文一人去了條消息說她胡漢三重出江湖，另外還問了寧憬一句有沒有想她。

寧憬：「你誰？」

「前些天還吃著人家的小龍蝦叫人小甜甜，現在就忘得一幹二凈。呵！男人。」

「小黑屋見。」

「我錯了！！我只是想表達一下幾日未見的思念之情。」

畢竟……她還怪想他的。

從認識到現在，兩人長時間沒見面的情況也有，但在一個教學樓裏上課，若真想見並不難做到，不像此時，只能算著什麽時候開學，好回到每天在教室裏看著他從班級門口路過的日子。

沒想到，以往翹首以盼的假期，竟然也會讓人覺得這般度日如年。

鑒於寧憬那邊的冷漠態度，陳乃昔發去約他出來玩的消息都石沈大海，沒有回音。於是，她曲線救國，從寧忱入手。那小家夥哪知道陳乃昔對他哥圖謀不軌，開開心心地邀請了陳乃昔去他家玩。

第二天午飯後，陳乃昔拎著書包就去敲寧憬家的門了。

來開門的是鐘點工阿姨，她似乎是不知道陳乃昔要來一事，門推開一半，疑惑地把陳乃昔打量一通，然後問：“請問您是？”

“讓她進來吧。”少年清潤的聲線從屋內傳來，阿姨應聲開門迎陳乃昔進屋。

寧憬就站在玄關處，雙手抄兜，看陳乃昔走進屋內，又道：“阿姨，你給她專門備一雙拖鞋。”

語音剛落，邀請陳乃昔來玩的寧忱才從屋裏跑出來。臉上沾著鉛筆灰，兩只手黑乎乎的，走過來就拉著陳乃昔：“奶昔姐姐，你快來！”

陳乃昔這還沒來得及和寧憬打招呼，隨他拉著去了二樓的臥室。走進屋裏，寧忱先去把手洗了，再從自己的書桌上拿了一個東西過來。

是一塊精致的木板，上面放著一個拼成鐘樓形狀的房屋模型。

寧憬把手裏的東西放好，然後煞有介事地對陳乃昔勾勾手指，等她湊過頭來後悄悄說：“奶昔姐姐，我給你說一個小秘密！哥哥要過生日了，我要送他一個大房子。”

陳乃昔立馬大叫一聲：“什麽？你哥生日快到了？什麽時候？”

寧忱點頭：“爸爸說還有……還有六天，可是這個房子好難拼，我不會。”

得知這個重要消息，陳乃昔心思就飛了，即刻琢磨起該在寧憬生日那天做些什麽，全然忘記現在還有一個小學生在等待她的幫助。

寧忱見陳乃昔半天不回應他，喊了兩句，少女恍惚一下：“啊？”

“奶昔姐姐，你可以陪我一起拼房子嗎？”

寧憬的弟就是她弟，弟弟都開口了，哪有什麽不行的。陳乃昔拍拍胸脯，給寧忱承諾：“好，交給我吧。”

“好耶！對了，奶昔姐姐，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寧忱說著，跑到裏面的那間屋子裏抱了樣東西出來，“這是哥哥以前送給我的哦，哥哥最喜歡大房子了。”

寧忱端來的是一個整體為藍色調的二層建築屋模型，模型上的窗子、大門、陽臺，以及陽臺上的桌椅都做得栩栩如生，樓房外的空地上還有一片池塘，周圍撲了一條石子路連著用木棍搭成的小庭院。

不愧是出自寧憬之手，即便只是一個模型，都如此精致美觀。

但出人意料的事，那個看起來生性淡漠，對任何事都不敢興趣的少年，也對某樣東西懷著一腔熱血。

欣賞完寧憬的大作，陳乃昔便開始擼起袖子和寧忱一起拼模型。這個房屋模型對她來說不難，只是稍微費電時間，前後搗鼓了兩個小時，她把麻煩的地方弄好，剩下的交給寧忱去解決，而在這段時間裏，兩個人已經商量出寧憬生日那天要給他一個怎樣的驚喜。

幫完寧忱，陳乃昔率先下了樓。

所幸她不是第一次來寧家，對周圍的裝修都還有點印象。在客廳裏沒看到人，陳乃昔往裏走了兩步，在一扇落地窗前正坐在畫板前的寧憬。

少年將筆橫在手中，用筆尖在明暗交界線上劃過一條條排線，整齊的線條排列在一起交織出一片片陰影，很快把畫上的一側稱得立體起來。

陳乃昔走上來站在他的身側，靜靜望著那只仿佛被賦予了靈魂的筆從各種角度慢慢勾勒出一幅畫面。窗外的光落下，仿佛在少年修長白皙的手指間躍動，這光亮，雖不如夏季那般絢爛，但也溫柔。

陳乃昔朝寧憬望去，他的模樣認真、神情專註，本以為他完全沈浸在了畫畫的世界裏，突然間，筆鋒一停，擡眸朝陳乃昔望來。

他還是一貫的冷淡模樣，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清冽，深邃的黑眸裏彌漫著沈沈霧霭，讓人猜測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陳乃昔被盯得疑惑，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你……你幹嘛？”

寧憬從容地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畫，淡淡道：“你和小忱在做什麽，這麽久才下來。”

“秘密！”陳乃昔佯裝神秘。

寧憬便不說話了。

陳乃昔叫他幾聲，沒有得到回應，然後小聲嘀咕著：“不是吧，我和小忱有那麽一個小秘密就生氣了，小氣鬼。”

“誰說我生氣了？”

“敢說你沒有生氣？敢說嗎敢說嗎？”

“無理取鬧。”寧憬輕哼一聲。

好家夥，放假以後一言不發直接消失幾天，來了他家招呼也不打就上去和他弟弟玩了這麽久，還說有小秘密，憑什麽不能生氣。

陳乃昔見好就收，不和寧憬多嘴炮，雙手支在膝蓋上，湊到他身邊：“寧憬，我給你說啊，這幾天我去外婆家，我外婆說讓我有時間把你帶給她瞧瞧，你看她老人家那麽大歲數了，你發發善心，滿足一下一個慈祥老人的願望唄。”

寧憬用鉛筆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陳乃昔，你這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陳乃昔坦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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